那疤脸汉子恨得直牙痒，正想着如何找回场子来，就听旁边一个同门叫了声“不好”，他无暇再想，转头向场中看去，就见方启右拳从宋致远面前的光幕中一穿而过，猱身直进，一拳打在了宋致远左边锁骨之上。
只听“啪”地脆响，宋致远锁骨已被打断，身体向后跌去。方启一击得手，却不作罢，脚步不停，如影随形般跟了过去，宋致远见他又欺进身来，嘴中忙叫道：“我输了！”
方启直若未闻，右手一探，已将她脖颈掐住。
宋致远双目圆睁，如同要喷出火来，那意思仿佛在说，我都已经认输了，你还这么不依不饶地干嘛？
方启笑道：“既然认输了，为什么不撤掉法术？你不撤掉法术，我当然还要接着打，直到打得你不能还手为止。”这小儿记着昨夜洛佳荷教的话，要么不打，要么就打得人不能翻盘，倒是现学现用，正赶上了。
宋致远嘴中挣出一句话来：“你，你欺人，太甚！”因为喉咙被人扼住的关系，声音显得异常沙哑。
方启道：“你还不撤掉法术，是想被我欺得时间更长些吗？”
宋致远这才醒悟自己手上还有剑气隐而未发，恨恨瞪着方启，将那法术收了。
方才两人相斗，方启故意将那金色小锤慢悠悠地飞向宋致远头顶，目地就是想引得她分心自救，一试之下，宋致远果然上当，分出几成法力去防备那邪门小锤。方启乘机加了把力，突破她身前淡蓝光幕的防御，以劫力练了三年多的身体速度欺身而进，一举奠定胜局。
宋致远法术一撤，方启呵呵笑着松开手来，转身向场外走去。宋致远摸了摸被那小子掐得生疼的脖子，再将断了的锁骨扶正，心中暗恨，本来第一轮比试就算败了，也还能争一争剩下来的法宝，不过现下左边锁骨断了，左手一时间肯定也动弹不得，只靠一只右手去争，希望已是渺茫，想到这里，更是将那姓方的小子恨到了骨子里，心中一咬牙，剑诀一掐就要放出飞剑去。
正在这时，方启背后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忽地又转过身来，冷笑道；“我劝你不要乱动，若不然可不是断一根骨头就能了结的。”说着不再看她，施施然出了场去。
宋致远呆呆地立在当地，掐了一半的剑诀也忘了收了。
孙燕儿和几个四代弟子不住地喝彩，直到方启走到场边才算停歇，孙燕儿眼疾手快地端了杯茶水递过去，笑道：“师叔祖真个利索，那边的几场才开了个头，师叔祖这边就已经得胜归来了，徒孙儿好生佩服。”其它几个四代弟子也跟着大声附和。
方启眉眼含笑，不住点头道：“好说，好说。”抬眼见洛佳荷与一个少年女子正向这边走来，便迎了上去。
洛佳荷离着老远就听到一班四代弟子围着方启大拍马屁，知道他已是胜过一场，笑道：“小师弟，恭喜你啊。”
方启道：“第一轮而已，不足为道。”说着看向她身边的少女，“这位是……”
洛佳荷介绍道：“雪山派的卢贞淑卢师妹，也是这次武试的人选之一。”
方启行了个礼，道：“卢师姐好，小弟方启。不知卢师姐在哪一边比试？”
那少女生就一副秀貌，性子倒是平和得紧，笑道；“方师弟少年俊杰，我可是如雷贯耳呢。我已经比过了，方才与那乌子虚于虚空中大战三百回合，好不容易才脱身过来，正好看见师弟旗开得胜，这便恭贺了。”
方启听她说得有趣，原来是抽到了轮空签，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与洛佳荷混在一起，应该也是个好开玩笑的性格，便道：“卢师姐这不也是旗开得胜么，同喜，同喜。”
寒暄一阵，三人便将广场上余下的三场比试一一逛过去，但见场中之人个个鼓动法力，隔空相斗，打得光雨缤纷，眩人眼目，旁观众人不住喝彩，整个广场上沸反盈天，好不热闹。
方启和卢贞淑看得认真，各自在心中设想，如果是自己在场上，应该如何应付。洛佳荷对这个层级之间的比斗毫无兴趣，看得直想打哈欠，问方启道：“人家打得这么热闹，你怎么那么快就打完了，刚才是什么情况？”
方启笑笑，道：“没什么情况，就是对手太过稀松，小弟我侥幸取胜而已。”
洛佳荷哪肯信他，见他不说，拉过旁边的一个四代弟子，问道：“你来说说他们刚才是怎么打的？”
那四代弟子闻言精神一振，当下将方启如何三下五除二击败宋致远的情形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这人口才倒是极佳，不但将整个过程半分不漏地复述出来，那些加进去恭维方启如何神勇宋致远如何狼狈的话也是恰到好处，方启一边看比试，一边支着耳朵听，一边还点头直乐，心下暗道：“这人倒是个人才，若是能带在身边，与孙燕儿一搭档，可不就是个正正经经的哼哈二将？”
洛佳荷听得饶有兴致，时不时还轻笑一声，那卢贞淑也被吸引过来，听到那四代弟子不一刻将整个过程说完，倒还显得有些意犹未尽，问了一句：“这就完了？”
那四代弟子手一摊道：“可不是么，弟子心想着致真教那假小子既然能练成剑罡，必定不是个简单角色，还在为师叔祖担心，不知他如何却敌，可谁知道师叔祖早就胸有成竹，上去三拳两脚地就掐住那假小子的脖子，看得我们这些低辈弟子都有些不敢相信，个个在心中嘀咕，这就打完了？”
洛佳荷哈哈一笑，道：“行了行了，你就别给他吹了，听得姑奶奶直犯嗝应。”
那四代弟子忙止住了话头，垂手就要站到一旁，方启拉住他，问道：“你是谁人门下？可曾拜过师傅？”
那四代弟子闻弦歌而知雅意，脸上喜意一涌，道：“小的，啊不，弟子在膳房执事，还没拜过师傅。”
方启点头道；“嗯，那敢情好，回头我跟膳房的同门说一下，你以后搬到我鸡冠栈去。”
那四代弟子大喜过望，也不顾众目睽睽之下有何不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弟子钟鸣，多谢师叔祖成全！”
方启被他吓了一跳，忙一把拉起他，道：“用得着这样吗？”转头叫过孙燕儿，道：“我也不知你们俩谁大谁小，如何称呼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回头跟他说说我鸡冠栈的规矩。”
孙燕儿应了一声，拉着钟鸣躲一边排大小去了。
洛佳荷对这小儿的做派早就看得习惯了，卢贞淑却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这样收门人的，奇道：“方师弟，你就不怕他们为了谁排前谁排后打起来？”
方启满不在乎道；“打便打呗，谁打赢了谁就是师兄，我才懒得管。卢师姐你是不知道，我那个鸡冠栈百十亩的地方，加上我拢共才两个人，冷冷清清得风一吹到处冒凉气，跟个鬼屋似的，我得抓紧时间多找些人，要不然住得心里不踏实。”
卢贞淑噗嗤一笑，道：“那你也不能见一个就拉一个，你怎么知道他心性如何，若是个会惹祸的，以后就够你头疼的了。”
方启道：“一时半会的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自己看得顺眼就行，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总归有管教他们的时候。”
卢贞淑若有所思道：“这个法子好，回山以后我也这么办。”
方启笑道：“师姐府上也和我一样冷清么？咱俩还真是同病相怜，以后多交流交流这方面的心得，争取早一日将自家的门面充实起来。”
卢贞淑点点头，洛佳荷在旁撇嘴道：“你要跟他学，迟早被这小滑头带沟里去。”
方启连忙道：“洛师姐这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卢师姐别听她的。”
卢贞淑咯咯一笑，转而道：“师弟以前练过武艺吧，我听那钟鸣说的样子，你最后使的手段好像是俗世江湖中的擒拿手？”
方启道：“卢师姐好眼力，我爹以前做过小官，这些东西是我跟着他手底下的班头学的，入不了方家法眼。”
卢贞淑道：“我哪是什么方家？我有个师兄也会些俗世的武艺，看他练得多了，我们这些师弟妹也有了些眼力。只要能克敌致胜，那便是好功夫。不过若是我在场上和师弟遇上，你可不准使这些锁骨掐喉的手段，我一个女儿家要是被你这样拿下，那还不丢死人了。”
方启嘿嘿一笑，道：“那是，那是，师姐生得这般可人，我也不好意思下手不是？”
洛佳荷见这二人一搭上话，便是没完没了地说个不停，不由老大不耐烦，猛咳两声打断了二人，道：“你们还看不看比试了？若是不看便跟我回冉香峪罢。”
方启与卢贞淑这才收声，二人对望一眼，方启道：“我还要再看看，卢师姐呢？”
卢贞淑道：“我也一样，不如这样……”
洛佳荷眼看她又要再起话头，连忙道：“行了行了，等我先问两句，你再跟他说行不行？”
卢贞淑有些难为情地吐吐舌头，不说话了。
洛佳荷暗道了声“真不该跟你一起过来”，这才问方启道：“宋致远使的是玄门手段，这点你能确定吗？”
方启道：“到底是不是我不知道，反正看起来像，不过那女子心术不正，打输了想用飞剑偷袭，被我发现唬了她两句，她这才作罢。”
洛佳荷蹙眉道：“看来大师姐说得不错，致真教怕是早就得了我们正教中的道法，以此来培养新近弟子，此次史南溪由着弟子们明目张胆地使出玄门道法来，多半是存着向正教示威的念头，这老贼着实可恶，迟早有一天非活剐了他。”
方启听得心头一跳，见她咬牙切齿的样子，活脱脱便是个母老虎，道：“师姐似乎跟他仇怨很深啊，你们是怎么结仇的？”
洛佳荷白他一眼，却不肯说，转而道：“接下来的比试，那些致真教的，你见一个打残一个，我看他还怎么争剩下来的法宝。”
方启苦笑道：“小弟一个人力量有限，哪能将他们个个都招呼到，再说抽签又不能做弊，遇不遇得上还说不定哩。”
洛佳荷点头沉吟道：“嗯，你这个方法倒是不错，我得好好想想。”
方启听得一愣，什么我这个方法不错？我什么也没说啊，跟着猛地反应了过来，忙小声道：“师姐，你可别连累我，要做弊你自己做去，我才不跟你瞎掺和，要是被大师兄他们发现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洛佳荷咯咯一笑，道：“看你小子吓的，平时那股子浑不吝的劲哪去了？”
方启这才知道被她耍了，见卢贞淑也跟着笑个不停，无奈摇摇头，心中暗叹，世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
洛佳荷笑了一阵，忽然又瞪了一眼方启，道；“要不是今天这场比试，我都还不知道你小子还藏着这么一手，上次我听璇儿说到你戏弄沈兆鸣的情形，那时我就有些疑心，沈兆鸣也算是新近弟子中数一数二的人物，怎么那么容易就着了你的道？现下看来，你小子这一手徒手近身的手段境界已是不低，那些俗世里的衙房班头怕不是教不出来罢？”
方启苦着脸道：“我这个算得了什么，以身犯险，贴身肉博，跟市井间的泼皮混混打架有什么区别？根本就难登大雅之堂，小弟要不是被逼得急了，哪好意思使出来？”
洛佳荷“哼”了一声，还待再问，卢贞淑在旁插嘴道：“洛师姐，小妹说句公道话，人活于世，哪个没有自己的一点小秘密啊，方师弟既然不说，那便自有不说的道理，你这样追问不休的，他该多难为情啊。”
洛佳荷斜睨她一眼，道：“小丫头片子知道甚么？这才见面多长时间，就知道为他说情了？你看他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其实坏着哩，别怪师姐没提醒你，要是有一天你被这小子拐卖了去，可没人会管你的死活，到时候我看你找谁哭去。”
卢贞淑嘴一嘟，不依了。洛佳荷见她发了性子，笑了笑，倒也不再说，
三人说话间，方启比试的场地上又有人上场斗法，而另外的三场也到了尾声，不一会便有两场分了胜负，只剩一场犹在恨苦相峙。
三人待那两场又安排了人上场，这才又转了一圈，和前面比过的一样，新上场的也是中规中矩地隔空相斗，虽然打得光华乱闪，嘭嘭连声，但总觉着少了那股新鲜刺激，看得久了难免有些乏味，围观的众位低辈弟子们也远不像刚开始时那样动不动就高声叫好不迭，广场上倒是安静了不少。
这时洛佳荷的二弟子贾璇忽然匆匆而来，到了洛佳荷面前，小声道：“师父，洛定坤师兄醒了，情形有些不妙，您快回去看看。”
洛佳荷身体一颤，转身拉住方启就往外走，走了两步又似是想到了什么，对贾璇道：“我先回去，你再去找林师伯，要快！”说完，脚步不停，快步出了广场。
方启被她拽着，疑道：“出了什么事？”
洛佳荷说了洛定坤的情形，方启心下也是一激，匆匆地和跟在后面的卢贞淑打了个招呼，二人便御遁直上云中栈道，向青莲坞飞去。
不一刻回到青莲坞，见洛定坤躺在一个小亭子里，旁边几个男女道童急地正空自乱转，几人见到洛佳荷回来，忙过来七嘴八舌地将洛佳荷早晨出去后发生的事情全都说了一遍。
其实事情只一样，那就是洛定坤晒着太阳，忽然就醒了，嚷嚷着要见姑姑，侍候他的道童见他说着说着气息就乱了，连忙传出讯去，又上前安抚。洛定坤歇过气，便不再说话，静静地躺着，显然是在等洛佳荷回来，只是气息却越来越弱，不知是出了什么状况。
洛佳荷挥手让他们退下，走到洛定坤身前，见他已经张开眼睛看向自己这边，眼神甚是浑浊，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
洛佳荷忙伸手扶住他，柔声道：“姑姑回来了，坤子别怕。”
洛定坤扭头定定地看着她，眼中忽然流下两行清泪来，声音沙哑地道：“姑姑，我要走了，以后再见不到你了。”
洛佳荷眼圈也是发红，眼前如同蒙上了一层雾气，强笑道：“傻瓜，你只是这一世将要走完罢了，别忘了姑姑是剑仙，有的是手段保你转世重生，只待过个几年，姑姑为你恢复这一世的记忆，你就又能回到我身边了。”
洛定坤叹了口气，眼睛转向亭外的莽莽群山上，道：“我洛定坤死前有姑姑陪伴，本该知足，可不知师父您现下可还安好，又如何能让我走得心安呢？”
洛佳荷本待再劝，可一见他眼神迷离的模样，又觉不忍，不由地欲言又止，由着他感怀去了。
洛定坤话语又是一转：“如今八十年已过，爹娘早已作古，孩儿不孝，未能为二老养老送终，也未能为洛家续下香火，如此枉为人子，还有什么脸面再世为人？您二老在天有灵，孩儿即便是到了地下，也没资格再叫您二老一声爹娘。”
洛佳荷清喝道：“坤子，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哥哥嫂嫂离世的时候，最大的愿望便是希望我能治好你，让你在这世上好好活着。现下你爹娘虽然不在了，但我还在，你要是再说胡话，便是对他们最大的不孝。”
洛定坤微微一怔，默然不语。
洛佳荷道：“我是你姑姑，当然会为你作最好的打算，你只管听我安排便是。现下我已经为你找好了师父，只要等到你转世回山，就可以拜在他的门下，到那时你学好了道法，就去给自己报仇，如此才不枉在世上再活一回，想必哥哥嫂嫂若是见到你有这样的结果，他们也会很开心的。”
洛定坤神色一清，喃喃道：“是了，我还要报仇，谁人害得我不能为爹娘尽孝，我便去找谁，谁人害得我一生尽毁，我便去找谁，谁人害得我再转一世，我便去找谁。此仇不报，死也不甘！”他说着说着声音越说越大，神色却越来越安定，问道，“姑姑为我选了哪位做师父？我可不可以自己选？”
洛佳荷奇道：“你自己选？”
洛定坤点点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方启，道：“我想到时候拜这位师叔为师，不知可不可行？”
洛佳荷随着他看向方启，嘴中不自觉地道：“当然可行，我为你选的师父也是他。”
方启见这两姑侄都是直直地看着自己，疑道：“你们两姑侄串通好的吧？”话一出口，又觉荒谬，洛定坤一直没醒过，如何跟洛佳荷串通？当下又干笑两声道：“我才多高的道行，你拜我为师那不是瞎耽误工夫吗？”
正在这时，只听亭外林绿华的声音道：“洛师妹，你侄儿情况怎么样了？”话音一落，一道白色身影倏忽间进了小亭，正是林绿华。
洛佳荷简单说了一遍，林绿华听说他们姑侄俩都选中了方启，忽地心中一动，当即默运玄功体察，半晌才叹道：“天意缥缈，果然难测，想不到竟是着落在这里。”
洛佳荷见她似有所得，道：“师姐此言何意？”
林绿华道：“你想想小师弟是如何上山的，再想想发生在你侄儿身上的事情，应该就能明白。”
洛佳荷经她提醒，沉思片刻，忽地恍然大悟，道：“师姐的意思是，他们早有师徒之缘？”
林绿华点头，又道：“还有你和聂秋娘，如今的元宝儿。”
洛佳荷“哦”地一声，猛地大声道：“是了，是了，我怎么早没想到？！”说着摇头叹道，“师姐修持精湛，小妹拜服。”
林绿华摇头道：“如今的修真界早就不是那个有些修为便能推测前因后果的年代，若不是听到你们都选了小师弟，我也悟不透这关键的一点。”
洛佳荷知她早臻地仙之境，如此说不过是谦逊之辞，比起自己深陷局中这么长时间尚不能领悟可要强得太多，当下对着洛定坤道：“你时间无多，先去拜过师父，就安心等候大限吧。”
方启见她们说得云山雾罩的，一时间听得脑袋都有些发胀，忙道：“等等，我还没答应呢，先不忙着拜师。你们怎么又扯到元宝儿身上去了，二位师姐谁能为我解释一下？”
洛佳荷道：“大师姐的意思是，我和元宝儿，你和我侄儿，早都有师徒之缘，要不然也不会牵涉了八十年的恩恩怨怨，懂了吧？”
方启听完更迷糊了，道：“就算我现下答应下来，将来等你侄子回山后收他为徒，可那也只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怎么说也没到元宝儿那里吧？我不管什么天意不天意的，也不管你侄儿拜不拜我为师，总之元宝儿必须是我的徒弟，你们谁都不要跟我抢！”
洛佳荷一愣，道：“又犯横了是不是？自从掌教师尊执掌武当以来，男女弟子向来迳渭分明，男子只收男徒，女子只收女徒，这一条虽然没有明明白白地写进门规里去，可也成了山门中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你想收元宝儿做徒弟，那也得先过了这一关，小师弟，你自己觉得可行吗？”
方启大声道：“既然没规定死，那便可行！再说了，就算门规里有这么一条，可门规是死的，人是活的，凭什么就不能改一改？”
洛佳荷气极反笑，正待再说，林绿华忽地伸手拦住她，看向方启道：“小师弟的意思是，不管天意如何，不管有没有机缘，也不管门规如何，反正要定了元宝儿？”
方启见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没来由地一阵心虚，旋即一梗脖子道：“没错！”
林绿华眼中异彩一闪而过，竟也未曾动怒，淡淡地道：“既然如此，你须得记住今日你说过的话，不要到时候遇到一点艰难险阻，就忘了当日自拍胸脯说得多么慷慨激昂，这样的男子我见得多了，当着面时赌咒发誓，转过身去就背信弃义，没的叫人齿冷。”
方启在冉香峪时被她激将过一次，现下见她又来这招，这小儿学得乖了，忽地脸皮一松，笑道：“小弟说话当然算数，只是到时候我要收元宝儿，难道就没有一点通融的余地？”
林绿华笑了笑，道：“你要是能求得动掌教师尊答应，倒是还可以商量。”
方启呼地松了口气，作个揖道：“到时候还请二位师姐在旁多为小弟敲敲边鼓，咱们三个人一起上，掌教师尼应该也不会死活不松口罢？”
洛佳荷见他又摆起了那副厚颜无耻的惫懒样子，“呸”地一声，道：“想得倒美，本来命里注定是我徒弟的人被你横刀夺爱了，你还指望着我跟你一起去向师尊求情？你当我傻呢？”
方启笑道：“师姐既然不愿意，要不就这样，我收元宝儿，师姐你收你侄儿，咱们各收各的，然后再一起去求掌教神尼，这样可好？好了，师姐，大不了我以后待你侄儿好些，这样总成了吧？”
洛佳荷白他一眼，便又催着洛定坤去拜师，方启道：“这个徒弟我认下就行了，不用什么拜不拜的，师姐你快扶着他躺下吧，我看他气色似乎越来越差了。”
洛佳荷依言让洛定坤躺好，跟着起身拉着方启走到一边，小声交待等一会要他做的事情。
方启一一记下，洛佳荷再不说话，与林绿华各自找个地方坐定闭目养神。
方启看了看亭中情势，想想还是坐到洛定坤身前，伸出左手轻轻按在洛定坤手腕脉门上。林洛二人睁眼看了看，便不再理他，重又闭上眼去。
亭中顿时沉寂下来，除了远处时不时传来几声鸟鸣，其余再无声响。方启屏心静气，气海中阴珠运转，默默体察洛定坤体力的劫力。
洛定坤寿元将尽，与后天劫力发作时不同，他这时的身体各处已经极其衰弱，乃是先天劫力缓缓作用的结果。这一个多月以来，因为紫府内的心魔被方启拔除，他自己的神魂又陷入昏睡，本来就早已脱离自身神魂控制的身体没了任何依仗，必然会加速衰老，如此一来，只撑了一个多月，寿元便消耗一空，而他能在最后的时刻醒来，完全便是回光返照的缘故。
方启知道阴珠救不了洛定坤，他现下正在做的，不过是想乘机看看先天劫力发动时是何模样，这样也能准确地观察出洛定坤的大限会是在什么时刻来临。
自从阴珠归入气海之后，他已能只靠身体去感应周遭的劫力变化，而在这之前，他也早已分清劫力有先后天之别，先天劫力针对的是先天灵力，最是难以消除，即便是他自己，想要消弥自身先天劫力的影响，达到肉身不老的境界，也不知要费多少功夫，何况一个奄奄一息垂垂将去的洛定坤？
虽然知道有先天劫力存在，但他对此了解却也不多，就在昨天，他还因此炸塌了半边鸡冠岩，把自己都吓得差点一头栽下鸡冠岩去。
先前的一个月，他每日里练剑运功，动法不辍，闲着无聊时，将阴珠里一道吸敛完劫力的天雷运用御雷宝诀里的法门，炼成了一颗雷珠。原本这也不算什么，可过了几天他又发现，阴珠每日里运转之时，外面渐渐蒙上了一层虚影，他知道这虚影应是先天劫力，奇怪的是这劫力却不能被阴珠吸敛，只是围着阴珠来来往往，聚合不定，通过心神运用之时，它便随之飞腾变幻，没有丝毫滞碍。正好这小儿又要凝炼第二颗雷珠，一时间心血来潮，便在凝炼雷珠之时，加入了一丝先天劫力去。
如此一来，便有了昨天早上的一幕。这小儿炼成了新雷珠，大喜之下一早起来就放出去试验威力，结果就闹得满山炸响。
刚开始他见这雷珠偌大威力，还有些得意，待再一细想，顿时吓得浑身直冒凉气，自己对先天劫力没半分了解，贸贸然便将它往雷珠里灌，若是万一哪里出了岔子，这雷珠在手里炸开来，以它的威力，便是十个自己也不够它炸的。
这小儿暗下决心，在弄清先天劫力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前，打死也不能再炼这先天劫雷珠了。
洛定坤体内的先天劫力早与先天灵力纠缠到了一起，生机也在一点点断绝，而显于外相的后天劫力也乘虚而入，自他的皮肤中慢慢往内渗透。
这种情况方启以前也碰到过一次，便是在建权道人身上。那一次建权道人被雪猴整了个半死，元神一被镇压，后天劫力当即发作，方启看着不忍，后天劫力刚自侵入，他便以阴珠尽数吸敛了去。
这一次他没再动洛定坤的后天劫力，而是由着它慢慢透入，想看看这些后天劫力究竟要去往何方。
不一刻后天劫力便开始聚拢了来，分作几处分别盘踞在洛定坤任脉的几个穴窍，还有一股则直扑气海，方启若有所思，第二元神只是一扫，便知那几处穴窍正是洛定坤感应境后所开的穴窍，那里尚有几许后天灵力存在，后天劫力与后天灵力只一碰触，便死死纠缠在一起，其中所存的法力立时如滚如沸左突右冲，自穴窍中一贯而出，刹那间消散于天地之中。
气海中的情形与穴窍中如出一辙，劫力灵力如同久别重逢的痴男怨女般抵死缠绵，法力无处留存，散入周天，再经洛定坤呼吸间散于天地。
就在此时，先天劫力和先天灵力也分出了胜负，洛定坤血流转缓，呼吸渐歇，终于再无声息。
方启道：“师姐快来！”
林绿华和洛佳荷一跃而起，洛佳荷扬手打出一道法诀封住亭中所有通道，不留一丝缝隙，而林绿华则衣袂飘飞直扑到洛定坤身前，伸手一掌拍在洛定坤眉心上。
这一掌看似力量绝大，打在身上却只听见轻微的脆响，与此同时，林绿华轻喝一声：“小师弟留意了。”
话音刚落，就见洛定坤头顶百汇穴处冒出模模糊糊的虚影，正是洛定坤的神魂。只不过他还没到凝炼元神的层次，神魂根本不成形状，便像是水中冲积的泡沫般胡乱堆砌在一起，随时都有崩散的可能。
方启心中动念，绝音宝磬便即发动，一圈一圈的玄光直向洛定坤神魂刷去。此时他发动的是绝音宝磬的定神之能，那神魂一被玄光刷中，立时便安稳下来，慢慢聚在一起，不再往外飘动。
林绿华清声念咒，手指连弹，面前慢慢显出一个虚幻人形来，素手再一推，那人形样的虚影便向前浮动，到了洛定坤神魂的位置犹不止歇，渐渐地将它给套了进去。林绿华衣袖往前一卷，那神魂便倏地在原地消失，显是被她收了起来。
洛佳荷这才松了口气，谢道：“有劳林师姐方师弟。”
林绿华轻轻一笑，道：“我还有事在身，先走了。”
洛佳荷知她还有一场文试要比，便要将她送出去，回头见方启盯着洛定坤的尸首有些发愣，道：“师弟不一起去看比试吗？”
方启道：“我不去了，师姐，你家的静室在哪，我想借一间用用。”
洛佳荷指了指方向，方启自便去了。
林绿华看着方启的背影，忽然问道：“师妹怎么看他？”
洛佳荷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似乎总觉得他身上会有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发生，相处得越久这种感觉就越强烈。”
林绿华道：“如今的正教如同一潭死水，正该有人出来搅搅局，我倒希望他日后能做出什么惊人举动来，这样也好让天下人看看，这潭死水究竟有多深沉。”
洛佳荷道：“师姐说话似乎蕴含深意，小妹是越来越听不懂了，足见你我二人的差距也是越来越大。”
林绿华笑道：“我只是发一发感慨罢了，哪有什么深意？你这口无遮拦的性子真该改一改了，这一次还只是个史南溪，下一次还不知道会是什么厉害对头找上门来呢。”
洛佳荷道：“师姐教训得是，小妹一定谨记。”
林绿华摇摇头，叹道：“算了，不说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别说是你，换做我还不是一样？”
洛佳荷安排了善后的事宜，这才跟着林绿华飞空而去。
方启此时安坐静室，再不闻窗外之事。
建权道人，洛定坤，还有他自己身上发生的有关劫力的事情，让他似乎找到了一些劫灵之间阴阳相生相克的关系，以前他一直以为，这二者水火难容，决难调和，劫力生而便是为毁灭灵力而来，灵力一灭，劫力自消。现在他才发现自己以前看到的不过只是一小部分，或者说混沌元胎阴阳两开时，第二元神从中早已看到二者之间的关系，却也只领悟了一小部分。
因为有了先后天之分，单纯的阴阳两仪便成四方四象，随着他一步一步地了解，他也渐渐发现劫灵之间再不是只能相克而不能相生。
道门中有不死之身，佛门中有金刚法体，魔门中有驻世修罗，这些都是以天劫炼法体的最高成就。
身外天地劫以下，肉身越来越坚实难撼，身内心魔劫以下，对神魂却无此等效力，反而渡一次劫就要休养恢复一段时间，而且也没见过神魂越来越凝实的情况出现。这其中的原因修界历来的解释便是，身外劫炼法体，便如同打铁，只有不停地锤打，顽铁才能成好钢。而身内劫毁道行，便如同蚁患，只有不断地驱除，长堤才能抗风雨。
修界不知劫力之存，更不知先后天之分，想要解释此点唯有如此说法。
修者修道，归根结底就是在修灵，修后天之灵。而劫数临身，便是对应的后天劫力发作。后天劫力与后天灵力之间，的确是对死对头，不过与先天灵力之间，却恰恰相反，这也是身外劫炼法体的根本原因。
百炼之下的确是能铸好钢，但那铸钢的铁锤是握在铁匠的手里，若是没有铁匠对火候手法等等诸如此类的控制，便是再好的铁，它也成不了钢。后天劫数这个铁锤是握在谁的手中？恐怕没人说得清，既然如此，那么谁能为修道人掌控火候，谁能为修道人变幻手法？
这便是根本上的不同了，后天劫力与后天灵力相克，与先天灵力却是相生，这个铁锤不需要握在任何人的手中，因为只要后天劫力与先天灵力相遇，则必然会出现二者相互抵砺，先天灵力越来越纯粹的局面，而先天灵力一强大，肉身自然便越来越趋于完善，这也恰恰是何以修者扛过一次天劫肉身便更进一步，而神魂之属却只得修养补益才能恢复的原因。
同是之理，先天劫力与后天灵力之间应该也是相生的关系，不过方启现下还没找到确实的证据来证明此点，只能在心中做个猜想。
他唯一能确定的是，阴珠能吸敛后天劫力，却对外围环绕的先天劫力没有控制之力，原因便在于先天劫力对应的是自己的后天正魂。
眼下自己的正魂深居紫府，本身境界又才刚刚踏入辟府境，离开辟紫府还有些距离，要想运使先天劫力与之汇合，须得等紫府开辟之后才有可能。
呼吸之间，方启能真切地感受到身体周围如缕如丝般的天地灵元，同样也能真切感受到那如雾如露般的天地劫元，如果说以前的他只对天地灵元张开了一只眼睛，那么自阴珠脱离左掌后，他的另一只眼睛对着天地劫元也慢慢张了开来。
阳珠开了他的右眼，阴珠开了他的左眼，自此方算看清了整个世界。
只要能想到办法以自身吸敛劫力，以后补充劫力时就再不用只能坐等天劫了。这小儿心中哀叹，自创功法，又是好大的一个难题。
………………
如此晃眼又是一个昼夜过去，武试的第二轮比试就要开始了。
方启在青莲坞用过早点，便放出兵天御雷剑来，这一个月里他已将此剑祭炼得小有所成，不但能大小随心收入周身穴窍，还能仗之御剑飞行。
唯一的一点让他不满意的地方，就是这剑放出的光华也是乌漆漆得没半点卖相，近处看还能看出几分玄光正色，远处看完全就是一团黑云，比绝音宝磬好不到哪里去，这小儿心下琢磨着，这种情况是不是跟它的名字有关系，可不是只有乌云密布的时候，才有电闪雷鸣出现？
剑遁的速度比绝音宝磬的乌龟遁法要快得多，只片刻功夫便到了冉香峪中。
方启寻到洛佳荷，问她昨天文试的结果如何，洛佳荷笑道：“咱们林大师姐力挫群雄，不负众望摘得魁首之位，史南溪那老贼气得脸都绿了，到现下都还没好意思过来呢。”
方启顿时起了兴致，道：“想不到林师姐这么厉害，连史南溪这旁门宿老都不是她的对手。”
洛佳荷道：“我也没想到她不声不响地便有了这么高的修为，虽然锦绣文章只是比试谁使出来的法术更好看，但也得有坚实的道行做底子，史老贼自认为整个武当山除了掌教神尼，便以他法力为第一，如今在他最为自傲的事情上面跌了老大个跟头，我看他以后还有没有脸到处充大尾巴狼。”
方启哈哈一笑，道：“师姐说得有理，那老儿见到谁都是师侄世侄地乱叫，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痴长了一两百年似的，小弟也早就看不惯了，林师姐这是给咱们都出了气了。”
二人笑了一阵，便见方启昨天新收的门人钟鸣站在不远的地方，期期艾艾地不敢过来，方启招手唤过他，道：“有什么事吗？”
钟鸣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本子，小声道：“这是徒孙昨天整理的，有关诸位参加比试道友的情况，有时间您可以看一看。”
方启接过来翻了翻，见上面一项一项写着有哪些人参加比试，哪些人获胜参加第二轮，有哪些厉害道法，被哪些人用什么道法接下来过，诸如此类，不一而足。方启看得眉眼直笑，道：“你倒是有心得紧。”
钟鸣道：“孙师兄和众位师兄弟也出了大力的，徒孙只是做个整理，实在算不得什么。”
方启“嗯”了一声，道：“此事记你一功。你既已入了我鸡冠栈，以后就和孙燕儿一样，不要再甚么徒孙师叔祖地叫了，这样罢，孙燕儿做我鸡冠栈门下背剑道人，你便是捧经道人，称呼么，叫我少爷就行。”
钟鸣喜道：“多谢少爷。”
方启摆手让他退下，洛佳荷看着钟鸣欢天喜地离去的背影，嗤笑道：“你这收的都是些什么人啊，溜须拍马，奴颜媚上，你还给他记功，不打他一顿就算对得起他了。”
方启将本子揣到怀里，拍了拍，奇道：“师姐你这话说得，我怎么觉得有点妒忌的意思在里头？他这不挺好的么，殚精竭虑，为主分忧，难得的人才啊！”
洛佳荷白他一眼：“道不同不相为谋，懒得跟你争辩！”
方启嘿嘿一笑，和她同往紫霄殿。
武试比过一轮，胜者十六人，再比过一轮，晋阶八人后，这八人便暂停比试，其余淘汰的二十三人先行比试，待这二十三人排名完毕，再进行余下的比试，选出最后的前三甲来。
方启和昨天一样，找了个位置坐下，洛佳荷却没他这么好兴致，自找相好的同道姊妹说话去了。
只坐了一会，方启便听见后面有两人议论，说的好像就是自己，这小儿身负第二元神，又经劫力炼体，耳力出奇的好，那二人说得小声，却也逃不过他的耳去，只听一人道：“就是他了，武当山新收的小长老，入门才一个多月。”
另一人道：“这么小的年纪，宫师弟你不会弄错了吧？”
先前那人道：“你要是不信，等会司马师兄来了，你问问他去，他昨天亲眼看过这小子的比试，我听着玄乎，还专门问过这小子的形貌，错不了。”
另一人道：“听说致真教姓宋的那人练成了剑罡，竟然还是被他三拳两脚就给打趴下了，这小子看起来顶多十三四岁的模样，难不成在娘胎里就开始修炼道法了？”
先前那人道：“所以我才拉着师兄你过来看看啊，要说那姓宋的，也算是个人物，随便抽到谁也不至于输得这么快，甚至我估计，好多参加比试的人实力都还不如她，要怪只能怪她点子背，碰到了这么个硬手，输了比试不说，还被打断了骨头。”
另一人道：“那师弟你说咱们杨师兄要是遇到他，胜率能有几成？”
先前那人嘿嘿一笑，道：“师兄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何必来问小弟呢？”
那个被称作师兄的也是嘿嘿直笑，道：“咱们两人私下说说，你可不能告诉别人。”先前那人似是点头答应了，他才又道，“依我看，便是致真教那姓宋的也能打得他满地找牙，更不要说这武当山的小长老了。”
先前那人深以为然，道：“师兄说得没错，姓杨的本事稀松，运气当真不错，不但能代表本门出战，第一场还被他莫名其妙地打胜了，我就不信他能一直这么好运气下去，第二场若是他还能取胜，我把我的王字倒过来写！”
后面那人哈哈一笑，不言语了。
方启转头看了看，见自己周围不知不觉间聚了不少人，都是若有意若无意间将眼神直往自己这边瞟，显然也是与后面那两人存着同样的心思，是过来见识见识自己这位武当山小长老到底何等人物的。
方启暗暗寻思，这样下去可不太妙，关注自己的人多了，难免会传到参加比试的耳中去，如此一来，以后的比试必然就会被人防备得严严实实，自己须得乘早改换策略，不要太惹人注目为好。
忖量间，时辰已到，有执事弟子拿上签来，十六人先抽了对手，又抽了场次。
方启抽了个衡山派的付秋林，又是在第一轮比试。
二人上了场，对着场边的二位评判行了礼，再互相致礼，比试便开始了。
广场上四场比试，观战人数最多的便是方启和付秋林这边，好些没了坐位的，便站成了几圈，不一会便将整个比试场地围得水泄不通。
付秋林也听说了方启昨天的战绩，与方启一接上手，只略作试探，便运使道法先将自己护住，然后才隔着老远发出几道威力不大的法术来。
方启本身就打着改换战术的念头，再加上抽了个同为正教的衡山派弟子，更加不好使出昨天的那一套打法来，于是这小儿往场中一站，便跟着付秋林有样学样，先放出护体金光，再随手几个法术对攻过去。
观战众人先前还不觉得怎样，待得看过一阵，有些人就发现不对劲了，不由犯了嘀咕，场中那人还是不是昨天那个雷厉风行的武当小长老？怎么软绵绵地跟换了个人似的？
再过一阵，场中法术横飞，打得热闹非凡，场外却终于有人忍不住喝道：“兀那小儿，昨天那股子嚣张劲哪里去了？莫不是你们正教早商量好的，同道之间就敷衍了事，然后专门拿狠手对付我们这些旁门左道？”
方启张眼往那声音来处看去，见正是昨天在孙燕儿那里吃过瘪的致真教疤脸长大汉子，暗道：“少爷要对付的就是你们，你能拿我怎么着？”心里想着，手上仍是不慌不忙地捏诀施法，摆明了要慢慢耗下去，直到分出胜负为止。
疤脸汉子还待再说，场上二位评判之一的青城派长老清喝道：“无关人等还请自重，若是影响到场中比试，老道有权将之逐出场去！”
疤脸汉子恨恨收声，便鼓捣着身边的几位同门喝起倒彩来。
方启充耳不闻，如此直比斗了一个多时辰，二人谁也奈何不了谁，付秋林法力渐渐告磬，护身道法都有些不稳起来，值此之时，他也明白再比下去，只会令自己难堪，当下将道法一收，拱手道：“方道友法力浑厚，付某拜服，这一场是付某输了。”
方启随即敛功收法，还了一礼道：“侥幸侥幸，付道友过谦了。”
旁观众人早散了大半，剩下的一小半人，等了半天也没看到自己所期待的场面出现，此时见这场人人瞩目的比试竟然就这样收了场，不由都好生失望，哄地喝了最后一声倒彩，散开去看别家的比试去了。
方启摇头苦笑，走到场外，孙燕儿和钟鸣带着那班师兄弟照例上前道贺，方启含笑勉励几句，便出了广场准备回鸡冠栈。
刚走了两步便听洛佳荷的声音在后面说道：“你这么做无非是想不让别人太过关注，不过你可知道，这么做也很可能适得其反，弄巧成拙？”
方启回过头道：“师姐的意思是？”
洛佳荷衣袂飘风，若有仙姿，一身青衣素妆环绕，似是一支青莲自远空而来，笑道：“怪只怪你第一场时已经吸引大家注意到你，现下再想遮掩，怕是早就晚了，现下看过你第二场的人难免会想，这小子在玩什么花招？会不会是想先藏藏拙，等下一场的时候再使出绝招来？第一场时你露了近战之能，第二场你又显了法力之能，下一场时人家必定将你这两方面都防备起来，那你还怎么打？”
方启搔了搔脑袋，道：“听师姐这么一说，还真是有些为难了，那依师姐之见，我下面该怎么走？”
洛佳荷道：“该怎么打就怎么打，视具体情形而定，这一点还得靠你自己领悟。总而言之一句话，以己之长攻其之短，找到对方的弱点就下手猛攻，不用遮遮掩掩的。”
方启“哦”了一声，道：“小弟记住了。师姐还有事情交待吗？没事我先回了。”
洛佳荷上前拽住他，道：“你老窝在家里做什么？下午我约了几个师姐妹去游碧芜山，你跟我们一起去。”
方启挣了挣，没挣脱，苦着脸道：“我可没那个雅兴，再说了，你们一群人莺莺燕燕的，我一个大老爷们跟着像什么话？”
洛佳荷哪管得了那许多，拉着他就往人群里走，边走边道：“说这句话你也不嫌害臊，不就是一个小屁孩么，我们又不会真把你当作男子看待。”
方启的一张脸彻底垮了，亢声道：“不把我当男人看，我就更不能跟你们去！回了，回了。”
洛佳荷笑道：“有本事你回去啊，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脱出姑奶奶的手掌心去。”
…………
碧芜山不在龟岛以内，而是位于龟岛颈旁的云湖之中，算是龟岛的附属岛屿，二者之间有一段唯一不被护山大阵雾海遮盖的湖水，再加上沿途风景秀美，倒也算是个游玩的好去处。
方启对这些游山玩水的事情着实兴致缺缺，在他看来，有这时间有这雅兴，还不如在家蒙头大睡来得爽快，与洛佳荷约的几位同道女子会合后，他几次想乘机开溜，都被卢贞淑那小丫头缠上来给破坏掉了。
和山门中各位年长的师姐师兄尤其是洛佳荷相处得久了，未满双十的卢贞淑被这小儿直接归入了未成年少女一类，听着耳边卢贞淑又快又密如同雨打芭蕉般地话语不断，方启只觉头皮发麻，再加上一路上总会碰到些出游的别派宾客，看到自己和一群女子混在一起难免露出些或揶揄或艳羡的目光，这小儿更觉浑身不自在，真想撤掉遁光一头栽下云中栈道去。
卢贞淑上午也赢了比试，正是兴奋的时候，一会形容自己是怎样艰难应付过来的，一会又扯到方启那里，问他是使了什么道法，方启一个头两个大，连谦虚的话都还来不及说，那女子又问他碧芜山风景如何，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方启到了这个时候，终于明白洛佳荷为什么非扯上自己一同上路了，有这个比她自己还话痨的人物在，怕是谁也提不起兴致观风赏景了。
眼看着洛佳荷带着一班女子飞在前头，好不悠闲自在，这小儿心下暗咒，脑筋飞转，思忖该怎么摆脱旁边这位雪山派的小祖宗。好在他心思倒还算灵敏，不一会便有了主意，当下开口打断卢贞淑道：“卢师姐，咱们说不定哪一场就会在武试中遇上，不如提前比过一场如何？”
卢贞淑眼睛一亮，道：“好啊，怎么比？”
方启道：“咱们就比遁术，看谁飞得快一些，谁先到这云中栈道的尽头，就是谁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