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英见那人好大一副络腮胡子，正是致真教三长老史南溪，道：“掌教神尼眼下正于山中参悟玄机，不见外客，怕是要令史长老失望了。”

　　史南溪眼角一抽，道：“神尼功行深厚，史某人甚是佩服，听诸葛师侄的意思，她这是又进一步，准备飞升了？”

　　诸葛英道：“史长老说笑了，想我正教多舛，百多年来早就再无一人飞升，掌教神尼功行又进倒是不假，不过离飞升天界还是差了一步，总能再庇护我们这些不成器的后辈一些年月，待正道大兴心无挂碍之时再飞升不迟。”

　　武当派中史南溪心下忌惮的唯半边老尼一人，听他如此说，不由肚里暗恨：“要不是这些老不死的个个赌咒弄誓延迟飞升，上一次我就能灭了你武当派，哪还由得你这小儿在这里逞口舌？”当下不再纠缠这个话题，对着后面的人一摆手，道：“咱们就依诸葛师侄儿之言，随便找个地方讨杯花酒喝，待此番事了，我再请大伙到我孟关崖大醉几日。”

　　后方众人哄然应诺，分散开来往谷中行去，也不要武当诸人安排，各自大摇大摆地往席中一挤，伸手抓了点心便往嘴里塞。

　　诸葛英见分散开的人俱是些粗鲁货色，场中只留了史南溪和另外的三男两女，略略一想便知其用意，神色渐冷，道：“史长老，烦请约束约束贵属行径，今日逢我山中盛事，冉香峪可不是他们撒泼打混的地方。”

　　史南溪笑道；“这个自无需诸葛师侄着重交待，我们上门做客，总得要有做客人的规矩，不过这些邪魔外道自在惯了，若真是狠狠约束，难免有人心生恚忿，说不定便会闹得更凶，还不如让他们自己找些乐子的好。诸葛师侄放心，我来时已交待好了，他们自有分寸，不会太过张狂，搅了贵派的百花宴。”

　　诸葛英道：“希望如此。”说着手一引，“史长老，便请入席罢。”

　　多了这群摆明了不怀好意的不速之客，谷中气氛便变得有些怪异。正教中有人看不惯，也有人看不起。看不惯的便停箸罢饮，不愿与之同席就膳。看不起的便自顾谈笑风生，只作未见。旁门中有人坐不住，也有人惹不起。坐不住的怕这两边不对眼，在桌子上就要打起来，自己吃得也不痛快。惹不起的则是两头都不能得罪，免得日后门派受累，遭了这无妄之灾。

　　倒是昆仑派的小髯客向善还跟史南溪寒暄对答了几句，显出了几分亲热。

　　修道中人打坐入定时，可以不饮不食数月乃至数年之久，平日里却也不是个个都能餐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修为浅的与常人没什么不同，一餐不吃都会饿得慌。修为稍厚的便能辟谷数日，对口食之欲也要浅上许多。只有那修为高深之辈，方能断绝浊食，专修大道。

　　百花宴招待的俱是修士，除了一道花宴引人入胜外，在吃的方面倒也并不注重。众位修士齐聚冉香峪当然也不是为了吃来的，无论正教旁门，所图的无非是同道之间联络感情，互相之间日后也好有个照应，尤其是道统之争后正道衰落，正教诸派独木难支，这增厚情谊，互相扶持便显得尤为重要，百花宴越办越大，原因便在于此了。

　　眼见着花宴将尾，史南溪自席中站起身来，放声道：“老夫听闻武当山百花宴以花为目，遍邀同道共赏，除了这花宴之外，尚有个重头关目，叫做‘锦绣文章，金殿武扬’，眼下大伙花宴也已吃过，便请主人为咱们解说解说这‘文武’二字是何用意。”

　　此言一出，谷中诸人俱是精神一振，遍声应和，不但史南溪带来的人叫得大声，有些旁门中人也跟着喝起彩来。

　　诸葛英起身道：“此次百花宴与往日并无不同，其中各个关目想必在座的各位贵宾十有八*九都是心中有数，鄙人忝为地主，便再为大家解说一遍。”

　　所谓“锦绣文章，金殿武扬”，乃是百花宴影响渐深时，各派聚集后想出的一个娱乐事情。

　　锦绣文章是由各派推出一个法力高深之辈，于冉香峪后的风波岭上逐一各展所能，使出平生最得意的法术神通来，供众人观赏。这里所使的法术神通不能有损风景，只求眩目好看，若是能增益山水当然更佳，最后便由各派公推出一位魁首，是为“锦绣文章”。

　　绵绣文章是为悦目，金殿武扬则专为扣心了。文比只评个虚名，而武比却有彩头。

　　武比不限人数，只要哪一派拿出一件中品以上的法宝做彩头，便能推一位门派里年在双属之内，入门不过十年的新进之辈出场比试，拿出两件便推两人，如此类推。这里的比试只能以本身道法或是以本命法宝运使法术做斗，不能外放法宝，也不能伤人性命，最后得出前三甲。第一位可以先选得三样法宝，第二位再选两样，第三位续选两样，到最后若还有剩余法宝，则再往下排，第四位第五位第六位，直到法宝遴选完毕为止。

　　武比的场地是在紫宵宫外的大广场，这才有了这个名目“金殿武扬”。

　　诸葛英说完了这些，接着又道：“宴会过后，本门会为大家安排住处，这文武之比尚在明日，各位道友不必着急一时，待安排完住处，各位若还想在山中游历，自可唤人安排。”

　　此言一出，谷中诸派俱是一愕，史南溪道：“历届百花宴都是第一日便有比试，何以此次与往日不同？”

　　诸葛英知他会有此一问，也早已想好了说辞，道：“本门安排不周，未曾料到史长老会率众而来，如此一来，一天时间已过大半，今日比试就有些仓促，不如挪到明日，大家养足了精神，再行比试不迟。”

　　百花宴连开数日，时间倒还充裕，听他这么一说，众人也觉有理，反正诸事有主人家操心安排，就算在武当山多住几天那也没什么大不了。

　　史南溪虽然心中不愿，但也说不出个硬要现下比试的道理，“嘿”了一声，便未再言语。

　　诸葛英知他有备而来，既是存心搅局，必定对百花宴的诸般细节早就打听过了，若再像以前那样安排日程，说不定就会着了这老贼的道，现下将日子向后拖了半天，有了这半天时间，本门和诸多同道便可以乘机商议对策，至不济也不能让这老贼在百花宴上讨了好去。

　　宴会一过，诸人便纷纷离场，由武当门人带往岛中住处。

　　冉香峪各处遁光此起彼伏，直忙碌了一个多时辰，山谷中才渐渐安静下来。诸葛英传令下去，唤那些手中诸事安排停当的三代以上门人回谷中议事。

　　不一刻，武当众门人又于冉香峪处聚集，诸葛英约略看了看，见门中三代弟子以上诸人来了多半，便不再等，招呼大家在大厅坐下，开口道：“今日大家都看到了，致真教的魔崽子以礼拜山，虽然未露敌意，但其来意却已昭然若揭，那就是乘着我正教聚会之时，挫我正教的威风，长他邪教的志气，我召大家过来，便是想与大家商议个对策，看看如何将这班魔崽子打发了。”

　　诸人稍稍一静，佟罡沉声道：“致真教欺我太甚，三年前围攻武当山的人，虽然没有他史南溪在，但也绝与这老儿脱不了干系，依小弟之见，不如乘此机会，将护山大阵一关，关门打狗，给他来一个来得去不得，让其彻底交待在武当山上。”

　　执女弟子事的苏曼摇头道：“佟师弟所言稍嫌激烈，非待客之道，传言出去，怕是于我武当派名声有碍。”

　　佟罡道：“二师姐的顾虑小弟心下清楚，这番说法若是放在道统之争以前，我煌煌正教当然不屑做这等徒然授人以柄的小人勾当，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当年邪教中人对付我正教之时，手段无所不以其极，我武当今日如此做法，只不过还当年其道之万一，就算背负些许骂名，小弟认为也是值当的。”

　　诸葛英抬手止住他，道：“史南溪人非蠢人，既然敢来，必定做了万全的准备，事先当然会料想到万一我们不顾忌颜面，大家撕破脸以后该怎么办。要打要杀的话还是先不要说了，到最后真到那一步时再走不迟，现下我们只需商议，此事循正途应该怎么解决。”

　　佟罡默然，坐在他前首的张嘉善道：“那老贼若想搅局，当会在文武大比上做文章，除此之外，百花宴最后还有一众同道共同商讨共抗外教之事，此一点应该也是那老贼的目地所在。”

　　诸葛英点头道：“七师弟与我所想大致相同，只是文武大比的规矩一目了然，他便是想要弄鬼也不容易，关键之处便在于最后面的那个环节，我却想不通他要如何做梗使坏。”

　　厅中沉默一阵，诸人各自开动脑筋，思索诸葛英所提出的疑问。

　　良久之后林克贤开口道：“此人会不会在山外也布置了人马，若是搅了百花宴当然最好，若是事不能成，便里应外合，再来攻山？”

　　众人心中都是一跳，细一琢磨，便也俱觉此点甚为可虑。

　　诸葛英道：“三师弟说得有理，此事不得不防。”沉吟一阵道，“负责山外巡游的诸位师弟，待议事完毕后你们便安排人手，将方圆百里之内巡察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另外，这些时日内，守阵的门人弟子一见有飞讯出山，一律先以大阵拦截下来，留待我等确认后再行处置。”

　　利严敦等人与守阵弟子起身应诺。

　　诸葛英又沉吟道：“史南溪到底做何打算，眼下我们只能猜测，却不能确定，如此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将诸般防护做到最佳，不管他如何翻腾，我们也能有个应对。诸门人弟子听了，百花宴期间，严密注意那些邪教中人，若有异动立即上报。”

　　众人齐声应是。

　　诸葛英点点头，道：“接下来，再来说说文武比试的事情。文试时，每派只能定一人，致真教中应是史南溪亲自下场，这老贼法力深厚，怕是难有人能与之抗衡，林师妹功行为我教众弟子之冠，明日这文试之事便有劳师妹了。”

　　林绿华轻轻颔首，应了下来。

　　诸葛英道：“武试之事，本意只作百花宴同道间的助兴之用，却不成想被致真教横插了进来。跟史南溪同来的五个少年男女，应该是他新收的门人弟子，那几个少年神光内蕴，法力不容小觑，我估计是史南溪专门带来应付武试比斗之用。我们之前商议只派任护一人出场，现下看来也有些不合适了。”

　　苏曼道：“以师兄之见，我们应该派几人下场？”

　　诸葛英道：“其他的同道应该也能想到此点，若我所料不错，他们也会加人，愚兄以为，我们最少要派三人下场才能应付。”

　　苏曼道：“除任护以外，其余二人师兄心中可有人选？”

　　诸葛英道：“我这里只有一人之选，大家看看合不合适。”说着眼望二代长老末位，道，“方启。”

　　方启万没料到众人说着说着就说到自己头上来了，闻言一愣，不自觉地接了一句：“干嘛？”说完心下一激，反应了过来，连忙摆手道：“大师兄，我这才入门多长时间，本门道法也才刚刚沾手呢，哪能参和这么重大的事情，不行，不行。”

　　诸葛英道：“为兄知道你是带艺投师，武试之事谁也没规定非得运用本门道法，这一点你尽可放心。”说着又眼望众同门，“大家认为如何？”

　　众长老都知道方启有辟府境的修为，实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听诸葛英一问，俱各点头，无有异议。

　　方启见状，心下一咯噔，暗里大叫不妙：“看致真教那副杀气腾腾的样子，虽说规定比试时不得伤人性命，可有道是拳脚无眼，难保比试时没有个磕磕碰碰，这仙人打架可不比俗世里老拳相向，即便是沾点油皮，说不定也能要人老命。少爷我做惯了阴人的买卖，明枪明刀地却一次也没跟人干过，你叫我下场比试，还不如说是叫少爷去送死哩。”忖念及此，正色道：“大师兄，小弟我虽然有些法力，不过却从来没有与人斗法的经验，贸然出战，我自己丢脸倒没什么，但若是坏了众位师兄师姐的嘱托，小弟可就羞愧无地，没脸见人了。”

　　诸葛英笑道：“愚兄既然提议小师弟下场，当然对你有信心，你不是已经渡过散仙劫了么？渡劫时怎么做，斗法时便怎么做，一样的道理。”

　　方启见他竟是赖上自己了，不由心里暗暗咬牙，正待再找话推辞，忽听一人大声道；“大师伯，他既不肯出战，小侄主动请缀，那便替了他去，请大师伯允准。”话音间，一个青年男子大步而前，站定当场，正是无根道人的小弟子沈兆鸣。

　　诸葛英眉头一皱，看向无根道人，神色间颇为不喜。

　　无根道人这才咳嗽一声，道；“你这孩子，恁急做什么？就算是想主动请缀为山门解忧，也要等长辈们说完话，这才轮得到你啊。”

　　诸葛英听他温言细语，一副不忍苛责的样子，心中更是不喜，暗道这八师弟当真是老好人做得惯了，教弟子都教得这么温吞水，那还不得把门人弟子惯得越来越嚣张跋扈？当下对着沈兆鸣冷声道：“你师父说得话，你可听进去了？还有，方才你怎生和长辈说话的？还不给你方师叔赔罪？！”

　　沈兆鸣也知自己理屈，嘴唇抿起，有些不情不愿地走到方启面前，躬下身去就要行礼谢罪，方启连忙一把扶起，温声道：“些许小事，不用放在心上，赔罪谢礼的就免了罢。”

　　沈兆鸣做梦也没想到这小子这么好说话，一时有些发愣，看着方启的眼神也没先前那许多敌意了。

　　方启这番做作的重点却不在他身上，说完就眼望诸葛英，道：“大师兄，您也看见了，小辈们锐意进取，不如就给他一个机会吧。”

　　在场众人先前见他推让，还以为他是略作谦逊一番，然后才再行接过，这时听他说得认真，不由有些奇怪，这样的机会若是让那些新进弟子放开去争，怕不是个个都要争得头破血流，眼下这位倒好，好像生怕好运沾身一般，别人争都争不到的机会，他却一个劲地往外推。

　　洛佳荷对方启最是了解，试探道：“小师弟，打赢了有法宝拿，你确定真没兴趣？”

　　方启暗道：“少爷我家当够多了，威逼不行，便来利诱，少爷才不上你当哩。”这小儿打定了心思不想冒风险，也不想于大庭广众之下与人争斗，摇摇头义正言辞道：“洛师姐此言差矣，我一个二代长老，跟些小辈们去争法宝，说出去还不得笑掉人家的大牙？小弟无意于此，还请大师兄另选贤能。”

　　洛佳荷这才相信这小子是真不想干，对着诸葛英摇摇头，便索罢了。

　　这时一直未开口说话的林绿华道：“小师弟，今天我听好些师兄弟说起过你，也知道了你好些事迹，如今山门用得着你，你便拿出些男子汉气概来，别人的些许闲话算得了什么，男子汉不就该能屈能伸么？”

　　方启被她艳光一慑，没来由得便一阵口干舌燥，再听她话里的意思，似是说自己没男子气概，这小儿心下忽然腾地冒出一股火头来，长吸一口气道：“师姐教训得是，小弟受教了，这便应了大师兄。”

　　林绿华微微一笑，花容无俦，娇颜映射之下，似乎外面的夕阳余光都跟着黯淡了少顷，看得方启又是心头乱蹦，这小儿不由大感奇怪，暗道洛师姐一直说我见利忘义，难不成少爷我其实本质上是个见色忘利之辈？

　　第二个名额确定下来，诸葛英又眼望沈兆鸣，道：“你方师叔不追究你的冲撞之罪，那是他心怀大度，不想跟后辈计较。你这个做晚辈的却不能就此装做什么事也没发生，现下应该做些什么，不用我这个做师伯的再教你了罢？”

　　沈兆鸣见他回过头来又教训自己，心下好生不解，却也不敢违逆，只好对着方启将方才未行完的礼又重新拜了下去，道：“小侄无礼冒犯，还请师叔不要见怪。”

　　方启摆摆手，道：“好说，好说，以前的事情我早就忘了，希望你也不要老是在心里挂着，有碍修行。”

　　沈兆鸣应了声是，便要转身退回去。

　　诸葛英这时忽然又叫住他，对众长老道；“这第三个名额，不如就是他了，诸位以为如何？”

　　沈兆鸣又是一愣，旋即明白大师伯方才所为的深意，心下又是好一阵羞愧，耳中便听二师伯苏曼道：“此子年纪不过双属，入门八年以来，修为勇猛精进，也算是个中翘楚，我看可行。”

　　各位长老的门下弟子也有十年内新进之人，不过比起沈兆鸣，修为都还差着少许，见二位执掌男女弟子的首徒都属意沈兆鸣，自也没什么异议，俱各点头，第三个名额就此定了。

　　计议已定，诸葛英心下稍安，问道：“诸位可还有什么补充的？”

　　位列男徒之六的殷松道：“大家有没有觉得史南溪带过来的那几个少年中，有一个人给人的感觉特别古怪？”

　　听他这么一说，其他几位长老也是心有所触，林克贤道：“可是那个身穿蓝衣的少年？”

　　殷松道：“不错，我明明觉得此人很熟悉，待得细看，又觉记忆之中根本就没这个人。”

　　张嘉善也接口道：“不错，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却又怎生都想不起来。”

　　殷松道：“师弟也有这种感觉？”

　　张嘉善点头，诸葛英见事有蹊跷，也在心中细细回想，不过他当时大部分的心思都放在史南溪身上，对那几个少年男女又只注意看了他们的修为，却没注意到其它地方，沉思片刻一无所得，便将目光注视到明非道人身上：“五师弟应该也见过那少年，你怎么看？”

　　明非道人却不答他，缓缓闭上双眼，沉默良久，忽地睁开眼睛，道：“殷柏！”

　　众人悚然一惊，殷松更是猛地站起身来，一把抓住身边明非道人的胳膊，急道：“师兄能够确定那人就是殷柏？”

　　明非道人点头，他未上山之前，在俗世一家道观出家，习得一项秘术，叫做“铁口直断”。此术虽然不能像诸天神算那样预判先机，但长期习练下来，身上诸般感观会比常人强烈数倍，判断反应也比常人要快得多，如此便能察人所不能，言人所难知，殊为神异。

　　诸葛英道：“这么说来，此人应当就是殷柏转世，五师弟依你看，他有没有恢复前世记忆？”

　　明非道人摇头，不知是习练铁口直断的原因，还是天生就是这个性子，此人平日里惜字如金，轻易绝听不到他开口说话，众位师兄弟早已习惯，凡事只需看他动作便行。

　　方启看到这里，莫名其妙想起自己以前和小白猴儿对话的场景，心道：“这摇头是说自己不知道呢，还是说那殷柏没有恢复前世记忆？”

　　好在诸葛英对明非道人知之甚深，只一看便明白他的意思，舒口气道：“没有恢复前世记忆就好，否则此事当真堪虞。”

　　苏曼道：“大师兄是担心他将本门真*法泄露了出去？”

　　诸葛英默然点头。

　　林绿华此时忽然道：“没什么好担心的，百多年来正教中人不知陨落转世了多少，那些邪教的人恐怕早就在到处搜罗，以此再将玄门功法得了去，殷柏之事绝不会是头一件，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件。我们防得了他一人，却防不了天下人。心存邪念之人，不知修身养性，便是给他再好的玄门功法，他也决修不出个天仙大业来。”说着看向殷松道，“六师弟，你弟弟殷柏身陷邪窟，此次既然有了他的消息，我们当然不能坐视不理，等此次百花宴过后，我们再想办法，看能不能把他弄回山。”

　　殷松也知道此事不能心急，当下默默点头。

　　如此再无大事，诸葛英又于细节处交待了几句，众人便俱各散去。

　　方启莫名其妙得了个差事，心下好不惴惴，默默往谷外行去，刚准备飞遁回鸡冠岭，似又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折回头又向谷内行去。

　　走到半路就见洛佳荷自谷内出来，方启忙迎了上去，道：“师姐还没走呢，小弟有事找你。”

　　洛佳荷笑道：“正好我也有话对你说，走吧，今天晚上住到我那里去。”

　　方启自无不可，与她同行出谷，道：“师姐有什么话就先说罢，小弟洗耳恭听。”

　　洛佳荷拿出个东西递过来，道：“这是大师兄要我交给你的，一张护身灵符。邪教中人殊无信誉可言，明日武试之时你将它带在身上，兴许能用得着。此符能在遇险时激发，替人缓上个一时片刻，不过只能用一次，一次之后就废了。”

　　方启喜道：“这敢情好，方才当着那么多人，我没好意思说，致真教的人来势汹汹，说不定打发了性，就不会再顾忌武试的规矩，万一他们眼见不敌，使出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来，我们这些循规循矩老老实实比试的，可就要吃大亏了。”

　　洛佳荷忽地“哦”了一声，道：“难怪你小子推三阻四地不愿接手，原来是在担心这个啊。我还真小瞧了你，想不到你小子脑筋转得这么快，人家还在火急火燎地往上凑，你就已经想着如何保全自身了。我就说了，打赢了得三件法宝的好事，没理由你小子不动心，而且有便宜不占也不像你小子的风格，嗯，果然不愧是邪教出身，想事情也邪得厉害。”

　　方启一脸古怪，道：“师姐你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洛佳荷哈哈一笑，反问道：“你觉得呢？”

　　方启道：“我就权当你是在夸我吧。其实说到邪这个字，每次小弟与师姐你共处，都会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高山仰止，自叹弗如的感慨来。”

　　洛佳荷疑道：“你什么意思？”

　　方启道：“小弟的意思是，在这方面，我要是与师姐比起来，那可真就是大巫见小巫，毫无可比之处，师姐没进邪教，实在是他们的一大损失。”

　　洛佳荷“噗嗤”一笑，道：“早知道你小子没好话，对付邪教中人，那就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邪得让你们这些邪教中人都觉得怕，后悔与姑奶奶作对为敌。”

　　二人说笑一阵，洛佳荷才正色道：“师兄听你说没什么斗法的经验，特地交待我，要我今天晚上好好教教你，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以你的聪明劲，一晚上时间应该也能起到不少作用。”

　　方启道：“大师兄做事思虑当真周全，和小弟想到一块去了。我回来找师姐，就是心想着师姐身为武当山三大弟子，除了林绿华林师姐，冷霜云冷师姐，便要数洛师姐最为厉害了。师姐法力不比那些师兄师姐们深厚，却硬是抢了三大弟子的名头，想必在斗法上有独到之处，是以小弟这才转了回来，向师姐请教斗法方面的事情。”

　　洛佳荷自矜一笑，不再说话。二人御遁直飞洛佳荷所居的青莲坞。

　　青莲坞依着一个岛中小湖所建，三面环水，一面临山，远处再被插云群峰一围，烟波缥缈，环峙烟罗，当真是美可入画，秀映天光。

　　二人回到时，已是晚间，青莲坞中早有侍女点起灯光，夜幕低垂，星光濯澈，显得湖如墨玉，山似翡黛，更生出一股幽幽境致来。

　　二人在花厅坐定，便有门下送上茶点来。

　　洛佳荷道：“金殿武试专为新入门十年以内的同道弟子所设，以你辟府境的修为，只要小心应付，进个前三甲应该没问题，你大可不必如此担心。“

　　方启现下最听不得别人说到自己的修为境界，因为身体不敢积蓄法力的原因，第二元神辟府境的法力，最多与一个定窍快圆满的修士法力相当。可让他无奈的是，自从他在九宫八卦阵盘上露了修为以后，武当山上上下下，个个都知道这位小长老年纪轻轻便渡过了第一重散仙劫，进入辟府境界。从诸葛英那里开始，这些天他每见一个同门，对方必定会在这个话题上大大地赞叹一番，弄得他听一次苦笑一次，到最后自己都已经快麻木了。此时又听到洛佳荷提起，这小儿暗暗叹气，口中有气无力地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即便是必胜之局，小弟以为还是全力以赴当为最佳。”

　　洛佳荷点头道：“狮子博兔，亦用全力，小师弟这点说得不错，与人斗法之时就当作如此想。”

　　方启见自己只是一句随口遮掩的话，竟还换来她一句赞赏，不由精神一振，看来这位师姐的理念当真是有些与众不同，道：“依师姐之见，斗法时应该注意些什么？”

　　洛佳荷道：“首先，能不动手当然最好，若是非动手不可，那就别废话，上去便动用自己最强的手段，就算不打得对方形神俱灭，也要确定对方没有丝毫还手之力后方才罢手。要是心存仁慈，明明与人结了仇，还拖拖拉拉地想留点余地，其结果很可能就是对手乘此得了喘息之机，翻手就将你打落尘埃。”

　　方启点头记下，道：“师姐这是说的己强过敌或是敌我相当时的情况，若是敌强我弱，那又如何以弱博强，反败为胜呢？”

　　洛佳荷嗤笑一声，道：“以弱博强，反败为胜？想得倒美，那是寿星公上吊，嫌自己命长！打不过就跑，还能有什么办法？难不成你还指望着对头脑袋发昏，自己送上门来任你蹂躏？”说着又顿了顿，“除非你暗施偷袭，倒还有一线之机。”

　　方启嘴巴张着半天也没合拢，心道这位的斗战理念当真实在，难不成武当三大弟子的名头就是这么来的？

　　洛佳荷见他眼神古怪，只一转念便知他想些什么，笑道：“是不是有一种被师姐带到歪路上去的感觉？”

　　方启整了整心思，忙道：“师姐金玉良言，小弟大开眼界，此后定当谨记于心，反复体会，争取将师姐的这一套战法发扬光大，如此方不负师姐的一番苦心孤诣。“

　　洛佳荷呵呵直笑，良久道：“你小子口不对心，马屁拍得山响，心里怕不早就骂翻了天。”说着正色道，“如今正邪之间的敌对之势愈演愈烈，我说的这些俱是实情，就算你现在不相信，日后在修界呆得久了，有一天也自会明白。”

　　方启也是正色道：“师姐误会了，小弟方才那番话绝不是胡乱说的。这几年相处下来，师姐虽然每每取笑，但小弟知道那是师姐性子如此，喜欢和人说笑，非但不存恶意，而且对小弟的拳拳爱护之心，小弟也是深有体会。今天师姐能毫无顾忌地跟我说这些不甚光彩的斗法经验，那就是没把我当外人，我要是再不识好歹，岂不是真就辜负了师姐的一片苦心？”

　　洛佳荷道：“算你小子识相，现下终于知道师姐的好了？”

　　方启道：“小弟早就知道了，只是没好意思像今天说得这么直白。”

　　洛佳荷白他一眼，道：“你就是个讨打的货，我问你，方才在三师姐那里，我们好说歹说你硬是听不进去，怎么大师姐一说话，你小子就五迷三道地答应下来？难不成你个小屁孩，还真对她有了想法？”

　　方启呐呐道：“这个……”

　　洛佳荷打断他道：“众目睽睽之下，那么多双眼睛都看到的事情，你否认也没用，直接说是或不是就行了。”

　　方启听得直咧嘴，吭吭嗤嗤半晌才道：“当时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迷迷糊糊地就答应她了，这事不怪我，要怪只能怪大师姐长得太美，任是谁见了都会头昏脑胀，做出些令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事情来。”

　　洛佳荷哼地一声，倒也不在此事上多做纠缠，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还有你今天早上拿的那雷珠是怎么回事？威力也太大了些，我就不信以你的修为能炼出那样的宝贝来。”

　　方启一个念头还没转完，听她又引出另一个自己难以回答的事情来，一时间两副心神都有些跟不上了，道：“这事我也没想明白，等我弄清楚之后，再和师姐说。对了，眼下好像是我在请教师姐问题吧？怎么说着说着就变成师姐盘问我了？时间宝贵，师姐您就饶了我吧，先让小弟把明天的事情应付过去再说，好不好？”

　　洛佳荷早就知道他有所隐瞒，此时也不过是存着试探一番的心思，见他顾左右而言他，便知那雷珠与他隐瞒的事情有关，当下微微一笑，暂且放他一马，暗道：“姑奶奶迟早有一天会将你小子心窝子里的话给掏出来。”点头道，“你还有什么问题要请教，这便说吧。”

　　方启松了口气，道：“我是这么想的，明天就要上场比试了，一晚上时间肯定学不了多少东西，不如师姐跟小弟说说，斗法之时有没有什么窍门之类的，小弟只须牢记住这一点，比试起来应该也会轻松一些。”

　　洛佳荷摇头道：“窍门倒是有一些，不过一时半会你肯定学不会，我现下只教你一些容易做到的事情。与人争胜之时，首先要做到的便是静心，这一点犹为重要。敛神静气，不可分心，更不可慌乱，你攻他守，或是他攻你守都须如此。你攻他守之时，若是对方浑身全无破绽，你久攻不进，此时切忌急躁，不可贪功冒进，要不然别人还没被你打趴下，你自己反倒会先露了破绽，让对方抓住机会乘隙而进。他攻你守之时，就算明知道对方一招打下来自己难以抵挡，也不能因此乱了阵脚，当然这也不是让你硬抗，而是你心里必须百分镇定，如此才能更快地想出对策，或避或让，或牵或引，将他这一招化解了开去。”

　　说到这里，她便顿住了，由得方启慢慢体会。过了一会，见他慢慢露出了悟之色，便才又道：“第二点便是相生相克之理，阴阳之间，五行之内，既有相生，也有相克。对了，灵元法力之类的道理你应该都知道吧？”

　　方启一愣，茫然摇头。

　　洛佳荷见他摇头，自己也是一愣，道：“你不知道？”见方启又要点头，这女子忽然心中莫名冒出一股怒气来，大声道：“你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你那死鬼师父聂秋娘，还有你那个藏头露尾的方家长辈，他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连这个都没教过你？！”

　　方启被她吓得一跳，暗暗嘀咕，我师父还没来得及教我，就被你打得转了世，那个方家长辈，就更加指望不到了，我倒是想学，可也没人教我啊，要不是今天听你说起来，我还以为这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哪知道它们之间还有什么道理？

　　洛佳荷怒气未歇，续道；“那阴阳之理你知不知道？”

　　方启连忙点头，还没来得及应声，就听她连珠价地问道：“三才之理呢？四象之理呢？五行之理呢？六合之理呢？相生相克之理呢？道衍万物之理呢？”

　　洛佳荷见他点头不迭，这才消抑了怒火，心下忽地又起了疑问，道：“这些道理你都知道，为什么最简单的反而不知，你小子消遗姑奶奶是吧？”

　　她后来说的这些天地道理第二元神于阴阳两分之时早已悟得透彻，方启当然知道，闻言忙指天划地道：“小弟绝无此意，师姐方才说的那些，他们都教过我，只是关于灵元之类的他们可能认为太过简单，就略了过去没跟小弟提起。”

　　洛佳荷没来由地一阵烦躁，摆手道：“我知道了，等过了百花宴，你每天都要到我这里来，给我说说你所理解的那些道理，若是理解错了，我也好叫你乘早改正。”

　　方启答应了一声，洛佳荷道；“好了，我接着往下说第二点。”

　　方启忙道：“师姐且慢，第二点先不忙说，你还是跟我解释一下灵元法力的问题，我心里隐隐觉得，这点可能比其它的更为重要。”

　　洛佳荷道：“也好。灵元为修道之本，灵为阴，元为阳，灵筑神魂，元成法体。解释得直白一些，意思就是天地之间有灵元之力，修道人自修道日起，便日夜不停地吸纳灵元。灵元入体后，灵力用以凝炼神魂，以之成元神，成婴儿。元力则四散于体，或储于丹田，或藏于穴窍，以之成就法体。灵元交融，是为天人交感。以天地人三才观来说，此处还缺了个‘地’，而法力则是三才统一之后方能形成。这个‘地’字，就要涉及到五行之力了。也就是说，元力是为天，五行之力是为地，灵力则为人。此三项亘古有存，修道之人逆天夺命，掠夺的是灵力，斗法争胜，则应用的是元力和五行之力这些天地之力。”

　　方启默默体会，想了想道：“师姐所说的五行之力我倒是有些印象，那次我被师父丢进水里，想要躲过你的追踪。我在水里入定一天多的时间，那时就觉得摄入体内的灵元与平时有些不同，似乎多了一股水的外相之力，似水非水，无形无质，煞是奇妙。现下听师姐一说，小弟这才明白过来，那应该就是份属水行的五行之力了。”

　　洛佳荷道：“不错，那就是五行之力。”

　　方启道：“那元力又是何解？我似乎觉得五行之力应该也是元力的一种吧？”

　　洛佳荷道：“非也，以前中土道统也认为元力是为天地之力，并未将这两种单独划分出来，不过自外教西来之后，中土道统结合他们的理念才发现，元力乃是天地间一种至纯至粹的力量，没有任何从属，比灵力还要来得纯粹。五行之力虽然也是天地之力，但却博杂许多，再加上人体五行俱全，互为平衡，刚好能对应五行之力，是以后来才将这五行之力称作天地人三才观天道地道人道中的地道。”

　　方启点头。

　　洛佳荷又道：“虽然人为万物之灵，各种五行之力都能摄取，但若想精于一项，则非偏向那一项体质之人方能可行。有些五行灵脉诞生出来的精怪，天生单行属旺盛，以之修成的五行神通，威力绝大，殊为厉害。”

　　方启道：“既然普通修士不能单修行属，那何不五行全修？此法若是能成，威力恐怕能翻上好多倍。”

　　洛佳荷点头道；“道理说得通，不过做起来却是太过艰难。古往今来，修成此类神通的修士屈指可数，而且一旦有人练成，那此人离飞升也就不远了。我听说几百年前有个大能，五行俱修，最后练成的大五行绝灭光线又叫做五色神光，刷尽万物，威力绝伦，既便是再厉害的法宝，一刷之下也能顿成顽铁，端的是神妙非常。”

　　方启听到此处，再一默默对应，心下肉身修劫的几处疑难不由迎刃而解，一时间顿觉神清气爽，暗道：“想要完善修劫的法门，果然不能好高骛远，一切还得从最基础之处做起，”

　　洛佳荷道：“我要说的第二点便在于此了，五行既相生又相克，平日里多琢磨些如何相生相克的法门，斗法之时再运用出来，往往能起到出人意表的作用。”

　　方启受教，又问了些具体应用的法门，眼见得厅外月上中天，这才收敛心思，不再问了。二人也不回房，就在花厅里打坐入定恢复精神。

　　再从定中醒来时，已是皓月西垂，朝阳隐现，二人洗漱一番，便驾起遁光直奔冉花峪。

　　方启升到半空时，曾回头看了一眼，见到有道童将洛定坤抬出来晒太阳，边飞边问道：“洛定坤还没醒过来，师姐是怎么打算的？”

　　洛佳荷道：“师尊闭关，不知要多久才能出来，我准备请林师姐先帮我看一下，若是不行，干脆就让他转世去。好在坤子修过两年的道法，元神虽未成就，但神魂已颇为凝实，转世应该不难。要真到了那一步，我还得找你借你那宝贝小磬一用。”

　　方启道：“师姐需要时尽管开口，也不用什么借不借的，到时小弟亲自动手，师姐只需告诉我怎么做便行。”

　　洛佳荷点头道：“这样当然最好，有你这个宝主人亲自动手，应用起来也能稳当许多。”

　　二人一番疾飞，不一刻到了冉香峪中。

　　冉香峪一大早便聚满了人，待到辰时稍过，各派人等俱已到齐。

　　诸葛英将今日的安排具体说了一遍，便请各派推举文比武斗的人选。

　　文比各派只能出一人，只盏茶工夫便定好了比试的人选。武试则要麻烦许多，各派先报上出场的名号，还要再拿出对应的法宝，如此直弄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尘埃落定。

　　待到名单法宝俱都汇集过来，诸葛英打眼一瞧，顿时暗抽了口冷气，在场的只十来个门派，武试的人竟然有三十一人之多，平均算下来，一个门派差不多三个人，要是照往常那样算，这一届百花宴的武试人选就能抵得上以前的三四届了。而那些法宝自不必说，三十一件中品以上的法宝，摆在眼前的条案上，宝气氤氲，耀眼生花，就这三十一件法宝恐怕就能抵得上一个小门派的全部家当了。

　　诸葛英示意旁边的弟子将名单大声念了一遍，又挨个说了那些法宝有何功用和有何灵异之处，以供大家参考。众人俱在心中琢磨，若是自己的门派得了前三甲，应该选哪些宝贝，而有些信心稍显不足的门派也没少动脑筋，前三甲只能得七样法宝，剩下的还有二十四件，也就是说有二十四个人还有机会得宝，虽说排名靠前的占些便宜，可以拣最好的挑，但只要弄回一件来，最起码也能捞回本钱不是？

　　武当派的众人也三三两两地聚到了一起，商量哪些法宝最是合用。

　　普通法宝分上中下三品，对应修道人元婴以下的六个阶段，换而言之就是，下品法宝的功用相当于定窍以下的修为，中品为元神以下，上品为元婴以下。上品以上则要称之为至宝，威能至俦，抵得上地仙境的修为，其功用可想而知。此类法宝难得，当然等闲也难以见到。

　　法宝分了等级，却不一定人人合用，甚至有些还与本身道法相克，再加上这三十一件法宝虽然都是中品以上，但其品质也是参差不齐，这么一来，获胜之后如何挑选倒也成了一门学问。

　　洛佳荷挨到方启耳边，低声道：“去问问大师姐，她眼光好，应该能帮到你。”

　　方启闻得耳边轻声细语，呵气如兰，心下忽然觉得酥酥软软地好不惬意，这小儿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又没像正统修士那样修心养性，扼制欲念，对异性间的接触最是敏感，洛佳荷才稍显亲密，这小儿就有些心猿意马，神魂不定起来。

　　洛佳荷见他刚刚还好好的，自己才说了句话，他就一副心神不属的样子，不由有些懊恼，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道：“我一提大师姐，你小子立时就五迷三道地神魂颠倒，真个讨打！”

　　方启一捂脑袋，转头看了看周围，轻声道：“我的好师姐，你小点声音成吗？我对大师姐只有正经的同门之谊，绝没有其它不正常的想法，哪里像你想像的那般龌龊？”

　　洛佳荷撇了撇嘴，显然是不相信，道：“有本事你就别去问她。”

　　方启脖子一梗，道；“不去就不去，不就是几件中品法宝么，少爷我才不会放在心上。师姐，不如咱们合作一把怎么样？”

　　洛佳荷道：“怎么个合作法？”

　　方启道：“是这样，小弟只管冲锋陷阵，若是侥幸能得个名次，师姐就负责帮我挑法宝。待得了法宝之后，咱们再二一添作五，平分。”

　　洛佳荷大奇道：“你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

　　方启道：“对于亲厚之人，小弟从来不会小器，再说了，这场比试是我修道以来的第一战，我可不想因为这些法宝而分心。”

　　洛佳荷见他不似说笑，瞬间便像换了个人似的一脸庄重，一时间她自己都有些恍惚，不知眼前的这个半大小子到底是个什么性子，有时觉得他老成持重吧，他又偏偏小孩子气十足，一件小事便能跟你计较半天。有时觉得他少不更事吧，他却又偏偏冷不防会冒出一些让你都没办法反驳的大道理，时不时还做出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来，让你不知是骂他好，还是笑他好。

　　二人说话之间，诸葛英已令人准备好抽签用的竹签，将三十一个人的名字录了上去，因为三十一是个单数，一人便要轮空，于是又加了一支竹签，凑够三十二之数，在那支空签上写上“乌子虚”三字，以示此人子虚乌有，只要谁抽中了这支签，便即做轮空，直接进入下一轮的比试。

　　洛佳荷接了个挑法宝的差事，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找林绿华，毕竟现下只要方启赢了比斗她也能分一份，就再也不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去看比试了。

　　还没轮到方启上前抽签，写着他名字的那支签便被致真教一个叫宋致远的抽了去，这样一来，他也就不用再抽，执事弟子将写着宋致远名字的那支竹签拿出来，与方启的放在一起，又大声报了一遍。

　　如此方启第一轮比试的对手就此确定下来。

　　不多时抽签已毕，便有执事弟子引着众人往武试的场地紫霄宫殿前广场而去。

　　武试先比一轮，然后就是文试，待文试完毕，剩下的就全是武试了。因为武试人数众多，此届百花宴比历届就要多开几天。而关注文试的都是些各派中的长老人物，热衷武试的多半就是些低辈弟子了。武当山身为地主，占了主场之利，除了些各有职司的，闲下来看比试的低辈弟子有百多号人，这些人能御遁的便御遁，不能御遁的便步行，反正冉香峪离紫霄宫也不远，走路也要不了多长时间。

　　方启正待自去，忽听身后孙燕儿的声音喊道；“少爷！”转过身去，就见孙燕儿从人堆里挤了过来，到得方启近前，道：“燕儿听说少爷也要去参加比试？”

　　方启点点头，他昨夜没回鸡冠栈，孙燕儿独来独往，加上身份太低没参加山门议事，是以到了今天早上才知道方启也要出场比试，先前遥遥看见方启和洛佳荷坐在长老席这边，他不敢贸然过来，此时得了空，这才上前招呼。这道童见方启确认要参加，立时便是一脸的兴奋之色，双手抱拳道：“小的恭祝少爷马到功成，旗开得胜！”

　　方启大乐，他在武当山根基太浅，偌大个鸡冠栈，门下却只孙燕儿一人，自然也没人能为自己摇旗呐喊鼓劲助威，听了孙燕儿的贺词儿，这小儿终于找到了戏文里银枪白马小将出征时的威风感觉，脸上不由笑开了花，四下看了看，见无人注意自己这边，便从怀里掏出样东西塞了过去，道：“借你吉言，这个便赏给你了。”

　　孙燕儿接过手来才看清那东西是个黑乎乎的珠子，可不正是昨天早上那种能将小半边鸡冠岩打塌了的雷珠？他心下一颤，连忙推辞道：“这么贵重的宝贝小的可不敢要，少爷您还是收回去吧。”

　　方启摆手小声道：“这个跟昨天的那个不一样，没那么厉害，你留在身上，待你学了引动之法，平日里湖里炸个鱼或是年节里当个大号爆竹用，还是可行的。”

　　孙燕儿听得一滞，暗想它就算没少爷您说得那般厉害，可也肯定差不到哪里去，我要是真拿这个当炮仗用，还不得被人家笑话死，说我暴殄天物，活该遭雷劈？

　　方启见他直愣愣地收起雷珠，这才拍拍他肩膀道：“走吧，去紫霄宫。”

　　孙燕儿如梦方醒，道：“少爷您先走一步，小的再去找些师兄弟，为您呐喊助威去。”

　　方启呵呵一笑，不再管他，见洛佳荷正与林绿华等人说得热闹，便自起遁光，去往紫霄宫。

　　紫霄宫外殿前广场早准备好了四处评判和观战的席位，第一轮比试有十六场，自无可能分作十六处捉对比试，是以山门中将广场划分四处，将十六场分作四轮，如此安排起来就方便许多。

　　方启找到自己比试的那处场地，又寻了个座位坐下，手里端着杯茶，边喝边等候。

　　过不多久，广场上的人越聚越多，渐渐地便人声鼎沸，到处都是呼朋唤友的嘈杂声音。方启所在之处的两位评判也已到了，方启依稀记得是青城派和铁扇宫的两位长老级人物，便上前打了声招呼，那二人对他也有些印象，大家算起来都是同辈，师兄师弟地叫得好不亲热。

　　眼见得时辰将近，便有执事门人拿了签过来抽派轮次，方启上去抽了一根，竹签上老大一横，却是抽了根第一轮的签。余下的三对人分别抽了签，第一轮比试便要正式开始了。

　　方启深吸了口气，缓步走到场中，眼睛一扫便见从致真教的人堆里走出个女子，面目还算姣好，身量比男子还高，几步走到自己面前，抱了拳脆声道：“致真教宋致远，向道兄请教了！”

　　方启暗道这女子起了个男人名字，倒还真有几分须眉之风，当下抱拳还礼，道：“宋道友请了。”

　　宋致远再不废话，脚下踏罡步斗，手掐三勾敕令，竟是使得正宗的玄门起手式，身形晃动间，口中喃喃念咒，忽地清喝一声：“律令！”跟着手中倏地迸出一道蓝光，一闪即没，刹时间又失了踪迹。

　　方启刚听得人群中有人轻呼了一声：“剑罡！”便觉身前破空声响，一道凌厉剑气忽地从虚空中钻了出来，直向面门扑来。

　　观战的众人比方启还要来得紧张，剑罡之法先要以身藏剑，再达剑气外放之境，殊为难练，一旦练成，剑气忽隐忽现，最是诡异难防。宋致远一上来便使出这杀手锏来，众人无不讶异，看到那剑气速度绝快，似乎避无可避，不由齐齐啊了一声，声音未绝，那剑气已到方启眼前，就见那小儿嘴巴一张，一道金光猛地扑出，与那剑气直直一对，双双化作满天光雨，四散飞射。

　　一个声音大声叫道：“好！”正是孙燕儿，再看方启时，那小儿身形晃动，已出了那光雨的笼罩范围，脚步连踏将身化作一道虚影，倏忽到了宋致远面前，挥起老拳便迎向了她的面门。

　　宋致远嘴角噙笑，双手一圈，身前便布下一层光影，跟着两手连拨，一道接一道的剑气直灌出去，打得方启周身金光迸射，而他的拳头也和那层光影对上，一时间便觉似乎打在了一堆棉花上，虽然前进了不少距离，却始终穿之不透。

　　宋致远见自己打出去的剑气都被方启的护身金光挡住，便知这个手段奈何不了他，当下口中法咒又起，一柄小剑慢慢在方启头顶凝结成形，眼看着就要一刺而下。

　　方启第二元神早有所觉，手中不停加力，想要穿透那淡蓝光幕，头顶上却冒出一柄金色小锤，腾空对着悬在头顶上的小剑就是一阵猛锤。那小剑还未彻底成形，便被那小锤夯得光影乱颤，不一刻剑身越来越淡，就此化为无形。

　　旁观众人还真没见过这么斗法的，哄地一声大哗，还没等他们缓过神来，那金色小锤又晃晃悠悠地向宋致远头顶上飞去，显然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孙燕儿大声叫道：“师叔祖，锤她！”致真教众人听了这刺耳声音，齐齐向他怒目而视，一个脸上一道长疤的长大汉子喝道；“兀那小儿，鬼叫唤什么？”

　　孙燕儿还没来得及还嘴，站在他身旁的一众师兄弟俱都大声道；“锤她，锤她！”那疤脸汉子一一瞪视过去，却又不能真把对方怎样，大声骂了几句，又被隔壁场地里忽然冒起的一阵喝彩声给淹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