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疑的种子终于发了芽!
杨桃溪心里欢呼着,不过,她没动,双手紧紧的抱着柱子,一动不敢动。
她其实是恐高的。
以前住在33楼,站在落地窗前看外面一眼就会头晕的那种。
现在逼不得已站在了栏杆上,要不是她的脚伤已经没事,她早就支撑不住掉下去了。
“杨桃溪,有话下来说,听话。”夏择城没管别人怎么掰扯,他的注意力都在杨桃溪身上。
鹤鸣山那次,小丫头也算是被重创,身体根本没恢复又脚上受了伤,现在又遇到了这样的事,估计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我不。”杨桃溪倔强的拒绝,声音里带上了浓浓的悲凉,“反正我活着也没人在乎,自己掉下去死了,也好过被人打死。”
“就这么点高度跳下去能死?你吓唬谁呢。”程老太不屑的说道。
“妈!”程翠娟提声制止,“你能不能少说两句?还不够添乱吗!”
“你个没用的东西,居然还反过来教训我!”程老太刚压下的火又被拱了上来。
她这都是为了谁?
没良心的东西居然反过来冲她吼!
“妈,算我求求你了,行吗?”程翠娟哀求着,凑到程老太耳边说道,“你没看到跟海夏来的人穿着军装?你还想不想让雪昔当兵了?”
一句话,说得程老太立即熄了火。
她转头看了一眼下面的夏择城,终于松开了手里的拐杖。
程翠娟松了口气,这才放开了程老太,小心翼翼的靠近杨桃溪,柔声哄道:“桃桃,乖,先下来,上面太危险了。”
“娟姨,我没打程外婆。”杨桃溪委屈的声诉。
“娟姨信你。”程翠娟想也不想的点头。
与其说她信这丫头,不如说,她是信了自家的娘。
小丫头细胳膊细腿的,还带着伤,哪里能是她老娘的对手。
“我不是不帮雪昔,我是没办法帮,爸说了,我得去考军校的,我不能没有档案。”杨桃溪又道。
“嗯嗯,娟姨相信你的,你的档案没人能动。”程翠娟再次点头,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只求这丫头早点儿从上面下来,要不然,出了事影响的是她的名声,“快下来,有娟姨在,没人能再动你。”
“真的?”杨桃溪一脸希翼,看向程翠娟的眼神如受惊的小鹿。
“真的。”程翠娟看着这熟悉的眼神,心里一松。
丫头还是以前的丫头。
倒是她多疑了。
“可……我动不了。”杨桃溪哭道,“我怕高。”
“……”程翠娟哑口无言。
怕高还爬上去!
不过,这也更能说明,这丫头没变,还是和以前那样没脑子。
“我手疼……下不去。”杨桃溪颤声说道。
“别怕,我来扶你。”程翠娟忙上前,想把杨桃溪扶下来,只是,到了边上,看看下面的高度,她没来由的一阵心慌,忙回头喊道,“妈,快来帮忙。”
程老太不太情愿。
“妈!”程翠娟警告的加重了语气。
都什么时候了,还拎不清!
程老太这才过来,不情不愿的伸出手:“下来吧。”
“我……”杨桃溪缓缓蹲下,看着栏杆里面的高度,为难的说道,“娟姨,我腿没力气,能不能帮我找一条凳子。”
“那你抱紧点儿,我这就去。”程翠娟看着杨桃溪受伤的左脚,不疑有他,立即点头,“妈,你可得扶稳了,桃桃不能出事。”
后一句咬得重重的。
“我知道。”程老太黑着脸点头。
她被打成这样,还得忍着气来扶这死丫头!
程翠娟还是有点儿不放心,只是,杨桃溪不下来,她更不放心,于是,匆匆转身回屋。
“啊!”
就在这时,杨桃溪尖叫一声掉了下去!
“桃桃!”辛花等人的惊叫。
“姐!”杨岩溪骇然的声音。
“小心!”夏择城和杨海夏同时的惊呼。
一片乱七八糟的声音中,杨桃溪已经砸落了下来。
夏择城想也不想的迎上,张手接住了杨桃溪,只是,冲击之下,加上他站的位置是几级的台阶,惯力下,他也不得不后退。
这一退,两个人都倒下去。
杨海夏慢了一步,只能伸手挡在了夏择城的背上,这才堪堪阻止了夏择城后倒的趋势。
杨桃溪有些懵的看着夏择城,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站在上面腿软,可是,这点儿高度,其实还是有把握让自己避免受伤的,哪知道,直接就落在了他怀里。
他的手臂有力的搂着她的腰,隔着厚厚的棉袄,她都感觉到了灼灼的热意,还有他那硬实的胸膛……
“你没事吧?”夏择城站稳,把人放了下来,皱着眉问道。
“没……没事。”杨桃溪回神,摇了摇头。
“能走吗?”夏择城没有冒然的抽手,依旧扶着杨桃溪的腰,手上明显的感觉到她下沉的份量。
也是,一个小丫头,遇到这种事不被吓得腿软才怪。
杨桃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
悲催的,她的左脚又有一点点儿扭到了。
唉,也不知该说他是她灾星,还是她才是灾星,每次见面,她不是在意外中,就是在意外的路上,这一次,更是……都跳楼了!
“姐,你没事吧?”杨岩溪冲了过来,紧张的打量着杨桃溪。
“桃桃,你还好吧?”辛花等人也涌了过来。
“程老太婆,你怎么能这么心狠!居然把桃桃推下来!”九叔婆手里还拿着锅铲,腰间还系着围裙,站在井台边冲着阳台上发愣的程老太发难。
“我……”
程老太脸色苍白的看着自己的手。
刚才,就在刚才,她把人推下去了……是真的推下去了。
不对,刚刚是那个丫头冲她笑,她被笑得后背发凉,才脑子一热推了人的。
“我没推,是她冲我笑!”
“冲你笑你就把人推下来了?”九叔婆冷笑,“下次我冲你笑,你是不是也要推我?”
“妈,你怎么回事?”程翠娟脸都黑了,抓着程老太一字一句的话,“你怎么能推桃桃?你答应我要扶桃桃下来的。”
结果呢?
推了人,还是在杨海夏盯着的情况下!
“妈,能下来谈谈吗?”杨海夏确定夏择城和杨桃溪没事,这才抬起了头,面无表情的说道。
“他真的生气了。”程翠娟嫁给杨海夏这么多年,早对他了解透彻,听着这声音,再看这表情,就知道杨海夏真的动了怒,不由紧张的拉住了程老太的胳膊,“走,下楼。”
程老太还在惊慌中,她也弄不清,自己为什么看到杨桃溪冲她笑时会吓得手哆嗦,她机械的跟着程翠娟下楼。
“妈,到底是怎么回事?”下楼时,程翠娟刻意的放慢了脚步,低低的问,“你快说,不然我怎么帮你?”
“娟,刚刚她笑了,她冲我笑,笑得可渗人了,我……你不知道,在屋里她威胁我时也这么笑的,我……我就……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推了,我、我不是故意的。”
程老太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拉住程翠娟的胳膊,急急解释道。
“妈,你记得,一会儿海夏问你,你只能说一时没了力气才没拉住,不能说这个。”程翠娟脸色凝重,外面还等着解释,她没有时间细说太多。
“可是……”程老太心里的惊慌压都压不下去。
“要是说,她对我笑,我才推人,你信吗?”程翠娟掐了程老太一把,压着声警告的说道,“你今天也鲁莽了,来的时候也不说清楚,怎么就直接动手了!”
弄得这么被动,她想圆了这件事也没办法了。
“我哪知道会这样。”程老太呐呐的说道。
“走吧,记得我说的,只能说手软才不小心。”程翠娟无奈的叹气,也知道不能太耽搁,便拉着程老太出去。
杨桃溪已经被安排坐在了院子里的一条长凳上。
夏择城正蹲在她面前,帮着检查她的脚伤。
杨海夏面无表情的站在旁边看着。
杨岩溪已经冲出去找老桥叔了。
辛花等人脸上都带着愤慨,等着程老太和程翠娟出来。
程家大哥大嫂,早没了刚才的气焰,缩到了石榴树下。
至于程雪昔,在杨海夏和夏择城回来的时候,就溜到了八叔婆家躲了起来。
她认得夏择城。
这一次去体检,她就看到了他。
也是他坚持让她出示户口本登记,才戳穿了她的身份,害她不能顶替杨桃溪的名字,她没办法只能借口关心姐妹,问了杨桃溪的名字。
结果,他告诉她,杨桃溪的报名表在一开始就被他退回去了!
此时看着夏择城细心的给杨桃溪检查,程雪昔心里的愤怒全都变成了恨意,她紧紧的盯着杨桃溪的侧脸,抓着柱子的手指甲掐断了都没注意到。
“桃桃,你没事吧?”程翠娟踏出堂屋的门,就松开了程老太,冲到了杨桃溪面前,关切焦急的样子,让人很难怀疑别的。
“没事。”杨桃溪抬眼,眸光黯然,“娟姨,程外婆为什么这么恨我?”
“桃桃,没有的事,她……”程翠娟怜惜的看着她,歉意的说道,“她刚才没说明白呢,是一时手软,才没能扶住你,并不是故意的。”
“对,就是这样。”程老太在后面讪讪的点头。
这时候,她哪敢再说别的。
“娟姨,这是没力气能掐出来的吗?”杨桃溪抬手,幽幽的问,眼中流露浓浓的失望。
她手背上,有个深深的掐印,都渗了血丝,可见掐的人下了多狠的手。
“这……”程翠娟哑口无言。
“要不是你这个死丫头冲我笑,我怎么可能吓得一哆嗦,才……才随手推了一下……”程老太的话在杨海夏渐冷的目光中消失。
“原来还是怪我自己。”杨桃溪黯然的低下头,绞着手指说道,“我以为程外婆是来扶我的,我高兴,没想到,高兴也不行吗……”
“程家婶子,孩子高兴冲你笑,也不行吗?”辛花叹气,“那可是二楼,不是站在平地上推一下没事,可是头朝下……”
后面的话,她不说众人也明白是什么意思。
“没错,桃桃怎么说也喊你一声外婆,你怎么能这样。”九叔婆再次发难。
“海夏,我真不是故意的。”
程老太看着杨海夏解释道。
“我……主要是这丫头太邪性了,你们都不知道,刚才在屋里,她骑着我打,还拿针扎进我身体里去了,当时她就是那么笑的,我也是被她给吓的,脑子一懵就……”
“程外婆。”杨桃溪开口打断了程老太的话,“我知道我不是你亲外孙女,你不喜欢我也正常的,我都懂,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因为我不把档案顶给雪昔用,所以你就那样打我,还推我下楼吗?”
浓浓的失望,听得众人心里一酸。
“手给我看一下。”夏择城检查完她的脚,确定没有大碍,这才抬头,眼睛就看到了她掩在袖口下的细小红点,皱了皱眉,抬手捉住了她的手。
“别。”杨桃溪一把按住了袖口,低低说道,“不能让娟姨为难,你别看了。”
声音很轻,边上的人却都听到了。
“松手。”夏择城严肃的看着她。
“我看看。”杨海夏抿唇,伸手抓住了杨桃溪另一只手。
夏择城迅速推高了袖口,只见,白晰的手臂上,有几个明显的针孔,另外还有几处的淤紫和掐痕。
“妈,你怎么解释?”杨海夏看了一眼,抬头沉沉的看向了程老太,“到底是你扎她,还是她扎你?”
“脸上都肿了,身上还有这么多的伤,桃桃这么乖,程老太,你怎么就能下得了手!”
九叔婆手里的锅铲指向程老太,骂得唾沫横飞。
“况且,桃桃愿意喊你一声外婆,也是看在翠娟的面子,可不是你真的外孙女,要真犯了错,翠娟也没这么打骂过她,你算个什么东西!”
“真的是她扎的我,不仅扎我,还打我,你看看,现在还钻心的疼呢。”程老太没理会九叔婆,凑到杨海夏面前挽袖子。
可是,橘皮一样的胳膊上哪里有什么伤。
程老太愣了一下,又去解自己的棉袄。
她身上钻心的疼,可不是她的幻觉。
“妈!”程翠娟见状,忙上前按住了程老太的手,“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语气已经变得无奈而又疲惫了。
她这个娘啊,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居然当众要脱衣服给人看伤,而且是脱给女婿看!
“我哪里闹,我是真的疼,你们又不相信我,不信你们验伤,我身上这么疼,一定有伤。”
程老太比谁都知道,绣花针扎进身体里的后果有多可怕。
这会儿,她越是觉得疼,越是相信杨桃溪真的在她身上扎了针。
于是,她也就越执着的想让人验伤。
“行,验伤。”九叔婆把手上的锅铲往旁边的王新娥手里一塞,大声说道,“你这不要脸的老太婆的身体,不能污了男人们的眼睛,我们来给你验。”
“桃桃也一起验一下吧。”辛花叹了口气,看了程翠娟一眼,温声说道,“免得说不清。”
程翠娟的目光一下子移到了辛花身上。
辛花坦然的站着,也没躲开。
程翠娟心里疑惑,却也不能说什么。
谁让她自家的娘作呢,不仅作,还拎不清。
于是,杨岩溪的房间就被征用了。
程老太也不用人带,主动的先走了进去。
九叔婆和辛花,以及台门里的几个老婆子老婶子们一起走了进去。
检查结果,程老太身上一点儿伤也没有。
接着,是杨桃溪进去。
衣服一脱下,九叔婆的骂声就炸了:“天杀的程老太婆,居然下这么狠的手,也不怕被雷劈喽!”
程翠娟心里一紧,快步冲了进去。
杨桃溪的衣服还没穿上。
白净的身上一片片的青紫鞋印,看得人触目惊心。
“翠娟,婶子真的太过份了。”辛花叹气,拉上了杨桃溪的衣服,温和的说道,“好孩子,快把衣服穿上,别着凉了。”
“妈!”程翠娟心知大势已去,半点儿扭转的机会也没了,一转身,怒气冲冲的找程老太去了。
九叔婆等人也跟了出去。
杨桃溪低着头慢条斯理的整理衣服,唇角止不住冷笑。
程翠娟为了贤名,都没让她做什么重的活,所以,她被养得很好,身上也白净的很,可程翠娟并不知道,她是那种一碰就淤青一片的体质。
程老太那干瘦的皮肤,加上她巧劲控制,能和她比吗?
“妈,你太过份了。”程翠娟到了外面,就冲着程老太发作了起来。
程老太百口难辩,又被这么多人盯着,干脆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就嚎了起来:
“老天爷啊~这是要冤死我老婆子了啊~别人不相信我就算了啊~我亲生的闺女居然也不相信我啊~我不活了啊~活不下去了啊~”
抑扬顿挫的哭唱开场。
“桃丫头,桃丫头怎么样了?”台门口,一个苍老而又着急的声音插了进来。
“爷爷,您怎么来了?”杨海夏惊讶的转身,快步迎上。
杨桃溪在屋里听到,忙单脚跳出了房间。
来的人是她的太公。
杨家长房长子,如今也是杨家最高寿的族老,今年都90岁了。
他原来应该是杨海夏的外公,只是动荡的年代,唯一的儿子不知去向,只留下三个女儿。
为了续这一房的香火,他的长女,也就是杨桃溪的奶奶,就招赘了一个外地的女婿。
老太公年轻时是私墪先生,学识渊博,桃李满天下,在最动荡的岁月里,也得到了不少学生们的照拂,安然的走到了今天,再加上他为人温文尔雅,深得十里八乡百姓们的信服拥戴。
当然,这些并不是杨桃溪听到他声音激动的原因。
而是因为,前世她是落没的时候,老太公也心心念念的牵挂着她,经常拄着拐杖,艰难的走上好久去看她,只为了给她送一颗糖、一块糕点或是几毛钱。
可后来,他过世时,她却没能赶得及去送他。
这也是她的心病之一。
如今重新回来了,她都没来得及去看望他老人家,没想到,他先来了。
“太公。”杨桃溪一出堂屋,就看到了台门口慢悠悠挪进来的白发老人,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
“桃丫头,不哭了哈,太公来了,谁敢欺负你,太公帮你打他们。”
老太公被杨岩溪和老桥叔一左一右的扶着,整个身子佝偻成九十度,耳朵却尖得很,混浊的眼睛看了杨桃溪的方向一眼,抬起拐杖就朝着杨海夏打去。
“打死你这个不肖的孙子,平时不着家也就算了,这在家也让闺女被外人欺负了,该打!”
“爷爷。”杨海夏很无奈,他都来不及处理,就被一个接一个人跳出来干扰了,能怨他吗?
只是,爷爷的拐杖他可不敢躲。
拐杖重重的落在了杨海夏的身上,发出沉闷的声音,足见老太公这一下用的力道。
“太公。”程翠娟心疼的看着杨海夏,快步过去想要解救杨海夏,可她还刚开口,就挨了一拐杖。
“还有你。”老太公打程翠娟的这一下倒是轻了很多,“嫁入杨家就是杨家人,如今却叫娘家人欺上门,哼,不把自己当杨家人就回你的程家去!”
这话说得直接诛心。
程翠娟的脸瞬间惨白:“太公,是我的错,我没护好桃桃。”
“护得好才怪。”老太公冷哼,偏头冲杨岩溪说道,“岩小子乖,扶我去桃丫那边坐。”
“嗳!”杨岩溪连连点头,应得中气十足,“太公,姐姐的脚伤还没好,走路不方便,她在堂屋门口等您呢。”
他就知道,老太公出马,横扫天下……咳咳,横扫程杨两家。
“走,走。”老太公着急了,只是,毕竟老迈,脚步迈不开,干脆停下,冲着杨海夏瞪眼,“还傻愣着干嘛?过来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