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如果有下辈子,我希望,能早点儿遇到你……
难过的情绪如潮水般涌来,杨桃溪控制不住的落泪。
“桃溪,桃溪,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耳边,随即响起了关心的声音,胳膊被人推了几下。
杨桃溪猛的睁开了眼睛,抬手扣住了那只手,迅速的坐了起来。
“啊!”那人惊呼,连连呼痛,“桃溪,是我啊,你做恶梦了吗?好痛!你弄痛我了。”
眼前黑幕散去,杨桃溪看清了面前的人,不由愣住:“你……是雪昔……”
“桃溪,你没事吧?”程雪昔皱着眉,担忧的看着她,一边想要挣开被钳制的手,“怎么连我也不认识了,不会跑800米累得魇住了吧?”
800米?
杨桃溪愣神,心里已经察觉出了不对劲。
面前的人是她后妈的侄女,也是她初中、高中的同学兼上铺程雪昔,更是害她坠入痛苦深渊的推手之一。
只是,夏曾经告诉过她,程雪昔20年前就死了,可此时,程雪昔的手腕是温热的,容貌看着也就十五六岁。
还有眼前的房间,六张高低床分列两边,除了她的,其余床铺上都叠着方方正正的豆腐块被子。
进门对面挨着床的角落摆着上中下三层的柜子,柜门上标着序号,另一边刚好挤进一个木架子,木架分六层,一层摆两个脸盆,每个盆里都挂着折叠齐整的毛巾,垂直成线。
窗台上方则垂挂着一盆茂盛的垂兰,苍翠晶莹。
下方靠窗摆的木桌上放着一溜的洗漱杯,杯子的手柄和牙膏牙刷的朝向都是统一的,桌下清一色的热水瓶也是如此。
这……这是当年她读高中时的211宿舍!
“桃溪,你先放开我好吗?我手好痛。”程雪昔皱着眉看着杨桃溪,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今天的桃溪让她整个人毛毛的,怪得很。
“什么时候了?”杨桃溪收回目光,压下翻腾的情绪,慢吞吞的松开了手。
“快6点了。”程雪昔揉着微红的手腕,压下心里的不高兴,回答道,“老师已经知道你的事了,让你好好休息,今天的晚自习可以不用去。”
“嗯。”杨桃溪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慢吞吞的掀开了被子穿鞋。
“喏。”程雪昔看了她一眼,有些僵硬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很小的信封,递到了她面前,“这个是许在北让我转交给你的。”
杨桃溪看着面前递来的信封,再次怔住。
“快拿着,慢慢看。”程雪昔一把抓过了杨桃溪的手,将信塞了过来,“他说了,要等你的回复呢,你赶紧的,我去教室了。”
说罢,起身走到柜子前,打开自己的柜子取了几本书就走了。
杨桃溪低头看着手中的信封,尘封的往事一下子翻了上来。
她打小身体不太好,初中高中五年,从没跑完过八百米,学校平时没有对体能没有硬性要求,唯有毕业前那次有要求必须完成的,为了顺利毕业,她才死撑着跑完了全程,一结束就直接晕在了终点。
醒来的时候,就是程雪昔守在她身边的,见她没事,便转交了这么一封信给她。
信,是她心仪的同班男同学许在北写的。
这一学期里,许是因为毕业分别在即,谁都不想留有遗憾,校园里掀起了一阵表白风,许在北的这封信就是在这种氛围中经程雪昔的手,到达了她的手里。
带着一丝恍惚,杨桃溪撕开了信封。
里面是熟悉的心型精致信纸,打开,果然是那一句话:晚上9点,半山操场,不见不散。
端端正正的字迹,如同许在北本人那般干净。
摩挲着上面的字,杨桃溪的手不可控制的发颤。
许在北对她而言,早已是情窦初开时的回忆,她不敢相信的是眼前的一切。
因为,这一天,是她16岁生日,她收到人生中的第一封、也是唯一一封的情书。
可也就是这一晚,她遭遇了人生最尴尬的糗事,从此,这成为她的污点,让她受尽白眼,她才会贪恋那点儿虚伪的温情,被人骗到那个33楼圈养利用了30年,最终,还落了个与人同归于尽的下场。
杨桃溪不敢相信的捏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痛意袭来,她倒吸了一口冷气,心里涌上一股狂喜,她顾不得别的,把信往边上一扔,一把掀开了被子,光脚冲到了门边。
门框边的墙上,挂着一本被撕得只剩下薄薄一小沓的日历,上面,清清楚楚的显示着:1981年11月11日。
冰冷的水泥地、剧痛的大腿,还有眼前这明明白白的日历,都是那么的真实。
为了证实自己没有做梦,杨桃溪又窜回到自己的床铺前,翻出了自己的钥匙,然后走到柜子前打开了标有“11”的柜门。
柜子里,整齐的叠放着几套衣服,最下面是备用的床单被套,全都洗得泛了白,不过很干净,细细一闻,还带着皂粉的清香和阳光的味道。
一侧,还叠着几本她喜欢的书籍,上面放着几样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
这些东西,很不起眼,可在她过去的那些枯燥孤寂的日子里,都成了她心底的救赎,陪着她走过了无数个漫长而孤寂的夜。
杨桃溪蹲在柜子前,一样一样的翻看着,越看,笑容越大,眼中的泪断线般的掉了出来。
她不是做梦!
这是不是说明,她可以更早的找到夏了?
“铃铃铃~~”
外面,响起了晚自习开始的铃声,一连串凌乱的脚步声远去。
夜,慢慢的静了下来。
三十年被圈养的枯燥日子,很磨练人的意志,杨桃溪听着那铃声,激动的情绪也渐渐的平息了下来,剩下的满满都是欢喜。
她知道,夏那样的身份,任务时说的一定不是真名,不过没关系,他比她大不了几岁,她现在才16岁,她还有很多时间让自己变得更好。
等她变成他希望的那样子,赚上钱,她就可以找到他,请他吃饭。
那顿饭,是她的遗憾。
现在,一切都来得及!
杨桃溪心情愉快的把拿出来的东西一一叠放了回去,只取出那套床单被套和换洗的衣服。
她跑完八百米时直接晕倒在了地上,一身的泥水,被人送回来也没脱去衣服,这会儿被子都弄脏了,不换下来,今晚她怕是要失眠了。
有些生疏的整理好了内务,杨桃溪穿上鞋子,装了换洗的衣服,带上要洗的脏床单被单,捧着脸盆,提着空热水瓶去水房。
至于那封信,被她随意的压在了被子下。
水房就在宿舍楼前面,走下台阶就是洗衣台。
水房也有了变化。
外面挨着台阶的洗衣台多了两排,澡房也变了位置,变成了通道的左侧尽头,右边则是通往女厕。
沿着天花板,粗粗的水管盘桓交错,隔壁食堂大锅炉一烧,热水就通过这些水管源源不断的供应过来。
这会儿是晚自习时间,这边空无一人。
杨桃溪将东西放到了洗衣台上,并没有马上进洗澡房,而是先转了转附近。
这一转,看着熟悉而又陌生的环境,她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
她就读的学校隶属军区,学生大多是军人子弟,所以,学校也沿用了半军事化管理方式。
周一到周五,学校大门都是紧闭的,除了一位退伍老兵当门卫,还有学生会护校队的学生轮流站岗值守。
进了校门,是个两米高的平台,墙上写着校名,而左右各有一条台阶转折而上,又在平台正中汇聚,合成一条百级台阶。
依着这百级的石阶,男女生宿舍依山而建,尽头才是教学区,往左是初中部,往右是高中部,半山处还有个极大的操场,能容下几千初高中学生。
而现在,百级石阶依旧在,两边却是整洁的板报墙,中间位置对着开了门,上方都悬着牌子,左边是初中宿舍区,右边是高中宿舍区。
而她所住的宿舍前面,原本的小操场没了,笔直的水泥路边种满了丹桂,水房和大食堂也紧紧的相邻,后面是公侧。
除此,所有的建筑都显得陈旧,虽然也是白墙青瓦,但给人的感觉却处处透着岁月沉淀下来的沧桑感。
杨桃溪站在平台前的空地上,抬头,顿时瞪大了眼睛。
井白市一中!
为什么不是景白市?!
大大的五个字,红艳艳的炫目,下方,种着一溜碧绿绿的四季青,清清楚楚的“井白市一中”几字。
杨桃溪受惊的往后退去,脚后跟无意间踩到了一个什么东西,紧接着,她后领一紧,整个人腾空而起,被挪到了一边。
她吓了一跳,转头看去。
入目,是一双如墨浸染过的桃花眸。
“夏!”杨桃溪脱口而出,狂喜从心底窜起。
“杨桃溪,你不在宿舍歇着,跑这儿做什么?”旁边,熟悉的声音带着疑惑响起。
杨桃溪猛的回神,看向了旁边的人。
说话的是学校的军事课教员汪晟。
汪晟今年应该是28岁,三年前刚转业过来就带了她们这一届学生的军事课,因为人长得俊,脾气又好,有关他的话题一向是女学生们喜欢的,就在前不久,还传出话说,他的新婚妻子还是他以前军训时的学生。
“汪教员好。”杨桃溪反应速度的冲着汪晟敬礼,才回道,“我腿痛,出来散散步。”
汪教员这几年也算对她颇为照顾,她请假,他从没有为难过,而且,曾经她和许在北逮到办公室之后,还是这位教员帮她说了话,学校才没有给她戴上早恋的帽子。
她记得这份人情。
不过,她说话时,清澈的杏眸晶亮晶亮的,时不时的看向那双桃花眸的主人。
这人穿着挺括的军装,身姿挺拔颀长,看起来才二十出头,板寸头上戴着解放帽,铮亮的红星和领章衬得他格外精神。
只是,那一张脸却好像全世界都欠了他几个亿一样的冷。
“身体没好别乱跑。”汪晟回了个礼,打量了杨桃溪一眼,有些无奈的看着杨桃溪问。
这个学生,他没法印象不深。
这五年,她的体能课从没有及格过,今天好不容易勉强及格了,她还晕倒在他面前了,害得他被校领导一顿训斥。
唉!
心累!
“是。”杨桃溪收回目光,她有些不确定这人是不是年轻时的夏,因为,那双和夏一模一样的眼睛,太冷漠了,哪像夏,她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他眼睛里藏着温暖。
“腿痛要去校卫生室拿点儿药酒揉揉,这样光散步没用。”汪晟又叮嘱了一句。
“谢谢教员,我知道了。”杨桃溪点头,目视两人上了右边台阶往大食堂走去,双唇动了动,忍下了喊住汪晟询问的冲动。
她的遭遇太奇特,要是说出来,只怕会吓着人,所以,她还是得想个迂回一些的办法。
只是,这位即便真的是夏,在这个时候也不认识她啊。
正看着,已经上了台阶的那个军装男人突然侧头看向了她,眸中带着凌厉和审视。
杨桃溪吓了一跳,低下了头。
这人,一定不是夏!
根据那几年的接触,夏才不是这种不分清红皂白吓人的人。
等着那两人走得没了影,杨桃溪才慢吞吞的回到了洗衣台,端着东西进了澡房。
澡房里又分成里外,外面摆了更衣柜,里面也不是之前的长方形,而是四四方方的大通间,无数个莲蓬头依着墙安着。
而墙上,倒是还有不少勾子,上方横着竖着的拉了许多绳子。
那都是平时女生们洗澡为了避免尴尬想出来的小妙招,人多的时候,东一块油布西一块塑料布、床单,五颜六色的热闹。
这些倒是没改变。
杨桃溪挑了最里面的角落,用床单抖开,往墙上的勾上对角一挂,弄了个小小的隔间出来,才脱去衣服,打开了水伐。
温热的水当头淋下,她仰头迎着水流,闭上了眼睛回忆着结识了几年,却只见过一面的夏。
很早的时候,她就想像过和夏见面的情景,可她没想到,他是在那种情况下,那么突兀的出现在她面前。
想到那时,她又忍不住想到那个困她30年的牢笼……
突然,热水消失了,杨桃溪疑惑的睁开了眼睛,却愕然发现,自己竟又站在了生活了30年的那个33楼,身上没穿衣服,甚至还沾着水珠!
这房间,她待了30年,只看一眼她就认了出来。
这30年来,她衣食无忧的被人圈养着,除了不能出33楼,不能和外面联系,她在这儿拥有的一切都是顶尖的。
唯一接触的人也只有虎爷一个。
他是王氏集团的掌权人,但他却亲自给她送一日三餐。
而她要回馈给他的,就是专心的追研学术,然后完成他派下来的任务。
她感激虎爷的知遇之恩,于是,她努力的学习,做提纲、出卷子、写论文,到后来,还增加了修补古书画、画各种设计图、攻入各个系统拿他需要的数据。
她以为,她做的是有意义的事情,以为虎爷为她营造的这个环境也是为了支持她专心研究学术,进入的那些系统也都是有益的事。
直到几年前,她侵入虎爷指定的“犯罪集团”系统时,意外的遇到了夏,她才知道,她所做的这些其实都是在为虎作伥、助纣为虐。
30年,虎爷利用她做的这些东西,培养了一大批的枪手,帮人考试、帮人画设计图、帮人应付转移资产,到后来,他还不满足,开始走上淘换古物、侵取情报等等,总之,一切能牟取暴利获巨利的生意,他都做。
而她,就是他手中的王牌枪手……杨青溪说的那句话,并没有错。
“!”
从回忆里抽回神的杨桃溪突然错愕的瞪大了眼睛。
这房间不对!
面积只有原来的四分之一大小,而且,空荡荡的,只摆着那张办公桌。
四周,通往各个书室的门也全部消失不见。
杨桃溪快步过去,手按在了办公桌上,想求证一下自己的发现。
突然,整个桌面亮了起来,微蓝色的光幕拉开,然后,桌面变得黑黑的,上面只出现三个字:后悔吗?
下面是两个选择:是?否?
后悔什么?
杨桃溪抿唇,点了否。
桌面变幻,又出现一个字:如果一切能重头开始,你会不会选择改变?
下面依旧两个选择:会?不会?
杨桃溪看得莫名其妙。
她对这系统最是熟悉,这里面根本没有这玩意儿,现在这些是怎么出来的?
不对……不对!
这界面,跟夏第一次侵入她的电脑时一模一样,那时候,他问的第一句话就是“后悔吗”,难道,现在这个系统也能和夏联系上?
杨桃溪顾不上自己这个想法有多荒谬,她毫不犹豫的点了会。
意外,再次发生。
界面变幻,那一行字浮了上来,在她面前的半空消散,接着,整个房间都被这微蓝的光充盈,最后,变成了一副浩瀚星空图。
杨桃溪站在桌前,就像站在虚空中,她不由目瞪口呆。
就算是最最先进的全息影像技术,也没办法做得这样逼真啊。
这也太玄幻了!
“你们听说了没?许在北有中意的人了呢。”外面,传来很轻的说话声。
杨桃溪一个晃神,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澡房里,热水当头淋下,落到了她的眼睛里,她忙低了头,避开了水流,一颗心狂跳了起来。
虎爷曾经接过一个三流女星的任务,那女星的愿望是想找人写一本书,为她的知名度添上一份书香气,为此,杨桃溪没少看虎爷找来的网络小说。
那什么重生、穿越、玄幻之类的书,她也没少研究。
她觉得,她很可能回到了过去时的平行世界里,而且,她曾经住了30年的33楼还成了精,变成了她的金手指。
除此,她觉得没有别的可以解释她现在的这种情况。
想到这儿,她又忍不住担忧。
要真的是平行世界,那么,她要找的夏,还会存在吗?
“不会吧?许在北会喜欢谁?”
外面,女生的对话还在继续,杨桃溪的思绪也被拉了回来。
如那界面上所说,她的人生已经重新开始。
她现在想不通的,假以时日,她总是能攻破的,不用急在一时。
“听说是他们同班的一个女生。”
“你怎么知道?”
“他把情书给了一个女生,有人看到了,不过,那女生不是他喜欢的,而是他让那人转交……”那女生滔滔不绝的说着自己知道的小道消息,语气又酸又羡。
杨桃溪心里有了打算,心思也沉淀了下来,边洗澡边听着外面的对话,听她们说到许在北,她忍不住会心一笑。
许在北,长得不错,球技好,唱歌好,还会街舞,在学校里确实很受女生们的欢迎。
只是没想到,临近毕业,他会给她写信。
“铃铃铃~”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了起来,没一会儿,安静的夜也跟着热闹了起来,澡房里进来的女生也陆陆续续的多了起来。
杨桃溪忙收起心思,迅速洗完澡,收拾东西到外面清洗。
“晚上你去吗?”
“必须去啊,我想看那女生是谁。”
方才聊许在北八卦的两个女生就在同一排的洗衣台边,两人紧挨着,边洗衣服边聊着。
“桃溪,你在这儿啊?我还以为你已经去操场等许在北了呢。”程雪昔端着脸盆匆匆从上面跑了下来,口中小声的嚷嚷着,跑到下面,她才看到那两个女生,忙捂住了嘴,做错事般的低头走到杨桃溪身边,小声道歉,“对不起,我……没注意。“
杨桃溪抬眼看着程雪昔,没说话。
“桃溪,你别生气,我真不是故意要说你和许在北的……”程雪昔小心翼翼的伸手扯了扯杨桃溪的衣袖,小声的解释。
可,那两个女生离得这么近,又在听到许在北几个字时一直关注着她们,哪里会听不到这话。
程雪昔不解释还好,一解释,顿时落实了她们的猜测。
“不会是她吧!”两个女生瞪大了眼,紧紧的盯住了杨桃溪。
“没什么。”杨桃溪淡淡的扫了两人一眼,勾了勾唇,态度格外的好,“你不是洗澡吗?趁现在没人,快去吧。”
以前,她很相信程雪昔。
而现在再看程雪昔,感觉她一举一动处处都露着破绽。
这儿的洗衣台并没有遮挡,稍稍注意一下,站在路上就能把这儿的一切收入眼底。
程雪昔从那边过来,能看不见吗?
除非眼瞎。
可她发现,因为明白了自己可能重生,她此时的心情好得,连看到程雪昔也觉得格外的亲切。
“好,我先去洗,你等我哈,一会儿我帮你一起洗床单。”程雪昔讨好的笑。又扫了那两个女生一眼,进了洗澡间。
杨桃溪自顾自的洗衣服,对旁边审视的目光置之不理。
两个女生洗完衣服,交头接耳的离开,走出好一段路,两人还时不时的打量杨桃溪一眼。
没一会儿,洗漱洗澡的人越来越多,洗衣台越来越热闹。
杨桃溪发现,十个女生里,八个都在聊许在北送情书的八卦,她抬头扫了一眼,眉头挑了挑。
许在北不是张扬的人,找程雪昔转送情书,也是因为程雪昔和她的关系,他肯定是不会弄得这么沸沸扬扬的。
可现在,这件事却这么多人知道了……这还真是有意思啊。
以前,她还真不知道,她赴约之前,这事儿就已经这么的出名了呢。
“桃溪,你在这儿啊?身体没事了吧?”
旁边,三个女生端着脸盆过来,看到她,为首的女生开口问道。
杨桃溪侧头看了看,马上认出了三人。
她们都是她的室友,说话是老大姐吴末,今年十八岁,身型微胖,留着过腰的长发,举手投足温柔婉约,说话轻声细语的。
后面是老八文俪萱和老九陈芝楠。
文俪萱比她大四个月,个子娇小,留着蘑菇头,大眼睛长睫毛,是个很可爱的女生。
陈芝楠比她大两个月,高挑纤瘦,前凸后翘,身材火辣,脾气也同样的火辣。
“已经没事了。”杨桃溪带着怀念的心情看着三人,笑着回道。
“你怎么还洗床单?放着放着,一会儿我们来。”陈芝楠眼尖的发现了杨桃溪面前的东西,上手就抢。
“衣服放着吧,我们给你带了些吃的,在宿舍,你先回去。”文俪萱也劝道,“你喜欢的藕粉圆子,就在桌上。”
“不用,我快洗好了。”杨桃溪摇头。
“赶紧回去。”陈芝楠二话不说的没收了杨桃溪还在洗的所有衣物,还伸手驱赶她离开。
“好。”杨桃溪感受着这份弥足珍贵的温暖,死寂般的心竟抑不住的生出一丝感动。
“桃溪,你回来了?没事了吧?”
刚进门,宿舍里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问候声。
“没事了,谢谢关心。”杨桃溪唇角微扬,把手中的东西归置到原位,拿起了桌上的小饭盒,看向这些昔日室友们。
30几年,两辈子,如今再见,感觉真的好奇妙。
左侧最里面的下铺,高玖儿和她上铺的杨孜惟正挨着坐在一块儿看一本书。
中间那张,钱余乐盘坐在上铺,拿着镜子在贴黄瓜片,王小琬坐在下铺边沿泡脚。
最外面靠柜子的那张,是文俪萱和陈芝楠的。
右侧,最里面的上铺,秦乐菁正在折叠衣服,住在最外面那张上下铺的杨青溪和夏染都还没回来。
杨桃溪目光扫过,在杨青溪那张床铺上停了停,又若无其事的移开,垂眸掩去了情绪。
杨青溪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今年才十三岁,却因她缘故,小学初中各跳了几级,高中便成了她的同学兼室友,被人称为天才少女。
那时的她,也真够蠢的,错把鱼目当珍珠,掏心掏肺的对他们好,结果却被他们害得失去自由,被圈养了那么多年都还以为他们是真心的,若非夏,她只怕到死还不知道他们真面目。
“桃溪,许在北给你写情书,是真的还是假的?”秦乐菁探出头,问道。
“你从哪听说的?”杨桃溪放好东西,拿起了桌上的饭盒打开。
里面,还是熟悉的味道。
小圆子做得精致又有劲道,藕粉晶莹均匀,粘稠适当,最上面缀着一撮桂花,每一勺的搅动都能带动清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
这是校内副食小店老板娘的拿手小吃,每晚,学生们晚自习后都会去那儿觅食,顺便交流八卦,她要么不去,去了必会买上一份。
“程雪昔呀。”秦乐菁撇嘴,“一晚上,她都在巴着许在北说话,说的全是你,我听到了。”
秦乐菁是宿舍里的老二,十七岁,生得冷艳,也不知为什么,打从第一天住进来就和程雪昔的不和,偏偏两人的床位就像她和吴末这样紧挨着,避都避不开,这三年来,两人没少冷嘲热讽的相“爱”相杀。
“哦。”杨桃溪点了点头,小口小口的吃着藕粉圆子。
久违的香甜可口,让她的心情更加的好。
“桃溪,真的假的?”其他人都被吸引了过来。
“有这事儿。”杨桃溪没有否认。
“啊~”众人一阵惊呼,又纷纷起哄,“请客,要请客。”
“请什么客呀?”程雪昔端着空脸盆回来了,进门就好奇的问。
“许在北和老十一啊。”高玖儿嘴快的回道。
秦乐菁看到程雪昔,撇了撇嘴缩了回去。
“这个啊。”程雪昔笑了起来,走到了杨桃溪身边,一副许在北代言人的表现,“许在北说了呢,改天请我们吃饭。”
“啧啧~桃溪还没说话呢,你得瑟什么,又不是你被表白。”秦乐菁冷笑一声,嘲讽道。
“我可是红娘。”程雪昔下巴抬得高高的,说完,她又瞪大了眼睛看向杨桃溪,问道,“桃溪,时间都过了,你还不去啊?不管你接不接受,总要去和他说一声吧?”
“嗯。”杨桃溪看了看她,随口应道,“吃完就去。”
“一定要去哦。”程雪昔一僵,又故作轻松的说道,“许在北的约会,别人求都求不来呢,你可别错过了。”
“可不是,这别人里一定有你。”秦乐菁乐道,句句讽刺。
“你要是想,可以替我去。”杨桃溪眨了眨眼。
“我哪里想,你别乱说。”程雪昔不自在的别开了脸,不敢和杨桃溪对视,“秦乐菁,我今天可没惹你,你干嘛一直针对我!”
“我就是看不惯你,怎么滴?”秦乐菁直接挑衅。
“你还不是嫉妒,哼,人家许在北喜欢桃溪,你没戏。”程雪昔站直了身,往前凑了凑。
“你说的对,我嫉妒,我喜欢许在北,我承认,倒是你,明明嫉妒的要死,还假仁假义的当红娘,实际上,肺管子都要被气炸了吧?啧啧,虚伪。”
秦乐菁大大方方的承认,说完又对杨桃溪说道。
“桃溪,今晚你可哪都别去了,最近喷泉老师到处盯梢呢,可别一不小心被逮了典型,平白让小人得利。”
“秦乐菁,你说谁是小人?”程雪昔顿时瞪圆了眼睛,眼中似要喷出火。
“谁小人谁知道。”秦乐菁冷哼,一边刺激人的哼起了小曲。
“你!”程雪昔气极,不过,她想到许在北,又生生的压了下来,转头看向了杨桃溪,一脸的委屈,“桃溪,我没有,你相信我,我们是好姐妹,我怎么会害你。”
“我知道。”杨桃溪不参与她们的争吵,吃完最后一口藕粉。
“桃溪,还是你好。”程雪昔眼眶中甚至都浮现了水光,伸手想挽杨桃溪的胳膊。
杨桃溪笑笑,转身舀水清洗饭盒,不着痕迹的避开了程雪昔的手。
曾经的她,眼瞎心盲。
不过,程雪昔也好不了哪儿去,争来争去,闹得轰轰烈烈的,到最后,还是杨青溪不声不响的抢了许在北。
“桃溪,那你去吗?”程雪昔松了口气,又追着问,“许在北说不见不散呢,你知道他那性子,他真的会一直等的,天气预报说今晚要下雨,操场上又没个避雨的地方。”
“干脆,你代桃溪去得了,比许在北他妈还操心。”秦乐菁又嗤笑了一句。
“秦乐菁,你没完了是吧!”程雪昔忍不住,转头大声问道。
宿舍里的火药味再次浓烈起来。
“我出去一下。”杨桃溪看了两人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放好饭盒就出去了。
离群索居太久太久,她都有些不适应这样热闹的场面了。
“桃溪,你去哪?”后面,程雪昔顾不上秦乐菁,追了出来,口中一直嚷嚷着,“桃溪,你可别听秦乐菁的,她就是个神经病,看不得我们好,想挑拔我们的关系呢,桃溪……”
杨桃溪没停步,挥了挥手,已经拐过了楼梯口,直接下了楼。
她记得,她生日的第二天还有随堂小考,之前那次,因为被处分,心里惶惶之下也没发挥好,最后成了杨海夏对她失望默认她退学的原因。
这一次,她可不能退学了。
夏说过,她应该在对的年纪里做对的事,她要努力。
“桃溪!”程雪昔从走廊上探出身来喊。
她总觉得,有种怪怪的感觉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我知道了。”杨桃溪闻声抬头,随意的抬手挥了挥,很快就出了宿舍区大门。
“奇怪……”程雪昔却没有放松,眉头皱得紧紧的,站在原地咬唇看了好一会儿,转身跟了上去。
杨桃溪不徐不急的上了百级台阶,站在了分岔路上,她下意识的停了脚步,往半山操场看去。
那边没有路灯,今天的天上又没月亮,显得那边显得更加的昏暗,可偏偏,就有不少学生喜欢,尤其是那一对一对的,哪里暗就往哪里钻。
此时的半山操场入口,来来往往的正热闹。
雨,忽然飘了下来。
“呀,下雨了。”有人喊着跑了过来。
路上的学生们纷纷躲避。
杨桃溪的转步一转,往高中部教学楼走去。
她已经知道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当然不会傻傻的再凑过去,她可是要变得更好去找夏的人。
高二一班还在原来的位置。
杨桃溪进去,打开了灯,来到记忆中自己的位置。
在同班女生中,她个子算是高的,再加上成绩中庸,位置便被排在了最后一排。
而杨青溪,年级小,成绩“好”,嘴又甜,坐在她这一列的第一位上。
路过杨青溪的课桌,杨桃溪侧头多看了一眼,直接越过。
开了自己的课桌,她从里面取出了几本书出来,每科翻了翻,心里便有了个大概的数。
课业内容,倒是什么变。
作为杨青溪口中最厉害的枪手,这样的随堂小考自然是小菜一碟,于是,杨桃溪把其余的都放了回去,只取了历史书。
想要了解这个世界是不是原来的那个,看历史书最合适,只是这会儿快到熄灯时间了,她不能再在这儿逗留,免得被巡校队发现扣分。
学生护校队就像是部队的纠察,建立的扣分制度可是直接影响到毕业成绩的。
外面的雨,依旧淅淅沥沥的,打在脸上微有些凉,杨桃溪却很喜欢。
她已经记不得雨丝拂在脸上是什么感觉了,现在又感受到了,真好!
一抬头,她突然看到了教学楼对面的楼顶上,站着一个人。
好像是汪晟身边的那个军装男人?
杨桃溪眯了眯眼,好奇的盯着看了两眼。
“胖几,快别上去了,喷泉带着老师往这边来了。”
刚出教学楼区,台阶下方,传来了一男生小声的提醒。
“不好,喷泉真的带人搞突击巡查来了。”旁边的楼里,有个男生从那头冲了过来,进了台球室,压着嗓子预警,“许在北下来了没有?”
“还没呢。”有人应,“快去通知他。”
“完了,来不及了。”另一个男生站在门口,叹气着挡住要转身去报信的男生,“只能祝他好运了。”
因为,穿着雨衣拿着手电筒的老师已经大步冲操场过来了,目标明确,行动迅速。
杨桃溪看到这熟悉的一幕,心思一动,脚步鬼使神差的转到了旁边的走廊。
这楼有些陈旧,以前是教学楼,但现在显然不是。
杨桃溪站在了最边上的乒乓球室门口,靠着柱子装作躲雨,一边看着墙上的分布图。
一二楼是供学生们室内娱乐的,像乒乓球室、台球室、象棋室、围棋室之类的,三楼是校卫生室,四楼则是阅读室。
这会儿,一二楼还有不少学生凑堆逗留。
隔壁的隔壁的台球室开着门,嬉嬉哈哈的声音不断传出来,隐隐约约在说着许在北送情书约人的事,听声音,还有几个她同班的男同学。
杨桃溪留意一下,倒是没有听到她的名字,相反,连他们也在好奇许在北喜欢的女生是哪个。
许在北喜欢谁,情书送给谁,连他朝夕相处的室友都不清楚,情书送出去之后,却瞬间传得沸沸扬扬。
以前,她收到许在北的信,只顾着激动高兴,根本没注意到这些。
现在换了心情去看去听,满满都是问题。
却不知这一次没有她赴约,许在北会不会再次被逮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