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桃溪用力的挥动手脚，一瞬间，她似乎恢复了力气，只是，她怎么划动，人却还在下沉，眼前也渐渐模糊。
耳边似乎又传来了有人入水的声音。
恍惚间，她似乎又看到了夏那双满是担忧的眼睛，她直直的望着那眼睛，唇角微微勾了起来，眼前彻底的黑了下来……
“桃溪！”夏择城抱着杨桃溪用力爬上了岸，将她平放在地上，抬手拍打着她的脸，他万没想到，这才一两天时间，这丫头居然又陷在了危险里，“桃溪，醒醒！”
杨桃溪紧闭着眼睛，脸色苍白，毫无生气。
“桃溪！”
夏择城伸手探了探杨桃溪鼻息，又摸了摸她的颈侧，心里浮现鹤鸣山那一次她倒在他怀里的样子，心里一紧，想也不想的捉住了她的下巴，低头给她做人工呼吸。
“喂，你这当兵的怎么回事？人都这样了还占便宜，太不要脸了。”杨四兰从人群里冲了出来，一把抓住了夏择城的胳膊，想把人扯开，“你快放开她！不许碰她！”
夏择城被扯了个踉跄，跌坐在一边。
“你滚开，不许碰她！”杨四兰还在不依不饶的推着夏择城，“不要脸，当兵的居然耍流丨氓！”
“让开！”夏择城眉头一皱，目光凌厉的看向杨四兰，沉声喝道，“我这是在救人！”
“臭不要脸，你当我们都是傻的，救人需要亲嘴？救人需要摸身子？”杨四兰吓了一跳，缩回手退了两步，又梗着脖子骂道，“明明就是占我们家桃溪的便宜，还说救人，不要脸，流丨氓！”
“再干扰我，别怪我不客气。”夏择城警告了一句，低下头继续施救。
小丫头的气息越来越弱了，他必须得快点儿，现在可没空和这些人纠缠不清。
“你们都愣着干什么？桃溪怎么说也是我们陡门村的人，都这样了还让人这样糟蹋，以后我们村里姑娘还怎么嫁人啊？”
杨四兰见拦不住，尖叫着喊了一句，又接着扑向了夏择城，对着他又抓又挠。
“放开我们家桃溪！你个臭不要脸的！”
“四兰，你干什么？”程翠娟从小巷急匆匆的冲到了前面，看到这一幕，不由愣了一下。
“大嫂，这个当兵的趁人之危，桃溪都这样了，他居然还占她便宜，你快来，把这当兵的抓起来。”杨四兰冲着程翠娟喊道，抓挠时，手悄悄的伸向了杨桃溪的手。
刚碰到，杨桃溪突然反手抓住了杨四兰的手。
“啊！”杨四兰吓了一大跳，尖叫着甩开手退后。
“咳咳！”杨桃溪剧烈的咳嗽着，口中呛出不少水。
“桃溪。”夏择城心里一喜，总算是松了口气，伸手把杨桃溪扶了起来，抬手拍着她的背，“没事了，没事了。”
杨桃溪吐了好一会儿，才算缓过神来，侧头看了看夏择城，有些懵：“怎么是你？”
“你以为是谁？”夏择城奇怪的看着杨桃溪。
“没……没谁。”杨桃溪目光微闪，改口道，“我以为看错了，你怎么在这儿？”
“路过，你有没有好一点儿？”夏择城也没多想，观察了一下杨桃溪的脸色，问道。
“没事了……咳咳……”杨桃溪虚脱的摇了摇头，“又麻烦你了。”
“你这丫头怎么回事？怎么每次遇到你都在出事？”夏择城这才收回手，无奈的问道。
“……”杨桃溪无言以对。
她又不是愿意自己出事，不过，确实，她每次出事，他都会出现，不对，应该说他每次出现，她不是有麻烦就是在出麻烦的路上！
“桃桃，你没事吧？”程翠娟惊疑的看看夏择城，上前两步，伸手想抱杨桃溪。
杨桃溪伸手抓住夏择城的胳膊，不着痕迹的避开了程翠娟的手：“麻烦扶我起来。”
夏择城点头，一手托着杨桃溪的手肘，一手揽着她的腰，把她扶了起来。
“桃溪，你和这个当兵的认识啊？”杨四兰吃惊的看着他们，总算没有喊打喊杀。
“认识。”杨桃溪淡淡的应道，转头看向杨四兰，“小婶，你为什么推我？”
“我哪里推你了。”杨四兰闻言顿时炸了毛，跳着脚反驳道，“我那是看不得你被人占便宜，是在推他，你怎么说也是个大姑娘了，被人又亲又摸的像什么样！桃溪，我们杨家可是清白人家！”
“小婶，我说的是，你为什么要推我下水。”杨桃溪紧紧的盯着杨四兰，“刚才，我好好的坐在岸边，你为什么要推我下去？”
“什么？四兰推桃溪下水？”
那边的两个孩子已经由老桥叔接水，水都控了出来，人也醒了，众人听到这边的动静，纷纷围了过来，哪知道，一过来就听到杨桃溪说出这么劲爆的话，不由哗然。
“你别乱说，我什么时候推你下水了！”杨四兰眸光微闪，避开了杨桃溪的视线，尖锐的否认。
“没有吗？”杨桃溪的语气冷了下来，举起了手，“那这个，你怎么说？”
她手里捏着一块碎布。
众人的目光从杨桃溪手上移到了杨四兰身上。
只见，杨四兰的右手袖口被撕破了一块，露出了里面发黑结块的棉絮。
“什么什么……”杨四兰神色有些慌了。
“桃桃，你是不是误会了？你小婶怎么会推你下水呢？会不会是刚刚要拉你一把，结果好心坏了事？”程翠娟在一边柔声问道，“你小婶平时对你挺好的。”
“对对，我就是要拉你来着。”
杨四兰被点拔，忙重重的点头，说道。
“你脚上还有伤呢，一个人救了两个孩子，都坐在那儿动不了了，也没人顾到你，我就想着拉你一把，哪知道你突然就来抓我的手，人还跳下去了，我害怕，才会下意识松手的，我哪里就推你下去了，桃溪，你真的误会我了。”
“真的是这样吗？”杨桃溪看看手里的布，问了一句。
“对，就是这样的。”杨四兰急急接话，“我们是一家人，我怎么会害你呢？平时我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不都会想着你吗？再说了，把你推下去，要是出了事，我有什么好处？”
“小婶说的也有道理。”杨桃溪恍然的点了点头，“倒是我误会小婶了。”
“没事没事，一家人嘛，话说开了就没事了。”杨四兰松了一口气，很大方的原谅了杨桃溪。
“桃桃，快跟我回家吧，当心冻坏了。”程翠娟再次上前，想要把杨桃溪拉过去，“又麻烦夏首长了，我们家桃桃可欠了你不少次的救命之恩呢，夏首长，到我家去换身衣服吧。”
杨桃溪这一次没有拒绝程翠娟，顺势就把整个人压向了程翠娟。
程翠娟没料到杨桃溪突然靠过来，一时没有防备，被压得踉跄了一下，她吓了一跳，忙稳住自己用力托住了杨桃溪：“桃桃，你没事吧？”
“啊！”
“噗通！”
杨四兰的惊叫伴随着落水声同时响起。
“哎呀，小婶也掉水里了！”杨桃溪占稳，一边抱住了程翠娟的胳膊，一边惊讶的看向了水面，“娟姨，不好了，刚刚我们不小心撞到小婶了。”
程翠娟回头，果然，杨四兰正在水里扑腾着沉沉浮浮。
“救命……噗……我不会……不会水……噗……”杨四兰惊慌的在水里乱扑腾，一说话，就连呛了好几口。
“快救人！”众人这才回过神，惊叫着涌向了岸边。
“夏首长，麻烦你……”程翠娟皱眉，她总觉得事情不太对，不过，这会儿也顾不上这些，救人要紧。
“娟姨，夏首长身上还有伤呢。”
杨桃溪阻止程翠娟后面的话说出来，担忧的说道。
“他刚刚还带伤救我来着，我救两个孩子都觉得全身脱力，他救我这么大一个人，肯定也吃力的，现在小婶还这么乱扑腾，要是夏首长下去出了事，我们可赔不起啊。”
夏择城深深的看了杨桃溪一眼。
他看得很清楚，这丫头刚刚靠向程翠娟时分明就是故意的。
借自己的力道，利用程翠娟的猝不及防，把那女人给撞下水去的。
还真是个睚眦必报的丫头。
“可是……”程翠娟不敢接这话了。
她也不知道这夏首长到底是多大的官，万一真出了事，她还真负不起责。
“有竹竿吗？”夏择城又望了一眼杨桃溪，转身冲着众人问。
“有有有。”旁边有位老人已经取来了竹竿。
夏择城接了过来，走到岸边，冲着水里的杨四兰伸出了竹竿：“抓稳了。”
说真的，他也不想救水里那女人。
他救小丫头时，那女人不分清红，上来就泼脏水，一看也不是什么好人，估计，丫头就是被这女人给推下去的。
可不救，他又对不起身上这一身绿军装。
没办法，只能折中，顺丫头的意给那女人一个苦头吃，又有保证人没事。
杨四兰死死的抓住了竹竿。
夏择城晃了一下，看起来差点儿掉下去。
这一晃，杨四兰又呛了一口水。
“大家快来帮忙。”一位五十多岁的老人伸手抓住了竹竿。
后面也有人拉住了夏择城的胳膊，帮着他稳住了身体。
众人合力，夏择城也不好使手段，只好顺着大家的力道，把杨四兰给拉到了岸边。
杨四兰被救上岸，整个人脱力的如同死狗一样趴着，不断的咳嗽。
“小婶，你没事吧？”
杨桃溪还靠在程翠娟身上，关心的问道。
“对不住啊，娟姨不是故意的，是我实在没力气，又重，差点儿害娟姨跌倒，娟姨才会撞上你，害你掉水里的，娟姨平时对你那么好，肯定不是故意的，小婶一定也能原谅娟姨吧？”
“什么不是故意的！”
杨四兰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她家就她一个女儿，打小就是娇养的，嫁给杨海冬之后，也没受过什么苦，可今天这一下，却差点儿要了她的命，火气一上来，脱口便骂道。
“死丫头，我好歹是你长辈，你怎么能因为我推你一下就报复我！”
“小婶，刚才真的是你推我的？”杨桃溪瞪大眼睛惊呼，“你不是说误会吗？再说了，我哪里推你了，我都相信小婶是长辈，不会害我的，刚才，真的是我没力气才害得娟姨撞到你的，我们真不是故意的。”
“死丫头，明明就是你害我的。”杨四兰气得眼睛都红了，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爬起来就抓向了杨桃溪的脸，“我打死你这个有娘生没娘教的！”
“住手！”得到消息的杨海夏匆匆赶来，及时拦下了杨四兰的手，“弟妹，你做什么？”
“二哥，你来得正好，这死丫头刚刚推我下水，还狡辩不承认！”
杨四兰在气头上，看到杨海夏竟然也没了平时的畏惧，指着杨桃溪骂道。
“小小年纪当众人勾引男人不算，心还这么毒！果然是有娘生没娘教的种。”
“小婶，我妈是没了，可娟姨从小教我们养我们，你不能这样抹杀娟姨的功劳的！”杨桃溪气愤的大叫，句句维护程翠娟，“娟姨平时还待你那么好，你无视她的功劳，也不能不承认她的苦劳吧？”
他们都是程翠娟教的，教的好教的坏，都是程翠娟的锅。
而且，杨四兰不是程翠娟的忠实同盟吗？
这下，她看她们还怎么维持那么忠实！
“四兰，说话要留口德，我们桃桃怎么当众勾引男人了？”
程翠娟也沉了脸，只是，斥责的语气却还是那么温柔。
“刚才要不是你推她下去，夏首长也不用带着伤下水救人，他是为了救桃桃才给做的急救，那是医院和部队里救人的，到你嘴里怎么就那么龌龊了！”
“到底怎么回事？”杨海夏黑沉着脸。
“爸，是这样的。”杨桃溪带着泪把刚才的事情都说了一遍，“我的轮椅也掉水里了，我站不住，差点儿害娟姨也摔倒，我们真不是故意的，小婶又靠水边那么近，可不就被撞下去了。”
“胡说！”杨四兰越听越怕，尖叫着又要冲向杨桃溪。
杨桃溪跳脚躲到了杨海夏后面。
杨四兰跟着扑了过来，黑黑的满是泥垢的尖利指甲也抓了过来。
杨桃溪再次躲开。
杨四兰的指甲就朝着杨海夏的脸去了。
“小心！”程翠娟惊呼，想也不想的上去，挡在了杨海夏面前，抬手就挡了一下。
只是，挡的力气有点儿大，杨四兰的力气也折腾得差不多，被这一挡，连退了好几步，再次倒进了水里：“啊！”
惊叫声，响彻河岸。
“糟！我……我不是故意的。”程翠娟懵了一下，惊慌的看向了身后的杨海夏，“我……我只是不想让她抓伤你。”
“我知道。”杨海夏拍了拍程翠娟的肩，将她推到后面安全的地方，自己上前捡起竹竿，把杨四兰给拖回了岸上。
“四兰，四兰。”杨海冬终于慌张慌张张的赶到了。
“冬哥。”杨四兰看到杨海冬，委屈的张嘴痛哭，“我差点儿见不到你了。”
杨桃溪听得嘴角直抽抽。
杨四兰上一秒还是个泼妇，下一秒就想演言情剧了？
真的是没眼看了。
“没事了没事了。”杨海冬把人抱进怀里，心疼的哄道，“走，我们回家，喝碗姜汤，泡个热水澡就没事了。”
“冬哥，她欺负人，想害死我。”杨四兰指向杨桃溪。
杨海冬顺着她的手指看向杨桃溪，立即板了脸：“桃溪，你怎么能这样对你小婶？她可是你的长辈！”
“是长辈就能欺负人？”杨海夏冷冷的问，“什么都不知道就胡乱说话，海冬，我是这么教你的吗？”
他比这个弟弟大了整整11岁，小的时候，几乎都是他带着下面的弟弟妹妹过日子的。
“二哥。”杨海冬对杨海夏也是挺畏惧的，闻言，顿时散了气焰，讷讷的说道，“这不是……孩子不能宠嘛。”
“孩子不能宠，你媳妇就可以宠？”杨海夏板着脸斥道，“今天的事，到此为止，你回去好好管教管教，再有下次，我剁了她的手！”
杨四兰吓得一个激灵，哭都不敢哭了。
杨海冬虽然不满，却也不敢说什么：“我知道了。”
“回去吧。”杨海夏点点头，转身冲着夏择城道谢，“今天又多亏了你。”
“小事。”夏择城笑笑，“我只是路过，恰巧碰上总不能见死不救。”
“到我家换身衣服吧。”杨海夏邀请道。
他知道，夏择城怎么可能是恰巧路过，很可能，那些人已经在附近了，所以，他们才会时时的盯在这儿。
“好。”夏择城爽快的应下。
“夏哥，桃溪的轮椅。”旁边有人喊道。
杨桃溪看过去，见是杨晨溪的爸爸杨海庆，他在他们那一房排行老三，所以大家都叫他三庆。
此时，杨海庆也是整个人湿漉漉的，面前推着的，正是她掉进河里的那个轮椅。
“谢谢庆叔。”杨桃溪礼貌的道谢。
“你这丫头，要不是你，小晨和小柱都没命了，你跟叔还客气这个？”杨海庆不悦的瞪了她一眼，语气却很温和。
“这也是她做姐姐的应该做的。”杨海夏在边上接话，“快带孩子回去吧，好好照顾着，不能大意。”
“好。”杨海庆也不客气，带着儿子离开。
另一个孩子才三岁，叫钱小柱，这时也被人送回了家。
众人各自散去。
杨海夏也带着人回了新台门，取了自己的一套旧军装给夏择城换。
杨桃溪也回了自己房间。
等她换好衣服，程翠娟已经熬好了姜汤。
辣辣的姜汤里还加了些红糖，一碗灌下，就是薄薄一身汗。
“好好睡一觉，出一出汗就没事了，一会儿我做好饭叫你。”程翠娟闭口不提河边的事，只温柔的安抚道。
“嗯，谢谢娟姨。”杨桃溪裹紧了被子，低头抱膝。
“桃桃，怎么了？”程翠娟拿着空碗正要走，就看到杨桃溪这个样子，忙又转了回来，坐到了床边，关心的问道。
“娟姨，我想不明白，小婶为什么要害我。”杨桃溪闷闷的问道。
“或许，有误会，你小婶不该是这样狠心的人。”程翠娟望着杨桃溪，心里的怀疑又开始动摇。
“有什么误会要狠到要我的命？”
杨桃溪抬头，眼神迷茫而难过。
“我不记得哪里得罪过她，相反，小时候她刚嫁进家里，被奶奶刁难的时候，我还常帮她，我……到底做错了什么？难道……只因为我没有妈妈，他们一个个就都要欺负我吗……”
“别这么想，你妈妈走了，不是还有我们吗？我和你爸都不会让人再欺负你的。”程翠娟伸手抱住了杨桃溪，轻拍着她的背哄道，心里疑云重重。
这丫头的表情不像是装出来的，可是，她的感觉也从来不会出错……
不行，她得想个办法，让人好好试探一下了。
万一这丫头真的知道了什么，还能装成这样，那就真留不得了。
“娟姨，还好有你。”杨桃溪强忍着把人推开的冲动，裹紧被子靠在程翠娟身边低低的说道。
“有我们，别怕，我这就去找杨四兰好好问问。”程翠娟柔声保证道，“乖，好好睡，睡醒什么事都没了。”
“嗯。”杨桃溪也受不了被程翠娟这样抱着，于是，借机躺了下去。
程翠娟细心的替她掖好被角，带着碗离开。
杨桃溪看着门关上，才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将胳膊伸出了被子。
胳膊上，已经起了一层鸡毛疙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