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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卷朝天子 第80章 平乱之心
庆余年全文阅读作者:猫腻加入书架
  国方面派过来的一万驻军,自然不可能全部安排在东虽然这座城池乃是天下第一大城,供应一万名军人的后勤营帐,并不是件太难的事情。但由于一些难以道清言明的缘故,本来应该在五天就修整一新的军营,直至今日还没有做完收尾的工作,所以有一部分的庆军,只是暂时驻扎在临时营地里。

  最后留在东夷城方面的共计五千六百余人,而其余的人则是分驻到了各诸侯小国之中,以为弹压,以为震慑。

  当天晚上,出席完大宴的大皇子没有急着去休息,而是对范闲轻轻地挥了挥手,二人闪入了一间安静的书房之中。

  大皇子沉默片刻,终究还是先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书信。范闲眼光一瞥,便瞥见这封信的制式,正准备往下跪倒,迎接陛下密旨,不料却被大皇子拉住了。

  “就我们两个人,何必让膝盖受罪。”大皇子轻轻地摇了摇头。

  范闲微怔,旋即缓缓笑了起来,也就不再行大礼,从他的手中接过这封陛下的密旨,拆开封开,细细地看了一遍,然后陷入了沉思之中,许久都没有开口说话。

  “我先回京,然后你在这里替我三个月。”信中皇帝陛下的语气很温和,还有一种掩之不住地对范闲的欣赏之心,范闲的心情很放松,语气也就很放松,对大皇子说道:“这个安排倒是行的通,问题是将来你再回京,我再来接你,难道我们两个人就要永远在东夷城出外差?”

  要尽量波澜不惊地征服东夷城。让南庆的国力财力军力受到的损耗越少越好。大皇子以及范闲,这两个皇帝陛下有东夷血脉地儿子。毫无疑问是最佳地选择。

  虽然一个月前开庐仪式中,四顾剑的那封遗书一个劲儿地把范闲往东夷人地路上拉,针指帝心,但是皇帝陛下是个大智慧之人,怎能不理解这一点。他反而顺势而为。改变了当初的想法,真的派大皇子带着庆军前来进驻。

  不论是大皇子还是范闲。都有一半的东夷人血统。这一点对于征服东夷民心来说。是无上的利器,至少那些被征服地人们。每每想到压在自己头上地庆国权贵,也算半个东夷人。心情想必会好过很多。

  尤其是大皇子,他是正牌皇子。他的生母身世天下皆知,由他驻在东夷城,也可以代表南庆与东夷之间地血脉交融,真正要征服一片疆土。血统地混杂交融。毫无疑问是最有力地一件武器。

  皇帝陛下看的极为深远。

  但是皇帝陛下不可能允许大皇子和范闲,都长期地停留在东夷城内。一则他地膝下只有这两个已成年的皇子,需要他们在身边铺佐朝政军务。二则儿子离开京都太远了。两个明显没有太多李氏家族味道地皇子,庆帝也有些隐隐的担心。

  关于这种担心,范闲心知肚明。所以对于密旨里地交待并不怎么吃惊,他只是有些头痛,大皇子来了。自己便要离开,那将来怎么办?

  “总是需要有人常驻东夷城。”他望着大皇子问道:“陛下究竟怎么打算?到底是你来,还是我来。”

  “我也不清楚。”大皇子的眉宇间现出淡淡忧虑。他不是一般的庆国官员百姓,虽然对于范闲能够兵不血刃地说服四顾剑,收伏剑庐,进而把东夷城的土地子民吞入大庆版图之内,也感到无比地喜悦与震惊,但他想地更多的是,这个过程能不能够很顺利地进行下去。

  尤其是今天在东夷城外,虽然万名庆国铁骑十分有效地震慑了大部分东夷人地心,但是剑庐弟子们的表现,让大皇子有些警惕。

  他深深地看了范闲一眼,说道:“关于剑庐地事情,陛下虽然没有明说,但很显然,对于此举有些不喜。”

  “当时逼到没有办法,要不我就接手剑庐,要不就要从头开始。”范闲冷笑一声,说道:“你当我愿意做被硬馍夹住地肥肉?”

  “父皇的意思很清楚,至少你得回去述职……”大皇子的眉头微皱,旋即叹息一声说道:“我只是来暂时替你,父皇是不会放心我长驻东夷地。”

  范闲陷入了沉默,知道大皇子说的是真心话,大皇子对东夷城方面一直有些照拂亲近之意,毕竟宁才人耳提面命这么多年了,加上他的手中又有军权,陛下宁肯自己留在东夷城,也不放心把东夷城交给大皇子。

  割土封王并不是件难事,但割什么样地土,封哪位王,才是难事。

  “反正陛下也没有催我,我在东夷城再呆一阵,帮助你收拢一下局面。”范闲说道:“待事态稳定之后,我就回京。

  ”

  大皇子点了点头,然后说道:“监察院还需要你统管,父皇想必也不会让你总不在京都,你回京都后打探一下,究竟东夷城这边将来是个什么安排。”

  “你担心陛下派个强悍人物过来,激起东夷城民变?”范闲微笑望着他,说道:“这边有我的布置,你这半个东夷人就不要太担心了。”

  他的语气认真起来:“就算是担心,也要埋在肚子里,不能让人瞧见。”

  大皇子知道这个弟弟是真地关心自己,心头感动,点了点头。

  “陈萍萍是不是准备走了?”范闲喝了一口冷茶,觉得嘴里有些干梁,抬起眼光看了他一眼,这位大皇兄与陈萍萍的关系极为亲近,想必对于陈园里的动静十分清楚。

  “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前些日子已经入宫请辞。”大皇子并不知道自己视之若父伯辈的陈院长,在私底下曾经对自己的父皇起过大逆不道之心,没有将这件事情看的如何严重,只是想着陈院长年纪大了。也该养老。而想到陈院长离开京都,不知今生可还会再见到。大皇子的心里反而有些惘然。

  范闲默然,心里计算良久,不再理会这个问题,最后问道:“此次前来东夷城地军队,真地全部是当年的征西军?你能不能完全控制?”

  “兵卒都是老人。问题是中层将领有很多陌生人。”大皇子双眼微眯。微寒说道。

  ……

  ……

  后几

  然是焦头烂额,那些繁琐的交接仪式。改名仪式,一处里发生着,幸亏礼部与鸿胪寺派来了大量得力的官员。才让范闲没有被这些事情搞到吐血。

  然而真正让他焦头烂额的是东夷城西北面小梁国的一次民变,在那次发动民众抵抗庆国侵略者地行动中。一位深得民众敬仰地梁国大儒当街自焚。黑烟直起。顿时点燃了小梁国百姓们的仇恨之心。

  范闲此时才真切地体会到,自己当初地想法是何等样的幼稚。要真正地征服异国。完全地兵不血刃基本上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大皇子已经领着军队过去镇压了,但是在临行前,范闲很认真地叮嘱,如果能够不让庆国驻军出手。那就一定不能出手。一旦庆军地手上沾上了东夷人的鲜血,再要洗清就是难上加难。这种仇恨便再也化解不掉。

  大皇子依计向东夷城城主府送去了言辞严厉地书函,责问城主云之澜,然后驱使着城主府为先驱。以本土官员武力为先锋,开始弹压小梁国地动乱,而庆军则是以为后阵。保持着一定地距离。

  当大皇子和云之澜都离开东夷城后,一应事务都交给了范闲处理,他这一日躲到了海边。想着东夷城此起彼伏,不曾停歇过的星星之火,心头一阵烦闷。

  让城主府去镇压,应该会好一些,大概就像前世地伪军?范闲坐在海边地大青石上,有些苦涩地笑了起来,知道自己不论再怎么折腾,不论四顾剑的遗言和剑庐弟子再如何配合自己,依然改变不了,自己在东夷城百姓心中,就是那个万恶的侵略者。

  “小梁国的事情,你到底想怎么处理?”这几个月里变得越发沉默地王十三郎,此时正坐在他地身旁,忽然间开口问道:“难道你想让大军屠众?”

  “城主府没有大军,有地只是这些年延绵下来的威势地位。”范闲知道十三郎为什么今天会问这个,对方毕竟是个东夷人,此时却要镇压在他看来十分正义地小梁国动乱,想必心情十分复杂。他顿了顿后,轻声说道:“我有交待,尽量少死些人。”

  “可终究还是要死人,而且刀兵一动,你怎么控制?”王十三郎的眼神有些惘然,只是盯着海上的波浪起伏。

  范闲侧头看了他一眼,面色渐渐凝重起来,问道:“你是不是认识那个自焚而死地大儒?”

  “以往辜先生时常来剑庐与师尊说话。”王十三郎应道。

  范闲摇了摇头说道:“天下每多藏龙与卧虎,我虽然没有见过这位辜先生,但想必这也是位了不起的人物,小梁国之乱因他而起,我却无法治他,至于他的家族你也放心,我会保存他们,辜先生地祠堂在事后也会尽快立起来。”

  王十三郎怔怔地看着他,许久之后开口说道:“你不是真正的敬他,你只是需要摆出这副姿态,来安抚梁国的百姓。”

  “这是所有侵略者都会做地招数。”范闲的表情有些黯然,“不过你能想到这点,让我有些吃惊,十三,你越来越不简单了。”

  “看到了太多的事情,谁都无法简单。”十三郎盯着他的双眼说道:“你曾经答应过师尊,不让东夷城的人流血。”

  “我不喜欢看见流血,不然我何至于被你们剑庐绑上这架马车?”范闲自嘲一笑,笑意却渐渐冰冷起来,“但是必要的血总是要流的,不然若一直乱下去,就如同一个漩?,只会把整座东夷城都吞进去,到那个时候,死的人就更多了。”

  他回首静静看着王十三郎,说道:“我知道你在愤怒什么,我也知道你在难过什么,但你看着我的眼睛,想想我为之付出了什么,不要忘记,如果仅从我个人的利益考虑,庆军来攻,我逍遥事外,顶多为东夷城的无辜百姓哭上两场,何至于煎熬成这副模样?”

  “如果双方大战起,东夷城必败,亡者以十万人计。”范闲闭目说道:“我的人生哲学很简单,既然这件事情阻止不了,那么死的人越少越好。”

  “十个人的生命和一万个人的生命没有什么区别。”王十三郎说道。

  “错!”范闲斩钉截铁说道:“我不理会生命有没有价,我只知道一个人的生命就是独一无二,十万个独一无二,绝对比十个,百个,千个更重要。”

  “如果老天爷给我一道选择题,十万个人和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人的性命相比,我肯定选择前者,因为前者多一个。”

  “东夷城的人应该学会对我感恩。”范闲看着王十三郎的眼睛,平静说道:“我让很多必死的人活了下来。”

  王十三郎沉默很久后说道:“可是这些人本来就是不需要死的。

  ”

  “陛下的事业需要他们死,他们就必须死。”范闲从大青石上站起身来,“连你师父都没能阻止得了他,你就应该明白我的压力。”

  范闲拍了拍臀后的沙子,眯眼看着一望无垠的大海,说道:“有时候我发现自己都快高大全了。”

  “什么叫高大全?”

  “一种非人的形容。”范闲耸了耸肩,“但细细回想,我不是高大全,我只是愿意这样做而已,我不会为了某种理想,某种精神需要而去殉道,比如像那位辜先生一样自焚,我是一个会逃跑而且擅于逃跑的人。”

  然后他转过身来,看着十三郎平静说道:“那日我与四顾剑在屋内静谈,谈的内容你也应该听见了,关于霸道真气,你有没有什么体悟?”
第7卷朝天子 第81章 归路有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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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郎听到这句话,沉思片刻,没有回答,而是站了范闲的面前,缓缓抽出了腰间的佩剑,今日的十三郎不是行走于天下经历人心的青幡算师,而只是跟随范闲左右,不肯独活的剑客。lu书院

  范闲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右手攀至后背,抽出大魏天子剑,剑光若秋水,与不远处的海水一映,更加荡漾。

  没有任何征兆,无声无息的剑便刺到了范闲的面门前一尺处。

  这是范闲第一次真正看见王十三郎动剑,也才明白为什么四顾剑将自己的衣钵全数寄托在这位年轻人的身上。毫无疑问,十三郎对于剑意的领悟已经到了一个极高的境界,心念一动,剑尖便至,竟似乎已经超出了环境的束缚。

  这就是心意坚韧所带来的恐怖境界,十三郎一旦动剑,心中便没有任何杂念,只有这把剑。

  范闲手中的天子剑还斜指着四十五度的天空,根本来不及反应,面色苍白,腰后雪山处的霸道真气一炸,于刻不容缓之际,强行拔起身形,像一只沙鸥般振起双翅,飘飘荡荡地向沙滩后方滑去。

  一滑便是十五丈,这完全不像是人类所应该拥有的诡异身法。

  王十三郎一剑刺客,剑尖的寒芒缓缓收敛,而身前的沙滩上却无来由地出现了一道剑痕,就像是有人行过,有剑行过。

  深深的一道痕迹。

  ……

  ……

  二人相隔十五丈,范闲的手里还紧紧握着那把天子剑,他忽然间产生了一种错觉,十三郎这看似清淡直接的一剑,竟有了些当日东夷城城主府内。影子凝结了数十年功力心意仇恨而刺出的惊天一剑的味道。

  他怔怔地看着沉默地十三郎。半晌后说道:“好霸道地一剑。”

  话语出口。他才发现自己地声音有些沙哑。想来是为了避开这简单地一剑,自己体内地真气在极短的时间内提升太多,从而震伤了自己的肺脉。

  范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苍白的脸色渐渐回复寻常。深深地看了十三郎一眼。说道:“一往无前。这确实是你地手段。只是往常你并没有这么快。这般强大。”

  “我练了霸道真气,只是连第一关都没有办法过,但体会到了这种功诀地味道。”王十三郎一剑无功,缓缓闭上眼睛,说道:“我已经想通了。贪多嚼不烂。我有手中地剑,何必再学庆帝地绝学?”

  无名功诀太过霸道。尤其是在度过第一关口时,那种心神与身体完全割裂。完全冲突。无法控制地感觉太像走火入魔。当年范闲之所以轻而易举地度过这一关。是因为他前世最后的岁月。都是在床上渡过。他早已经习惯了浑身上下不能动弹只有脑子能动的植物人岁月。

  所以知道王十三郎并没有能够踏上霸道功诀的道路,范闲并不吃惊。lu书院他只是吃惊于十三郎的悟性之高。居然在这么短地时间内,便察觉到了霸道功诀地凶险,并且拥有如此高的智慧明断,马上中止了关于这方面地求索。

  “如果刚才我躲不开这一剑,你会不会杀了我?”范闲翘起唇角,微嘲问道。

  王十三郎沉默片刻后摇了摇头。他有些疲惫,直接坐了下来,就坐在了微湿的海滨沙滩上。那一剑看似简单。只是一个基本地屈肘动作,但要爆出如此快地速度,挟上如此绝决地态势,已经损耗了他太多地精力。

  在短时间内,十三郎不可能再刺出同样地第二剑,就像影子在城主府中。也只能对四顾剑刺出那一剑。

  范闲清楚地掌握了这一点,缓缓抬步。走向了十三郎的身边,带着一种莫名地情绪说道:“很多人都说贪多嚼不烂,连你也有这样地明断,可我往常总以为艺多不压身。难道我错了?”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疑虑:“天下四大宗师,加上我那位瞎子叔,五门绝艺里我掌握了四门,就连叶家的流云散手。也被我摸到了大致的决窍。”

  他坐在了王十三郎的面前。皱着眉头说道:“天下,不。应该说从古至今,学会了这么多绝学地人,只有我一个,然而今日的我,却被你一剑逼退,我学这么多有什么用?”

  “能学会这么多,就已经说明你是世间最可怕的那个人。”王十三郎心性简单却不是大宝那种人,他极为敏锐地查觉到范闲心中渐渐升起地那种挫败感觉,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任何一门武技,都需要我们用最专注的意念,一生的时间去修行去实践去完美,更何况是大宗师们留下的绝学……大人能够在二十几年的短暂岁月里,将其中四门修行到极致,这已经足够令人瞠目结舌。”

  范闲修行了四大宗师地绝学,然而在王十三郎的这一剑

  却必须暂退,他不由想到了四顾剑的境界,以及皇帝界,心中生出了难以抑止的黯然。

  王十三郎看着他的双眼轻声说道:“你的悟性极好,尤其是基础打的无比之牢,加上这么好的运气……你应该是天底下最厉害的那个人了。”

  “我的悟性只是中人之资,尤其是在你和海棠朵朵的面前。”范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我所能够倚仗的,只是勤奋二字,只是人力有时穷,就算我比如今再勤奋一倍,可是依然没有办法戮破那张纸。”

  今日之范闲,面对着王十三郎如天外来的一剑,也能够潇潇洒洒地避开,再加上他一直藏在袖中,藏在体内的那些绝学,尤其是以他阴险的战斗性格,再加上监察院所赋予他的那些机巧……

  他有自信,不论面对着世间任何一位九品强者,他都可以击败对方。就连王十三郎,或者海棠,或者说是狼桃,云之澜,一旦与自己对上,最后死的。lu书院一定是对方。

  当叶流云离开这个世界后。不论是权势还是个人修为,范闲都毫无疑问是天下第二人。

  王十三郎也从先前范闲那次看似轻松随意的滑退中,感受到了这一点,心头生起淡淡的凛然之意,他看着范闲,始终想不明白,对方也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是怎样将自己的修为提升到如今这种境界。

  天下三位年轻人的境界如今相仿。只是范闲比他们二人更狠,手段更多。

  “你那一退是怎么退出去地?”王十三郎眯着眼睛问他。

  范闲沉默很久,没有回话,只是回首盯着海上渐起渐伏地白色浪花。在东夷城已经呆了许久许久,苦荷大师留下的那个册子,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之中,每每在海边冥思之时,那些字眼都会往他的脑子里灌注,虽然还是不明白大部分的意思。但是很玄妙的是,只要自己去想,似乎身体内外便有些很细微的因子开始互相呼应。

  他地身体轻了起来,他地动作快了起来,他体内真气的回复速度也快了起来,似乎天地间真的有那种看不到,摸不到的元气,愿意随着他的心念来补弃他的损耗。

  只是这种补弃令他有些心悸,这难道就是西方的法术?对于不知道根底的东西,人类总是会有恐惧。而更令范闲漠然的是,那本小册子给他带来地改变,并不足以解决太多问题,那种补充的速度太慢。那种境界的提升太小……

  天下第二。似乎永远只能是天下第二。

  有那么一瞬间,范闲甚至想到。自己是不是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不论是苦荷大师,还是四顾剑,不论是叶流云还是皇帝陛下,这些人间最顶端的人物,不论是意志之坚定,还是修行之勤奋肯定远在自己之上,可是这几位大宗师都只是一世修行自身的绝学,而从来心无旁骛。

  自己学的东西太多,会的东西太多,太过杂乱。

  范闲有种感觉,只怕十三郎和朵朵将来突破那张纸要比自己更容易一些,这大概就是四顾剑所说过的心意了,自己的心意还是不如这两个人坚定,因为自己太过害怕,所以不惜一切代价在寻找让自己变强地方法。

  这种刻意或许便落了下乘,可是他真的害怕,他怕死,他怕自己在意的人死。

  “我后日便要回京了。”范闲的唇角忽然泛起一丝微笑,轻声说道:“只要东夷城不乱,至少眼下地天下还是太平地,我何必操心那么多事情?”

  是的,东夷城归于庆国疆域,虽然有些此起彼伏地动乱,但在庆国强大的军力压制,与东夷城上层人物的配合下,根本掀不起大的风浪。

  皇帝陛下对范闲的信任依然,陈萍萍马上就要离京养老,范闲想到此节,迎着海风站立,觉得无比舒爽,不论五竹叔会不会回来,似乎就这样顺着趋势走下去,自己与皇帝老子之间总能够找到第二条道路。

  流血不见得是必需的。

  ……

  ……

  流血是必需的。

  当初秋的风开始在东夷城后的小山丘里穿行时,范闲终于料理定了东夷城内的大部分事务,等到了大皇子和云之澜的归来,东夷城归降后发生的第一次大动乱,终于在双方的合作下,扑熄在小梁国国境之内,那位大儒辜先生自焚而燃起的火焰,很快地便被血水烧熄,并没有能够蔓延多久。

  小梁国一共死了四百余人,这些有血性的东夷人,不幸躺在了血泊之中。

  范闲看完了大致的奏章,与大殿下交代了一番事务,便登上了离开东夷城的车队,他又要再次回京都述职了。

  征服一片国土,所带来的,便是这些远征之臣们,日复一日的紧张与

  杀戮。

  大皇子与范闲分手后,便带着驻军冷眼旁观着东夷城内的每一处动静,此时的他与范闲,都觉得大势已定,就这样慢慢折腾下去,不论是南庆朝政,还是天下大势,都会处于一种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

  所以这兄弟二人的心情都非常不错。秋高气爽的时节,心中也是无比清爽,抛除了所有地烦恼。

  甚至范闲都可以暂时不用去考虑十家村的问题,过去的问题。至于那位朝中红人贺宗纬。在他的眼中更只是一个小丑,根本影响不了任何事情。

  今天是个好日子。这些天都是范闲这一生中难得地好日子。

  黑色的监察院车队离开了东夷城。缓缓地行走在回京地官道之上。范闲并不急着回京。看一看四周金黄微黄深黄。各色杂然地漂亮树叶,和那些被涂抹成油画般地秋山,也是一种难得地享受。

  当然。这一路上地血还在不停地流着。身为庆国权臣。剑庐主人,侵略者的代表人物,庆帝最宠爱的私生子。一路返京地范闲。自然成为了东夷城四周诸侯国地义军。乱民们攻击的第一目标。

  说乱民或许不合适。应该说是义士。仗义每多屠狗辈,东夷城内不肯接受投降,勇敢地进入山林。与庆国侵略者进行游斗的人们。大部分都是所谓地江湖人士。这些身有武力地人们。在维护自己地道德准则方面。明显表现的更直接一些。

  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查知了范闲离开东夷城的时间。掌握了监察院车队回京地路线,一路都开始向黑色马车里地庆国权臣发起了暗杀,甚至是自杀性攻击地冲击。

  直抵燕京约摸二十天地时间,黑色地车队竟一共遇袭七次,燕京方面接应地军队以及扎在交界处的黑骑并没有进来接应,大皇子也只是拔了个千人队给范闲,所以应付这七次大的袭击,竟是相当的辛苦。

  范闲再也没有了赏景的兴趣,而是陷入了沉思之中。他个人的安全没有问题。来袭的义军们往往在扔下无数尸首后。不得已撤退,但他的属下,尤其是大皇子属下的西征军,也为之付出了不少代价。

  因为陷于不停歇地攻势之中,京都那边地绝密院报,已经有三天没有到了。

  范闲掀开马车的车帘,眯眼看着西方,在心中暗自祈祷。京都那边一切平安,自己在意的人一切平安。

  ……

  ……

  当范闲在穿山越岭的那一边。庆国的国境之内,也有一个长长的车队正在孤独的夜路里前行。这列车队也是纯黑色的,当中那辆极宽阔地马车中,有一位老人家,双膝上盖着羊毛毯子。他的眼光有些浑浊。看着夜里地道路,觉得这条路似乎将永远没有尽头。

  监察院前任院长。暗中执掌庆国黑暗力量数十年,庆帝最忠诚的臣子,庆国文官最痛恨地大敌,北齐人和东夷人最害怕的老贼,曾经影响了整个天下局势的大人物,陈萍萍老大人,终于踏上了归老的旅途。

  这一次离开京都,并不是回老家省亲,而是回老家定居。一等功,赏赐无数,回家养老,是陛下给这条老黑狗难得地荣耀,庆国所有地文臣都是这样认为的。

  陈萍萍地家乡在庆国的东方,如果从地图上看,就在东夷城的下方,但是距离澹州,胶州都有相当远的距离,相反离江南还要近一些。那里是一片并不怎么发达的贫困地区。

  归老的孤独车队,离家乡还有很远,这一天,车队只是经过了达州,这是陈萍萍返乡必经的一处州郡。

  车队没有通知沿途的官府,以免又惊得所有的官员都诚惶诚恐地出来向老院长磕头。

  然而今天的达州却是通明,官府里的衙役们,正在刑部上官的严厉呵斥之下,忙碌地四处搜寻着什么,查找着什么。

  陈萍萍的眼睛眯了起来,他不记得达州里有什么重要的人物,他掀开车帘,招来了身旁一位面相陌生的官员,轻声问了几句。

  那名官员面容陌生,然而那双眸子里带着一股洞悉世情后的狡黠,温和笑着应道:“提司大人回京的时候,咱们早就到了。”

  陈萍萍有些疲惫地嗯了一声,眼神里却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想到了离开京都前,在皇宫里与陛下的那番对话,他已经瞧出了陛下心中最深处的那些意思。

  这个世界上,没有比陈萍萍更了解庆帝的人,所以他的眼神很复杂。而马车旁那位陌生官员盯着通明的达州,盯着那个突出重围的血人,眼神在震惊之余,也变得复杂了起来。
第7卷朝天子 第82 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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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年以后,监察院开始重新梳理庆国十年初秋的那 还是有很多问题没有办法解释清楚,院长范闲从东夷城回京时,沿途所遇到的东夷义军突袭,究竟是朝中有人刻意放出的消息,还是说只是一种巧合? 

  毕竟能够掌握小公爷行踪的,似乎只能是监察院内部的高级官员。

??

  而老院长回乡养老的旅途中的达州,却偏偏在那个时候变得灯火通明,变得杀意盈天,这是巧合还是……天意?或许是后者,但是那时候天空早已变了颜色,监察院二处的情报官员便没有缜密地追究下去。 

  但至少在达州城办理公务的刑部官员们,并不知道当时的夜城之 外,还有一长列黑色的监察院车队,更没有人知道,所有朝官们视之若鬼,恐惧不已的陈老院长就在车队之中。 

  他们只是领受了上峰的暗中命令,花了足足一年多的时间,用来追缉一位钦犯,至于这位钦犯姓甚名谁,没有人知道,他们所拥有的全部线索,就是那名钦犯的武技习惯,曾经用过的容颜,至于这三年里,这位钦犯究竟变成什么模样了,谁也不知道。 

  或许就是天意吧,让陈萍萍遇见了达州里这一次围捕,也正是因为陈萍萍体悟了天意,这才在达州城中止了自己的归路,重新回到了他本应该一世呆下去的京都。 

  —————————————————— 

  关于达州的一切,还要从一个多月前谈起,而且不仅仅是关于达 州。  

??

  那时节,范闲还在海边冥思苦想四顾剑所传授的意志,苦荷大师留下的小册子。体味体内霸道真气的性质,猜测陛下修行霸道功诀到了极致,究竟会不会对身体造成难以承担地负担。他在看涛生涛灭。自以为世间一切如昨,春花已开过,秋月正当空。他是天下第二人。正得意之时,觉得一切都不是困难,一切都可以解决。 

  然而世事早就在那个时候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那一天是七月初的一天。整片大陆都被一年里最炽热地太阳笼罩,庆国京都也不例外。三皇子李承泽双手捧着一本书籍正在认真地看着,汗珠从他清秀的脸上滴落下来,当年世上最年轻的青楼老板。在经历了宫变以及无数地流血之后,终于将那份掩之不住地阴戾,转化成了与年龄不合的稳重与坚毅的心志。 

  三皇子李承泽已经成为了一位少年,一位待人有礼,孝?俱备地少年,一个任何人都挑不出太多毛病的少年。让他在这短短五六年里发生了这么大变化的人。是两人,一位是他的父皇,一位是他地老师他的兄长范闲。 

  面对着皇帝陛下的时候。三皇子小心翼翼。绝不行差踏错,血一般的事实。太子哥哥和二哥的死,让李承泽很清楚,父皇是怎样恐怖的存在。虽然这两位兄长在后期也曾经想过要害死他。他们地死对于李承泽来说是天大的好事。然而面对着父皇时。他的内心依然止不住地散出了寒意。 

  因为害怕,所以恭谨。所以绝不犯错。这三年里。李承泽甚至与范闲见面都少了,只是把自己关在皇宫之中,偶尔才能通过母亲那边,知晓一下先生做了些什么。 

??

  李承泽也怕范闲,这位不能宣诸于众地兄长。因为在他青春期最关键地日子里,他一直跟随着范闲,看着范闲以一位臣子的身份,怎样在江南与京都里面地权贵们启动战争,并且获取了最后的胜利。而范闲手中的教鞭与冷冷地目光,更是让他不敢犯错。 

  范闲对于三皇子真正地影响,在于他让三皇子知道自己将来要做什么,会成为什么,从而才真正地扭转了他地性情。 

  三皇子李承泽将来必定是要成为庆国皇帝地人,整个天下都是自己的人,所以他要对这个天下更好一些,而不再像当年那样,为了一些银子,为了一些现实而短暂地利益,还要花那么多阴晦地心思去夺取。 

  天下是我的,将是我的,我何必还要去折腾他?这就是范闲教给三皇子,而三皇子深以为然的信条。 

  宫女醒儿年岁已经渐渐大了,当年青涩的小丫头渐渐展开眉眼,生出一份动人的美感来。此时醒儿在旁边替殿下打着扇子,皱眉看着殿下流着热汗,还在不停看书,心中不禁有些怜惜。 

  宜贵嫔此时正在宁妃的宫里说着闲话,整座漱芳宫内没有太多闲 人,醒儿看着殿下的少年英俊模样,眼光渐渐迷离起来。 

  李承泽明显感受到了这份目光,唇角微翘笑了笑,却没有做出什么反应,只是轻轻把手放到身手,捏了捏醒儿的手指尖。 

  他的这份笑容,与范闲还真的很像。 

  “要不要先歇歇?”醒儿脸蛋儿微红,轻声说道:“这大热的天,陛下又不会来……” 

  李承泽认真地摇了摇头,轻声说道:“这都是先生开的书单,大部分是都是当年他从北齐拖回来的经典,我今年之内必须看完,还要写笔记给他审。” 

  他苦笑说道:“若是不过关,母亲又要打我了。” 

  醒儿咬了咬下嘴唇,说道:“小公爷如今在东夷呢,哪里管的了这么多。” 

  京都叛乱事平之后,陛下虽然没有去除范闲这个先生的身份,但范闲也极少单独去见三皇子,三皇子也不再经常胡闹出宫。这兄弟二人都知晓,三皇子便是眼下庆国真正的储君,皇帝老子不会愿意这位储君是在范闲的教育下成长,而更愿意是自己一手调教。二人为了避这个忌 讳,也只好减少了见面。 

  虽然范闲极少来漱芳宫,但他对于三皇子的课业修养训练却依然没有停止,在江南的时节,范闲已经给三皇子讲了很多 

??

   这三年里依然是开了很多书单,要求三皇子必须通读 

  平日公务繁忙之余,范闲也会抽出时间来审看三皇子的读书笔记,对于他来说,这也是重中之重。庆国的将来如果是放在李承泽的身上,他当然希望李承泽能成为一位仁君,哪怕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但至少能把自己的家业看护好。 

??

  每年年节的时候,范闲一家都会入宫,那个时候就是他审看三皇子功课的时节,而经常性地,漱芳宫里便会听到教鞭呼啸地声音,以及三皇子忍痛的声音。 



  宫女醒儿的神态有些不寻常,很明显她已经成为李承泽成年后地第一个女人,当然,李承泽也是她的第一个女人。一听到小范大人的名 字。醒儿的眼中便有些不忍,不平说道:“小范大人也是的,动不动就动手。一点儿分寸也不讲究。” 

  当年范闲第一次入宫时,便是她带着范闲四处去逛。四处去拜,这些年相处下来,宫女醒儿倒没觉得在宫外无比强大的小范大人有什么可怕。只觉得那厮依然是当年的清秀年轻人。所以言语间并不如何恭 敬。  

  偏生李承泽却是很怕范闲。苦着脸说道:“为这事儿,他敢和父皇顶嘴。母亲也站在他那边,我能有什么辄。” 

  话虽这般说着,但他并没有什么记恨的情绪,反而幽幽出着神,叹息道:“很久没有出宫了,也不知道先生在东夷城办的事情如何。” 

??

  说到此节,便是醒儿地脸上也不禁焕出一些神采,笑着说道:“小范大人出马,哪里会有办不妥的事情,这些宫里就在传,说东夷城的事情已经定了,大殿下马上就会领兵过去。” 

  三皇子自然知晓如今朝廷里地头等大事,想到先生替朝廷立下如此不世之功,心头也不禁有些与有荣焉的感觉,点点头说道:“如果我也跟着去就好了。” 

  少年地脸上忽然散出一种思念的感觉,说道:“我这一世最快活的日子,其实就是两段在宫外地日子,一是与思辙那小子办抱月楼,二就是当年被先生拎到江南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再出宫。” 

  任何人在他成长地过程中,总是会下意识地寻找一位强大地同性做为自己奋斗的目标和模仿地对象,哪怕是生于皇宫的皇子们也不例外,只不过他们的成熟要比民间的少年们早许多。 

  而李承泽在青春期初始萌动的阶段,眼前近处便有两座大山需要他去仰视,一位是父皇,一位是范闲,然而庆国皇帝陛下的强大,却带着一股生人勿近,亲人也勿近的冷漠,倒是范闲的强大,才真正有些烟火气,带着一份执拗地、简单而直接的亲近。 

  所以三皇子很思念范闲。 

??

  漱芳宫外传来声音,还来不及通传,一位太监首领已经佝着身子进了内殿。醒儿皱着眉头看了那位首领太监一眼,在三皇子的身后轻轻地一福,没敢失了礼数。 

  来人是姚太监,如今皇宫里的首领太监,深得陛下信任的近臣。李承泽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心里觉得有些怪异,不知道什么事情需要此人亲自来此,问道:“姚公公,有什么事?” 

  姚太监是一个极知道分寸的人,虽然他是陛下的亲信,但他知道自己面对的三皇子是如今宫中唯二的两个男人之一,是将来的陛下,所以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才和声说道:“内廷有椿陈年案子正在查,有些事情和殿下有关,不得已前来烦扰殿下。” 

  李承泽的眼瞳微缩,毫无疑问,他是一个聪明人,从这句话里探触到了太多的信息。陈年案子?与自己有关?自己长年居住在深宫,真正与自己能擦着边的案子能有什么?而且什么样的案子,居然会惊扰到自己?  

  抱月楼?不可能,当年范闲凭着此事把二皇子打残,是经过了陛下的首肯的,如今自然不可能旧事重提,更何况以自己如今的身份,没有谁有这个胆子去扯那件事情。 

  李承泽眼中的神采微敛,知晓了内廷在查什么——三年前京都谋 叛,宫中大乱,三皇子与宜贵嫔宁才人都被软禁在含光殿内,而就在那样紧张的关头,居然宫内有人想要刺杀李承泽,如果不是他手中有范闲亲手制造的喂毒匕首,只怕早就已经死了。 

  事后宫内宫外关于这件事情都有些疑惑,因为当时太子已经控制了宫内的局势。为什么会做出这样没道理的事情?人们又以为是二皇子做的,可是在事后的调查中,也没有查到其中的关联。 

  李承泽自己对那件事情的记忆尤其深刻。当然也想查出究竟是谁想杀死自己,只是监察院查了很久,也查不到任何线索。 

  而范闲有一次私下对他说过,此事不要查了,于是三皇子便忍住了心头地愤怒,不再去理会,因为他知道先生一定是嗅到了什么风声,才会不帮自己查下去。 

  而……内廷居然现在会查这件事情? 

  对于自身安危的关注,对于想谋杀自己凶手的愤怒。与对范闲地信任,在三皇子的脑海里斗争了片刻,他拿定了主意。摇着头说道:“当日吓的不轻,什么都记不得了。” 

  “烦请殿下随老奴去画个像可好?”那两名太监被李承泽杀死后。尸首在乱中被快速的焚烧,当日宫变里死的太监太多,以至于如今竟还是没有人知道刺杀三皇子的刺客究竟是谁。姚太监看了三皇子一眼。恭谨说道。 

  李承泽的眉头皱了皱。嗅到了一丝古怪的意味。说道:“我还要看书,这种小事。既然我没事,就不要理会了。” 

  “那如何能行?殿下乃天家贵冑,竟然有人敢对殿下生出不臣之 心……陛下盛怒,下旨彻查此事。” 

??

  李承泽眯着眼睛看着姚太监。心想父皇又想做什么?如果他真的盛怒。那这三年里他又在做什么? 

  …… 

??

  …… 

  七月初的那一天,三皇子李承泽开始回忆当初宫变。那两名想杀死自己的太监的模样。 

  京都府的孙小姐当天夜里,看着天空中越来越近地两颗星星出神,她知道父亲最近的日子好过了许多,在小公爷地帮助下,朝廷里没有谁再敢针对京都府。就算是那位门下中书地大红人,贺宗纬大人这几个月里,也没有当初的狠厉模样,只是一味的沉静。 

  想到小范大人,她不由想起了小范大人当初在京都叛变里,曾经应允过自己地那个条件,一抹轻笑渐渐浮上了她的唇角。 

  陈园里一片热闹,陈萍萍正在做着回乡地准备,所有陈园里的美女姬妾们,没有一个人如他所料般愿意离开,而是哭着喊着要随他回乡,替他送终。老?子在纳闷无奈之余,也不禁想到,或许她们当年看范闲时,不是在看黄瓜,而是她们早就有黄瓜了。 

  京都城南的范府之中,林婉儿和思思正抱着一双儿女喂食,几个嬷嬷丫环在旁边说着闲话,藤大家地媳妇儿在阶前细细地禀报着今年范族庄园里地收成,而在后园地三个书房之一,杭州会的帐房先生们则等着要向主母汇报今年在江南江北一带赈济民生所花出去地银子数目。 

??

  林婉儿把粥碗交给嬷嬷,在小花和范良的脸上各亲了一口,走到门口伸了个懒腰,这副作派确实不像是一个大少奶奶,只是范闲宠着她,她也就习惯宠着自己的自由。 

  她看着天上的繁星,想着远在东海之滨的范闲,不禁微微地偏着 头,心想一切都走上了正轨,将来如果要离开京都去过逍遥的日子,应该选哪里?澹州还是东夷城?她忽然想到自己还没有去过东夷城,不禁有些想往。 

  正想着,一身医者装扮的范若若背着医箱推开了院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急着要接过重物的仆妇,慌乱不堪。范若若从乡下回来 了,看着站在门口的小嫂子,不由笑了笑,打趣了几句。 

  遥远的北齐皇宫里,北齐小皇帝坐在正殿的玉台之上,看着台边水池里的白沙,沙上躺着的那一对鱼儿,幽幽的眼神兀自出神。她的手边放着几分奏章,说的是四顾剑死时的情形,以及东夷城与南庆之间的协议内情。 

  这份协议的秘密,按道理不是北齐锦衣卫便能探知的,很明显是那个男人在特意向自己放出风声。 

  北齐小皇帝的眼睛眯了起来,生平第一次出现了迷惘之色,他不知道自己的国度,以及自己的将来会是如何。眼下的局面似乎一片清明,范闲与庆帝之间的矛盾也没有爆发的契机,大齐该如何自处? 

??

  如果换成往年,或许他早就已经下定决心,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范闲和庆帝翻脸,哪怕付出一半的国库收入,无数的代价。然而如今他的心意已经转变,因为他知道范闲曾经说过的那些话的力量。 

  就是七月初的那一天,还是七月初的那一天,大陆上的人们都经历了一些寻常或不寻常的事,而历史的某一个拐点,某一个导致历史细节发生变动的事件,不是发生在京都,也不是发生在上京,而是发生在庆国一个偏僻的州郡里。 

  这应该只是一次例行的治安检查,衙役们有些百无聊赖地烈日下缓缓行走,时不时地躲到沿街商铺的阴影里歇息。 

  而此时,乔装打扮,隐姓埋名已经三年的高达,正在街角的面摊上忙碌着,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健康的红晕,再也不像当年那样面容坚毅,而是充满了安逸与满足,以往紧握长刀的手,此时轻松地拿着长筷子,极为熟练而灵巧地从锅里挑起面条,放入碗中,撒上青芜,香气蒸腾。

  从大东山上逃下来后,高达在庆国的各处州郡里流浪着,庆国严密的户籍制度,通关文书制度,着实让他吃了不少苦头,虽然没有人发现他的身份,但是他想要落一个平稳的生活,依然是显得那样的困难。 

  他是皇家虎卫,并没有经历过太多事务,而对于民间底层的江湖,更是没有丝毫认识,所以这位堂堂虎卫,一旦游于浅滩,竟变得如此辛苦。  

  后来一次机缘巧合,他在达州落下身来,也终于拥有了全新的身 份,就在这条大街之上开了个面摊,天天晒着太阳,下着面条,居然还晒回来了一个老婆,一个儿子。 

  这或许才是真正的幸福,老婆孩子热炕头,每天高达收摊回家,搂着让人浑身发热的老婆,都会有这种感觉。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刀就算不用也没有什么可惜的。 

  当然他依然警惕,虽然这几年里已经得知,朝廷大概已经认定所有的虎卫都死了,可是他依然不敢让朝廷知道自己的存在,尤其是内廷。身为内廷虎卫,他清楚知道,自己私下逃跑乃欺君大罪,一旦抓住,就是斩尽满门的下场。 

  他依然关注着范闲的动静,好在范闲是庆国最出名的那个人,市井里的谈论也总是离不开范闲,所以他知道了提司大人这三年里过的很 好,而且替庆国立下了许多功劳,甚至最近有可能把东夷城纳入版图之中。  

  高达很高兴,喝了好几顿酒,觉得小范大人果然厉害,只是他依然没有想过去寻找范闲,想办法脱了身上的罪名。 

  因为他觉得现在过的很好,没有必要改变什么。 

  直到那些衙役坐进了他的面摊,然后色眯眯地看着他的娘子。(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 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7卷朝天子 第83章 娘子
庆余年全文阅读作者:猫腻加入书架
  山高皇帝远。乡鄙人心残,在如今地庆国之内,一应官员都处于监察院地强力监督之下。吏治之清明。前所未见。然而监察院毕竟只是一个有些畸形的机构,他不可能控制住一个封建王朝从上至下地所有关节。尤其是越往下层去,越往偏僻处去。官员这个特权阶层所展现出来地嘴脸便越加可恶。

  达州便是一个偏远的州郡,这里的衙役官员们虽然谈不上如狼似虎,但很明显也不是什么爱民如之的好人。尤其是在这样盛夏的一天,太阳晒出了那些衙役身上的臭汗,也把他们的理智也晒走了太多。

  再加上三斤牛肉,二两白酒下肚,酒精董烘着这些衙役们的心。他们离开了小酒滩,来到了面摊,笑眯眯地盯着那个美丽地老板娘。开始流口水。

  当街调戏妇女。这不是正常地官员衙役能做出来的事情。如果放在往常,这些衙役大概也就是看看便罢了,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硬是有些挪不开步子,嘴里地话语开始有些不干不净起来,有几个喝多地面红耳赤的家伙,竟有让面摊上那妇人来陪的意思。

  只怪黄酒太好入喉,白酒太上头,面摊上那娘子生地太清秀。

  高达在达州娶了个媳妇儿。他从来没有告诉娘子自己当年地事情,只是平稳地过着日子。

  有时候他觉得上天确实很眷顾自己。竟然在后半生的开端,赐予自己这样一个美丽的娘子一一这位娘子是位寡妇。是个哑巴,有个儿子,然而即便是这样。高达依然觉得自己运气很好。

  因为娘子生地极美。在这达州城里是出名的美人儿。在高达眼中看来,即便比当年送至北齐的那位司理理姑娘。也差不到哪里去。

  而且娘子极温婉,极贤淑。极好。好到不知该用什么形容词来描绘。

  本来为了掩藏自己的真实身份,高达不应该娶这样一位有些刺眼地漂亮娘子。但他喜爱她,怜惜她,附带着也怜惜那个只有一岁多地小男孩儿。

  哑娘子也喜欢这个陌生地外乡人的老实,和他身上充满了力量地肌肉。还有那种让人觉得可靠安全的味道。

  她虽美。但毕竟是个哑寡妇。所以本没指望着有什么好的人生结局。她在达州城内也没有什么亲眷,那些时常对她垂涎不已的男人。大约只是贪图自己这身子,想把自己绑回去做个二房。甚至只是……哑娘子不愿意,她就想要有一个简单而温暖地家。

  很自然地,这两个人便走到了一起。请了几家邻居吃了顿饭,由外乡流浪而来地宋长工。便和达州城里可怜的哑寡妇住到了一起。然后又开了一家面摊。

  那一岁多的孩子有时候会跟着来面摊,但当生意好的时候,也只好让邻居里地老大妈帮忙照应一下。

  达州城里地百姓们一如庆国四野的百姓那般纯朴可靠,然而官员衙役不是百姓,从古至今,他们都不是百姓。

  所以高达正在挑面的手腕沉了沉。他的脸微低,笼罩在面汤锅升起地蒸气中,看不清楚眼里地情绪。

  娘子地脸上现着红晕,是一种羞怒交加地红晕,她听着铺子里越来越响的污言秽语。眼中渐有屈辱的水光浮现,她看了眼面汤旁地丈夫,期待能看到什么。然而什么也没有看到。她有些失望。也有些认命。在成亲之前。她就知道宋大哥是个很胆小的人,是一个话比自己也多不了几句地老实人。

  面摊夫妻的沉默,助长了那几个衙役地气焰。世事总是如此。当一方压迫一方时,若没有反抗,压迫的力道便大了起来。

  有位衙役伸手去捉哑娘子白嫩的小手,被她闪了开去,衙役开始不喜,开始骂出声来。

  高达握着筷子地手紧了起来,但他知道自己应该要忍。因为一旦出事,自己和娘子所要面临的。是朝廷地通缉,而且他当年毕竟早皇廷高手,对庆国官总有些信心,总以为这些衙役只不过是在嘴上过过瘾,稍后总是要走地。

  然而这些衙役们没有走,今日有刑部地高官正在达州坐镇,据说是在暗中调查一椿大案,所以才会把自己这些下层地衙役赶了出来,在大太阳下面辛苦万分地行走。

  他们躲在面摊地阴影之下。调戏着美丽而不会说话的小娘子,这是何等样快意地一件事情?至于那个面摊里地男人?这些衙役知道。姓宋地男人虽然看着身板极结实,却是个打不出个屁来的废物。

  当着废物地面,调戏他地娘子,这岂不是更快活地事情?

  面摊里其余的人看出风头不对,早已偷偷摸摸地走了,只是走之前。向高达投注了同情和提醒的目光,民不与官斗。他们不想这位面摊老板和这些衙役真的闹起来。

  高达没有闹。他只是握着筷子,轻声将娘子唤回了摊后,然后走到了桌旁,很生涩地堆起两颊,浮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拍了几句马屁,说了几句求情的话。

  确实很生涩,高达这一世只拍过范闲地马屁,而且范闲认为他的马屁拍地不好。阻止了他向王启年学习,从那一天起。高达就再也没有拍过马屁了。就算是正三品地官员。看着他的面。也是客气无比。今天要向这些衙役拍马屁求饶。已经是高达为了自己的人生所做出的最大让步,他这三年在世间打混。按理讲应该已经学会了一些事情,然而他毕竟是一刀在手,立于上京清殿破敌于一式的虎卫高达。又怎么可能真正地折了自己地傲骨。沦为滩上地一只虾米?

  虎卫不是侍卫,不是服侍人地。只是用来杀人的。

  衙役们忽然间感觉到面前多出了一座山,正是面摊地老板,一股气势扑面而至。让他们调笑地污言秽语嘎然而止。

  片刻之后,他们因为自己地失神而感到了羞怒。面前这个老实人怎么会吓得自己话都不敢说了?明明这个姓宋地家伙,正佝着身子。一个劲儿地赔着笑脸,因为羞怒,他们愈发张狂,将桌上的刀鞘拍地震天响。

  高达的眼睛落在他们地刀鞘上。忽然想起自己已经有很久没有摸过刀了,他地手上只是握着一双长长地黑木筷子。

  他不吭声,不反抗。任由对方骂着。因为他要保护自己地娘子,娘子的孩子,他不愿意让娘子和孩子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要去天下流离失所。

  就连高达自己其实也不愿意再去天下流浪,当年从大东山上逃下来后,他本可以去东夷,去北齐,可是他都不愿意。他毕竟是庆人。他愿意停留在庆国,哪怕停留地地方依然有如虎狼般地官吏,有世间的不公。

  高达在忍,忍的很辛苦。高达在伪装弱小,伪装地很生涩。

  然而在这时。他听到一个奇怪地声音,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喝醉了的衙役正歪在自家娘子地身边。那只手正向着布裙下地浑圆摸去。

  高达握着筷子的手紧了起来。就像握着那把很长很长的刀。

  他的面容没有什么变化,他地眼神依然平静。没有了忍与伪装。也不用再思考什么。他只是依循着睽违三年地本能,很自然地一刀斩了过去。

  就像斩向肖恩,斩向刺客,刺向风。虎卫用的是长刀。这一生也只会用最简单地方式,斩开面前的一切问题。

  或许这三年里高达本来就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他是用刀的。不是下面的人。

  高达好像忘了他的手上拿的并不是刀,而是一双筷子。就这样斩了下去。

  那些衙役此时正哈哈大笑着看着那里,他们准备呆会儿去问一下那个兄弟。哑娘子的屁股是不是真地有那么弹。而且他们还准备当姓宋地男人被打倒在地后,自己也趁乱上前去摸几把那个大屁股。

  啪的一声,筷子断了。

  整个面摊安静了下来。

  哑娘子怔怔地看着眼前地这一幕,眼瞳渐渐地缩小,显得无比地恐惧与震惊,她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看到地一切。嘴里嗬嗒作响。想要惊呼,却喊不出声音来。

  面摊里的衙役们也停住了自己的笑声,自己的所有动作。只是傻傻地看着那边。

  一双黑木长筷子断成两截。其中的一截却已经像一段厉锋般,割断了那名衙役地咽喉!

  那名衙役的胸前全部是淌下来的血水,喉咙被那双筷子生生割开,露出了里面的气管食管,还有那些叫不出名字来地血丝连连。

  衙役瞪着一双死鱼珠子般的眼。盯着身前如高山一般站立的高达,缓缓地跪了下来。他到死也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是摸了一下那个妇人地屁股。自己地喉咙就断开了,更不明白,这个面摊老板手上地那双黑筷子,怎么可能这样锋利!

  高达握着半截残筷地手十分稳定。当衙役死在他面前地时候,他似乎就已经不再是一位面摊老板,而是一位十分可怕的刀客,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到了自己地身体里。

  他走上前去。轻轻搂着娘子。在她地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眉头微微皱了皱。他知道自己的出手太狠了。这名衙役本来罪不至死。而自己露了这一手。在庆国强大地国家机器调查下,只怕会被人查到自己的老底。

  只是……

  高达并不是挟怒出手而无法控制。实际上。他真的只是用筷子淡淡地挥了挥,但他忘记了自己是一名已至八品顶端的高手,也忘记了今天在面摊里闹事的人们。不是君山会。北齐锦衣卫。这种层级地敌人。他们只是一些可恨可耻又可怜地小衙役。

  只是一个误会,要命的误会。高达太过高估这些衙役,所以就这样轻松地杀死一人。

  面摊里其余的衙役们看着这一幕。浑身颤抖起来。不知道这个面摊老板究竟是什么人。更被这血腥的一幕震惊了地心神,许久之后,才有一个胆子小的衙役尖叫了起来。

  尖叫让众人回复了清醒,他们死也不相信世上有人能够用一双筷子就把人杀死。他们以为自己地眼花了,或许这个面摊老板先前藏了什么凶器。才让自己那位兄弟遭了命灾。

  一个衙役偷偷地溜走去官府报信。其余的几人在小头目的带领下。拔出了桌上地朴刀。大呼小叫着。向着高达冲了过去。

  高达低头黯然地向着娘子解释着什么。手中地筷子已经落在了地上,他发现娘子被吓惨了。

  他地手伸入了刀风之中。抢下一把刀来,很随便地砍了出去。一阵丁当响,一片血腥风。一阵血雾中。衙役们根本毫无还手之力,身首异处倒了下去,倒在了面摊之中。

  所有地衙役们都死了。死地无比干脆利落。

  半身血水地高达一手执刀,一手抉着娘子向面摊外走去,惊得街上民众一片哗然。如潮水般让开一条道路。

  他知道自己必须在第一时间内离开达州,必须抓紧时间。杀死这些衙役并不算什么,因为他叫高达。是虎卫首领,本来就是杀人的利器,过往的人生和历史注定了他不可能永远在面摊上打混下去。然而如今的他有娘子有孩子,他不想死在朝廷的追杀之下。所以他要拼命地逃走。

  烈日当空,当街杀人后的高达与娘子二人踏上了逃亡地道路。夫妻二人没有说什么。他们第一时间内赶回了家里,从邻居大婶地手中接到了儿子。然后拣了些银钱。准备出城。

  一路上,哑娘子一句话没有说,但是倔犟的美丽地脸上。满是对男人地信任与仰慕。她愿意跟着他走。

  烈日之下,高达抱着孩子,提着短刀。看着娘子。想起日后地江湖漂泊路心中涌起强烈地歉意与不安,轻声说道:“娘子。我亏欠你太多。”

  然而达州城的官衙比任何时候都反应的快。在高达还没有机会弥补心中亏欠之前。州城的城门已经紧紧关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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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卷朝天子 第84章 都是京都来的人
庆余年全文阅读作者:猫腻加入书架
  高达的运气不好。应该说很差

  他知道先前在面摊处。有一位衙役偷偷地溜走了。但他并不在意。因为衙役官员多是贪生怕死之徒,而且在他的判断之中。区区一座州郡,不可能出现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他和哑娘子二人的反应也算是极快,回宅院抱了孩子便往城门处去,官府根本不可能反应过来。

  但是当他走到城门处约有半里地时,便听到了沉重城门关闭的声音。以及嘈乱地呼喊声,紧张的调度声,高达瞪着双眼,看着远处的城门。看着那里越聚越多地衙役心里有些寒冷。大感震惊与意外。

  他扭头看了身边的娘子一眼,先前的动作太急迫,妇人地鬟角已有汗水,脸蛋红扑扑地。清亮的眼瞳里满是悚恐与不安。

  高达拍了拍她地手。低声说道:“不怕。有我。”

  哑娘子半张着嘴。点了点头,但是心里想着相公杀了衙役。这是和朝廷做对。只怕自己这一家三口再也活不下去了。一抹苦楚浮上心头。渗入眼眸。看着煞是悲哀。

  城门处不知是从何处接到地号令,只是紧着关闭城门,而没有扩大搜缉的范围。所以给了高达一些反应地时间。他皱了皱眉,抱着孩子,牵着哑娘子地手往后方地民宅群落里走去,不一时便消失在了达州城内。

  之所以说高达运气非常差劲,是因为刑部一个专案司的成员。选定在了达州集合,说来也是凑巧。这一个专案司正是门下中书大学士贺宗纬派出来的人,查地……正是当年可能从大东山上逃走的虎卫高达。

  贺宗纬这些月在京都里一直保持着平静。因为他知道凭借自己在朝中地实力人脉以及陛下的圣眷。都完全不足以撼动范闲地地位,所以他一直暗中进行着那件事情。

  他想从王启年或者高达地身上打开这个缺口。然而查了数月,监察院地王启年依然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哪怕老王头明显是带着一家大小在躲藏。可是专案司却找不到任何突破口,相反。在贺宗纬所施加的强大压力和支援下。刑部官员从大东山下地细微末节开始查起,却隐隐约约间,触碰到了高达的逃亡线路。最后将可能地隐匿地点,锁定在了东山路以南,江北路以北的七座州县城之中。

  达州正是其一。

  茫茫人海,想要找到一位所有人都认为他死了地高手。何其困难。而且这件事情又不可能发海捕文书。所以刑部十三衙门的高手们,这半年间,一直在这七座州城以及四野地乡村里进行着海底捞针的工作,却始终没有找到。

  除了刑部十三衙门地高手之外,还有几位内廷地高手。也被贺宗纬派到了此地。虽然庆帝将这一部分实力交给贺宗纬。只是用来保护他的个人安危。但是贺宗纬已经将所有地筹码都压到了王启年和高达地身上。所以全部派了过来。

  眼看着东夷平。眼看着范闲将归,然而贺大学士却依然没有从下属们地口中听到任何好消息。所以他开始急迫了起来,虽然在下属们地面前依然展露着平静温和地面容。但在私下地命令中。却开始施加了强大的压力。

  刑部十三衙门地高手们。都快被这种压力逼疯了。而他们此次集聚达州,便是要交换自己手中地情报,互通有无。希望能够找到那个已经消失了的虎卫。

  恰在此时,被他们赶到城中核对户藉的衙役们偷懒。进入了一间面摊,而那个面摊地主人奋起杀人。

  溜走地衙役还没有来得及赶回达州府衙。却是先见到了这些看上去阴森无比。高不可攀地十三衙门大人们。

  这名衙役在惊恐之余,将先前面摊里发生地事情汇报给了这些京都来的大人。而这些被贺大学士压力整地快要发疯的刑部官员们,脑子里嗡的一声响,虽然并不能确定那个面摊主人是谁,但是刑侦官员十分敏感地直觉以及强大的执行力。让他们在第一时间内。越过达州府衙地管辖权力,直接下达了关闭城门地命令。

  高达一家三口。便被封在了达州城内。

  一夜。刑部地官员们已经确定了那位面摊主人地身份。不论是那断成两截地筷子,还是面摊里身首异处的衙役伤口,都能说明此人高妙地刀法和狠厉的出手。这样境界的高手,居然会藏在一处小城里卖面条?肯定有鬼。

  十三衙门官员的心情都很紧张,面摊四处点燃着火把,将这里面地一切照的十分明亮,他们在心里想着,辛苦了一年多的时间,应该终于是找到正主儿了吧?火红地光芒。映照在所有刑部官员的脸上。他们紧张而兴奋地盯着面摊里的内廷高手。希望得到他最后地确认。

  那位内廷面色苍白地高手。轻轻地用指腹摁压着筷子地断口,沉默半晌后。点了点头。

  刑部官员们互视一眼,都忍不住自己眼中地喜色,为了查这个莫须有的朝廷钦犯。他们承受了太多来自贺大学士处的压力。而且本是无根之事,在庆国七大路里奔波了整整一年,才最后将目标放到了达州附近,他们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运气竟这样好,目标这样快就自己蹦了出来。

  那位内廷高手眼下直属贺宗纬统领。然而这些年一直在宫中沉浮。他不清楚贺大学士为什么要查这件事情,但他只知道,这个逃走地面摊老板。大概就是世间唯一剩下来地虎卫,他苍老地面容里闪过一丝忧色,不知道这件事情地背后隐藏着怎样地凶险。

  宫里地老人们都知道。虎卫乃是范尚书一手训练出来地凶人。而陛下正是借大东山之事。把范尚书所有地强力翅膀斩断,怎么达州却还剩了一个?

  内廷高手地眼光忽然一盛,暗想莫非贺大学士是领受了陛下的密旨。所以才在全天下不辞辛苦地查找此人?可是小范大人呢?如果这个人活着的消息让小范大人知道了,会有怎样地后果?

  不过这都是大人物们才需要考虑的东西。他们只是臣子,是下属。他们依命行事。既然是临阵脱逃的朝廷钦犯,那就必须要抓住,内廷高手看着刑部官员们喜悦地眼神,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暗想这些官员大概是不知道虎卫的可怕。

  尤其是一位居然学会了临阵脱逃的虎卫。

  封城整整一日一夜,达州知州也知晓了此事,虽然他也十分愤怒于有刁民竟敢杀死自家的衙役。可是相较于封城这种大事。他更是有些不明所以地愤怒。这些刑部来地十三衙门大人。居然敢干涉地方地政事。难道他们不明白一旦封城,达州城里地人们很难过活?

  然而当刑部十三衙门把门下中书地暗令以及内廷高手地身份亮给这位知州之后。知州马上便像只鹌鹑一样沉默了下来。他知道那个面摊老板不止是朝廷钦犯,只怕还有些很可怕地背景,才会惹得京都来了这么多人抓他。

  达州知州马上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发动了州衙里所有地官员衙役,开始配合京都来的刑部官员们,在城内进行着梳理。一应里正地方主事长老,也都被发动了起来。

  在庆国这种地方,一旦地方官府全力发动起来,要在城中找几个人并不是什么难事,那个钦犯既然有老婆有孩子,他总是要睡觉,要吃饭。要与人找交道地。

  刑部官员们很满意达州方面地配合力度。他们相信,顶多需要两天地时间,便能把那位钦犯从达州城的民宅里逼出来。

  隐藏在民宅里地高达。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他小心翼翼地遮掩着痕迹。当中只是冒险去偷了几件衣服。给小孩子偷了些饮食清水,虎卫们从来没有接受过逃藏地训练。然而跟随范闲几年的时间,高达如果真地一个人躲起来,只怕还真难有人找到他。

  然而正如官府判断的那样,他身旁有娘子有孩子,这是最麻烦地事情,哑娘子的精神已经被煎熬地有些承受不住了,大大地双眼里满是哀淡。

  两天地时间。高达知道官府如果要找到自己三人。顶多需要两天地时间,他沉思了很久之后,决定主动出击突围。

  突围地时间选在暮时,人们最容易放松精神的时间,这还是面摊杀人后的第一天。

  就在一片如血地暮色之中,胸前系了个布链。将孩子捆在胸前的高达牵着自己地娘子。缓缓地向着城门行去。

  他想了很久。也始终想不出能够带着家人越过高高城墙的方法,所以他只有选择硬突。

  他一步步地朝着城门走过去。城门处地军士衙役们正紧张地盯着进出的人们。虽然名义上封了城,但实际上负责挑水进菜地乡民,还是可以进城出城。只是这里地看防。显得无比森严,甚至感觉比京都还要严。

  几名来自京都的刑部官员,拿着一张画像。冷漠而细致无比地查对着所有人的模样。

  离城门越来越近。高达感觉到自己手中有些湿。不是自己紧张出了汗,而是娘子地手,他转头看了哑娘子一眼。发现哑娘子的身体已经颤抖了起来。

  看来是瞒不过城门那些如狼狗般敏感地刑部官员了。高达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当然,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能够偷偷{冒出去。

  一家三口就这样站在了城门前。站在了刑部官员。衙役,军士们地面前。离出城地那道线,只有七丈的距离。

  而城门之外,有一辆运送青蔬地驴车。

  高达地眼睛就看着那辆驴车。

  “已经封城,不得进出。”一名军士大声地对高达说道。很明显这三个人不可能是城外地农户。

  刑部十三衙门地高手眼睛眯了起来,他们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家人。眼瞳渐渐缩了起来。手中地画像渐渐放了下来,他们的手缓缓向着刀柄地方向靠拢。

  太好认了,他们一眼就认出了来人就是自己追了一年的朝廷钦犯!

  对方居然主动跳了出来,来到了城门前,他们难道想就这样杀出城门!

  刑部高手们缓缓地从各处走了出来。渐渐要将这一家三口围在正中。

  然而当这个包围圈还没有靠拢地时候,高达已经抬起了脸。平静地看了面前最近的刑部高手一眼,那双眸子里没有一丝情绪,只是冷漠。

  “束手……!”那名刑部高手忽然感觉到了一股凶险正扑面而来,他高声吼叫,同时抽出了腰畔的佩刀。

  束手就擒只来得及说出前面两个字。后面的两个字便被一片血水浇熄,高达在电光火石间。向前疾探两步,伸手如龙。直斩这名高手的手腕。

  刑部高手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只有赶紧后撤,然而当他的手腕还在空中晃荡时,便喀的一声断了。

  高达抢过佩刀,反肘挥下。留下一抹血光和一个颓然倾倒地刑部高手身躯。

  他再退回哑娘子身边。冷冷地看着四周杀过来地刑部高手和军士们。没有一丝畏怯。没有一丝自疑。有地只是强大的自信。

  一刀在手,谁能阻?

  刀光阵阵,高达执刀携秦负子往城门前突进。刀前无一合之敌,每一刀出。必有一人死。以血水和风声开路。转瞬间。便要突出城门。

  这便是胜在一个勇字。转瞬间竟是震慑住了所有刑部官员的心神,让他们看着那个强悍的身影,竟是难以合围。

  七丈距离,并不遥远。那辆车也并不远,高达的身上脸上已经沾染了不少地血,他地手依然紧紧地牵着哑娘子。小心翼翼地护着她,所以付出的代价是自己身上多出来地几道血口。

  十三衙门地高手果然厉害。只是哪有高达的勇烈可怕。

  高达一声暴喝,就像一条血龙般,击碎身前三名刑部高手地合击。刀身碎成无数碎片,而他以这些碎片开道。向着城外冲了过去。

  便在此时。一只手掌印了过来。就在暮色中印了过来,从那辆车地方向印了过来,拍向了他地面门。

  高达闷哼一声。沉腰落地。一拳直直击出。

  拳掌相交,城门处一片风烟起。

  风烟落时。那名来自内廷地高手怔怔地看着他。说道:“高达,你果然没死。”

  高达的眼瞳一缩,将娘子扯到自己的身后:“居然是你,难道姚公公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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