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宿这天,格外的兴奋,大半夜还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时不时把东西扒拉一下,看一看。
明天,小知青就要带他回家了!
这是江宿磨了许久,才让容枝答应的。
自从李大牛都结婚有媳妇了,他那颗躁动的心就平复不下来,天天胡思乱想,小知青为什么还不带他回家?小知青是不是不爱我?小知青好像没以前在乎我了?
容枝为了把这人的嘴堵上,只能答应领他回家。
前几日就请好假了,这天夜里,江宿辗转难眠,如何都不睡不着。
盯着送礼的东西,又翻了一下。
有两盒金丝燕窝、两瓶大梁曲酒、十斤红糖、六斤桂圆、四罐麦乳精。
由着是好事,送的东西必须得是双数。
江宿看了看,还觉得少了点什么,又从院子里把那箱子挖出来,掏出来一块玉,用一个布包着,打算也给老丈人。
就这样,江宿最终是坐在这些东西旁边睡过去了。
——
“呜——”
破旧的绿皮火车发出一阵轰鸣声,缓缓朝着京市行驶。
因为是去见老丈人,江宿忍痛买了两身体面的衣服。
身穿白衬衫,搭配休闲西装裤,配上他那张脸,倒是更为俊俏。
不少女生都频频看过来,两颊羞怯,只是看到江宿勾着容枝的肩时,又失落的扭回了头。
“小知青,瞧见没,哥哥也是有人喜欢的,你可要好好珍惜老子。”江宿漆黑的眸泛着笑意,一只手把人往怀里楼,一只手握住她的小手。
啧,小知青的手真嫩。
舌尖抵住了左腮,盯着那柔荑,嘴角噙着笑。
容枝窝在他的怀里,舒服的眯上了眼,语气懒懒的。
“喔。”
江宿昨晚没睡好,看她睡眼惺忪的模样,也引起了几分困意。
头靠着车厢,闭上了眼,倦懒道:“小知青,哥哥先睡会。”
容枝没应,伸手捏住了他的拇指。
江宿唇角勾了勾,睡了过去。
十几个小时的车程,坐下来腰酸背痛。
容枝被江宿娇养了小半年,身娇肉贵的,这会是脖子也酸,屁股也坐的疼。
整个人奄奄的,无精打采,眼皮懒懒的耷拉着,没有一丝精气神。
江宿扛着大行李袋,空出一只牵着她。
京市一眼望过去,都是红砖房,街道上还有路灯,人来人往,都穿着好看又时尚的新衣。
火车站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桥车。
车门打开,一个地中海精神气正好的中年男人,挥了挥手:“容丫头,这!”
江宿一顿,拉着她过去。
容爱国心疼的把人给轻抱了一下,上下又看了看,随后满意的点头:“不错,没瘦!”
“爸,这是江宿。”容枝给容爱国介绍,强打起精神,扯出一抹笑。
容爱国看过去。
江宿神色一凛,不由自主的站直了些,张口道:“爸!”
容爱国皱眉,这小子……
连着容枝也是一惊,这……这怎么就开口喊爸了?
江宿心里踏过了一匹野马,把他心都给踩死了。
脸上有些尴尬,又道:“爸……不,伯父,你好,我叫江宿。”
容爱国打量了一番,除了长的有些凶之外,倒还算周正。
“行了,你们坐一天车也累了,先回家。”
…………
轿车停在一处庄严的小楼房前,容枝刚才把车窗打开,这会人也有精神了。
伸手把车门打开,下了车,蹦蹦跳跳的,时不时嘴里还念叨。
“爸,人家种的花你有没有给它浇水。”
容爱国一下车,听到这句话,本来还扬着笑的脸,突然耷拉了下来。
语气无奈道:“天天给它浇水,伺候几朵花给伺候祖宗似的,最后还是没活,死掉了。”
容枝喜欢养花,走之前把那玫瑰养在小院子里,容爱国是天天浇水,小心翼翼的看护,时不时还给它修修枝桠,可那花,还是死了!
全部都给枯了!
想到这,容爱国心虚的看了女儿一眼,见她没生气,才舒了一口气。
“小江,走,咱们进去。”容爱国帮着他把大行李袋提下来。
江宿有些紧张,不吭声,一把抗在背上,脸上扯出僵硬的笑:“伯父,走吧。”
容爱国点点头,心里对这个小伙子的好感上升了几分。
不错,是个能干活吃苦的好孩子!
一回到家里,容枝就跟没了骨头似的,软趴趴的躺在沙发上。
“爸,我要吃红烧排骨,还有烤羊排。”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就你个女娃娃挑嘴,早就把你爱吃的都做好了。”
容爱国早点丧妻,容枝是被他养大的,喂奶、换尿不湿、哄她睡觉,连着读书写字,也是他手把手教会的。
对这个女儿,是疼在心尖尖上。
知青下乡搞建设,容爱国愁的几晚上没睡好,想跟上面说说,走个关系,可那时刚好在严打。
他也没法,只能忍痛把女儿送下乡。
没成想,下个乡,女儿还带回来个女婿。
容爱国这是,喜忧交加。
喜的是自己百年归去,女儿也有依靠,忧的是怕这人不可靠,对女儿不好。
把提前做好的饭菜摆在桌上:“容丫头,快来吃饭。”
老丈人在跟前,江宿不敢乱动,老老实实的帮着布菜,坐在容爱国身边。
“小江啊,你今年多大。”容爱国给江宿夹了一筷子排骨,问道。
从桌子底下拿出一瓶酒,倒了两杯。
“今年二十四了。”江宿像个乖巧的学生。
容爱国挑眉,瞅了一眼自家女儿,又说:“我家容丫头今年个刚满十八。”
江宿紧张的喝了一口酒,闷声道:“嗯,伯父,你放心,我会对她好的。”
容爱国满意的点点头,不忘给自家女儿把羊排切小,给她放在碗上。
又幽幽的叹口气。
“我们家容丫头,命苦,从小就没了妈妈,都是我一手带大的。现在这会长大了,有对象,我这个做父亲的,心里也高兴。小江啊,你伯父我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你日后可得好好对她。”
容爱国没有兄弟姐妹,时常都害怕自己百年归去,女儿被人欺负没人罩着。
“伯父,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对待小……小容。”江宿保证道。
撇去身份,容爱国只是个普通的父亲,希望自己的女儿一辈子无忧无虑,平安喜乐。
当即红了眼,他垂着头,不动声色的抹了一把眼泪。
手都有些颤:“好,伯父相信你。”
相顾无言。
吃过饭后,江宿自觉的把碗筷给收拾干净了,这倒是弄的容爱国不好意思了,觉得人家第一次上门就让干家务,不像话。
耐不住江宿热情,容爱国便跟着容枝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这会儿的电视还是黑白的。
“爸,这是江宿给您带的。”容枝突然想起,把一旁放着的大行李袋给拿了出来一样一样摆在容爱国面前。
容爱国哪能不明白她的小心思,这是在暗示他哩!
“得了,知道你们有孝心,别在这里给我臭显摆。”
“哪有臭显摆。”容枝撅着嘴,不太乐意的嘟囔。
“丫头,你跟爸说老实话,这小子对你好不?”容爱国往厨房看了一眼,低声问道。
“爸,他对我很好。”容枝害羞,紧张的舔了下唇,手指不自觉的捏住了衣摆。
容爱国点头:“好就成,不好的话尽早分了,爸手下一大堆的兵,任你挑选。”
这个年头,能说出这句话的人,怕是没两个。
人容爱国有底气,他用命把名利打拼出来,就是为了给女儿更多的选择。
不至于让她羡慕别个!
也不至于结了婚过得不好,还委曲求全!
做他容爱国的女儿,不需要看别人的脸色过活!
“爸!”容枝不满的喊道。
容爱国看了她一眼,诶,这小样,还没嫁出去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不说了不说了,你爱咋咋。”容爱国气哼哼的摸了一下铮亮的头,回到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里边传来:“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的歌声,容枝悄咪咪的,看了容爱国一眼,见他没注意,小步跑到厨房。
容爱国几乎是在她进厨房那一刻,从鼻子里闷闷哼了一下。
小样!
“怎么进来了?”江宿听见脚步声,心里打鼓,直到听到小知青娇娇软软的喊他:“江宿”,提着的心才给放下来。
刚巧把碗给洗净,顺着一个方位放在碗柜上,又用洗手液把手给洗干净了。
才伸手牵住她。
“嗯?不回答我?”
“进来看看。”容枝卷翘的睫眨了眨,笑了。
江宿就爱她这副小样,刮了下她的鼻梁,往外面探头看了一下,迅速的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江宿!”她瞪!
江宿脸皮厚,笑着将人搂进怀里,
“好了,我们出去吧。”
老丈人在外面,江宿不敢造势,生怕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好!”
容枝与他一同出去,坐在沙发上,容枝悄咪咪的,把人的手给拉住。
容爱国用余光瞄到了,痛心疾首的在心底呐喊:白菜主动供猪了!!!
可能人年纪大了,就爱唠家常,容爱国时不时问一下江宿家里的事,又时不时说一下隔壁邻居的闲事。
“对了,小江,不知道你有没有想法,日后到这边发展。”容爱国不舍得容枝陪着江宿在乡下吃苦,想着要是江宿愿意,他就给人弄点关系,发展一下。
江宿看着那娇娇嫩嫩的手,说道:“我打算跟小容一同参加高考,读个大学,出来创业。”
这些江宿早就想好了,无论如何,他都得想办法给小知青最好的。
这是他家里的小娇娇,不能吃苦。
容爱国很满意,赞赏道:“不错,有志向,到时候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跟我说!”
自家女儿认定这人了,他这个做父亲的,能给多大帮助便给。
总归,都是为了孩子好。
令他没想到的是,这年轻人有志向,没说要一辈子窝在山旮旮里。
容爱国觉得,年轻人,就是应当多多奋斗,不为自己,也要为家里!
时间不早,容爱国自从五十过后,就觉少,能熬到一两点才睡。
“容丫头,你们先去歇息,我再看会电视!”
容枝打着瞌睡,听到这话,点头:“那您也早点休息,我先回房里了。”
站起来却不见江宿有动作,容枝咬唇,小脚踢过去,示意让他一起上去。
江宿摇头:“小容你先休息,我再陪伯父看会电视。”
容枝正困着,也不纠结,点了点头就哒哒哒的上楼去了。
听见关门声,容爱国从厨房拿出一瓶白酒,倒了两碗,豪迈道:“小子,咱俩喝一个!”
容爱国有个坏毛病,心情一高兴,就喜欢喝酒!
刚刚女儿在面前,他怕被说,便忍着,这会人走了,还留下个陪着喝的,心情更是极好!
江宿点头,看着那用碗装满的就,嘴角……抽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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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市的早晨不像红桥村,没有悦耳的鸟鸣,只有杂乱的噪音。
容枝穿了一身红色的裙,打着哈欠下楼。
已经是七点,桌子上摆好了包子豆浆,还热乎着。
家里的那两人却没见着人影,容枝喊了两声,都没人应,索性也不喊了,自个坐着吃早餐。
差不多是等她把早餐给吃完,门外就响起了两道声音。
“那丫头保准已经醒了,小子,你信不信!?”
江宿的声音要淡一些:“这个点应该吃完早餐了。”
“咋可能!那懒丫头,估计都还没下楼!”
江宿不应,气的容爱国哼了一声。
一打开门,容枝蹭蹭的跑上前:“呀,你们起那么大早去买菜?”
江宿两只手都没空这儿,提着红色黑色的薄膜带,装着菜。
“那可不,这早上的菜才新鲜!”容爱国从江宿手上提过,把菜放进厨房。
炮弹响的声音响起:“你跟小江在家里多待几天再下去,爸特意请了假陪你俩。”
得知女儿要回来,容爱国把自己的年假都给用上了。
容枝一怔,跑到厨房,小声道:“爸,我们明天就下去了。”
容爱国手上的动作一顿,有些无措:“这……这样啊。”
神色低落,没有方才的神气。
“那……那也成,明天几点的票?”
“早上五点。”
他们的票买的早,方便回去的时候有拖拉机可以搭。
“嗯,好,那爸下午陪你去百货大楼买些东西带下去。”容爱国扯出一抹笑,眼眶有些红,只是不显,扭过头把买来的菜放好。
年纪大的人害怕孤独,年轻人喜欢孤独。
容爱国年轻时不恋家,晚婚,年纪大了反而希望家里能够热闹。
容枝忽的沉默,怔怔的盯着容爱国有些驼的背,还有鬓角的白发。
心里没来由的一股心酸,她张了张嘴,却终究是没说什么。
“走,看电视去!”容爱国收拾好东西,大步走出去,拿着个遥控器,转了个台,目不转睛的盯着。
容枝坐在容爱国身旁,静静的陪着他看。
容爱国时不时笑着吐槽几句,时不时问问容枝的意见,偶尔还会提到江宿。
中午吃完饭,三个人就出门了。
容爱国穿上他压箱底的军绿色的衣服,像是军装,也像是西装。
精神抖擞的,容枝挽着他的手臂,逢人就说:这是他女儿,特意回来看他!还有未来女婿,准备了好些玩意,花了不少钱!
住在一个区的,几乎都认识,据容爱国说的,早上还会一起打泰拳。
三人来到百货大楼,这里有的是红桥村那边没有的光景。
人流如织,各色各样的东西都有。
一路逛,江宿给老丈人买了几身衣服,又买了保健品。
“进去看看。”
江宿忽的停住了脚步,看向一家门口摆着瓶瓶罐罐的东西,他不知道是什么,但那牌子上写着几个大字“水妆护肤美,清水芙蓉姿。”
想着应当是女孩子用的东西。
径直就走过去了。
指着一个红色圆管的东西问:“这些是什么?”
售货员脸上带着得体的笑:“这个是口红,女士涂在唇部,不仅可以提亮肤色,还能让嘴唇更有光泽,更为滋润。”
容枝跟着容爱国走过来,站在江宿身旁。
“小容,你看看你喜欢哪些?”江宿扭头问。
容爱国在一旁笑眯眯的,他看不懂这些,但不妨碍他看女婿为女儿花钱的样子。
“我喜欢那个大红色的。”她瞄了一眼,说道。
“同志,我这可以拿给您试一试。”售货员说着就要把那支拿出来。
“不用试,把它包起来,多少钱。”江宿看着那摆在柜台里的膏体,裸露的地方还有些黑,沾了灰。
反正都要买,江宿也不愿多此一举,更何况这也不干净。
售货员露出一笑,现在京城的售货员已经是拿提成的了:“好的同志,这支口红一百三。”
买完单之后,江宿又带着两人把整栋楼逛完,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晚饭是容爱国一手所做,依旧是容枝爱吃的一些菜。
等吃过饭后,容枝跟江宿都回房歇息了,他一个人坐在门槛上,抽着烟看月亮。
直到月色越来越浓,才把烟给掐灭,又跑到厨房拿起白酒,一个人对着月亮喝。
第一次上门,江宿的房间在容枝隔壁。
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的,一想到小知青跟自己就隔着一堵墙,心痒的很。
“咚咚——”
门突然被敲响,江宿掀开被子,心里打鼓,不会是他老丈人又来找他喝酒吧?
穿上鞋过去把门给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他方才心心念念的小知青。
他啧笑,靠在门边处,双手抱臂。
“小知青,这么晚找我,是想我了?”
说完,往她身后瞟了瞟。
容枝眉眼弯弯:“嗯。”
空气倏然静止,江宿没成想她会点头,还打算逗逗她。
这会的回答,却是让他一整愣,表情也连着一滞。
“傻了?”容枝轻笑,娇俏的小脸格外的生动好看。
“小知青今晚真好看,让我亲亲。”说着,就把人拉进房,门一关,将人给压在门上亲。
“江宿,你放开我。”容枝的手抵在他的胸膛上,推了推,力气很小,在江宿眼里,反而是在欲拒还迎。
“你别动,再亲一下。”
唇齿之间落出这般一句话,便又陷入了沉默与纠结。
许久,容枝脑袋混混沌沌的,有点儿发懵。
澄亮的鹿眸一眨一眨的,呆呆的像只猫。
“擦了口红吗?”江宿用手摁住她的唇,低着她的额头,低哑的声。
“没……”
“去擦,我看看好不好看。”江宿亮眸幽深。
手捏了捏她的腰。
“在……在口袋里。”容枝呼吸急了两分,这人的手……不安分。
江宿从她口袋里把口红拿出,盖子打开,掐着她的下巴。
“嘴张开点,我帮你擦。”
容枝微张。
江宿拿口红的手在抖,眼睛一眨不眨的,格外认真,一丢丢,一点点,给她抹上了颜色。
“好了。”
“好看嘛?”容枝眨眨眼睛,疑惑的问。
江宿盯着,睫毛都没动,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
将她双手握住,抵在头上,一个铺天盖地的吻又袭来。
……
“江宿,你过分!”容枝美眸含泪,腰被他掐着,才不至于因为无力而摔下去。
“不过分,小知青更好看了。”江宿沉沉的笑道。
口红沾染在他唇上,有些滑稽。
容枝蓦然笑了,指了指他的脸说:“你也挺好看的。”
江宿笑容一滞,把人抱进怀里,轻哄道。
“很晚了,要睡觉了,不然你明天个没精神。”
现在凌晨了,夜很深。
“行嘛。”容枝乖乖应道。
江宿点头,把她拉到身后,打开门。
一张绷着的脸映入眼帘,眉头紧紧的皱着,神色肃穆。
江宿:……
容枝:……
“爸……”容枝率先开口。
容爱国严肃的点点头,道:“我刚来,你们继续。”
江宿:“伯父,我们……”
“成年人,我懂。”容爱国绷着一张老脸:“早点休息,明天早上的火车别晚点了。”
道完,容爱国突然扬起一个笑,一张脸笑的跟朵菊花似的:“打扰了,女儿,小江,我先回房了,你们继续哈!”
容爱国笑了两声,一蹦一跳的回房了。
女儿要给他生外孙咯~
容枝气闷,瞪了江宿一眼:“怪你!”
江宿无奈,搂着她哄:“好,怪我,现在回去休息,好嘛?”
容枝冷哼一声,甩开他的手,闷闷不乐的回房里了。
江宿怔然,蓦地又是宠溺一笑。
绿皮火车缓缓停下,哐当一声,人潮拥挤,夜幕降临,将小镇笼罩在一层黑幕下。
两人回到了红桥村,乘着拖拉机,突突突的,留下黑灰的尾气。
回来带的东西不少,好在江宿力气大,抗在肩膀,并无半分的压力。
走回知青点的黄土路不好走,但有他牵着,步履稳健。
“啧,小知青,现在太晚了,你先洗漱歇息。”
容枝还是不习惯一下子坐十几个小时的车,整个人焉嗒嗒的。
脸色也不太好,疲惫不堪。
“好,那你也早点休息。”
“啧,小知青,回去睡吧。”江宿扯唇,看着小知青走进知青点,才扛着行李袋回他的红砖房。
——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转眼过去了大半年。
这段时间里,知青们已经渐渐适应了下乡的生活,从一开始的生疏已经娴熟,干活的速度更快,效率也更高了。
陈雪萍依旧是一个人独来独往,跟女知青们关系不太好,但她经过饿肚子的折磨,也开始努力干活,不再偷懒。
要说喜事,还得是贾艳的,她怀孕了,现在已经四个月,有些显怀了。
李大牛也知道心疼人,自从贾艳怀孕,就没让人下地干活。
公公婆婆对她也跟对待亲闺女似的,怕她营养不良,把家里仅有的两只鸡都给杀了炖汤喝。
贾艳的小日子,是过得自在舒服。
这可把背地里看不起她的女知青们看的眼红极了。
贾艳原本瘦下来一些,谁能想到怀上了,这会体重又慢慢上涨。
不过她已经不在意别人的议论她的体重,即使还是有人背地里骂她死肥婆。
对于贾艳来说,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肚子里这个小宝宝。
“诶,容知青,我这都怀上了你咋还没跟江同志结婚嘞?”贾艳时不时就喜欢跑到知青点找容枝唠嗑。
容枝也不恼,每次都很认真的听。
她今个这一问,倒是把容枝问住了。
贾艳见她这模样,立即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江同志没跟你提过吗?”
容枝摇头,自从从京市回来,他确实没再提过。
知青点现在没啥人,但贾艳还是压低了声音:“容知青,那你们干那事没?”
“哪事?”容枝没转过来了。
贾艳轻咳了两声,似乎想起了什么,脸颊上起了两片红云。
“就是脱光衣服做坏事。”
容枝脸一羞,嗔怪的瞪了她一眼。
“没有?”贾艳见她这副模样,挑眉问。
回想起江宿那肌肉,那身材,也不像是不行啊?
容枝摇头:“没。”
“江同志不会不行吧?”贾艳皱着眉头,忧心忡忡的模样,末了,又问:“那你俩不会有那想法吗?”
“贾艳!你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你赶紧回去,我不跟你说了!”容枝涨红了脸,也不知是被羞的还是被她气的。
“我……”
“你你你赶紧走!”容枝趴在床上用枕头捂着脸,声音闷闷的。
贾艳咦了一声:“那成吧,我先走了。”
说完,她还不忘又加一句:“你要是有这方面的烦恼记得跟我说,我是过来人,我懂的!”
容枝噤了声,没应,也不动。
贾艳撅着嘴,扭着屁股走了。
等过了半响,容枝起身,耳朵红红的,雪白的脖颈也带了一点粉。
眼眸似水,眉不醒而黛,泛上了几分娇色。
夜色很浓,江宿每晚都会给她送点吃的,说是不能把她饿着,不然到时候瘦了,容爱国得找他麻烦。
吃完后。
“江宿。”容枝把碗放下,不太好意思,喊了他一声。
“嗯?怎了,小知青?”
他总喜欢小知青小知青的叫她,似乎已经成了个习惯。
比如此时,她一放下碗,江宿就习惯的拿起,舀了一勺水,挤了些洗洁精,把碗给冲洗干净。
“没……”容枝腆着脸,想了好一会,也没说出口。
江宿把手洗干净,看她,挑眉,舌尖抵了抵左腮。
“在想什么?”
伸手就把人拉进怀里,摸摸她的头。
容枝想起贾艳说的话,脸又红了几分。
声音极小:“没想什么……”
江宿退了两步,看着小知青羞赧不敢看他的模样,掐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
“怎么还脸红了?”
“我…我没有!”她着急否认。
巴巴的垂下头,耳尖红的滴血,声音弱弱微微的。
“你看错了。”
江宿捏捏她的耳朵,声音暗哑:“我猜,你在想我?”
容枝头低了一些,没否认。
那就是了。
江宿想了一下:“想让我亲你?”
“嗯?”尾调被他拖长,带着几分耐人的意味。
他低下头,凑过去看她,黑长的睫毛颤个不停,美眸含羞。
“不是。”她想了一会,小声否认。
“那你在想什么?”他紧接着就问。
容枝又陷入了沉默。
江宿手下移,捏捏她的腰,眼中的神采暗哑的不成样。
“怎么不说话?”
容枝抬头,迅速的看了他一眼,又垂下了头。
“我……”
“想要我?嗯?”江宿猝不及防的开口,戳中了她的心。
容枝这会也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怎么突然就有这种想法?”江宿琢磨不透她的想法,但就是被他猜中了。
他动了动,发出一阵声响。
大手一伸,把人拥入怀里,一只手勾起她垂落的发丝。
容枝羞于启齿,不开口。
“不说话?害羞了?”
江宿戳戳她的脸,挺烫的。
“这样的话,不如我们试试?”江宿的声音暗哑,喉结滚动。
容枝窝在他怀里,能听见他吞咽的声响。
仰头,暗示的,亲了亲他的,喉结。
江宿眼神更暗了,将人紧紧的禁锢在怀中。
“答应了?”
小知青觉得,她保持沉默,这人会主动的。
没吭声,江宿一把将人抱起:“那就是答应了。小知青愿意,我一个大男人自然是要好好配合。”
声音沙哑,又幽幽的。
他走向了红砖房的路,走的很稳,夜色中,他看得清路,也看的清怀里的她。
大门被啪的一声关紧,黑色的窗帘给拉上了,见不得里边的情景。
……………………
转眼间就到了来年的七月,如容爱国所说,下旬便发了知青返城、高考改革的文书。
知青们兴高采烈的收拾东西,纷纷回城。
平时拥挤的知青点,此时空荡荡的,只留下容枝一人。
“等到九月份,我就带你回京市。”
江宿搂着容枝,温声说道。
老丈人容爱国,前几日寄了封信,问什么时候回去,好准备房间给他们。
“好。”她应道。
江宿抓着她的手,捏了捏。
小知青被他养的好,下乡这些时候,除了特别忙,其他时间几乎都在拔草。
拔草一有花花的帮助,二有江宿,更是简单轻松,加上江宿给她买了许多护肤的擦手,以至于她的手至今都是白嫩嫩的。
————
转瞬间,江宿跟容枝一同参加了来年的高考,皆考入了大学。
江宿要强,一边上学一边在外尝试创业。
一开始容爱国并不同意,认为有风险太大。
但好在江宿对市场方向的足够了解,加上专业知识够硬,只是短暂的一年,就成功的创建了一家小型的房地产公司。
江宿脑子聪明,转的快,几乎是哪个产业赚钱他都能迅速的去参一脚。
短短几年时间,江宿的公司一跃走在京市的顶端。
公司做的大,处理的东西也就越多,以至于江宿早出晚归,没空陪容枝。
容枝还在就读大四,而江宿为了把精力放在公司上,草草就结束了学业。
两人在读大二的时候就已经扯证结了婚,由于两方都没有什么亲戚,所以邀请的人不多。
但江宿礼给的很足,这让小区有女儿的人家都十分羡慕。
容爱国也已经退休,如今待在家里,溜溜狗,逗逗猫。
由于怕容爱国孤独,两个人并没有搬出去住。
这可又是把小区的老人给羡慕死了,都说容爱国找了个好女婿,享福咯!
这天,容枝把东西收拾好,抱着几本书,下楼梯,打算回家。
“学……学姐,我喜欢你,你能做我女朋友吗?”一个白衬衫,搭配西背带裤的腼腆男生,手里捏着一封粉红色,还画着爱心的信,满脸通红的问。
他个子不太高,估计只有一米七,比容枝高了小半个头。
许是第一次向女生表白心意,紧张的满头大汗,眼神都不知道该看向哪里。
容枝穿了一件浅紫色的衬衫,搭配一条黑色高腰的百褶裙,到膝盖的地方,一双圆头小皮鞋,长款的花边白袜。
她是长直发,随意的披在背上,用一个珍珠发夹别着。
白瓷的小脸精致漂亮,脸上带着礼貌性的微笑。
“不好意思,我已经结婚了。”
小学弟失落的啊了一声,站在容枝背后的铁门处,有几个男生做着夸张的表情,小声的说着什么,看口型,小学弟沉吟,应该是:骗你的。
小学弟眼前一亮,又道:“学姐,我喜欢你很久了,一直都有关注你。从未打听到你结婚,你没必要为了拒绝我而撒谎,而且,我是真心喜欢你,想娶你做娶媳妇。”
小学弟挺喜欢容枝的,在学校演讲,容枝站在台上侃侃而谈,自信大方的模样,深深吸引到了他。
容枝笑了笑,伸出自己的右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金戒,款式很好看,是花边的。
“学弟,我真的结婚了,你看,这是婚戒。我还有事,先走了。”
“学姐。”小学弟似乎有点委屈,伸手拦住了她。
“你就不能考虑一下吗?”
陪他一起来的几个男生都在后面看着,要是他直接被拒绝,怕是也会被嘲笑。
小学弟朝着容枝卖了个萌,眨了眨眼睛。
小学弟属于萌系男孩,大大的眼睛,白皙的皮肤,婴儿肥,看起来属实挺可爱的。
容枝收敛了笑,橘红色的光影扑过来,在她脸上留下了残影。
“学弟,你这般纠缠着实让我困扰,或许我老公看了还会吃醋。”
容枝看向小学弟身后,一个宽肩窄腰,穿着一身黑色西装,面容俊朗的男人,沉着脸走来。
江宿今年二十八了,少了青涩,多了几分男性的成熟。
俊美绝伦,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漆黑的眉眼冷如寒冰,久待商场,周身也多了几分冰冷的气息。
他走到容枝面前我,不动声色的把小学弟给挡住,将人轻抱了一下,眼中瞬间柔情一片,声音低缓。
“媳妇儿,我们该回去了,爸在家里已经做好饭了。”
“嗯,走吧。”容枝轻应。
江宿牵着她的手,看向小学弟又是凉凉的眼神。
啧,敢跟他抢媳妇?
小豆芽!
小学弟满脸失落,这就是学姐的老公吗?
抬头间,被他的眼神吓得一滞。
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江宿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小心翼翼的,走的很慢,拉着容枝走。
待人走去,小学弟幽幽叹了口气,几个男孩子走过来,先是嘲笑了一下,再安慰。
“我们小知青魅力真好,都结婚了还招苍蝇。”
容枝想了想,说:“前几天还有人找你问联系方式,爸都告诉我了!”
前几天容爱国跟江宿一起去菜市场买菜,被要了电话号码。
容爱国一回去就偷偷摸摸的跟容枝打小报告。
江宿:“我没给。”
“我也没接受,所以你不要生气了!”
容枝气鼓鼓的,说道。
这人,就是爱抓她小辫子,用着生气的理由不知道哄着她做了多少酱酱酿酿的事。
江宿失笑,舌尖抵住了后槽牙。
啧,小知青变聪明了。
“好了,我没生气。”江宿从她手上把那几本书接过,用一只手拿着。
“嗯!”容枝点头,鹿眸弯弯。
江宿看向她,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她的模样,勾起唇,道:“我们小知青,真是哪哪都好。”
容枝表情一怔,朝着他嫣然一笑,语调慵懒,声音软软的。
“我们江宿也很好!”
天空好似被火了烧了,被一片橘红色的光亮晕染,有些云絮被染成了粉色,有些依旧保留着白,在空中浮动。
两道人影愈发的远,只能看清那么一点点的身影,直至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