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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史泰走了
乱世豪商全文阅读作者:森九叔加入书架

  时光飞逝。

  转眼已经入冬。

  宁良和柳如烟在这郃阳的洽川,度过了三个月难得的悠闲时光。

  每日里宁良除了早起练功——这是他在华山养成的习惯,便是陪着如烟游山玩水了。

  或乘一艘画舸悠然飘在湖上,如烟抚琴,宁良则托着腮帮子听属于自己的专属“琴乐会”。兴之所至还缠着如烟教自己几首当世小曲,伴着琴声哼哼呀呀,逗得如烟捂嘴“吃吃”笑得前俯后仰。

  或陪如烟登山,拾级而上,看漫山红叶飘落而下,铺满了山间。走得累了,如烟会撒娇让宁良去背,宁良嘴上说着不愿,身体却异常诚实——如烟胸前那两团让他叹为观止的柔软,虽然已经观赏把玩过无数次,但紧贴自己后背的触感,依旧让他迷恋。

  或乘着驴车奔郃阳县城而去,假模假样地去新挂牌的太平铁和太平镖局行“视察”一下工作,便一溜烟带着如烟到集市闲逛。吃小吃,逛布店,买首饰……

  三个月的时光过得飞快。

  在宁良和柳如烟逍遥似神仙的这段日子里,他的太平商号发展的如火如荼。

  太平煤矿的焦炭已经成功炼制出来了,虽有瑕疵,但一经面世便受到了老客户的追捧。甚至周边县府的铁匠铺也闻风前来,想要购买这种比普通煤炭不知道强多少倍的新鲜玩意。当然,焦炭还是优先自己的太平铁行使用。

  而王忠打理的太平铁行,炼制的铁器质量更是突飞猛进,还一举拿到了一笔朝廷的大订单——当然,这得益于升官的原郃阳县令的穿针引线。

  那那位因功升官的原县令大人,顺带办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情,那就是给宁良、韩托、史泰三人,重新办理了户籍档案,让其不再是黑户。这事是白福敬帮着办的,给了不少钱财。那位县令那人也没有深究三人身份,大手一挥,让押司给办了。

  这个年月战乱频生,因为战乱户籍官凭遗失之类的事情,再正常不过了。

  而韩托和史泰负责的太平镖局,生意倒是门可罗雀。也许是这种形式太过超前,也许是富户们更信任自己重金聘请的护院,总之,上门的人寥寥无几,还都是凑热闹为主。

  韩托急的不行,宁良倒是无所谓,只是吩咐两人好生培养那些选拔出来的好苗子,说自己有大用。宁良想的长远,战乱之世,武力,才是保证一切的最好凭借。

  一切都在按照宁良预想的轨迹进行。

  开宝三年,冬至日,初雪。

  宁良和柳如烟,裹着皮裘,撑着油纸伞,站在洽川的湖边赏雪。

  “达达”的马蹄声渐行渐近,打破了这原本的宁静。

  宁良回首,一人一马已到近前,来人翻身下马,气喘吁吁:“史……史泰,走了!留下了这……这封信……”

  来人是韩托。马是镖局购置的契丹马,经由北汉走私过来的。

  “走了?去哪了?”

  “不知。”

  宁良有些疑惑,接过韩托递来的信。

  信上的字写得苍劲却无章法,确是史泰的笔迹:

  “宁公子钧启:得遇公子,三生有幸!今公子安好,某当离去,解吾心结。公子珍重!泰敬上。”

  “哎——”宁良长叹一口气,“事情已然过去,何必执著?纵得真相又如何?”

  “公子可是知道史兄去向?”

  “这些日子,史泰可曾见过什么人?我是说……外人?陌生人?新面孔?”

  “陌生人……您买的这处宅院的主人,大理寺通判雷德骧的儿子雷有邻,三月前曾和史兄见过一面。”

  “什么?”宁良的眉头微皱。

  “公子您知道的,您的那个私钱一直放在我这里。那日白兄带着雷有邻来镖局取钱,无意间撞到了史兄。两人似是旧识,私下谈了好一阵子。”

  “这事为什么不跟我说?”

  “啊?我以为没有什么大事呢?谁知道……那公子,史兄究竟去了何处?您可能猜到?”

  “哎——除了汴梁,还能是哪?”

  “莫非是去调查当年的真相?”韩托道,“恐怕此去,史兄一人难以应付啊!”

  “是啊。”宁良眉头皱得更紧了,“这样,韩大哥。你回镖局,召集好手,随你我汴梁走一趟。如史大哥遇险,我们也好出手相助。人不用多,三人即可,但一定都要好手。”

  “此行凶险,何劳公子亲自前往?我一人前去即可!”

  “如烟。”宁良没有接韩托的话,转身望着如烟,“我要出去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你就先住在白家吧,也好和白大嫂做个伴。”

  “奴家听凭公子安排。”

  “便是苦了你了,如烟。”

  “公子哪里话,公子对如烟恩情似天,如烟欢喜还来不及呢。”如烟难得说出这样表白心迹的话,“公子这一去,定要爱惜自己的身子,切莫……奴家在白府,等公子回来。”

  韩托看着你侬我侬的两人,用后世的话讲叫“单身狗”的他忍不住心里嘀咕:“喂!边上还有个活人呢!?”但却也不敢表露出来。

  宁良看到憋得满脸通红的韩托,岂会不知他是什么想法,暗自一笑说:“行了韩大哥,你快先回镖局挑选人手,准备一应物事吧!我这边安顿好,随后就到!”

  韩托如临大赦,一拱手算是道别,逃也似的跳上马,宁良来了一句:“韩大哥,你这也老大不小了,老是单着也不行啊!得赶紧娶个媳妇!”

  正要策马离去的韩托一个激灵差点从马上栽下来,也不回话,挥起马鞭狠狠甩在马屁股上。马儿吃痛,长嘶一声飞奔而去。

  宁良还不忘在后面“补刀”:“喂——韩大哥!你看人白大哥,长不了你几岁,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柳如烟见到韩托的狼狈模样,捂着嘴“吃吃”地笑得直不起腰,只是笑着笑着,眼中便泛起了泪花。原因无他,只因刚刚韩托那句“此行凶险”。

  “你说你,好好的,怎么又哭了。”宁良怜惜地帮如烟抹去脸上的泪水,“放心,你要相信我。你爷们我武功高强,能一个打十个,还对付不了几个汴梁的毛贼?”

  如烟闻言望着宁良,认真地点了点头。她大概明白“你爷们我”的意思,应该就是“你夫君我”之类的话,不由得又是脸上一片羞红。

  宁良已然没有心思想这些,一心只想着史泰的安危——他太知道,汴梁城有多凶险了。

  回到宅院,简单收拾了一些行李,又吩咐丫鬟和车夫,将如烟送到白府暂住一段时间,宁良这才牵骑马奔镖局而去。

  太平镖局,正堂。

  韩托已经安排好了此行的人手。见宁良来到,众人齐齐拱手行礼。

  三人宁良都不陌生,这三月的时间打过不少交道。

  背着弩具,腰挎箭袋的女子名叫穆珊,面色冷峻,但难掩其清秀。当初郃阳城北密林之战,正是她的三支弩箭将宁良从契丹武士的刀下救出。当初宝丁寨所有人中,箭术无人出其右。虽然穆珊总是板着一张脸,但宁良偶然发现她看向韩托的眼神,似乎和看别人有些不太一样。

  脸上有着一处刀疤的汉子姓李,大家都叫他刀疤李,真名是什么反而忘了。刀疤李的刀疤,比韩托脸上的十字箭疤,更显得狰狞一些。他身形彪悍,力大如牛,爱使两把精铁瓜锤,舞起来虎虎生风,旁人寸步不得近身。宁良曾尝试和刀疤李徒手摔跤,一个靠蛮力,一个靠身形灵活,几十个回合竟然不分上下。宁良私下无数次怀疑,刀疤李有着蒙古人的血统而不自知。

  第三位男子就正常得多了,长相普普通通,属于那种扔在人堆里照不出来的主。但你若是小看此人就大错特错了,此人轻身功夫比史泰稍逊,但极擅长跟踪,据说下毒也是一绝。宁良曾和他探讨过药理知识,发现他对各类植物毒性的了解,堪比自己那位老神仙般的师父陈抟——当然,救人的药他是怎么懂的,顶多能配制一些解药之类。此人姓丁,单名一个隐字。

  没有过多的废话,韩托已经交代好了一应事由。

  五个人,十匹马,几乎是太平镖局全部的马匹——顾不上已是傍晚,众人一路向东,直奔汴梁而去。

  好一点的事情是,雪渐渐停了下来。

  五人一路上马不停蹄,除了吃些干粮,基本没有歇息过。

  到了第二日卯时(早七点左右),终于在函谷关外,发现了史泰的一些踪迹。

  是丁隐,在道旁寻到一枚马铃铛,那铃铛是太平商号独有,上有阳文篆刻“太平”两个大字——不出意料的话,正是史泰所遗落——那么看来,宁良的判断是对的,史泰是奔这个方向去没错了。

  地上仍有积雪,冬日出行的人不多,因此依稀可以辨认路上的马蹄印,一路向东而去。

  史泰单人单马,总是要歇息。而宁良他们五人则是一人双马,马歇人不歇,应该很快可以追上史泰。

  宁良随手掏出怀中的半拉锅盔咬了两口,又取下腰间的水囊灌了一口,“行了,我们继续追!争取在史兄赶到汴梁前,拦下他!”

  殊不知,一场危机正在前方酝酿。或者说,史泰已然陷入到了危机之中。

  寒风凛冽,冬雪又开始飘落下来,并且越下越大。

  原本就没有完全化开的雪地,一刻钟不到便又覆上了一层白雪。

  五个人,十匹马,一路狂奔,身后的马蹄印很快便被白雪湮没。

第32章 洛阳危机
乱世豪商全文阅读作者:森九叔加入书架

  纷飞的大雪遮掩了一切踪迹。

  饶是丁隐这样的追踪高手,在这样的天气下都束手无策。包括韩托——在军中也曾是做斥候的一把好手,在这样的雪天里也无法发挥自己的能力。

  五人只是凭着两侧的树木来判断道路位置,加上大风,很快速度便慢了下来。

  临近傍晚,终于是赶到了洛阳城郊。

  前面是一片无名村落。

  大雪已经没到马匹的膝盖,还在不停的下着,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走在最前面的丁隐,胯下的马忽然莫名地前蹄腾空嘶吼起来,险些将丁隐掀翻在地。

  丁隐暗叫一声“不妙”,翻身下马。动物是比人的感知要敏锐一些的,因此丁隐飞身下马,仔细查探蛛丝马迹,想要弄清楚马匹因何受惊。随即他从腰间拔出了一把匕首,神情有些紧张,弓着身子环顾四周。

  其他四人也纷纷下马,大雪瞬间没到众人的膝盖。

  穆琳将箭搭上了弩机,警惕地看着周围;刀疤李取下腰间的瓜锤,身子微弓做出战斗姿态;韩托则拔出了横刀,隐隐护在宁良身前;宁良则是右手持剑,左手捏了三枚银针。

  宁良手中的剑,乃朱老爷子相赠。朱老爷子亲自监工,王忠亲手所制,用的是精选的铁矿,使用焦炭炼制,又经由月余的反复捶打、磨砺,终成宝剑。

  剑长三尺三寸,剑身因光线的折射,可以看到因反复折叠锻打而形成的,独一无二的花纹——此曰“百炼钢”。剑鞘用黑檀木制成,鞘口、护环等皆用黑铁制成,没有过多复杂的图案,和整个剑鞘浑然一体。

  此剑,在风雪中泛着寒光。

  此剑,可吹毛断发,又可破甲而不卷刃。

  此剑,宁良起名曰“湛卢”。

  “湛卢”,本是春秋时期铸剑名匠欧冶子所铸名剑之名。“君有道,剑在侧,国兴旺。君无道,剑飞弃,国破败。五金之英,太阳之精,出之有神,服之有威。”传说中的湛卢剑是一把仁道之剑,会择仁者侍之。

  宁良给此剑如此命名,一来意在夸赞朱老爷子和王忠的手艺,二来是为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了自己的初心——做一个仁者,虽然进来发生的很多事,逼着他杀人,惹得他暴怒。

  “大家小心!”丁隐低声道,“我闻到有血腥味。”

  说着,丁隐的身子弓得更深,恨不得将头埋入齐膝的大雪中。

  宁良的目光聚焦在了不远处,村头一棵落尽了叶子的老槐树下,似乎在冒着极其微弱的热气,如果不是宁良这样目光敏锐之人,几乎是很难发现。

  丁隐也闻到了血腥味的来源,目光盯向了那棵老槐树。

  两人对视一眼。

  “大家小心,不要轻举妄动。我先去看看!”说着,宁良纵深一跃,来到那棵树下。

  树下有个雪窝,雪窝里躺着一个人,背上插着数支羽箭。羽箭周围的血迹还未干涸,显然是中箭不久。宁良缓缓将那人扶起,看向了那人的脸庞,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还是出现了——

  那人,正是史泰。

  那几支射入史泰身体的箭并不深,也并不致命。史泰还有一丝气息在,但是显然,也已经是危在旦夕——那些羽箭,有毒。史泰身上的血迹,红里透着黑。

  宁良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想到了什么,扯破了喉咙嘶喊:“卧倒,有埋伏!”

  像是回应宁良的嘶喊,十数支羽箭呼啸着,从不同的方向射来。

  五人几乎是同一时间俯卧在地,纷纷避开射来的羽箭。唯有刀疤李,因为躲闪不及,肩膀中了一箭。

  “跑——往村子里跑——”宁良大声道。

  马儿早被惊得四散而逃,借着马儿遮挡身形,丁隐几个跃布,纵身钻入村子,趴在村口以破落的一段残墙遮挡身体,焦急地看着众人。

  穆琳脸色依旧冷峻,躺卧在雪地里,拿着弩机瞄着远处一棵大树,扳动悬刀,一个白色的身影应声落地。随即起身飞奔几步,听到羽箭声响起,便再次躺倒,寻机对着看到了的目标射击,皆不中。但可压制着对方躲闪,延缓对方射箭的速度。如是者四五次,总算也隐入村子的残墙后。

  韩托则一个箭步跃到老槐树下,挡在宁良身前。气得宁良大骂:“都什么时候了,你挡我面前干什么!?快带史泰走!”韩托犹豫了一下,背起史泰朝着村子跃去。

  而刀疤李,肩膀中了那一箭射入的并不深,但是明显箭上有毒,一时间昏昏沉沉,竟是无法起身。

  那十数名隐在暗处的杀手,浑身上下穿着皆是白色,有隐在树上,有伏于雪地里,有躲在巨石之后……风雪声大,离得又不近,亦或者是这帮杀手隐匿功夫了得,起先五人竟无一人发觉他们的存在。

  想来史泰遭遇伏击时间也不会太长,但见宁良他们到来,杀手便没有再继续对史泰下手。反而是以史泰为诱饵,将宁良等人引入早已布好的埋伏圈。如今这些杀手也不近身相搏,依旧隐在暗处,朝着踏入伏击圈的五人射箭。

  见刀疤李迟迟没有动静,宁良暗叫一声“坏了”,瞅准时机飞快跃到刀疤李处。眼看刀疤李已经开始神志不清,宁良忙用银针帮其封住主要血脉,又将一枚解毒丹药塞入其口中。宁良想要试着拖动刀疤李,奈何躺在雪窝里使不上力气,加上刀疤李的体重实在是太重,只得就这么伏在地上,警惕地巡视周边杀手的位置。

  杀手见另外几人均已逃入村子,便缓缓向着宁良和刀疤李所在位置挪去。

  “呜——”破空声响起,一个露头的杀手被穆琳的弩箭射杀。

  众杀手终于不敢再轻举妄动。

  场面一度十分诡异。宁良和刀疤李就卧在一大片空地中央的雪窝里;杀手潜伏在暗处持弓对着他们,但又无法判断位置射箭,更不敢露头;韩托脚下躺着史泰,身边是穆琳和丁隐,而穆琳的弩就架在残墙后,随时要给敢于露头的杀手致命一击。

  对峙。

  安静到可怕的对峙。

  天地间似乎只剩下“呼呼”的风声,和雪落在地上“沙沙”的摩擦声。

  约摸过了半刻钟,宁良的丹药效果渐渐显现出来,刀疤李的意识逐渐清醒起来。

  “你还好吗?”宁良问道。

  刀疤李点点头,但是目光中全然没有平日里的神采,显然,余毒未清,并未恢复巅峰状态。

  “往那边撤。”宁良指了指残墙,“我掩护。”

  生死存亡之时,容不得客套推辞。刀疤李强打起精神,朝着残墙奔去。

  数支羽箭不出预料的射来。

  宁良纵身跃起,湛卢剑瞬间磕开那几支羽箭。穆琳的弩箭也已然再次射出,只是这次,没有射中目标——那人轻松地躲开了。

  刀疤李一路狂奔,宁良则护在刀疤李身后,且战且退,数个呼吸间,终于是双双躲入了残墙之后。

  众人半躺着倚在雪地里,重重地喘着粗气。一半是累的,一半是心有余悸。

  宁良这才有时间仔细史泰的伤情,毒已经控制住了,但仍有余毒未清,最要紧的是其失血过多,眼下依旧昏迷不醒。宁良用银针帮其止血,又将他身上的箭一一拔下,再拿出自己身上补气养血的丹药给他喂下,但是眉头依旧紧皱。

  身旁的刀疤李同样不容乐观,宁良的解毒丹只是暂时压制住了他体内的毒性,但同样没有根除。这会儿经过短暂的剧烈奔跑,似有毒性反复的症状,额头冒着冷汗,捂着胸口,脸上表情痛苦不堪。

  宁良拿过一支从史泰身上拔下的箭,不顾韩托等人惊讶的表情,面色凝重地舔了舔箭尖,“品尝”良久,又仔细端详起箭支。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些杀手,是契丹人。”

  “为何?”韩托一脸迷茫,同时替同样迷茫的众人问道。

  “首先,这毒药不是中原所产,只有塞外苦寒之地才有。当然,不排除是通过走私从塞外购得。”

  “再说这箭。中原弓制有四:长弓,角弓,稍弓,格弓。但是看这箭支的长度、箭羽,不似中原之弓——而更像是契丹骑兵所用。此弓射速极快但力量不足,因此远处射来才不至于直接伤及史泰性命,只能靠箭镞上的毒药来增加杀伤力。”

  “呸——该死的契丹人!咳咳——”说话的是刀疤李。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穆琳面无表情道,“中了箭还那么多废话。”

  “额——我——”刀疤李闹了个大红脸。

  “李兄,你听穆姑娘的,别动气。”宁良打着圆场,“你体内余毒未清,好好养伤,我再想想办法。”

  “公子,你说于都未清的意思是?”韩托皱着眉头问道。

  “就是你想的那样,哎。”宁良叹了口气,“此毒虽然不至于短时间内要人性命,但一直拖下去,也是能致命的。我给他们两人服下的解毒丹,能压制一时,不能完全清除他们体内的余毒啊!”

  “那该如何?”

  “如果……如果可以找到几味草药,我再配制解药,应该问题不大。”

  “可……可这眼下,去哪里找草药去?”

  “此处离洛阳是否不远?”

  “正是。”

  “这样,我说几味草药,劳烦丁隐兄弟跑一趟。都是些寻常草药,洛阳城应该有售。”

  “遵命。”丁隐抱拳领命。

  宁良也不客套,和丁隐说了几味草药。丁隐又重复了一遍表示记下了,便抽身顺着残墙后的村子,潜行而去。

  危机并未解除,潜藏在雪地里的杀手,并未离去,且隐藏得更深了。凭着记忆,宁良、韩托和穆琳观察良久,只发现两处,似乎有杀手潜藏的痕迹。

  “这样,老李留下照看史泰,我和韩托佯攻那两处有问题的地点,穆姑娘伺机射杀杀手。”

  生死存亡之际,众人没有人推辞或质疑宁良的命令。

  宁良动了。

  身体刚刚跃出残墙便引来了三支利箭,甚至韩托还未来及从残墙跃出。

  宁良的身体扭曲出一个几乎不可能的角度,堪堪躲过利箭,重重地摔在了雪窝里。几乎是同时,穆琳的弩箭飞出,射杀了正前方一个杀手。宁良手中的银针也飞了出去,直奔左侧离得最近那人的面门而去。

  瞬息之后,对方两人殒命。

  韩托也趁机从残墙后飞身而出,引来了至少五支羽箭。万幸,一箭未中。

  同样,穆琳的弩箭,宁良的银针,又有两个杀手被解决。

  伏在雪窝里的宁良看清了剩余四人的位置——离得最近的,竟然已经趁着刚才己方的短暂混乱,来到了刚才的那棵老槐树下。

  主动出击的决定是对的,如果再晚一会儿,杀手全部围过来,恐怕想要解决对方就更难了。

  这一次宁良飞身而起,在雪地里蛇形前进,直奔老槐树而去。又有十数支羽箭射来,宁良早就预备好的银针,穆琳早就蓄势待发的弩箭,再次同时解决两个人——但唯独放过了老槐树后的那人。

  那人显然已经有些胆怯,感受到了宁良近身直奔自己而来的压力。

  两个瞬息之间,人未至,湛卢剑已然近身。

  树后那人竟然慌了,怪叫一声扔下弓转身就逃。

  宁良岂会放过他?剑锋前逼,瞬息插进那人的后心。

  十来支利箭射来,宁良听着破空声忙卧倒在地,倒是苦了那个杀手——本来被宁良的剑刺中已无生还希望,又被队友射来的利箭误伤,直挺挺地躺倒在雪窝里,眼看是活不成了。

  韩托那边也已趁机往前跃进了数十部,斩杀了一个杀手,藏在雪窝里随时伺机而动。

  加上被穆琳射杀的,对方杀手已经折了七八人。

  厮杀还在继续。

  从对方射来的箭看,杀手至少有二十人上下,如今虽然被宁良等人反杀近半,但似乎更加疯狂起来了——对方的箭,已经开始不求精准,只求压制了。压制宁良和韩托,也压制残墙厚的穆琳。

  他们在害怕,怕宁良和韩托近身。他们在害怕,怕残墙后的穆琳无情的射杀。

  中原的弩箭射程远,精度高。而对方的弓箭射程近,除了箭簇侵毒之外,杀伤力明显不足。穆琳经过短暂的调整,已经恢复到自己的巅峰状态。而宁良和韩托,虽然只有两人,但步步紧逼的压力,也让对方措手不及。

  只是此刻,三人也被对方不求精度的连射,压制得抬不起头来。

  不远处响起一声短暂急促的呼啸声。

  宁良仔细观察,几道身形,接着积雪的掩护在飞速暴退。

  杀手,撤了。

第33章 雷有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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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雪渐停。

  躲在雪窝里的宁良从身上解下大氅,高高地抛出去,只见大氅重重地落在雪地里,却没有意料之中的羽箭射来。

  看来围攻的杀手,终于是真的撤退了。

  几人暂时稳下心神。宁良一个手势示意,和韩托双双退回村子外的残墙之后。

  只是他们不知道,约半里外的一处山坡上,有一行人紧紧盯着他们的动向。约莫还有十名杀手,正是刚才围攻宁良他们的人。其中一人,看着宁良他们的方向,咬牙切齿,脸上的肥肉都忍不住抖动起来。

  “你们,你们都是废物吗!?”那人恶狠狠地说道,“我花了那么多钱请你们来,竟然二三十人都杀不了他们五六个人!?”

  “公子,他们身手不凡,我们尽力了。”说话的是杀手们的首领,一口蹩脚的中原官话,又带着一些北方口音,“况且,我们也折了不少弟兄。”

  “你们死多少人跟我有什么关系?收了钱,就要办事!答应了帮我杀他们,你们就应该做到!”

  这话显然引起了那杀手首领的不愉,正要发作,却被身后一个蒙着面的年轻人轻轻拉了拉衣角,竟然是忍住了:“朱公子,答应你的事情,我们一定会办到。这次是他们侥幸逃掉了。今晚,今晚我们定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如果宁良在这里,就会惊讶地发现,那个杀手首领口中的“朱公子”,竟然是下落不明的朱子钰!

  史泰和刀疤李的伤势依旧不容乐观,在前去洛阳城购买药材的丁隐回来之前,他们显然不能去往他处了。短暂的商量后,一行人决定就近先安顿在身后的村子里,等丁隐回来再做打算。

  这处村子算不上残破,也算不上富饶,普普通通,冷冷清清。

  一进村口,便有一堆人围了上来,手中持着锄头、铁锹、木叉等农具,警惕地看着他们一行五人。虽然之前他们一直没有出现,但是村头的激战早已吸引到了他们的注意。而如今宁良等一行人竟然要进他们的村子,显然他们是不太欢迎的。

  战火带给了这些中原百姓太多伤痛。

  宁良打眼望去,只见这些举着农具做武器的百姓,多是老弱妇孺——村子里的青壮年男性,大多数被抓去做了壮丁。为首一个老者,盯着宁良上下审视。

  显然,老者看出宁良是一行人的首领,因为其他人都一脸警惕,只有宁良气度不凡,从容不迫。显然,宁良也看出老者是村子里的话事人,因为只有他手里没有拿“武器”。

  两人几乎是同时向着对方拱手行礼,然后又是同时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

  “敢问老人家,老乡们这是何意?”

  “敢问公子是从何处来,要到何处去?”

  宁良差点说出“东土大唐而来,西天取经而去”,用力地晃了下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下,为自己这后世遭受的洗脑般的条件反射苦笑不已。

  老者看宁良在那里笑得莫名其妙,也不回答问题,登时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哼!不管公子一行人是何来头,我们村子都不欢迎。刚刚你们在村口杀了人,我们不报官抓你们就不错了。还请诸位,见谅!”

  老者嘴上说着“见谅”,语气却没有一丝客气的意思,这一下子惹得脾气火爆的刀疤李不乐意了,不顾自己的伤势,大声喊道:“喂!老头!我们杀的可都是契丹奸细!你竟然他娘的要报官抓我们!?”

  “老李,不得无礼。”宁良回头喝止,又对老者拱手道:“老人家,我等都是好人,杀的那些人都是追杀我等的杀手。如今有两位兄弟中了毒,需要寻个地方休息,好等我们另一位兄弟买药回来。请各位老乡行个方便,让我们在此暂时休整一下。如有叨扰,还请原谅则个!”

  一听“契丹人”,原本安静的村民们瞬间炸开了锅,叽叽喳喳讨论个不停。虽然他们这个村子没少经历过战火,梁、唐、晋、汉、周轮番而来,但是契丹人,还没有出现过。百姓们传说中的契丹人凶神恶煞,吃人肉,喝人血,杀人不眨眼……如今村子外竟然出现了契丹奸细,难道?契丹人要打过来了?

  老者的嗓子有些发干,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那个……你们……你们怎么证明呢?”

  宁良默默地拿出了一支羽箭,递给了老者,“观此箭的形制,不像是中原所有。因此我们怀疑他们是契丹人。”

  见老者露出怀疑的目光,背着史泰的韩托猛地上前,将自己脸上的十字箭疤露出,“我这脸上的疤,正是被契丹人的羽箭所伤。你看和这羽箭,是不是相像?”

  老者被韩托通红的眼睛吓到了,踉跄着倒退了一步,稳了稳心神,这才接过宁良手中的羽箭,仔细和韩托脸上的疤比对起来。

  “哎呀,你就别那这个比较了。”刀疤李说这话,直接将自己的上衣褪去,露出了自己肩膀上的箭伤,虽然已经不流血了,但因为毒素的扩散,整个肩膀依旧肿的老高,“你看,就是狗日的契丹人射伤的我。这伤口,和韩兄弟脸上的疤,是不是一样!?”

  老者不再怀疑,只是依旧面露难色。乱世百姓不如狗,饶是宁良他们这般武艺高强之人,依旧被那契丹人重伤,如果那些人来村子里报复,恐怕……

  正当老者迟疑之际,一阵“哒哒”的马蹄声由远而近,韩托和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穆琳几乎同时警惕地回头,一个拔刀,一个架弩,望着快速靠近的一人一马。

  几个呼吸间,已经可以看到那人的轮廓。

  “不用紧张。”宁良嘴上这样说着,眉头却皱了起来,“应该不是敌人。”

  他已然看清领导来人的面庞,正是雷有邻。前大理寺通判雷德骧之子,宁良在洽川购买的私宅的前主人。

  虽然有过一面之缘,但是宁良对此人的印象还不算差。虽然是官宦子弟,但却没有丝毫纨绔之气,反倒是豪爽大气,颇有侠义之风。但是太多的疑点集中在这个人身上。所以宁良才说他“不是敌人”,而不是说他“是朋友”。

  此人当时卖自家别院之时,显得过于急切了,甚至白福敬和他砍价,都没有一丝要回绝的意思。因此当初宁良以极低的价格购入洽川的宅院,白福敬向他汇报之时,他还在感慨整个年代的房价是真的便宜啊。

  而史泰的出走,是因为和雷有邻有过一次深谈之后,才决定的。史泰信中所言“某当离去,解吾心结”,显然是说当年被出卖一事,此事史泰一直耿耿于怀,想要寻找当初的真相。如果不出意料的话,雷有邻正是给史泰讲了某些当年的“线索”,史泰才会毅然出走。

  而雷有邻此时出现在此地,更加令人不得不怀疑他的目的:为何低价出卖房产?为何要引史泰甚至众人到此?莫非,有什么阴谋?而众人的行踪又是如何暴露的?为何会有契丹杀手前来,摆明了就是早有准备……

  这一切的种种,让宁良百思不得其解,甚至联想到一种可怕的可能性。如果是那样,众人,危矣!

  自从华山下来以后,虽然历经各种磨难艰辛,甚至是危险重重的时刻,宁良都没有像此时一样内心慌张——这种脱离了自己掌控的危机感,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起某些东西。

  心中思绪万千,却也之时数个瞬息。

  转眼间,雷有邻已至,翻身下马。只见他先是朝着宁良一干人拱手算是行礼,然后又对着老者行礼道:“王伯,我不是跟您说了,近日又故人到访,帮我招待吗?”

  “可是……”被称呼为“王伯”的老者面面露难色,“可是他们也没有说当时约定好的暗号啊……而且他们还在村外杀了好多人,说是……说是契丹人。”

  “哦?”雷有邻这才留意到趴在韩托后背,昏迷不醒的史泰,“史兄这是……”

  “少在这假惺惺的,直娘贼!”刀疤李忍不住骂道,“莫不是你引我们到此?设下埋伏让契丹人杀我等的吗?!”

  “什么?契丹人?”雷有邻一脸的震惊,不似作伪,“我是约了史泰兄弟到此,也预料到你们会跟来。当初和史泰兄弟约定了暗号,只是不曾想……”

  “好了。”疑虑重重的宁良没有发作,“既然雷公子和王伯相识,可否先为我等安排个休整的地方?史兄和李兄伤势严重……”

  “好。”雷有邻不是扭捏之人,和王伯交代几句,一干村民们便收了农具,散开回家了。王伯又带着他们到自己家安顿下来,宁良这才和雷有邻聊了起来。虽然宁良依旧心有疑虑,但是史泰伤势严重,不得不如此安排。

  按照雷有邻的说辞,雷家和史家世代交好,他和史泰是是发小,曾一起在登封少林寺学艺。史泰的父亲史弘肇被汉隐帝刘承佑谋杀之后,史泰被周太祖郭威所救,又为周世宗郭荣重用,年纪轻轻便在军中任偏将。而后史泰全军覆没,各种谣言四起,有说史泰战死沙场的,有说其临阵脱逃的,有说其是契丹奸细的……

  而雷有邻,固执地认为自己这位发小还活着——只因为当初史泰曾倒雷家汴梁的宅邸,想要寻求帮助,但因为当时雷有邻随父亲雷德骧出仕随州,管家并未接待史泰。雷有邻不在家,又有官府的追杀,史泰便离开了汴梁,后来便有了黄河岸边偶遇宁良和韩托的事情。

  雷有邻回家后听管家说起此事,虽然史泰并未留下姓名,但从管家的描述中,还是依稀感觉到那人就是史泰,于是这些年,他从未停止四处寻找史泰。

  再后来,雷德骧因为得罪了当朝皇帝赵匡胤而被流放,雷有邻四处花钱打点,却没有任何效果。后托人打听,才发现是宰相赵普在从中作梗。而父亲当初被贬官,也是赵普在皇帝面前进了谗言。

  为了解救父亲,雷有邻便暗中调查赵普,无意间发现当初史泰的事情,和赵普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恰好此时宁良要购买自家洽川的别院,交割只是,阴差阳错地遇到了史泰。故人相逢,雷有邻便将自己调查所得的线索和盘托出。因为史泰的身份不便,雷有邻便答应暗中继续帮其追查,期间两人书信不断。

  近日,雷有了新的发现,但事情过于重大,不方便信中明言,便写了书信约史泰在此处相见。

  这个村子,名叫王家村,是雷有邻母亲娘家所在。而那位老者王伯,是母亲的一位族叔。

  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讲完这些,雷有邻有些口干舌燥,拿起桌上的茶水“咕咚咕咚”紧灌了两口,“我说这些,是因为诸位都是史兄信任之人。只是史兄伤势,何时才能苏醒?”

  众人听着这个曲折离奇的故事,表情不一。韩托和刀疤李是满脸的钦佩,冷面美人穆琳也有些动容,而宁良,虽然脸上表情平静,但心中,却是更加怀疑了。

  一切都太过于巧合了。

  如果雷有邻所说是真,那么宁良也很为史泰有这么一位好兄弟而欣慰。但倘若是假,那么雷有邻布下这重重迷雾的动机,就不得不让人怀疑了。如今只能等丁隐归来,将史泰救醒,再做打算了。

  “劳烦雷公子了。”宁良下了逐客令,“我等在此歇息些时辰,等救醒史兄再说。”

  雷有邻自然感受到宁良语气中的不信任,但也不便说什么,拱拱手告辞。

  “公子不信他?”韩托问道。

  “一切都太过于巧合了,不是吗?”

  “是。可是……”

  “我们不能冒险。”宁良眉头微皱,“但眼下,为了史兄的性命着想,还是等丁隐回来。在这之前,大家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一旦有不对,随机应变。”

  窗外的雪,早已经停了。

  但是北风还在呼呼地吹着。

  风声很大。这么大的风声,可以淹没很多其他的动静。

第34章 夜半惊魂
乱世豪商全文阅读作者:森九叔加入书架

  快要入夜时分,丁隐才风尘仆仆地赶回来。

  有村民指引,很快来到了宁良他们栖身的王伯家中。

  接过丁隐递来的药材,宁良第一时间配置解药。没有丹炉,也顾不上炼制成丹药,宁良只能简单地将药材按照分量配置好,找王伯借来砂锅,熬制解药。

  半个时辰后,宁良亲自熬制的解药好了。韩托帮着喂史泰服下,刀疤李则自己猛灌几口喝下。再半个时辰,刀疤李和史泰前后吐出两滩腥臭无比的水,终于是将体内的余毒基本排出。

  刀疤李已经没有什么大碍,胸口也不疼了,额头也不冒冷汗了,活动活动筋骨,嚷嚷着饿了要吃饭。

  而史泰,虽然脸色好了很多,但是迟迟不见醒来。这让宁良有些急了。

  “要不,让我试试看看?”说话的是丁隐。

  众人这才记起,丁隐不仅擅长跟踪,下毒功夫也是一绝,会下毒的人,自然是会配置一些解药的。而宁良和他探讨过药理,自然知道他的本事——他对毒理的了解,甚至是要强过自己一头的。

  宁良点点头。

  丁隐上前仔细查看起史泰的情况,先是仔细查看这里中箭的伤口,又翻开他的眼皮仔细看了看,然后拿过敌人的羽箭,先是闻了闻,再学着宁良白天的样子舔了舔,脸上的表情不断地变化着。

  “哎呀老丁,你行不行啊。”无疑,说话这位自然是脾气急躁的刀疤李。

  丁隐没有打理他,显然对于刀疤李的念叨早有免疫。然后自顾自端起了桌子上的药碗,舔了一口解药的残液。

  “你到底行不行啊老丁,你天天只会放毒,救人这玩意儿,你靠谱吗?”

  “你快闭嘴吧。”韩托没好气地对刀疤李说道,“小心惹了丁隐,哪天放毒把你撂倒了你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到时候你要是想要解药,他还不给你呢。”

  刀疤李吓得忙闭上嘴,还不忘加上一个捂嘴的动作。

  “噗嗤”,看到这一幕,一向面若冰霜的穆琳竟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但是马上意识到这个场合笑似乎不合适,更重要的是自己是一个从来不笑的人。穆琳自己闹了个大红脸,转身出门巡视去了。

  宁良看了看穆琳的背影,又看了看韩托,若有所思。

  “我知道了。”丁隐少有地情绪激动了一些,“有一味药,分量少了。史泰虽然看似余毒已清,但有一些微弱的毒素还是侵蚀了心脉。只需要加大这味药的分量,应该很快就能醒来!”

  说着丁隐也不让别人帮忙,自顾自拿了剩下的药材,熬制解药去了。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丁隐将熬制好解药给史泰服下,不多时,史泰竟然是喘了一口粗气,悠悠醒来。

  众人刚缓了口气,还未来及询问史泰的状况,只听门外一声女子的大喝:“谁——出来——”

  紧接着便是“呜——”的一声,是弩箭的风声,放箭的正是穆琳。

  宁良眼皮跳了一下,怕什么来什么。

  吩咐丁隐留下照顾史泰,宁良、韩托和刀疤李跃出门外,一边寻找掩体,一边警惕地盯着黑暗处。

  原本和王伯聊天的雷有邻也闻声赶了出来,拔出刀和宁良并肩站在一起。

  白天那些杀手,又回来了。

  宁良闻到了一些异味,有些不确定,忙仔细用鼻子嗅了嗅,心中一惊,瞳孔陡然收缩,大声喊道:“不好,有火油。大家小心!”

  像是回应宁良的话,“呜——”“呜——”“呜——”数支火箭纷纷射来。黑暗中虽然杀手无法射中躲在掩护物后的众人,但是射中提前布置好的火油,还是绰绰有余。

  箭支落在早已浇满了房子周围的火油上,冲天的火光瞬间照亮了天际。

  宁良怒了,怒的不是敌人阴魂不散,也不是自己人的疏忽大意,而是对方,竟然为了杀自己,竟然不够一个村子人的死活——虽然刚下过雪,但是村庄里的房子都是木制,极易燃烧,而且彼此相连,这火如果着起来,恐怕一个村子的人都要遭殃。

  “你们在这里救火,我,要去杀人!”宁良的眼神泛着猩红。

  快速交代了几句救火的方法,比如拿积雪压灭燃烧的火油,如果火势扩散就拆除王伯家周边的一些木制建筑,防止火势蔓延。

  “公子,我们陪你一起去吧!杀光这些狗日的!”刀疤李举着铁锤咬牙切齿。

  “不行!你们谁都别去!控制火势!杀他们,我一人就够了!”宁良的表情很冷,让刀疤李借着火光看着,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刀疤李还要说什么,被韩托一个眼神制止了。韩托知道宁良的性格,他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而且此时,确实更需要他们在这里,一来救火,二来救人。

  宁良从原地弹射出去的时候,众人甚至没有看清他的身影,就像是这个人从未在此处站立过一样。

  白天众人被杀手压制,是因为敌在暗,我在明,而且对方使用的是弓箭。而此刻,大家都在暗处,敌人的弓箭也无法发挥出白天的效果,宁良有信心一个个解决掉这些杀手。

  宁良的速度,连史泰都佩服不已,更何况此时是他全力爆发。

  很快便追上一个放完箭要逃的杀手,宁良手中的湛卢剑游蛇般刺出,杀手瞬时倒地,甚至连声音都没有来及发出。宁良拿起那人的箭闻了闻,竟然是白磷!

  宁良心说:难怪射箭之前,大家都没有发现火光,而敌人又能瞬间射出火箭点燃火油。冬日气温极低,白磷正常情况下并不会燃烧。但是涂抹在箭头之上射出,因为与空气摩擦而产生的高温,便会瞬间燃烧起来。

  宁良心中一凛,能造出这样物件的人,当真心思缜密的可怕。

  这样的人不由得让宁良心中产生了一丝钦佩,但是对方是敌人,更多的是让他觉得可怕。

  摒除这些杂念,宁良在黑暗中搜寻着每一个可能藏着杀手的角落。忽然,耳朵捕捉到一声及微弱的呼吸声,又是一个纵跃,出剑,人死……

  两个,三个……

  等躲在在村口的杀手首领察觉到不对劲时,已经有六个杀手倒在了宁良的剑下。

  首领身侧,一个蒙面的年轻人淡淡开口:“已经失败了,我们撤吧。”

  那首领张张嘴想要说什么,但终于时没有说出口,想要发出讯号命令剩余的数名杀手撤退,却被年轻人拦下了,“不能通知他们,否则我们俩也走不了了。这些人身手极为可怕,特别是那个叫宁良的小子。”顿了顿又说,“他们都是英雄!我会善待他们的遗孤的。”

  “遵命!主上!”首领恭敬地拱手行礼,“朱子钰那边,该如何交代!?”

  “交代?他配吗?”黑色蒙脸巾上方的眼神闪过一丝狠厉,旋即皱了下眉头,“哎!还是派个人安抚他一下吧,该许诺许诺。这枚棋子,日后还有用。”

  “遵命!主上!”那首领心中其实有些不满,但却不敢在脸上表现出来。那些被主上抛弃的杀手,无一不是自己辛辛苦苦一手培养出来的,主上虽然口中说他们是“英雄”,但脸上没有丝毫怜惜之意。或许连自己,也都只是主上的“棋子”罢了。

  “怎么?你有异议?”主上忽然开口,“莫昆,你在怜惜他们?”

  “属下不敢。属下该死。”那个被称为莫昆的首领,冷汗瞬间冒了出来,没想到自以为隐藏的很好了,但还是被主上看穿了心思。如果宁良在这里,也自然认得此人。此人正是此前在朱家被自己擒下送官的契丹奸细。

  “莫昆,我把你救出来,可不是想看你优柔寡断的。”被尊称主上的年轻人眼色冷厉。

  “属下再也不敢了,属下只是觉得一下子折损了这么多好手,为主上而担忧。”莫昆已经吓得跪倒在地。

  “哎——罢了,你起来吧,我们还有别的事情去做。我已经调派别的人手过来了。毕竟此次中原之行,汴梁之事才是重点。我们在这里耽搁太久时间了。”

  村子里的厮杀还在继续,准确的说是宁良在屠杀,屠杀那些在白天露出獠牙,而此时瞎了,聋了的杀手们——黑暗里,这样近乎一对一的战局,没有人是宁良的对手。

  杀掉最后一个杀手后,宁良又快速搜寻了一遍不大的村子,确认没有漏网之鱼后,连忙折返回王伯家的院子。当然,他并不知道,还有两个漏网之鱼。

  院子外聚满了村中的百姓,都是前来救火的,虽然火势早已经熄灭。不得不说宁良的方法管用,在拆了两间邻居家的木屋之后,大火终于燃尽。只是王伯的家,已经全部化为灰烬。

  宁良满脸的愧疚,因为这灾祸,是自己带来的——虽然也有可能是史泰或雷有邻带来的,虽然并没有一人因火势而死伤。

  道歉的话自然少不了。王伯倒是豁达,打发走了救火的相亲,又带着众人来到一家族人家暂住。

  折腾到大半夜,终于是可以短暂安顿下来了。

  史泰跪地拜谢了宁良等人的救命之恩,又为自己的鲁莽道了歉,终于是正式将雷有邻介绍给了众人。

  雷有邻此前所言,句句属实。他的嫌疑排除了。

  只是宁良还是不明白,自己一行人的行踪,究竟是怎么暴露的呢。

  第二日,王伯一边安排人寻找昨日宁良等人因受惊而四散逃走的马匹,一般安排村民们将那些杀手们的尸体掩埋了起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宁良他们还住在这里,如果官府问起这些杀手的死因,也是件麻烦事。

  这让宁良等人心中有愧,便拿出一大笔钱来给王伯,算是做补偿。毕竟王伯家的房子,确实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被烧毁的。虽然村中建房都是就地取材,但是还是要请工匠们吃饭,还是要付工钱的。

  昨日风雪一停,太阳也从乌云后缓缓爬了出来,照耀着这个洛阳城外不大的村子。

  屋顶的积雪因为阳光的温度渐渐融化,顺着房檐往下,一开始是低落,慢慢地连成线,后来竟然像是小溪似的“哗哗”留了起来。

  王伯族人家的一间屋子内,史泰、雷有邻、宁良和韩托四人,围坐在一堆炭火前,门外是值守的丁隐、穆琳和刀疤李。

  雷有邻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史泰。

  史泰接过那张纸,原本还因为伤势初愈而无精打采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只见那纸上,赫然印着一个令牌的拓印。

  “这……这……你从哪里得来?”史泰声音都有些颤抖。

  “在调查我父亲的案子时,我曾请从赵普府上一个护院喝酒打听事情,有次喝多了他无意间透露,他曾经在边军服过役。我心中咯噔一下,按说如今兵员紧缺,他的年纪也不到退役的年纪。我觉得有些蹊跷,于是便随口问了一嘴他是哪支部队的。”

  “是我那支部队。”史泰看了眼宁良和韩托接着说道,“凑巧上次偶遇雷兄,雷兄跟我说了这件事,我便一直心神不宁。知道前几日,雷兄说有了重大进展,约我到此处会面,再做打算,不料……”

  “没错。”雷有邻深吸一口气,“但是我再问下去,他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当时也只能确定史泰所在那一军,但是否是史泰所率那营人马,我就不确信了。”

  “此后我回到汴梁这几个月,除了营救我父,便是和那人喝酒交朋友。每次酒后,都想方设法向那人打听当年那场战事,我怕他起疑心,也不敢深入询问。直到有次我向他提起史兄,他脸色骤变,嚷嚷着要和我绝交,我便断定他和史兄弟定然认识,甚至当年那件事,他也脱不了干系。”

  “因此自那以后,我便格外留心他的动静,一有时间便跟踪他,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半月前,我跟踪他到一处别院,应该是他偷养小妾的私宅。”

  “一个护院,都能有私宅了?还养小妾?这么说,还有大房了?”边上的韩托忍不住发问。

  “别打断雷兄说话。”宁良道,“不过,一个护院,能有这么多钱财,确实蹊跷。”

  “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雷有邻目光迥然,“于是我找了一个他不在私宅的夜晚,再探那里,用迷香迷晕了那小妾和丫鬟,仔细搜寻,竟然……竟然……”

  韩托一脸的急切,“哎呀竟然什么,你倒是快说啊?”

第35章 内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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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竟然发现了一间密室。”雷有邻回忆着当晚的情形。

  “那密室极为隐秘,藏在一间书房之中,我不小心触动了机关,方才得见。进到书房后的密室之后,只有五尺见方,放了好些珠宝钱财。”

  “你没拿些拿珠宝啊?要是我……”韩托忍不住又插嘴。

  “你胡说什么。”史泰没好气地说,“你把雷兄当什么人了。况且你不也是……”

  “行了行了,都别打岔,听雷兄继续说。”宁良打断了他俩的话。

  “密室里的珠宝钱财,我分文未取。虽然我缺钱,想要钱来营救我父亲,但是我雷某也算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绝不会干出如此龌龊之事。”

  “嘿嘿。抱歉雷兄,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就是……”韩托挠着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雷有邻朝韩托拱拱手示意自己没有介意,实际上上次和史泰洽川相遇,史泰讲述这些年自己的经历时,也提起过韩托,提起过韩托为宁良保管钱财一事,他自然之后韩托是个什么样的人。

  “密室之中除了钱财,还有一个小匣子,匣子中时一些书信。我翻阅书信,发现都是暗语,我看不十分明白,因为时间紧急,我也没有仔细拿来看。而匣子底部,我便发现了这个令牌。”

  “于是我将令牌拓印到了这张纸上,趁着小妾和丫鬟还未醒来,赶紧将密室和书房恢复原样,离开了那处私宅。”雷有邻终于将事情原原本本讲完,说得有些急,饶是冬日里,还是除了一头细细的汗珠。

  宁良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史泰,“那么这个令牌,可是你那营兵马所有?”

  史泰没有说话,重重地点了点头,手仅仅握成拳头,指甲陷入肉里几欲抠出血来也没有注意到。

  “那么几乎可以肯定,那个人,曾经是你曾经的手下了。”韩托说道。

  “我宁愿希望不是。”史泰低着头,咬着牙,“我不相信会有我的弟兄出卖我。不,是出卖我们一千零二十五个弟兄。”

  宁良叹了口气,拍了拍史泰的肩膀,站起身出门而去。

  屋外的穆琳和刀疤李看到宁良出来,纷纷行礼。宁良望着两人:“收拾一下吧!待史泰伤愈,我们要汴梁行走一趟。不对,恐怕等不到他伤愈了。”

  说完也不看两人错愕的表情,独自在村子里闲逛起来。

  太阳已经升起到了正当空,把屋顶上的积雪晒化了大半。道路上的积雪早被村民扫到了道路两旁,在太阳光下缓缓融化,化作水汽,一部分浸入地下,一部分蒸发腾空。

  虽然阳光很充足,但宁良还是感觉到了冷冽——从裤脚钻入,一点点侵袭。

  宁良想要理一理思路,这冰雪消融的寒冷,正好可以让他清醒一下最近有些迷糊的大脑。

  先说雷有邻带来的消息。

  如果没有意外,那个相府护院,就是当年出卖史泰的内奸。而如今他藏身相府,也一定和当今宰相赵普脱不了干系。

  赵普当年,只是赵匡胤手下一个小小的掌书记官,负责军队战情军需的记录、文书、信件等事务。说白了,更像是一个管家或者秘书的角色。而今赵匡胤登上皇位,几年时间就拜相入阁,可见赵匡胤对其的信任。

  那么,他当年就很可能不仅仅是掌书记官那么简单了,很可能,是赵氏兄弟的智囊。

  这样说来,那个护院,极有可能就是当年赵普安插在史泰军中之人,或者是被其收买。

  真相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了。

  只是宁良想不明白,为何赵普要对史泰下手?史泰得罪过他?史泰发现过他的什么秘密?恐怕这些要找机会,好好问问史泰。

  再说自己一行人在这洛阳城外,为何会遭受到契丹杀手的截杀?

  昨晚在解决那些杀手的时候,宁良曾经想过留一两个活口。但是发现一来是语言不通,二来那些杀手都是报着必死之心,看敌不过宁良又逃不掉,就毫无犹豫地服毒自尽。

  有一个杀手,宁良将其逼入角落,剑抵在他胸口,问他幕后主使。那人叽里咕噜说了几句契丹语,便主动迎着剑而去,自杀而亡。

  也是因为这句契丹语,才让宁良肯定了他的身份。因为他们使用的弓箭虽然是骑兵所用样式,但是却并不像是契丹所产,而更像是北汉军制或一些中原武装组织所用。而毒药,前面就说过,可以通过走私渠道流入中原。

  契丹人,为何会阴魂不散?是冲着自己来的吗?是因为上次密林中的事情而前来报复的吗?如果是的话,那么朱福口中那位神秘的主上又是何人?所谋又是什么?是铁匠?是铁器的冶炼技术?还是更多?

  宁良晃晃脑袋,只觉得头晕脑胀,这些事情都过于蹊跷,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这种失去掌控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回到住处,王伯已经安排族人准备好了午饭。

  给王伯的钱财,王伯分了一部分给族人。族人也高兴,把众人当作财神爷照顾。餐桌上罕见地准备了鸡鸭鱼肉——那原本是自家留着过年的。洛阳虽富饶,城外的村里平日里也是吃不上荤腥的。

  除了刀疤李吃的满嘴流油,众人显然都没有什么心思吃饭,虽然饭菜算得上丰盛。

  每个人都有自家的心事。

  “啪——”史泰把手中的筷子扔到桌上,起身跪地。

  “史某写过诸位弟兄的救命之恩。”史泰的语气诚恳,“只是接下来的路,我希望我自己一人走了。此去汴梁凶险,我不想拖累大家。”

  刀疤李嘴上还噙着鸡腿,一听这话当时就放下了,“我说史当家的,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老子、丁隐和穆姑娘这些年陪你和韩大当家的闯荡江湖,什么凶险的事情没有见过?哪次不是你和韩大当家的殿后?这会儿你遇见事儿了,就把我们撇开了。天底下有这样的兄弟吗?有这样的道理吗?你们说对不对,丁隐?穆姑娘?”

  丁隐和穆琳对视一眼,没有说话,都重重地点了点头。

  “没错,老史。”韩托也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拿我们当兄弟,就不要说这种话。公子和我们几个冒着生命危险前来,昨天在村外救下你,丁隐兄弟更是徒步刀洛阳城为你买药材,可不是听你说这屁话的!?”

  “我……可是……”

  “行了,都别说了。”宁良看着史泰,目光诚挚,“史大哥,当年你和韩托在黄河岸边,不顾生命危险救下我。你们和韩托、丁隐兄弟、李大哥还有穆姑娘又都是过命的交情。你就不要再推脱了。”

  顿了顿宁良又说:“而今最要紧的是,我们需要商讨一下,进到汴梁城该如何行动。我已经有了个初步的方案,只是还需要雷兄弟配合。”

  “敢不从命。”雷有邻拱手应下。

  其实雷有邻羡慕史泰,有这么一帮出生入死的兄弟。虽然他极有可能,再十年前曾经历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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