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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黄河大盗
乱世豪商全文阅读作者:森九叔加入书架

  春雨一停,道路好走了许多。

  宁良和韩托马不停蹄地朝东狂奔了三十多里后,又朝北狂奔三十多里,绕开汴梁城,暂时躲开赵氏的追兵和爪牙。

  两人骑马,沿着黄河岸边,一路朝西狂奔二百多里。饶是常在军中的韩托,也有些吃不消,更别提五岁孩童宁良了,直颠得他骨头都快散了架,屁股上也早已经磨出了血泡。要不是后来韩托有意控制马速,宁良恐怕早就承受不住了。

  跑了将近两个时辰的路程,那匹马也累得够呛。马是军中骑兵用于冲刺的战马,爆发力十足,但耐力不强。眼看那马“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韩托只能勒马止步,翻身下马。

  “公子,这马怕是撑不住了。”韩托眉头紧锁,“咱们得找个落脚的地方,让马歇息一下,吃些草料,否则这样下去,迟早累死。”

  宁良已经趴在马背上直不起腰了,喘着粗气和马喘息的频率近乎同步,“韩大哥……不光是马,咱们……咱们也该吃些‘草料’了,否则迟早也要饿死。”

  见宁良还有心思开玩笑,韩托紧锁的眉头也不由地舒展开一些,“公子莫要玩笑了。我们往前再走一走,看有没有什么客栈之类,休整一下继续出发。按路程,应该离黄河渡口不远了,我们休整好了,便坐船渡河,朝麟州方向进发。”

  “真的……真的要去麟州吗?”韩托的语气有些不确定。

  “韩大哥,咱们可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父亲的确和麟州防御史杨重勋是故交,而且杨老将军为人忠义。但麟州路途遥远,我们此去,没有个十几二十天,恐怕不能成行。”

  “韩大哥,我倒是不怕吃苦。”

  “可……”韩托有些犹豫,“可我们为何不就近去华州?华州可是您外公的地盘。”韩托不是畏惧了,只是身负保卫宁良的使命,怕出什么纰漏。“

  “我不是没有考虑过。”宁良趴在马背上苦笑道,“外公现在人身在汴梁,吉凶未卜。虽然三个舅舅在华州军中主持大局,但难保赵匡胤不布置后手。华州虽近,但恐怕更为凶险啊。反倒是去麟州,兴许是赵的人想不到的。”

  略一思索,韩通便也想通此间关节,心中暗叹宁良思虑周全,于是不再说话,牵着马继续赶路。

  两人一马又走了约一刻钟,空气中越来越湿润,离黄河渡口越来越近了。

  “公子,前面有家客栈。”

  “好的,韩大哥,我们过去看看。”

  行到客栈前,早有殷勤的店小二出门迎接,“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

  韩托一边扶宁良下马,一边对那店小二说道:“先帮我们把马给喂了,再给我们准备些饭食,我们吃过饭再做打算。”

  “好嘞,客官。”店小二眼睛笑得眯成了一道缝。

  “快些给我们准备吧。”

  “好嘞,客官。不过客官恐怕要稍微等等。大年下的,店里厨子、还有其他跑堂的都放了假。就我和掌柜的守店,您进店和掌柜的说一声就是,让掌柜的亲自下厨,我先去安排您的马。”

  “嗯。”韩托不再多说,拉着宁良往客栈里走。

  一入客栈,一张和店小二同款笑脸迎了上来,正是掌柜的。

  “哎呦,两位贵客。”掌柜的脸上的笑容比店小二更加灿烂,“客官是走亲还是访友啊?”

  “走亲戚。”韩托随口答道。

  “这大过年的,是去往何处啊?”掌柜的似是不经意开口问道。

  “是去……”

  一直没有说话的宁良忽然打断了韩托:“掌柜的,快些给我们准备些吃食吧。”

  “哎呦,你看我这老糊涂。”掌柜的一拍脑门,“得嘞,大过年的没有什么人,二位公子爷随便坐,我这就是张罗。”

  说着,掌柜的一转身向着后厨去了。

  “公子为何打断我,莫非……”见掌柜的离开,韩托悄声问道。

  “韩大哥。”宁良四处打量着,“这家店,我怕有问题。”

  “啊?不会吧?”嘴上虽然这么说,韩托也已经开始四处打量起来。

  “掌柜的鞋子上,有血迹。而且好像是新鲜的,颜色还没有发黑。”

  韩托脸色瞬间不好了,半是自责半是恼怒。

  “韩大哥切莫自责,我也只是猜疑。”宁良见韩托的表情岂会不知他的想法,“兴许是那掌柜自己杀鸡杀鸭,不小心溅上的。”

  “公子莫要为我开脱了,是我疏忽了。”言罢,韩托更仔细地观察起这家客栈……

  不多时,掌柜的已经端着一道道饭菜上桌,一盘切鲙(生鱼片)、一盘羊皮花丝(羊胃肚丝)、一盘逡巡酱(鱼、羊肉制成的肉酱,味道鲜美)、一盘炙羊肉、一碗秋葵汤、三个胡麻饼。

  已经将近一整天没有吃饭的宁良和韩托,早已饥肠辘辘,看着满桌的美食,忍不住地咽口水。但两人对视一眼,都知道这些饭菜,不能轻易吃。

  武侠小说中的银针试毒只存在于小说中,事实上除了砒霜,绝大数毒是银针试不出来的。况且两人唐王路上,也不可能随身带着银针。那如何判断这饭菜是否被动了手脚,便只有一个办法。

  “掌柜的,抱歉。”韩托阴沉着脸盯着那掌柜,“这饭菜,没有什么问题吧?!”

  掌柜的似乎早料到韩托有此一问,没有思考就眯着眼笑道:“客官您看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这开门做生意的,饭菜怎么会有问题?鱼是现杀的,秋葵是现摘的,羊是三十那天宰的,这才刚三四天,新鲜着呢!”

  “不,我不是问你东西新鲜不新鲜。”韩托一动不动盯着掌柜的眼睛,脸色阴沉的可怕,“我是问你,这饭菜,有没有下毒。”

  掌柜的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上冷汗瞬间就出来了,“两位少侠饶命啊!我也是迫不得已啊,客栈里……客栈里伙计们都被一个强人杀了……都被杀了……我也是被逼的……少侠饶命啊!饶命啊!”

  眼看那掌柜的脸上已经是鼻子一把泪一把的,宁良和韩托心中大概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两人缓缓起身,警惕地巡视四周。

  “哼,没用的东西。”一个身影从客栈的二楼纵身跃下,落地竟然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早知道你这老头子这么不中用,老子就该连你一起宰了!”

  韩托心中是又惊又叹,惊的是这人藏匿于楼上,自己竟然一点都没有发觉,叹的是此人轻功竟然可以如此了得。韩托是悍将不假,披挂冲锋、探查敌情等均无可挑剔,但自己绝对做不到如此藏匿自身气息、从一丈多高的二楼跳下悄无声息。

  那人看面貌也就三十多岁,古铜色的皮肤,用一方黑巾蒙着面,目光炯炯有神,只是身上衣服显得有些破旧,凌乱的头发从斗笠下钻出,显得整个人有些落魄。

  “喂,两个小子。”那人举了举手中的横刀,“老子是黄河大侠!要过黄河,先交过河费!来这个客栈歇脚,要先交歇脚费!识相的,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老子饶你们两个不死!”

  “哼!过河费?歇脚费?饶我们?黄河大侠?我看是黄河大盗吧?”韩托说着,横刀已出鞘,“想要撒野,先问我我手中这把刀吧!”

  话音未落,韩托已经从站立的位置弹了出去,虽然轻身功夫不行,但爆发力,他是一点都不弱。

  “黄河大盗“手中横刀早已蓄势待发,“哐啷”一声两刀撞在一起,火光四溅。虽然早有准备,那人还是稳不住身形,踉跄了一下往后退了半步。显然,从爆发力来讲,韩托更胜一筹。

  那人眼中露出惊异之色,紧接着爆发出的是浓浓的战意,索性扔了刀鞘,大喝一声和韩托战在一处。

  韩托的刀势凶猛力大,刀刀直劈要害。那人接连招架了几招,显然有些吃力,遂身形一变,避开韩托的刀势,利用自己的轻身功夫腾闪挪移,不断游走,趁机出招。

  “小心!”一直未出声的宁良大喝一声。

  只见那人的横刀已经抵在了韩托了小腹,再稍稍往前半寸就要插进韩托的身体。韩托听得宁良示警,腰间使劲扭出一个近乎不可能的角度,堪堪躲过。

  “韩大哥,把他往角落逼!”宁良喊道。

  韩托一听便知道其中奥秘,虽然那人轻身功夫了得,如果把他逼入角落,便再也没有发挥的空间。随即韩托横刀一挥,一套军中的刀法使出,刀刀直劈要害,不留余地,不留后手,不留退路。

  那人听得宁良的话本就眉头一皱,见韩托刀势大变,顾不得细思,匆忙挥刀应对。

  几个呼吸间已经是十多招过去,那人已经被逼入客栈柜台前,吓得掌柜的大叫一声,躲入柜台下。

  转瞬,韩托的刀已经逼近了那人的咽喉。

  那人大喝一声,步步后退,直到脚后跟撞上柜台。

  韩托的刀尖已经抵在那人的喉结处,一把扯下那人蒙面的面巾,将那人头上的斗笠也一把掀翻扔在一边,“公子,杀了他吗?”

  “不要杀我!”不待宁良发话,那人抢先说道,“不要杀我!”

  “哼,你要杀我们,给我们的饭菜下毒,还杀了这客栈的伙计,岂能饶你?”韩托一脸怒容盯着那人。

  “没有!我没有杀那些伙计!”那人忙辩解道,“那些人只是被我打晕了,我没有杀他们!”

  “掌柜的鞋上有血迹,他说伙计们都被你杀了,你还狡辩?”宁良见那人被治住,上前说道。

  “那些人真的只是被我打晕了而已。”那人苦笑着,“我怕掌柜的不相信我杀人,将其中一人稍微放了一点血。但是放心,那人绝对没有性命之忧。”

  “两位想必也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就不要和我这个落魄鬼计较了。的在下本是良人,也是迫不得已,也出此下策,想着劫一两个富商什么的。绝对没有谋财害命的想法啊!”

  “哼!别油嘴滑舌的,别以为我真不敢宰了你!”韩托脸上杀气不减,“被我擒下就这样开脱自己,你当我是傻子?若是你擒得了我们,现在我们,岂不是早已及倒在血泊之中?”

  “两位真的冤枉我了,我真的没有杀你们的意思。我逼掌柜的往你们饭菜中放的也不是什么毒药,就是一些寻常的巴豆粉。我就是想要趁着你们拉肚子,盗些财物罢了。不信……不信我吃给你们看。”

  “你真没有杀人?”发问的是宁良。

  “没有。”

  “掌柜的,你去看看,他‘杀’的那些人,当真还活着?”

  掌柜的听到宁良的话,拔起已经抖得不行的双腿,缓缓朝后院柴房走去。半个时辰前,那人就是在后院“杀”了客栈几乎所有人,只留下了掌柜的和一个跑堂的,“尸首”都躺在后院,还没来得及收拾。

  不多时,掌柜的回来,“各位大侠,我那些伙计,虽然一个个昏厥不起,但是好像都还有气息,好像……好像……好像都还活着。”

  “啊?都活着?”韩托一脸疑惑,“掌柜的你是不是欺瞒我?”

  掌柜的吓得慌忙跪倒在地,“大侠,小的哪里敢呢?那些伙计……那些伙计虽然依旧昏迷不醒,但真的都还有气息啊!”

  “哈哈,有意思。”本来还绷着一根弦的宁良心中略微放下一些,“这位壮士?可曾再军中任职?何故如此?”

  “你怎么知道我曾在军中入职?”惊讶的不止是那人,持刀的韩托也一脸的不可思议。

  “你的靴子。”

  韩托和那人同时低头看靴子,一双靴子已经破旧的不成样子,但仔细看,依稀还能看出是军中独有的制式。

  韩托不由地内心一阵苦笑,自己这位皇子爷,公子爷,真的是太爱看脚了。在汴梁城中时,王溥的相府门前,是靠靴子判断相府的守卫有变;而今,又是通过掌柜的鞋上的血迹来判断这客栈有问题;而此时此刻,更是通过那人的靴子,看出此人,曾在军中服役。

  “你们是什么人?”那人眼神有些迷惘,旋即便转为愤恨,“我不是什么军中的,老子只是抢了一个当兵的的靴子穿。”

  “别装了。”宁良步步紧逼,“你就是当过兵,那靴子你很合脚,不会是抢来的。”

  “我没有当过兵。”那人依旧不松口,“你们要杀便杀,要剐便剐,老子他妈的不求饶了!”

  倒是韩托,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人来,只觉得面孔似曾相识,尤其是古铜色的皮肤和炯炯有神的目光,让他脑海中逐渐付出一个身影来,并且渐渐清晰……

  “史弘肇是你什么人?”

  “家父名讳,岂是你……”知道说漏嘴的“黄河大盗”慌忙闭嘴,已经来不及了。

  “早听说史弘肇轻工了得,不曾得见。你们史家这轻身功夫,果然有一套。”

第12章 1波3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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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你知道我的身份又如何。”那人脸色微变,但嘴上并没有告饶,“怕你也是那赵贼的走狗吧!”

  “我父亲是,韩通。”韩托沉声道。

  “韩通又如何……什么?韩通……韩通韩老将军?汴梁城唯一敢反抗赵匡胤那反贼的韩老将军?”脸上神色转瞬间变化过几次,看着韩托左脸腮帮处触目惊心的十字形伤疤,那人逐渐想起传闻中的那个人物,“你是‘橐驼儿’韩微?”

  见韩托微微点头,又问:“那这位是?”

  “曹王,熙让。”

  那人瞬间身体一松,坐在地上,“看来汴梁城的传闻是真的……看来我当初发现的那些,也是真的……而我当初兵败,也是因为……”

  史弘肇,粟特人,后汉高祖刘知远手下大将,历任武节指挥、雷州刺史、归德军节度使等,以轻身功夫了得而流传于世,曾日行二百里,跑起来就像奔马。汉隐帝刘承佑即位后,杀戮功臣,史弘肇便是其中之一。史弘肇于广政殿被杀,夷灭其族。

  周太祖郭威践位,追封史弘肇为郑王,以礼改葬。

  而现在眼前这人,正是史弘肇独子,名叫史泰。当年史泰侥幸躲过后汉朝廷的追杀,为周太祖郭威所救。郭威留其在军中任职,后来世宗郭荣(柴荣)即位,也对其照顾有加。

  显德六年世宗亲征伐辽,史泰以偏将身份率千人参战。其余各部捷报频传,唯史泰所部遭遇伏击,全军覆没。

  当时史泰无意中发现了一些异常,本欲上报,然而奏折还未写好,所部人马便被契丹人包围。史泰轻功了得,侥幸逃生,所部人马死伤殆尽。

  史泰承袭其父亲史弘肇的轻身功夫,侥幸逃脱,仅以身免。

  当日史泰便有所怀疑,自己的部队并非身处最前线,如何会遭遇契丹人伏击?!而且为何那么巧,刚好在自己发现那件事之后?!阴谋,他觉得此事,必有大阴谋。

  为了证实自己内心的猜想,史泰隐姓埋名,潜回汴梁附近,暗中调查了半年多。近些日子有了一些收获,但线索依旧不清晰。因为实在是囊中羞涩,直至今日被逼无奈,打晕了黄河岸边这客栈的伙计们,仅留下跑堂的和掌柜的,想要玩一把“黑店”,装作“黄河大盗”,劫一两个过道的富商。谁料竟然遇到了宁良和韩托,被韩托所擒。

  史泰三言两语道清了自己的身份,以及自己于此处充当“黄河大盗”的苦衷,却没有说自己当初究竟发现了什么。不是不信任宁良和韩托二人,而是时间不允许了。

  追兵,马上就要到了。

  虽然不是王彦升这等悍将带队,仅仅是一个校尉率领的小队人马,但这队人马显然只是斥候部队,一旦发现“贼寇”行踪,传讯给大部队,大队人马也是转瞬即至。

  韩托听到骑兵马蹄声时,追兵几乎已经到了!

  “史泰,你也是将门之后,先帝的忠臣。你可愿随我护卫曹王?”韩托的刀早已从史泰脖子上抬起,盯着史泰问道。

  “哈哈,有何不可!?”史泰朗声笑道,“大周皇室有难,敢不从命?!”

  追兵,到了。

  一众兵士显然发现了这间客栈的异常,派出人报信,其余人等转瞬便在校尉指挥下,包围了这家客栈。

  带队的校尉身材略微有些发福,脸上一副被酒色掏空了的样子,躲在四名兵士身后,小心翼翼地进了客栈。

  “掌柜的——”胖校尉边进门边喊道,“快把藏匿的贼寇交出来,饶你全店上下不死!”

  掌柜的早已趁着他们三人“唇枪舌战”之时,偷偷溜到后院藏了起来。连那个一开始出来接待宁良他们的店小二,也不知所踪,恐怕也早已藏到了自认为安全的地方。

  “杀出去!”开口的是史泰,“我来断后,韩兄弟带着曹王先走!”

  韩托也不推辞,左手护着宁良,右手持刀,朝着客栈后门而去。门口有两个意欲包抄的兵士,韩托一刀一个,转瞬放倒。

  史泰的刀也动了,几个呼吸间便把那四名兵士掀翻在地,胖校尉见状吓得脸色惨白,回身跌跌撞撞边逃边喊:“快去报信,钦犯……”话音未落,史泰的刀已经从他后心插入,前胸穿出,躺在地上成了一具死尸。

  门外的兵士早有去报信的,史泰又杀了几个进入客栈大堂的兵士,兵士们发现校尉被杀,史泰凶悍,便一哄而散。

  史泰也不再恋战,朝着客栈后门掠去。

  黄河岸边,渡口。

  没有想象中的滔天巨浪,河面平静的像是一面镜子,只有那一望无际的河水,提醒着众人,这是黄河。

  已经过了未时,从吃过早饭到现在,宁良和韩托两人是滴水未进,本就饥肠辘辘,加上一路逃亡,根本无心观赏这黄河的雄伟壮阔。望着一望无际的黄河,不知所措,没有船,怎么过河?

  负责断后的史泰因为轻身功夫了得,加上韩托带着宁良跑得慢,反而是史泰先到的渡口。这时候不知道史泰从哪拖出一艘羊皮筏子来,远远地喊着宁良和韩托过去。

  这羊皮筏子,传说是战国时期的政治家、军事家伍子胥发明的,用于运兵过长江,又叫做“革船”。唐以后,中原多食羊肉,整只公山羊的羊皮被拿来,缝制严实,吹满气,十个左右一组,均匀地用木板条串绑在一起,用来制成独特的羊皮筏子。

  黄河两岸渡口的官船和摆渡船多是用的平底木船,但基本都是给官府和往来商客游人使用的。而两岸的百姓渡河,大多会用这样的羊皮筏子。

  上了筏子,史泰扔给韩托一把桨。顾不上还气喘吁吁,两人便拼命朝着对岸划去。

  韩托显然从未有过划船或撑舟的经历,靠着蛮力把桨再水中划的“啪啪”作响,但羊皮筏子仍朝着他的一边偏,显然是他的一边没怎么动。反倒是史泰,虽然频率不算太高,但每一下划桨,深度、力度都恰到好处。

  “喂!橐驼儿!不是你那样划,学我这样,往水里划的深一点!照你那个样子,我们该在这黄河上打转转了!”

  韩托急得满头大汗,扭头看了看史泰的姿势和动作,比着葫芦画瓢,努力使自己手中的桨可以起到作用。

  本就在骑马时磨破了屁股的宁良,往羊皮筏子上一坐,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于是索性趴在了筏子上,“呼哧、呼哧”大口喘着粗气。

  羊皮筏子刚划到黄河中间,后面大队人马的追兵也到了。

  一队弓箭手熟练地在河边列阵,小校一声令下,箭雨便迎着羊皮筏子飞了过来。韩托和史泰慌忙拿桨格挡,韩托更是移动身形把宁良护在身后,“哐啷啷”一片箭矢散落在皮筏边上的河水里。

  第一轮箭雨堪堪被两人格挡开,第二轮箭雨已经再次落下,韩托和史泰两人手中的桨未及放下,便又要迎接新一轮箭雨的洗礼……

  几个呼吸间,已经五轮箭雨。三人虽然都安然无恙,但用用来格挡的的桨上已经插了十数只羽箭,羊皮筏子上三人周围更是插满了箭簇,更有三只羊皮袋子上中箭,眼看着开始漏气,甚至往里面进水了。

  三人被困在黄河中央,在箭雨的包围下不能继续往对岸划,缓缓地朝下游飘去。那一队弓箭手也在小校的指挥下,不断变换着队形,朝着下游移动。

  韩托和史泰格挡得吃力,高举船桨快速的挥动已经两人的臂膀开始发酸。而聚精会神地预判每一支飞来的箭矢,更是让两人的精神紧绷。无论从体力还是注意力,两人都几乎到了极限。恐怕再有几轮箭雨,三人就要命丧于此。

  眼看情势万般危及,对面军中打马行出一名将军,大手一挥要那队弓箭手停下,小校上前想要辩解什么,直接被那将军劈头盖脸一顿大骂。

  河中央的三人并没有听到那将军骂的什么,甚至连那将军的样貌也都没有看清,但三人知道,再不赶紧跑就没有机会了。趁着对面箭雨停下,韩托和史泰两人拼命划桨,宁良也不顾阻拦拿手在水中使劲划着。

  约莫一刻钟,三人终于来到了对面岸上。

  把羊皮筏子弃在岸边,顾不上绑绳索,那插着羽箭的羊皮筏子,缓缓顺着河水往下游继续漂远。对面弓箭手已经收队,那将军只是在马上静静看着对岸三人,也不派人找工具渡河,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依稀间,三人看到对岸的军旗上写着一个“高”字。

  “应该是高怀德。”史泰明显对朝中局势洞察秋毫,“高将军为人忠厚,想来也是不想背负擅杀宗室的骂名,这才不让兵士放箭。”

  “可……可他不也……跟着反了?”已经累的不成人形的宁良随口说道,史泰听到这话明显一愣,苦笑一声不再说话。

  韩托已无心顾及这些,本就不会划船的他,全凭的是一股子意志苦撑到岸这边。刚刚划桨用的全是蛮力,让他觉得着划船可比挥刀砍人累多了。

  “咱们快走吧!”韩托说着,背起已经瘫软在地的宁良,催促史泰。

  “想走!?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吧!”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映入三人眼帘的是一名身披细鳞甲的校尉,紧接着,又从他身后的密林中闪出数十名披甲的兵士。显然,这是提前布置好堵截他们的部队。

  兵士们缓缓抽出了身上的横刀,虎视眈眈地看着这三人,像是看着三个扒光了衣服的美女,或像是一堆白灿灿的银两。

  那眼神,后世穿越而来的宁良太熟悉了,他从身边的同事眼中见过,也从那些刚毕业急于出人头地的实习生眼中见过,尤其是一个经历过传销组织洗礼的同事……那种眼神,炙热,甚至是赤裸裸的渴望。

  宁良不由地一个激灵,“韩大哥,史大哥,小心!”

  赵匡胤虽然下令“公卿不得侵凌”,但是公卿想要逃走,恐怕也不在他的允许范围之内。潜台词是,你可以呆在汴梁,我不杀你。但是你若要逃出汴梁,我怕你扯起大旗造我的反,便一定不会放过你。

  瞬间想清楚了这些关节的宁良不由得内心一阵苦笑,自己那位姨母后妈,还有皇帝哥哥,以及两个年龄更小的弟弟,恐怕至少是难逃被软禁的命运了。

  天色已经有些昏暗。

  韩托缓缓将宁良放在地上,和边上的史泰对视一眼,举起了手中的横刀。

  两把横刀迎着数十名兵士冲了上去,和这群披甲的兵士战作一团。

  这一战,昏天暗地。

  虽然韩托是军中的悍将,但是已经四五个时辰滴水未进了,一路奔波,又接连几场大战,体力早已透支。史泰虽然轻身功夫了得,但也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和逃亡,身形也明显有些不稳。况且对面的兵士个个身披重甲,而两人身上却只着布衣。

  敌我双方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只是不断地出招、劈砍,竟没有一人发出喊杀声。

  横刀与盔甲相撞,横刀与横刀劈砍,火花四溅。

  这一战,惨烈无比。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韩托和史泰的横刀便已劈的卷了刃,韩托的刀尖更是因为和对方兵士的头盔来了一次猛烈的撞击,而崩碎。

  几轮厮杀之后,韩托和史泰背靠背互相倚着,喘着粗气。鲜血从刀上、斗笠上还有衣角往下滴落,染红了这黄河岸边的滩头。

  周围已经躺了二十多具尸首,但敌人还有十多人尚存。

  韩托和史泰身上也都有了数道刀伤,所幸都不致命。

  带队的校尉显然不像之前客栈里的那个草包,虽然手下兵士只剩下十多人,但依旧沉着地指挥队形,组织围杀。

  边上林子里忽然飞鸟四起,韩托暗叫一声“坏了”,敌人的大队人马,到了。

  扭头看向宁良所在的位置,心中更是一惊,坏了坏了,宁良竟然——不见了!

  “公子不见了!”韩托低声对史泰说道,“敌人的大队人马马上就到!我们必须马上杀出去!”

  史泰知道韩托所说公子就是曹王熙让,瞥了一眼刚才宁良所在的位置,心中也是一惊,但马上回过神来,“可能时看情形不对,自己先躲起来了吧!”

  “不管如何,我们必须马上脱身!杀——”韩托大喝一声,挥刀继续和敌人战在一起。

  史泰也不甘落后,挥刀轻身飘了上去……

  夕阳西下,穿过密林把斑驳的树影斜着投在这片岸边滩头。

  抛洒的鲜血,卷刃的横刀,不断倒地的尸体……

第13章 黄河大善人
乱世豪商全文阅读作者:森九叔加入书架

  赵匡胤的军队于正月初三的午后,便已经完全控制了汴梁城,大军对城中百姓秋毫无犯,对百官、公卿、宗师也只是监视或软禁,并无侵凌。

  唯有老将韩通率众抵抗,韩通及手下亲兵护卫一百六十三人,全部战死于大内宣德门前。韩老将军的发妻上吊自杀,儿子韩微携曹王熙让出逃……

  这时范质等人才知道当时不辨军情真假,就仓促遣将是上了赵匡胤的大当,哪有什么契丹北汉联军,都是赵匡胤自导自演的闹剧。但如今已无可奈何,赵匡胤又让赵普来谈条件,“城内秋毫无犯,百官各司其职,勋贵概不侵凌”,于是丞相范质和一干重臣,只得率百官听命。

  显德七年,正月初四,大内崇元殿。翰林学士陶谷拿出一篇事先准备好的禅代诏书,宣布宗训禅位。

  赵匡胤正式登皇帝位,时年三十四岁。参与“陈桥兵变”的文臣武将均有封赏嘉奖,其他百官也有赏赐。因赵匡胤在后周时,任归德军节度使的藩镇所在地是宋州(今河南商丘),遂以宋为国号,仍定都汴梁,改元“建隆”,史称“北宋”。

  赵匡胤又下诏改封宗训为郑王,赐予“丹书铁券”,符太后为周太后,移母子二人居房州。纪王熙谨被潘美收养,蕲王熙诲被老臣卢琰收养。

  至此,由一代枭雄郭威开创,又由一代雄主郭荣(柴荣)发扬光大的大周朝廷,因为郭荣的早逝,而被赵匡胤所篡,寿终正寝。

  话分两头。

  在黄河岸边弄丢了曹王熙让,也就是宁良,韩托和史泰慌了。

  两人艰难地躲过了追杀,趁着夜色逃到黄河岸边的一户人家,一位独居的鳏夫老农好心收留了他俩。

  两人身上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往外渗着鲜血。史泰后背有一道伤口尤为严重,透过被劈烂的衣服看,深可见骨。

  在黄河岸边时,一名兵士的刀眼看就要劈到韩托的后脑,被史泰一个滕移格挡开,而自己后背,被另外一个兵士狠狠劈了一刀。虽然史泰躲得快,但还是被那刀劈中,虽不至于命丧当场,但如果得不到及时处理,恐怕身陨也是迟早的事了。

  老农似乎对这样的场面已经见怪不怪了,安顿两人住进了柴房的一个地窖,又娴熟地拿出金疮药,给韩托和宁良处理伤口,上药。

  看着两人诧异的眼神,老农尴尬一笑说:“老汉我一个人住在这黄河边上,这些年迎来过往的,尽能够碰上像你们这样的人。有受伤掉队的兵娃子,有被强盗追杀的富商,有还有被官府追杀的大侠……”

  “但凡躲到我这里的,除了那杀人越货的强盗,其余的我是来者不拒,能帮着救一个是一个。曾经有个兵娃子,刚十五岁,肚子受了刀伤,肠子都快流出来了,那真的是硬抗啊,也没有什么药可用,就在那一直喊疼,最后也没扛过去。死的那个惨呦……”

  “后来,老汉我就备下了这金疮药,想着有受伤的人,这玩意儿兴许还能保上一命。”

  “还别说,陆陆续续的,在老汉我这地窖躲过的人,没有一双手也有一个巴掌了。老汉我是个鳏夫,一个人住惯了,但我就是不忍心看着这些人就这么死掉啊!哎!这乱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是个头啊!”

  听着老农絮絮叨叨的话,韩托和史泰都沉默了。战场厮杀,一来为功名利禄,二来为忠君报国。两人谁也不曾想过,会在这黄河岸边遇见这样一位老农,如此淳朴善良,他可能不懂什么家国情怀,甚至也不图什么功成名就,但他仍然屡次救人。

  只因为——不忍心。

  这个世道,因为简简单单“不忍心”三个字行此大善的,又能有几个?

  忽然,韩托一个激灵弹了起来,牵扯到伤口,疼得他呲牙咧嘴,“有追兵,几十个人,朝着咱这院子来了。”

  “你咋知道?”老农好奇问道。

  韩托少有地腼腆一笑,“老伯,我从小耳朵就灵,刚贴着墙听到的。”

  “哦哦,你这还真是厉害。那老汉我赶紧出去应付!”

  “不行,老伯。这样岂不是要连累你!?我们还是赶紧自行逃命吧!”史泰眉头紧皱着也想要站起来,努力了几下发现自己早已虚脱到了极点,连站都站不起来。

  “不碍事,不碍事。”老农挥手示意史泰坐下,“老汉我有经验,放心吧!”

  说着,老农颤颤巍巍打开地窖的门出去了,又小心翼翼拿柴禾把入口遮住,这才出了柴房,站在柴房门口,望着天上的一弯蛾眉新月和漫天的星光,出神。

  老农院里养了一条大黄狗,应该也早就听到了门外远处的动静,“汪汪汪”叫个不停。

  不多时,“咣咣咣”的敲门声响,“开门——官府搜查钦犯,开门——”

  老农知道是追兵来了,也不作声,等那敲门声又响了一阵,这才扯着嗓子喊了一句:“谁啊——”

  然后又把柴房的门打开又关上,“嘎吱——”故意制造出关门开门的声音,然后慢悠悠地走向院门,边开门还边嘟囔:“谁啊,这大半夜的,他娘的还让不让人睡觉。”

  开得门来,一把明晃晃的横刀便架在的老农的脖子上,“老头,你他妈的骂骂咧咧的骂谁呢?这么墨迹,难道你院子里藏了钦犯了?”

  “混账,把刀收了。说话不能客气点吗?”一个校尉从队伍后面走出来,冰冷的眼神让刚才举刀的兵士脖子一缩,忙收刀退下。

  “恩公,是我。”那校尉竟对着老农做了一揖。

  老农借着兵士们手中火把的微光,眯眼看了那校尉半晌。只见那校尉二十多岁年纪,面容清秀,单看长相一点不像是军旅之人,但眉毛上方有着一道深红色的竖向刀疤,一直延伸到璞头里,像是在提醒着别人,这是一位久经战阵的军人。

  “哦!是你啊!”老农终于是想起了他,多年前那校尉曾是个密探,回汴梁送情报时被人截杀,曾在此躲避。那校尉脸上的刀疤就是那时候留下,也是那时候被老农的金疮药救下的。归队后,因功晋升校尉。

  “是我,恩公!”校尉又做了一揖,“恩公在上,本当行大礼。然今日甲胄在身,又是公事,恩公恕罪了!”

  “哈哈哈,不碍事,不碍事。”这还是头回再次见到自己救过的人,老汉高兴的合不拢嘴,一点也没有作伪的意思,“你小子出息了!这是当官升职了啊!就是这疤瘌还是留下了,嗯……也不算丑。怎么样,娶媳妇了吗?娃多大了?”

  面对老农连珠炮一样的问题,校尉不由一阵苦笑,“恩公,今天我们来是搜查朝廷钦犯的,是公事。改天,改天我再来跟您叙旧。”

  “哦哦哦。你看我这老汉,一激动耽误你们正事了。”

  “那恩公,可见到两个人?身上有伤,然后一人身高约……”

  “没有没有。”没等校尉说完,老农便急着打断,“我老汉这年都是一个人过的。今天破五,中午还是一个人吃的饺子。哎……老汉命苦哟……”

  “老头,我们校尉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别老扯这些没用的……”说话的是之前那个兵士,见校尉又恶狠狠回头盯着自己,忙收声躲回队伍里不再吱声。

  “恩公,我们……我们要搜一下院子。”校尉有些不好意思。

  “啊?搜院子啊?那就搜呗?”老农一脸的不在乎。

  “好,恩公。那我们搜啦?”校尉有些不确定的语气,低声道:“柴房……柴房也搜了啊。”

  “哈哈哈!”老农大笑一声,“官府要搜老汉的房子,老汉哪敢吱声。请各位官老爷进院!”

  校尉不再赘言,挥手示意众兵士进院搜查,校尉自己则踱着步子,走近了那件柴房,随手开门,“嘎吱——”

  躲在地窖里的韩托和史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握着横刀不敢呼吸,在想着怎么在死之前拉上几个垫背的。

  校尉进了柴房,站在门口良久没动。这正是当年他躲藏的地方,望着一堆柴禾,他知道那柴禾堆后面有着一个地窖。

  正当校尉想得出神,一个兵士从后面跑了进来,就要对柴房彻底翻查,“不用查了!我已经查过了,这里没有!”兵士也未多想,应“诺”出门而去。

  院子不大,一刻钟不到便搜查完毕,并未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兵士们纷纷在院中集合,等着校尉下令离去。

  “恩公。”校尉再作了一揖,“我们告辞了!”

  老农刚要回应,校尉伏到老农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恩公,咱家正屋开门的声音,和柴房,不一样。刚才我们进来之前,恩公是从柴房出来的吧?”

  老农惊得一身冷汗,当年这校尉几乎身死,曾说过自己是做探子的,不料这几年过去了,人还是这么机警,单凭声音就能发现……

  老农刚要否定,校尉又道:“恩公,速速让那两人离去,免得给您带来杀身之祸!后面还会有人来搜查,那可就不是像我这样了。”

  又故意提高了声音:“恩公保重!有什么难处,随时到汴梁城来找我!”

  老农深深地看了校尉一眼,拱拱手,想说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得眼看着那校尉,带着一众兵士离开,快速消失在夜色里。

  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个一开始被校尉训斥的兵士,临走时深深地朝柴房方向看了一眼……

  柴房地窖内的韩托和史泰自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队兵士已经离去。不久老农回来地窖,匆匆和二人讲述着刚才暗潮汹涌的一幕。

  不禁让人感叹,种善因,得善果。生逢乱世,这位老农,救下那些人仅仅出自一颗质朴之心;而今日那校尉明明已经发现了不对,但终究是没有说出来,也是感恩当年的救命之恩。

  韩托拿出了自己的包袱摸索着,掏出一贯“周元通宝”来,“老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这里有一吊铜钱,留给老伯补贴家用吧!”

  “这可使不得啊,老汉我衣食自足,哪有什么用钱的地方。再说,再说我救你们,也不是为了钱啊!”

  “老伯切莫推辞,我们都是有钱人。我着包袱中还有,您要是不收,我心不安啊!”说着,韩托就要打开包袱证明给老农看自己有多“有钱”。

  “哎呀!你这是做什么!快收起来!”老农忙伸手去拦韩托,“这娃子,财不露白不知道哇!罢了罢了!老汉我就先帮你保管,啥时候你再路过我这,我再还给你!”

  韩托是被老农的质朴无私感动的,听老农说“财不露白”才后知后觉自己的失态,但也并不在意。自己只给了老农一贯钱,一来是给得太多了还真怕给老农招来祸事,二来自己包袱中,除了这一贯钱,便只有宁良当初,从汴梁城清风楼后巷,那棵老槐树下挖出的小箱子了。箱子里全是金银珠宝,但那是宁良的钱,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

  想到宁良,韩托不由地内心一阵焦急,也不知道宁良现在是什么情形了,是自己逃走了?还是被别人抓走了?一时间更加心烦意乱。

  “老伯,敢问您尊姓大名?”出声的是史泰,“我等承蒙您搭救,但求您的名讳,他日我们避过风头,定亲自前来重谢您的大恩。”

  “哎呦,两个娃子,老汉我是乡野村夫,哪有什么大名。不提也罢,不提也罢!”老农连连摆手,“说回来看我老汉的,没有一双手也有一巴掌了。”

  “每个被我救下的,都说会回来看我,到今天,回来看我的,也就是今天那个娃子。”

  “就是今天带队来搜查那个娃子。哎——”

  “这娃子也不是特意回来看老汉的……”絮絮叨叨说道最后,老农逐渐没有了声音,眼神中尽是一片落寞。

  其实老农也不是图别人报恩,只是几十年一个人生活在这黄河岸边,原来还有十几户邻居作伴,因为战乱的原因,有家破人亡的,有搬家的,逐渐的这个村落就没落的剩下了老农一个人。

  这些年老农一个人在这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真的是又凄凉又孤寂。所以他愿意救下每一个躲到他这里的人,所以每一个被他救下的人说回来报恩,他都非常开心。但是等啊等啊,等来的依旧只是一个又一个前来避难的新面孔……

  看到老农没落的眼神,韩托和史泰想要说些什么安慰一下他,但嗓子里都像是堵着什么东西,发不出声音。

  “哎!快走吧!”老农叹道,“你俩快走吧!那个带兵的娃子说,还会有好几拨人来找你们!也不知道你们这是得罪的什么人。”

  韩托和史泰对视一眼,双双跪下郑重磕了一个响头。

  “快起,快起!你们这俩娃子,这是做甚!老汉我可当不起!”

  不再废话,韩托和史泰起身就要往外走。

  “喂——娃子,把这金疮药拿上……路上,路上小心!”

第14章 陈抟老祖
乱世豪商全文阅读作者:森九叔加入书架

  韩托和史泰在黄河岸边的老农家匆匆告别时,宁良在一处破房子里缓缓醒来。

  视线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不远处一堆不大的篝火,火苗在这乍暖还寒的春夜里微微跳动着,环顾四周良久,宁良没有发现周围有其他什么人。

  顾不上疑惑什么,自己浑身上下一阵阵酸痛袭来,磨出血泡的屁股更是疼的他差点叫出声来。身下铺着的干草已经被自己身上的汗水浸透了,有干草钻进衣服里,更是一阵刺挠。于是宁良挣扎想要起来,却发现手脚都是软的,根本使不上力气。

  “你醒了?”一个声音淡淡地在黑暗中响起。

  “你是谁?”宁良问,“这是在哪?”

  那人缓缓从黑暗中走出来,“小友不记得贫道了?”一位老道士从黑暗处走来,篝火的光线映在他的脸上,只见他面色红润,看面相也就是四五十年纪,但须发皆白,又让人觉得恍惚像是七八十岁的老翁。

  “是你?”宁良一眼便认出了眼前的老道士,“陈抟?啊不,陈老神仙!”

  “哈哈!小友,一别多年,别来无恙否?”

  显德三年,还叫宗让的宁良一岁,在大内花园中嬉戏的宁良曾有幸见过陈抟一面。

  那年陈抟逢世宗皇帝召见,问以点化金银的法术,陈抟回答说:“陛下为四海之主,应当以致力治国为念,怎么留意黄白方术这样的事情呢?”周世宗没有责怪他,还任命他为谏议大夫,但陈抟坚决辞谢。

  耐不住世宗皇帝盛情,陈抟在大内居住了约一个月。闲来散步,在大内花园中偶遇了宁良。陈抟盯着宁良看了半晌,叹道:“不凡啊,不凡!你我有缘,日后必能再见!“说罢便哈哈大笑着离开了。

  宁良心里还嘀咕,这可比当时长得像贾乐莹的女神仙更像是神仙,白胡子白头发白道袍,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于是询问身边人他是谁,身边太监说是陈抟,是皇帝请来的老神仙,让他做官他不做如何如何云云。

  当时宁良内心还在琢磨谁是陈抟,猛地反应过来,这才把这位老道士和历史上那位赫赫有名的道教老神仙——“陈抟老祖”对上了号。陈抟,第一个公开八卦太极图的人,第一个公开河图洛书的人,第一个公开辟谷睡眠术的人,第一个公开传授面相的人……

  一众光环笼罩,神仙之名远播。

  韩托和史泰与追兵在黄河岸边激战时,一个兵士冲着宁良袭来,宁良慌忙硬撑着想要起身逃跑,不料还没跑两步,被河滩上的一块石头绊倒在地,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便在这处破房子里了。这么笃定说是破房子,是因为抬头便能看到一弯蛾眉新月,还有满天的星光,正如黄河岸边那位老农看到的一样。

  “是你救了我?”

  陈抟不置可否,“这里有胡饼和水,先吃。”

  说着陈抟递来了半张胡饼,一个水囊。宁良夺过来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慢点吃,别噎着。”

  “啊呜……老……老神仙……这是仙饼吧,怎么……怎么这么好吃。”

  陈抟抚着胡须,“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友,有趣,有趣啊!”

  “人事可凭,天道不爽。小友既生在皇家,又长在盛世,可喜,可贺啊!”

  宁良心中一个激灵,传说陈抟可以预知未来,莫非……“老神仙怎么知道宋朝是盛世呢?”

  “哈哈哈哈!”陈抟抚须大笑,“赵匡胤立国号为‘宋’,也不过是今晨之事,小友又一路逃亡,怎知那赵氏朝廷,年号是‘宋’呢?”

  “我……”宁良一时语塞,瞬间冷汗冒了出来,心说莫非他看出来我是从现代社会穿越而来?这个秘密,可只有自己知道,从未对别人讲起,怎么会……

  像是猜到了宁良内心所想,陈抟紧接着说道:“小友莫慌,老道所说的盛世,并不是‘宋’这个盛世!”

  陈抟越说“不慌”,宁良心里越是慌得要命。还那“盛世”不是这“盛世”,更是让宁良确信他看破了自己的身份。慌?何止是慌,就差想好怎么“灭口”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看宁良一脸迷茫地看着自己,陈抟不禁又是一阵哈哈大笑:“罢了罢了!小友既是过客,又是看客,有的是时间慢慢悟这老君的真言。”

  这句话宁良倒是听明白了,震惊之余,也没有心思理会,面前这位老神仙是如何看穿自己这个“时空过客”的,直把陈抟当作真的神仙,问道:“老神仙,我当如何自处?”

  “小友既从盛世而来,自当知道盛世之可贵。而又要从当今这乱世中到盛世去,自然当知道盛世之难为。无为而无不为,小友任重而道远啊!”

  “老神仙就不要取笑我了。盛世乱世的,我还不都是随波逐流!?敢问老神仙,我究竟该何去何从?”

  “你一岁时候我便说过,你我有缘。既然有缘,如果你不嫌弃,就拜我这个老道做个师父罢!你想学什么?周易?八卦?太极?河图洛书?辟谷?相面?”见宁良依旧一脸的迷茫,外加多了几分疑惑,陈抟有些不确定地问:“莫非和你那父亲一样,想要学的是黄白之术?”

  奈何宁良并不知道所谓“黄白之术”是什么,否则的话他一定跳起来举手表示要学,一定要学,而且是拼命学,狠命学,夜以继日地学。点石成金的能力,岂是一个经过现代社会价值观熏陶的宁良可以拒绝的诱惑?

  “钱能解决的事,就不是事。钱虽然不是万能的,但是没有钱万万不能……”曾经的宁良对这些话嗤之以鼻,但前世的他深受打击,如今二世为人,他又岂能重蹈覆辙?

  然而,事实是宁良当真不知道“黄白之术”是什么。但是他也有自己的小九九,犹豫再三,有些不确定地再次问道:“那个……那个老神仙,当道士?能娶媳妇吗?”

  听宁良犹豫半天就是纠结这个,饶是修为惊人的陈抟也忍不住一阵无语,心态垮掉。如果用现代的话讲,脑门处都冒出了几条黑线,“可……可以……不是,你就纠结这个吗?”

  “啊!?”宁良一脸的理所当然,“不然我还能纠结什么?!我都还没有结过婚呢!”

  “你才五岁,就天天寻思这些,真是……不是,你不纠结一些别的?”陈抟难得皱了皱眉头。

  “纠结什么?”

  “纠结一下要学什么啊?!我告诉你,这些可都是多少人想要学都求不来的!”陈抟的眉毛皱的更深了。

  “啊?那我就随随便便学点啥呗。不是,老神仙,是我在问您问题……我是真的很关心,就是当道士——到底能不能结婚?”

  陈抟不再答话,盯着宁良足足有几十个呼吸的时间。

  “哈哈!哈哈哈哈!小友果然真性情!”陈传老祖仰天大笑,“你这个徒弟,我收定了!有趣!有趣!当真是有趣啊!”

  眼看老神仙一直笑,宁良也急了。“那到底能不能啊?!”

  “能,能,能!老道我也是曾结婚生子的。”陈抟皱着眉头说道,“你的身份不便,恐怕需要改一个化名。既收你为徒,不如,我来给你取一个……”

  “别别别,老神仙。我自己取过了!”

  “哦?有意思!你自己取的什么?”

  “宁良。”宁良当然不会告诉陈抟这是自己后世的姓名,“生逢乱世,宁为良人。我只愿不做什么亏心的事情,又可以活得很好就可以啦!”

  “宁良……宁为良人?”陈抟咂摸着这名字,“哈哈,不错,不错。遵从本心,从心之名啊!”

  “呃……老神仙,从心,岂不是个‘怂‘字?我可一点都不怂!”

  本是无心之语,但陈抟稍一细想这“从心”二字,便知道了这其中的机锋,忍不住“哈哈“大笑,”好一个宁良,以后你便是我的徒弟了,就别再叫我‘老神仙’了!叫我师父就可以了!”

  “我如今在这中原游历,估计还要月余,你先跟在我身边。待日后回华山,我再给你传度!”

  “什么是传度?”

  “立誓戒,传予度世之法。说白了,传度之后,你才是我真正的弟子,你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道士。”

  “呃……立誓戒……道士……道士,真能结婚吗?”

  饶是陈抟这么仙风道骨的老神仙,也被宁良弄得哭笑不得,又要保持自己的风度,干脆叹口气不再搭茬儿,“天不早了,你也快些睡吧!明天一早,我带你去阳武,去县城待几天,我去访一故交,你也好好休息一阵。”

  言罢,不待宁良反应便转身便走。

  眼睛已经逐渐适应了黑暗的宁良,趁着篝火和星光依稀看到,那位刚收自己为徒的老神仙,飘然在对面墙角一处干草堆上躺下,右手托腮,便是要睡了。

  宁良这才想起,自己稀里糊涂认下了这位神仙师父,竟然还没有行什么“拜师礼“之类,更是连”师父“都没有叫上一句,于是低声喊道:“师父——师父——”

  眼看没有回应,又提高了声音,“师父——师父——”

  还是没有回应。

  宁良忍不住缓缓爬起来,蹑手蹑脚走到陈抟面前,正要再次喊,忽然发现,这位陈抟的呼吸,缓慢悠长且均匀,闭着双目,竟然好像是已经沉沉睡着了。

  摇摇头,不忍心继续打搅老神仙师父睡觉,宁良只得回自己的干草堆躺下,半晌无眠……

  第二日,陈抟果真带着宁良去往了阳武县访友,在一处客栈住了下来。

  说是访友,但并不见陈抟出门,每日里就躺在客栈的房间里睡觉。饭食也都是每日店小二送到房间门口,再由宁良端进来。这哪像是来访友的,倒像是专程来这里当“宅男”的。

  陈抟每日只进食两餐,而且吃的极少。也很少和宁良说话,扔给宁良一本《易经》,便只顾自己睡觉了。

  宁良哪里看得懂这个,当初自己的老师王溥教自己时候,四书五经也就堪堪粗略学完四书,《大学》、《中庸》、《论语》、《孟子》,都是在王溥冰冷面孔的注视中死记硬背下来的,根本不解其中深意。而五经中,《诗经》中很多诗句倒是在后世的语文课本中出现过,“阅读并背诵全文”的力量还是很强大的,因此宁良倒也算熟读。但其余四经,《尚书》、《礼记》、《易经》、《春秋》,真的是完全陌生。

  因此当陈抟扔给他一本《易经》,自己去睡觉时,宁良简直时想死的心都有了,要不是怕跑上街被官府的人抓去,恐怕早就溜之大吉了!

  这几日每日白天就只能盯着这本《易经》发呆,或者看上一页便直打盹,趴在桌子上睡着,或者索性把书一扔,托着下巴观察自己这位神仙师傅睡觉。

  自己这位神仙师父的睡眠质量是真的好到了极点,虽然也不打鼾,也不磨牙,更不梦游,但每次只要一睡着,便是宁良折腾出再大的动静,甚至大喊大叫,也是雷打不动。

  佩服之余,不由得使劲检索自己前世匮乏的历史知识,依稀记得自己这位神仙师父,好像是有名的“睡仙”,便也不大惊小怪了。

  不像是自己,每到夜里就失眠。虽然身体才五岁,可思想,已经实打实的三十五岁了!后世生活了三十年,有十多年是在熬夜中度过的,哪那么容易就改变。

  转眼,已经在这阳武呆了已经十天。宁良原本透支的虚弱身体逐渐缓了过来,只是内心煎熬简直让他不堪忍受,心说终于知道住监狱时什么滋味了。

  陈抟在第十天的时候自己出了一趟门,带回了一些消息。

  这十天,汴梁城发生了很多大事。关于朝廷的,关于前朝小皇帝、太后还有皇子们的,宁良听到稍觉心安,但心里并没有太大的波澜。虽然历史知识匮乏,但大的历史脉络和轨迹宁良还是知道的,所以他并不觉得意外。

  而宁良更关心的,是陈抟口中的所谓“小事”,尤其是韩托和史泰的消息。两人最后的消息,是从那位黄河岸边的老农家中逃走,再之后,便再也不知道两人的行踪了。

  而之所以陈抟能够知道这个消息,是因为当晚搜查老农家的校尉,被人举报徇私放走钦犯,于是朝廷派人迅速抓了两人。当天校尉和老农的头便都被砍了下来,挂在黄河北岸渡口示众,罪名是窝藏钦犯,意图谋反。一时间给生活在黄河岸边的百姓们,提供了很多的谈资。甚至有好事的说书人,把老农和校尉的故事改编成评书在街头演义,但很快被官府抓起来,治了个“谣言惑众、蛊惑人心”的罪名。

  老农救人一生,终究没有办法自救。

  可叹,可悲!叹的是老农善良一生,死得凄惨!悲的是这时代,竟不能让一个好人善终!

  后来,老农和校尉的头,半夜被人盗走。官府追查了几天也没有什么结果,便也只能不了了之。

  数月之后,黄河渡口的岸边,不知何时多了一座不大的河神祠。据说这河神祠供奉的是一位大善的河神,护佑来往商客平安顺利,护佑黄河两岸的百姓风调雨顺,非常的灵验。周边百姓,过往商客,纷纷前来祭拜,一时间这河神祠风头无两。

  至于那河神祠是何人所立,供奉的又是哪路河神,便没有人说得清楚了。

  河神不知是哪路河神,活神仙却知道是哪位活神仙。

  宁良的活神仙师父陈抟,等了十来天要访的“友人”,终于等到了。

第15章 救1人还是救天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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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午后,原本沉睡如泥的陈抟老祖忽然从床上坐起,吓得本也昏昏欲睡的宁良一个激灵。“老神仙,怎么了。”

  “哈哈哈!”陈抟大笑一声,“我等的人,到了。”

  “人呢?人在哪呢?”弄得宁良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且藏在屏风后,不要出来。那人骑马,很快就到了。”

  “哦。”宁良有些不情愿地挪着步子往屏风后藏,房间的敲门声也适时地响起,“咣——咣咣——”

  陈抟老祖应了一声“来了”,翻身下床,不慌不忙地去给那人开门。

  躲在屏风后的宁良偷偷探头看了一眼进来那人的脸,惊得他差点叫出声来,连忙缩回头去,再也不敢探头,小心翼翼地一点动静都不敢发出。

  那人宁良算不上熟悉,但也见过无数次了,正是收养了纪王熙谨的潘美。

  潘美,早年做过世宗皇帝的侍卫,后效命军中,颇有战功。显德六年任陕州监军,后任陕州引进使。后世小说、戏曲《杨家将》改其名为“潘仁美”,极尽丑化。

  潘美恭敬地拱手行礼,“潘某见过居士,让居士久候这些时日,望居士恕罪。”

  “哈哈哈,潘将军客气了。”陈抟拱手回过礼,一个“请”的手势示意潘美入座。

  两人在茶座前坐定。

  “昔日华山一别,已经年余。居士当年谶语,如今也一一应验。我此来,正是替主公,不,替陛下拜谢居士。”

  “将军言重了,老道并不曾做过什么。当年华山一言,也只是观天下气象,推波助澜而已。而今见赵主行事,我心颇慰矣。”

  “居士切莫自谦。”说着潘美从怀中掏出一物,双手托与陈抟,“这是陛下钦赐金册,兑现华山之承诺,允居士及弟子,世代居华山,以此为凭。”

  “哈哈哈,当初华山之约只是玩笑话,赵主竟然当真了。也罢,我便收下了。代我谢过赵主。”

  “一定,一定。陛下还说,想要拜居士为国师,居士弟子,可世袭罔替。”

  “此事万万不可。我若为入仕,当年周主世宗皇帝在世时,我岂不早已入朝为官?何须等至今日再入朝廷?”

  “居士高义。”潘美朝陈抟行了一礼,“陛下说了,想来居士定然是会拒绝的。如居士拒绝,就让我代问居士,是否有治国之良策指教,潘某传达,陛下一定从善如流。”

  “潘将军收养了世宗皇帝的遗孤,六子熙谨?”陈抟并没有回答潘美的问题,反而问了潘美一个似乎“无关痛痒”的问题。

  “正是。不知居士……有何指教?”

  “不知熙谨可有改名?”

  “还未曾来及改名。”

  “不若就改名‘惟吉’吧!”

  “惟吉,惟吉。惟愿其一生吉祥。好名字,好名字!多谢居士赐名!”

  “将军客气了。将军可将此名告知与赵主,这便是我所献治国之策。”

  “居士的意思是?让陛下善待前朝遗孤?还是惟愿天下吉祥,天下太平?”

  陈抟笑而不语。

  躲在屏风后面的宁良已经听的一身冷汗。莫非这“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竟然是陈抟老祖这位老神仙在幕后指引,甚至操纵?他竟然是赵匡胤一党?那自己岂不是羊入虎口?

  还有潘美,之前曾经做过父亲郭荣的侍卫,听这话竟然也早在一年前就与赵匡胤勾结一处,如今更是参与了叛乱?可是陈抟为何又救了自己?潘美又为何收养了自己的弟弟熙谨?这一切都让宁良又恐慌又好奇。

  宁良摇摇头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先不去多想,继续听两人的谈话。

  “居士,我此去陕州安抚主将袁彦,可有指教?”

  “你在陕州任引进使一年有余,你观那袁彦为人如何?真如外界所言,任人唯亲?贪财好杀?逢乱必反?”

  “怎么说呢?”潘美眉头微皱,“我倒是觉得袁彦其人,豪爽,重义气。任人唯亲……当今乱世,哪个领兵之人没有几个自己信得过的亲信,否则怎么在军中立足?他是爱财,在陕州当地没少从豪绅身上刮油水,但对普通百姓却从不横征暴敛。而且所得财物也都用来充作军费,或安顿阵亡将士的家人了。他确实好杀,但所杀之人,皆是违反军法之人,从未滥杀无辜,反倒是使得陕州军纪更加严明。”

  “而传言他逢乱必反,便更是无稽之谈了。我与他共事年余,并未发现他有什么野心,反倒是对世宗皇帝忠心耿耿。不过……不过如今寰宇巨变,我怕……我怕他……”

  “哈哈哈哈!”陈抟大笑道,“既然将军心中已有答案,何须问询与我?”

  “我心里虽然笃定,但陛下似乎对他怀有戒心,命我率军前去‘处置’于他,我……”

  “将军可敢一人前往,不带一兵一卒?”

  “为何不敢,死则死矣!”

  陈抟笑了笑,从袖中拿出一个信封,“我这里有一封书信,将军可以递与袁彦。相信他看过之后,一不会伤及将军性命,二必会克守臣职,随将军入朝觐见赵主。将军,可信得过我?”

  “居士神仙人物,既这么说来,自然是胸有成竹。也罢,我便豁出性命,依居士所言行事了。某在此,拜谢居士了!”

  说着,潘美也不扭捏,接过书信,行礼告别。

  “出来吧?”陈抟显然是在喊屏风后的宁良,“怎么,你就没有什么话要问我?”

  陈抟缓缓从屏风后走出来,“是你鼓动赵匡胤造反的?”声音中三分颤抖,两分不确定,还有五分,是警惕。

  陈抟轻抚着结拜的长须,良久。

  “怎么说呢?也是,也不是。”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呗?我没说要揭露你?!批判你?!再说我也没地方揭露你啊!?”宁良的话有些不客气,全无之前称呼“老神仙”的恭敬之意。虽然灵魂来自后世,但世宗皇帝毕竟是自己这一世的亲爹,面对眼前这个撺掇别人造自己老爹反的人,自己这个反应因该算客气的。

  “你就这么和师父说话吗?”

  “我可以不拜你为师啊!我现在就走,马上就走。”说着宁良作势就要出门,甚至都走到房门口了,“你就不拦着我点?”

  “哈哈哈哈!”陈抟忍不住又是大笑,“门在你眼前,路在你脚下。不过,我听说这阳武县牙子牙婆(古代对人贩子的称呼)特别猖獗,常有小孩走失,你就不怕……哈哈哈哈!”

  宁良有点哭笑不得,这难道就是历史上著名的“陈抟老祖“,那可是神仙一样的存在,老是动不动就尬笑不说,怎么会这么……无赖。自己能去哪?一个五岁多的小孩子,没吃没穿没人照顾,一箱子金银珠宝也遗失了,就这么出去一个人岂不是得饿死?何况如果真的如他所说,这阳武县人贩子猖獗,自己岂不是随时被拐卖?

  想到此处,瞬间生出一阵无力感,退后几步坐在茶桌前不再说话。

  没有理会腹谤不已的宁良,陈抟自顾自说道:“你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命数?你会不知道赵主应登大位?何故苛责与我?昔日我在大内见到令尊,便从其面相看出其短寿了。”

  “哼……这都能看出来?还真拿自己当算命的了。”

  陈抟摇摇头,“令尊是九五至尊的面相没错,但望其印堂发黑,是长期郁结于心之征兆。说的直白一些,当时我便知,他熬不了几年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可……可那,可那难道不能治吗?大内那么多太医……”

  “心病岂可药医?”陈抟叹道,“哎——我也曾劝谏过世宗皇帝,修身养性,凡事不可太过操劳,不可轻易动怒,不要事必躬亲。奈何……”

  “那你也不能勾结赵匡胤造反啊?”

  “造反?那你以为太祖皇帝郭威当年是如何当上皇帝的呢?”陈抟意味深长地说,“只要百姓过的好,谁做皇帝不是做呢?况且,是救一家还是救天下呢?”

  宁良一时语塞,没想到之前自己在汴梁城客栈对韩托说的话,如今被陈抟一字不差地奉送给了自己,真怀疑他是不是当时就藏在哪个角落听着。

  “世宗皇帝雄才大略,原本是结束这乱世的最佳人选,奈何英年早逝。北有契丹和北汉虎视眈眈,西有后蜀,南有南唐、南汉等割据一方……主少国疑,没有一个强有力的统治者,莫说一统天下,恐怕连这中原都会随时分崩离析。届时天下大乱,该何时才能结束啊!”

  见宁良沉思不语,陈抟又说:“那年赵匡胤访华山,我和他下了三局棋。虽然三局他都败了,甚至把那华山都赌输了给我,但观其棋路,大开大合,征伐有方而不置人死路,稳健沉着而不守旧迂腐。我便对他言,若上有变,将军可仿尧舜之道。”

  宁良知道“尧舜之道”便是历史上被各路皇帝玩坏了的“禅让”套路,腹谤不已。

  “当时他听我所言,亦诚惶诚恐。我对其言明利弊,为天下计,应当仁不让。他言,上在,不敢有逾越之想;上若有变,择时而动,必善待宗室。”

  其实宁良自然知道这些道理,只是对陈抟的做法,一时间让他情感上有些难以接受。

  “走吧,随我回华山吧!”

  “我……”宁良有些犹豫,“我想去找韩托韩大哥……”

  “道法自然。该相见的时候,你们自然回相见的。随我走吧!明早启程。”

  显然,宁良此时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只得带着七分不情愿,三分期待,随陈抟前往华山。前世宁良不曾到过华山,对于这个历史上著名的道教圣地,还是有些好奇的。

  在唐代,上到勋贵宗亲、文武大臣,下到士子乡绅、商贾百姓,出行基本上都是骑马。一来是因为唐尚胡风,二来是因为唐有自己的放马之地。

  而到了唐末军阀割据,中原的马便越来越少,直至五代十国时期,石敬瑭把幽云十六州卖给了契丹人,中原王朝彻底失去了自己的养马场。于是马成了稀缺物种,除了军中少数精锐部队可以骑马,大多数军队便以步兵为主。而民间,除了勋贵宗亲和文武大臣可以有马骑,还有特别富有的富商可以偷偷从军队买到淘汰的老马,大多数人出远门,便只能靠驴、牛、骡子等甚至是步行了。

  陈抟在中原游历,骑的便是一头毛驴。那毛驴并不算高大,但这些天被客栈伙计照顾的还算周到,一双眼睛神采奕奕的。

  两人骑驴,虽然宁良是小孩,体重不算重,但行进的速度也并不算快。两人是早上辰时从阳武县城出发的(约早上七点),到了午时,方才走出去五六十里去。

  陈抟看不远处有一家酒家,依湖而建,“我们便在此处歇歇脚,用些饭食吧!再往前走,恐怕不一定能吃到现做的饭菜,要吃干粮了。”

  宁良“哦”了一声算是答应。不答应也没有什么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嘛。

  走得越来越近,酒家门口的幡子上的字也逐渐清晰,写着“凤湖酒家”四个大字。两人一驴不多时便来到酒家,早有小二殷勤地过来牵驴安顿。

  店里三三两两的倒是有几桌客人,看打扮多像是做生意的行商。两人进门点了几个小菜和吃食,陈抟还点了一壶烫酒。

  就在两人快要吃完时,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跑了进来,衣服上还尽是黑黢黢的煤灰,小二皱着眉头往外轰,“去去去,哪儿来的臭乞丐,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别……”

  话音未落,那人竟然是晃晃悠悠,倒在了地上,吓得小二大喊,“哎呦!这咋还躺下了!诸位客官可看见了,我可没碰他,是他自己倒下的!喂,你快醒醒,要碰瓷也换一个地方。”

  看着躺在地上那人,宁良下意识就要起身去扶,被陈抟一个眼神示意坐下了。

  “先看看再说。”陈抟低声道。

  话音刚落,门外闯进来几凶神恶煞的护院打扮的人,看到地上的男的,领头的一指那人,“就是他,带走!哼,偷了郭老爷的金子还想要逃走?门都没有。”

  宁良忍不住想要起身,但想到自己“在逃钦犯”的身份,又犹豫起来。

  “你想救他?”陈抟低声问道。

  宁良点点头。

  “为什么?”

  “我听来人说他‘偷了郭老爷的金子’,但你看他这模样,像是偷了金子的样子吗?偷了金子能没钱吃饭把自己饿成这样直接晕倒的?”

  “兴许是藏了起来?或者是金子太扎眼了不敢花?”

  “不可能!”宁良语气肯定,“你看他虽然浑身都是煤灰,但是刚晕倒时露出的胳膊细皮嫩肉的,不像是长期在煤矿干活的样子。而且你看他的手上,都是新的伤口,一个常年挖煤的人,手上哪怕有伤也都是旧伤,大多数早就磨出老茧了。所以我怀疑……我怀疑他是被人拐去煤矿当苦力,现在逃跑出来的。”

  “哈哈,你这小子,果然有趣,有趣啊!”

  “你别有趣了,你倒是救救他啊!”

  “我为何要救他?”

  “你看他这么惨,他明明是被冤枉的,这帮人是要抓他回去继续做苦力,你为什么不帮他?”

  “救了他,我们会惹一堆的麻烦。那些人口中的‘郭老爷’,肯定不是善茬。”

  “你怕麻烦?”

  “不怕。”陈抟微微摇头,“可像你这样救,又能救多少人?我们一路西行,你能救多少次?无为而无不为,救一人还是救天下人,你选。”

  “能救一人救一人,能救天下人救天下人。”宁良语气有些急促,“你快出手吧!他要被带走了!你只要出手,我就认下你这个师父了!”

  “哈哈哈!好!好!好!”陈抟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没等宁良看清他的身形,陈抟已经拦住了那几人的去路!

  “住手——”陈抟目视众人,声如洪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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