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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变天了
乱世豪商全文阅读作者:森九叔加入书架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没有因为熙让,或者叫宁良的出现而偏离它应有的轨迹。

  显德七年,正月初三。

  赵匡胤率大周禁军北上。当夜,在汴梁城东北二十公里的陈桥驿安营扎寨,赵匡胤的一些亲信在将士中散布议论:“今皇帝幼弱,不能亲政,我们为国效力破敌,有谁知晓;不若先拥立赵匡胤为皇帝,然后再出发北征。”

  将士的兵变情绪很快就被煽动起来,这时赵匡胤的三弟赵匡义和亲信赵普等人见时机成熟,便授意将士将事先准备好的黄袍披在假装醉酒刚醒的赵匡胤身上,并皆拜于庭下,呼喊万岁,遂拥立他为皇帝。赵匡胤装作被迫的样子说:“你们自贪富贵,立我为天子,能从我命则可,不然,我不能为若主矣。”

  次日,大军回师汴梁。赵匡胤下令:诸军士对太后和小皇帝不得惊犯,对公卿不得侵凌,对朝市府库不得侵掠,服从命令者有赏,违反命令者族诛。守备都城的主要禁军将领石守信、王审琦等人都是赵匡胤的“结社兄弟”,得悉兵变成功后打开城门接应。当然,这是后话。

  得知禁军北伐的消息,小熙让第一时间跑到了师父韩通的府邸。

  见不到下人们的影子,府邸内一片狼藉,熙让“师父”“师父”地喊着,一路来到堂屋,看到了端坐堂上的师父韩通。

  “师父,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熙让的眼中是与其五岁年龄不相符的成熟和坚毅。

  韩通在轻轻擦拭着一把横刀,没有回话。熙让这才注意到,师父韩通的身上披着一副老式的明光甲,已经很老旧了,甲身上甚至可以看到明显修补过的痕迹,甲裙上有几片甲片明显是后缀上去的,但是显然时常保养,擦得锃亮。饶是如此,熙让也还是从甲裙张开的缝隙里看到了穿缀甲片用的牛皮绳上,看到了已经干涸的血迹。

  这身铠甲显然是上过战场的,而且不止一次。

  “师父,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熙让气喘吁吁,“那赵匡胤,编造……契丹和北汉……南犯的消息,如今带着禁军北上,很快……很快他就会像我之前告诉您的那样,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了!”

  韩通自顾自地轻轻擦拭着那把横刀,时不时拿起看看刀锋。

  “师父!速作决断啊!对了,韩微呢?我们赶紧想办法出城。韩微——”

  韩通忽然动了,提起刀舞起了一套军中的刀法,大开大合,虎虎生风,齐胸长的胡须在风中飘摇。只是细看就能发现,那胡须里已经有不少变得花白,再细看,璞头包不住而露出的两鬓的头发,也已经斑白。

  将军刀法精湛,但终究老矣。

  刀势未收,又一人直闯了进来,正是韩通的独子,橐驼儿韩微。韩微面色似有慌乱似有悲愤,拱手而立。

  “父亲,府中丫鬟均已遣散,家丁中有五人愿意留下襄助,其余也都拿了遣散银两,各自散去,另有亲兵一百五十八人,加上我,共有一百六十四人,愿为父亲差遣。”

  “好!”韩通停下手中的刀,脸上泛着一丝潮红,“微儿,你带着殿下,还有你母亲,先走。为父带人进宫,护驾!”

  韩微再也忍不住,轰然跪倒在地,眼泪像是决堤的水,顺着脸颊喷涌而出。“父亲,母亲她……母亲她……悬梁了!”

  韩通一个踉跄差点倒在地上,韩微和熙让慌忙上前去扶。

  作为丈夫,韩通当然知道自己妻子的性格是如何刚烈,只是听到这个消息,依旧是很难接受。自打禁军中的一位故交捎来口信,韩通便确信了当初熙让所言非虚,而且发动就在这一两日,因此遣散丫鬟家丁,准备带着亲兵进宫护驾。

  韩通妻子是太原老家的邻居,不通文墨,但深明大义,知道此次韩通起事定然是有去无回,为了不成为拖累,竟然提前悬梁自尽了。

  “师父,韩大哥。人死不能复生,你们两位节哀啊。”虽然和这位师娘说话很少,但每次来师父家,师娘总是拿出各种珍藏的果脯蜜饯招待小熙让,加上如今师娘守节自尽,让熙让对师娘更为敬重。“师父,赵匡胤手握数十万禁军,咱们不能硬抗啊!我们应当尽早离开汴梁这是非之地啊!”

  韩通稳了稳身子,“殿下您年幼,如今社稷将亡之际,殿下自当留得性命,以图东山再起,复我周室基业。而老夫我深受累世皇恩,自当护佑我大周江山,护佑皇帝陛下和太后,护佑世宗皇帝的血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哪怕老夫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可师父……”

  “殿下无需多言!微儿,你这就带着殿下,乔装成百姓,出城!马上!这是军令!”韩通几乎是拖拽着拉起伏在地上,泣不成声的韩微。

  虽然还是二十岁的年轻人,虽然刚刚经历了丧母之痛,虽然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要去赴死,但是到底在军中磨练过多年,一听到“军令”二字,瞬间抖起了精神来。虽然脸上还挂着滚烫的泪水,但是目光,却不似之前那么慌乱了,开始慢慢变得坚毅起来。

  熙让看着眼前这一幕,虽然算上前世三十年,已经是三十多岁的年龄,但是依旧像是五岁的小孩一样,哭得泣不成声。这一世,除了为国操劳不曾多相处的父亲郭荣,对自己疼爱有加但早早去世的母亲宣懿皇后符氏,最亲近的人便是面前这位教自己武功的师父韩通了。

  可如今,师娘已经悬梁自尽,而师父即将率百余人与赵匡胤数十万人相抗,前世从未经历过这些的熙让,感受到了空前的伤心、悲痛、敬佩……

  “殿下!”韩通“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郑重地磕了一个头,“恕老臣不能再陪殿下一起逛汴梁城了!老臣虽领郓州,但兵将都还不认识,而且以赵贼之谋,想必也早已有所部署。此次让犬子带殿下出逃,可去麟州,找麟州防御史杨重勋。此人是我故交,定可以回护殿下周全。而且杨重勋之兄杨业,是北汉朝廷的重臣,实在不行,还可以逃奔北汉而去……”

  “杨重勋将军是忠臣。殿下若要起事,他定然会高举义旗,保殿下夺回我周室江山社稷!”

  “微儿,护送殿下,出城!”

  言罢,不待熙让和韩微说话,起身提着横刀,出门直奔后院而去。

  韩微伸手使劲抹了两把眼泪,望着父亲的背影出神。

  熙让已经哭的像个泪人,望着师父远去的身影,“师父——”

  正月初三,午后,蒙蒙春雨。

  汴梁城,曹王熙让的府邸对面,胡同口。

  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身着一身灰色粗布衣裳,披着蓑衣,戴着一顶竹篾夹油纸的破斗笠,压低了帽檐,隐约可以看到左脸腮帮处,一个触目惊心的十字形伤疤。

  身旁站着一个同样打扮的小孩,五六岁年纪,宽大的蓑衣盖住了他那弱小的身躯,几乎垂到地上。

  “殿下,王府门口那几个侍卫,您可认识?”

  “不认识。”

  “那就是已经被调换过了!还有南面酒楼上那几个人,不时往王府方向看,应该也是赵贼的爪牙。王府,不能回了!”

  “嗯,韩大哥。”

  对于小熙让出奇的镇静,韩微虽然有点诧异,但并没有多想。此时的他依旧沉浸在丧母之痛之中,若不是父亲把熙让托付给他,因为有“军令”在身,恐怕早已经崩溃。毕竟,他才只有二十岁。

  多年的军旅生涯,时常作为斥候被父亲派出勘察敌情的韩微,第六感的警觉和细致入微的观察,早已经是深入骨髓。原本二人打算回王府收拾一些细软作为路上的盘缠,现如今王府的侍卫被换掉了,对面酒楼又有派来监视的人,显然是不能如愿了。

  “韩大哥,我们去清风楼。”

  “清风楼?”韩微错愕,“殿下……饿了?”

  原本打算到了地方再告诉韩微,但是见此时他显然误会了自己,把自己当成逃难饿了还想要吃清风楼的纨绔,熙让有些无奈地摇摇头,“韩大哥你想什么呢!?我在清风楼,藏了一笔珠宝和银两,可以作为咱们的盘缠。”

  “殿下。末将不是故意要折辱殿下,误会了殿下还请殿下赎罪。”听到是这么回事,韩微当时就要下跪请罪。

  “韩大哥不要这样。”熙让忙托起韩微。

  “如今你和我两人是逃命。我们相依为命,没有君臣,不要动不动就下跪。”

  略一思考,又说:“这样,我们还需要换个名字。赵匡胤已反,随时都会杀回汴梁,我们如果还是这样互称,太容易暴露。”

  “殿下说的是,听殿下吩咐。”韩微拱手道。

  “这样,我就改名叫‘宁良’。韩大哥,你也起个化名吧。”熙让,或者叫宁良,毅然将自己改回了自己前世的名字。

  韩微听宁良这般说,也不好再推脱什么,略一思索,“殿下,既然殿下思虑如此周全,末将自然没有异议。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只是这姓氏……末将实在……”

  “嗨!我当是什么事。没有让你跟我改姓的意思,你自可还姓韩,只将名字改一下即可。”宁良知道古人对待姓氏的重视程度,祖宗所传,除非是举族避难或者皇帝赐姓,否则绝对不会轻易更改姓氏的。“还有,别一口一个末将,一口一个殿下的,这样下去咱们随时都会暴露。”

  “诺!殿下……不,公子。既然父亲将您托付给您,军中同袍又戏称在下‘橐驼儿’,那末将……那在下就改名‘韩托’吧。在下,绝不负父亲重托。”

  “好一个韩托!韩大哥,我真心的感谢您。”言罢,宁良对着韩托郑重施了一礼,“韩大哥,以后就拜托您了。等我长大成人,定然不负韩大哥!”

  韩托哪经历过这等场面,五代时期虽然礼教还没有经历过宋代程朱理学的荼毒,更远没有明清那般等级森严,但二十年来,也是受着“君臣父子”、“伦理纲常”的熏陶长大的,对于宁良这样的重礼,自然诚惶诚恐,感激涕零。

  “宁大哥,我们去清风楼。”

  “诺!”韩托拱手道。

  “以后不要喊‘诺’了,‘诺’是军礼。”宁良对此时的军制还是有些了解。

  “遵命,公子。”

  “哎呀,什么遵命,什么公子。”宁良有些无奈,“韩大哥,我当你是兄弟。你就不要老师这么客气了。”

  “好的,公子。”不再喊宁良“殿下”的韩托,似乎认定了两人的主仆关系。虽然不能在喊“殿下”,但纲常伦理还在,曹王熙让,啊不,宁良对自己又是如此的重视,早已深入骨髓的某些东西促使着韩托不能像是现代人那样,和宁良平等相处。“只是公子,我还是不明白,我们去清风楼做什么?“

  宁良也没有时间再纠正,“走吧,韩大哥。我们去清风楼,取钱!”

  见韩托依旧一脸疑惑,宁良接着说道:“每次你父亲带我出宫,我都会偷偷带上一些金银珠宝。每次他带我道清风楼吃饭,我都会找机会偷偷把这些东西藏起来。”

  “嘶——殿下,啊不,公子莫非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韩托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哪怕从自己的父亲口中听到在多次,如今面前这位小殿下如何地与众不同,但是也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地……怎么说,深谋远虑?未卜先知?心思深重?

  不由地,韩托潜意识里对宁良,竟然生出一丝自己都没有感受到的畏惧来。

  看到韩托惊愕的表情,宁良没有言语,只是轻轻把手放进了韩托的手中,又像是拉起了韩托的手,“走吧,韩大哥,雨越下越大了。而且再晚,恐怕今天就出不了城了。”

  

第7章 宁为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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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周曹王熙让和将军韩通之子韩微,或者说如今的宁良和韩托,快步走在汴梁城的街道上。

  天上蒙蒙的细雨似乎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饶是两人穿了蓑衣,戴了斗笠,也被浸湿了里面的衣服,脚下溅起的雨水,更是湿透了鞋子和裤腿。

  韩托把风,宁良顺利地从清风楼后巷的一棵老槐树下,挖出了一小箱子的金银珠宝,拿到盘缠的两人脚步匆匆,奔着汴梁城的西城门,也就是梁门而去。

  因为是雨天,而清风楼离梁门也不算近,宁良走的又慢,虽然路上韩托一再要求背着他走,但宁良始终没有同意。加上道路湿滑,耽误了不少功夫。

  路上不时地遇到巡逻的甲士,相比以往的汴梁城,显得戒备森严了许多。

  两人走到梁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沉,约莫着已经是未正(约下午三点多钟,未时,未初是下午一点到两点,未正是下午两点到三点)时分,但显然还没有到关城门的时候。

  大周律,申正关城门(约下午四点到五点)。而此时,梁门已经紧闭。守城的兵士根本不听要出城的百姓们的抱怨,粗暴地驱赶着人群。

  躲在不远处望着门口守备森严的兵士,宁良和韩托两人有些绝望。

  显然,这又是赵匡胤提前布置好的安排。

  按照历史记载,赵匡胤是被属下所逼迫,无奈黄袍加身。但是作为一个现代人的宁良,显然对这一点从来都是嗤之以鼻的,如今眼见这番情景,更是印证了自己内心的猜想。赵匡胤的黄袍加身,就是一场预谋已久的反叛。

  “殿下。”韩托紧握了一下宁良的手,“啊,不。公子,我们恐怕是出不去了。”

  对于阵前刀剑更为熟悉的韩托,显然对于这种阵仗却不擅长,宁良能感受到韩托的手心里已经沁出了冷汗。如果只是韩托自己,全身披挂,再有一匹马,想要出城,对阵眼前看守城门的十数名兵士,或许还能有胜算:十息之内,砍倒城门洞前这些兵士,趁着城楼上的兵士来不及反应,打开城门,驰马而去。

  如今带着宁良这个五岁的孩童,根本没有一搏之力。

  宁良反手紧握了一下韩托的手,“韩大哥,别慌。我们先回城里,找地方藏起来,等明日再找机会出城。”

  韩托有些不可思议地回头看向这位才刚刚五岁的小宁良,不知道这个五岁的孩童为何似乎反而比自己要更镇定。心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轻轻地点了点头。

  韩托带着宁良,或者说是宁良带着韩托,回身往着城里走去。

  宁良一路上也不说话,只是紧紧拽着韩托的手快步走着,五岁的孩童,走路的速度却也不慢,甚至韩托偶尔都要快走几步才能赶上他的小碎步。

  “去哪里?”韩托忍不住出生问道。

  “找……找个……找个客栈,投宿。”宁良气喘吁吁回答道。

  “那为什么这么匆忙?”韩通不解。

  “宵……宵禁。”

  像是回应宁良的话,一队身着细鳞甲的禁军直直迎面而来,随行的有一个府衙的衙役,“咣——咣咣——”敲着铜锣,扯着嗓子喊道:“宵禁啦!街上行人速速回家!”

  街上行人纷纷避让这队禁军,然后匆匆往家中行去。

  “奇怪?平日里哪怕是宵禁,也得是戌初(约晚七点),现在才刚未时,这是……”

  顾不上理会喃喃自语的韩托,宁良拉着他紧走几步,混进人群,又拐了几个街道,终于见到一个正月初还开着门的客栈,闪身便走了进去。

  原本正月十五之前,这些客栈、酒楼什么也都不开门做生意的。只是这家客栈老板是外地人,如今兵荒马乱的,老家又离着北汉边境不远,便索性举家搬到汴梁谋生,以店为家。自家又没有什么亲戚好走动,加上又有一些来汴梁走亲戚的百姓,晚上赶不及出城,又不方便在亲戚家住宿,这些人便会来客栈投宿,这客栈的老板便索性开门做起了生意。

  “店家,我们投宿。”宁良冲着柜台里的掌柜说道。

  原本客人投宿并没有什么稀奇,只是掌柜的打量着这一大一小两人,说话张罗的竟是小孩,有些诧异,“好嘞客官。客官这是走亲还是访友啊?”一边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韩托背上的行囊,除了鼓鼓囊囊的像是衣物以外,三尺长的条状物显然是刀之类的武器了。

  掌柜的不由得有些警觉,虽然说来的都是客,但是作为客栈这类商家,有异常情况也是要及时报告官府的,否则一旦有事,被官府扣一顶知情不报的帽子也是很严重的。“还有你这小娃子倒是有趣的紧,小娃娃几岁了?还有,你家大人咋不说话?”

  韩托刚要答话,腰间却被宁良狠狠拧了一把,疼的他差点叫出声来,真不知道这小小孩童,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手劲。

  “店家叔叔说笑了,我五岁啦。我哥哥是个哑巴。”生怕韩托说错话的宁良一个“哑巴”封死了他的嘴,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伤心事,竟然哭了起来,“呜呜呜——店家叔叔有所不知,我们兄弟二人父亲是当兵的,在北征契丹的时候死了,去年母亲又生病去世了。这才来汴梁投奔我们二舅。不料今日刚到汴梁,打听之下,才发现二舅家搬出城外郊区去住了。本来想要趁着关城门之前出城,许能再天黑前赶到城外二舅家。不料城门封了,街上又宵禁……呜呜呜——”

  掌柜的一下子被眼前孩童的呜咽和悲惨经历勾起了同情心,也勾起了自己的伤心往事。这些年战火纷飞,自己老家地处晋州,正是大周和北汉的交界处,自己的不少族人、亲朋都死于战火;自己的一个小儿子,前年媳妇带着来汴梁投奔自己的路上,饿死了;自己的大儿子去年被征去当兵,如今也是杳无音讯,恐怕早已经死在战场上了……而他自己,若不是身有残疾,恐怕也被征去当兵了。

  “娃子啊,啥也不说了。都是苦命人啊,来来来,我给你们哥俩找间干净点的房间。这住店钱,你们手头富裕就少给点,手头要是紧张,就不用给了。”说着,掌柜的从柜台后起身,一瘸一拐地出来,带两人张罗房间去了。

  宁良和韩托对视一眼,紧跟上去。“店家叔叔您放心,住店钱我们一文钱都不会少的。我们兄弟俩虽然身上没多少钱,但是做人的骨气还是有的,这是父亲在世的时候教我们的。”

  “哎,小娃子真懂事。我那小娃子要是还活着,恐怕也该有你这么大了。哎……”说着掌柜的带着两人上楼,找了一间窗户朝着街道的房间,安顿两人住下,询问两人是否需要什么吃食,又吩咐小二帮两人端热水洗脸,这才从房间里退出。

  看店家出了房门,韩托忙迫不及待跪地行礼,压低了声音:“殿下,属下知错,险些让殿下于险境之中。”韩托是有点楞,可是一点都不傻,这几次三番下来,城门的封闭,街道的宵禁,客栈掌柜的怀疑,无一不险些暴露身份。而宁良似乎处处可以料到先机,一一化解。反倒是自己,虽然久经战阵,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韩大哥快起,不要再叫我殿下了。”宁良扶起韩托,低声道,“哎,如果我所料不差,大周朝廷倾覆,就在这一两日了。只希望老百姓们,不要再受苦了。”

  韩托不知道宁良来自未来,知道历史走向,而且实际已经三十多岁,而他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和沉着冷静,也让韩托感到诧异,“遵命,公子。我只是不明白,您是如何知道城门要提前关闭?如何知道要宵禁的?”

  “城门要提前关闭,我并不知道。只是今日我去你家路上,便明显察觉到路上巡逻的兵士多了,而且还多了不少禁军,我怕迟则生变,所以想要快些出城。”

  “而宵禁,既然城门这么早就关闭了,显然也会提前宵禁了。这汴梁城,一定是要有大事发生了!”

  “那掌柜的……”

  “你想问我为什么不让你说话,又卖惨蒙骗掌柜的对吗?”

  韩托重重地点点头。

  “很简单,咱们这时候投店本就可疑,街上巡逻的兵士又增加了,而当时我看到掌柜的看着你包裹里的刀,面色有变化,甚至不着痕迹地朝着店小二使眼色了。”

  “使眼色?我怎么没有注意到?那掌柜的,竟然是想要报官不成?”

  “韩大哥一天劳累,没看到也是正常。”宁良不愿意打击韩托,随便编了个借口,“开客栈的,自然都和官府有些瓜葛。每日迎来送往的,人多且杂,如果发现什么可疑人物不上报,可是要吃官司的。”

  “这狗店家,他敢!莫不是先稳住咱们,偷偷去报官了?!”说着,韩托便要去拿包裹中的刀,“看我不一刀劈了他!”

  “韩大哥且慢。那店家应该不会的,我编的借口没有什么纰漏。我相信,他信了我的话。”

  “为何这般笃定?”

  “因为直觉,因为表情,因为他也经历过生离死别,因为——同理心。”

  “既然公子说不会,我便相信。”韩托显然不知道“同理心”这个词是什么意思,脸上写满了疑惑,但是今日宁良表现出来的不同寻常的镇静和果断让他折服。

  后世销售出身的宁良虽然不忍心骗人,但自然是个察言观色的高手,最基础的心理学知识也是懂的。虽然不得已骗了掌柜的,但是明显地能感受到掌柜的是个苦命的老实人。哎,战争,终是害人不浅啊!

  “月子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夫妇同罗帐,几家飘散在他州。”宁良望着窗外街道旁的柳树,忍不住念起了一首流传后世的诗歌,“师父派人种下的柳树,已经发芽了……”

  无暇钦佩宁良文采的韩托,听宁良提起父亲,便想起了自己那刚刚悬梁自尽的母亲,还有自己的父亲,想要以百余人力挽狂澜,显然……想到这些,韩托的眼神变得无比地没落。

  “韩大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提起……”

  “无妨,无妨。父亲常说‘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父亲他若是……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沉默良久,韩托似要缓和这尴尬的气氛,出生问道:“公子,不知道您为何要给自己改名宁良?”

  “哎!”宁良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都说‘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乱世也好,盛世也罢,我并不愿做什么王侯,也不愿意承受什么江山社稷重托,更不愿意做一条丧家之犬。宁良宁良,宁为良人。只愿天下太平,我们可以不违心地活着,活的很好,就好了!”

  “可父亲说……”

  “师父说,要我举义旗,兴社稷对吗?”

  韩托点头。

  “大周的江山,是如何来的?”

  见韩托一脸的迷惘,宁良自顾自继续说道:

  “大周的江山,也是太祖从汉隐帝那里夺来的;而后汉,又是从后晋那夺来的;后晋,又是从后唐那里夺来的;沙陀人的后唐,是从后梁那里夺来的;而后梁,则是黄巢手下的大叛徒朱温,从大唐那里篡的;就连传国几百年的大唐,不也是李渊从自己表弟家抢的吗?”

  “哼!禅让?千年来骗人的把戏罢了!江山社稷?只要百姓过的好,谁做皇帝不是做呢?”

  韩托虽然知道这些政事,但是出于对皇权的畏惧,至少从来不敢也没有和人谈论过这些,更不要提如今眼前这人还是实实在在的皇子了。因此当他从一个皇子的口中听到这样大逆不道的言论,不由得有些惊诧地瞪大了双眼。这位小宁良,还真是如父亲说的那样“离经叛道”啊!

  “韩大哥,如果您也打算让我去恢复什么‘江山社稷’,恐怕要让您失望了。”

  “公子,我……”

  “但是韩大哥,如果您愿意带着我一起逃亡,我定然会拿您当大哥哥一样对待。”说着,宁良拿过放在桌上的包裹,取出里面的小箱子,郑重双手递到韩托手中,“韩大哥,这些金银珠宝,就交由您保管,我们逃出汴梁以后,何去何从,都听您的。”

  虽然宁良对韩托已足够信任,但是必要的试探还是要有的。毕竟这么大一笔财富,多数人见了都会眼红。再有就是韩托身为武将,如果想要建功立业,自己这皇子的身份,恐怕是一杆绝对的好旗帜……

  韩托再迟钝也明白了宁良前面一番话,还有拿出箱子是什么意思了。宁良无心政治,又拿出金银以示坦诚,让韩托瞬间热泪盈眶。

  “公子,我韩托只要有一口气在,定会护得公子周全!”言罢,不待宁良反应,跪倒在地,从腰间抽出短匕,割下一缕头发,“我韩托今日在此立誓,生是公子的人,死是公子的鬼。如做出对不起公子之事,天诛地灭,不得好死。”(断发立誓是古人表忠心的行为,见欧阳修《伶官传序》,并不是动不动就断指、割掌)

  “韩大哥何苦!”知道古人对身体发肤是如何重视的宁良不由得心头一颤。

  “公子说宁为良人,属下便宁为良仆。公子如果哪天改变主意,想要重拾江山,属下也甘为马前卒。公子,韩托这条命,是您的了!”

第8章 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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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草吃了些晚饭,宁良躺在客栈的床上,韩托守在靠门口的圆桌旁,死活不肯上床睡觉。

  宁良很累。

  五岁孩童的身体机能,今日里里外外徒步走了约莫十多里的路程。而且要思考的事情太多,乱七八糟的念头也太多,久久不能入眠。

  顾不上感慨前世今生,虽然那些纠缠在自己脑袋里挥之不去,但如今急需考虑的是当前的局势。很显然,汴梁城已经被赵匡胤的人控制了,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便是这一两日的事情了。对历史不算熟络的宁良,只记得小说《水浒传》中的小旋风柴进是后周皇族后裔,还持有北宋朝廷颁发的“丹书铁券”,这么看来,赵匡胤应该对后周皇室待遇不差,至少没有斩尽杀绝。

  但是二世为人的宁良不想也不敢冒这个险。还是要想办法逃出汴梁城去,投奔师父韩通的老友麟州防御史杨重勋也好,靠自己这几年积攒的钱财自谋出路也好,甚至到陇西投奔自己的三个舅舅(前文交代过,宁良的外公,太尉符彦卿兼任华州节度使,三个儿子在华州军中任职),也总好过在这汴梁城中任人宰割。

  那么如今最棘手的,便是如何逃出汴梁城去。

  宁良的外公太尉符彦卿,在汴梁内虽然没有什么势力,但作为太尉,亲兵护卫应该也还有不少,签发一个什么手令之类应该也没有太大问题。但是如此人物,想必也会早被赵匡胤的人监视起来了,恐怕希望渺茫。

  自己的老师,右仆射(副宰相)王溥,官居要职,应该也能签出各种手令,但身为文官,手中没有一兵一卒,能倚靠的东西有限。最重要的是虽然和自己师徒相称,也仅是平时上课教授一下四书五经,私下交流并算不上多,对于王溥的政治倾向,宁良并算不上了解。

  至于宫里的皇帝哥哥,自己的后母符太后,还有两个年龄更小的弟弟,恐怕是无暇顾及了。此前宁良也曾和哥哥还有符太后提过,要他们小心赵匡胤,但是说的隐晦,符太后并没有当回事,只当是孩童戏言。哪怕是朝堂上赵匡胤力主出兵,符太后也以为只是赵是想要多谋一些权势罢了……

  窗外的细雨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打在屋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顺着房檐滴落在地上,不密集但规律的“啪嗒”声不绝于耳。待宁良入眠,已经是五更天了(凌晨四点钟前后)。

  像是打了一个瞌睡,一个激灵,宁良睁开眼,窗外天色已经微亮。

  “韩大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估摸着已经是辰时了(早上八点)。”韩托显然一夜未睡,眼睛熬的通红。

  宁良猛地坐起身来,“快走,我们快走!”

  “出城吗?”

  “恐怕已经出不去了,汴梁城应该已经是只能进不能出了。”

  韩托一愣,未及多想,只听宁良接着说:“劳烦韩大哥出门打听一下现在城门的情况。”

  经过昨日的事,韩托对宁良佩服得五体投地,什么也没问,闪身出门打听情况去了。

  不多时,韩托回到客栈房间,探头看是否有人跟踪,谨慎地关上门,推上门闩。

  “不出公子所料,城门紧闭,出不了城了。”

  “说什么原因了吗?”

  “说是……说是曹王殿下失踪,城里四处搜捕绑匪呢……”韩托表情显得有些尴尬。

  没想到自己反而成了叛军戒严的借口,宁良不由地苦笑一下。现如今自己和韩托两人,一大一小,一“绑匪”一曹王,目标过于明显,怕是想要出城,只能试试昨晚自己想到的门路了。“走,我们先去太尉府,再想办法出城。”

  下得楼来,和掌柜的结过店钱,只推脱出去试试看能不能出城,也不顾掌柜的阻拦,两人便消失在细雨中。

  “哎,这俩娃子,怕是继续住下去付不起店钱了。现在外面戒严,出城怕是出不去了。这俩娃子,不都跟他们说了不要他们钱了吗,还执意要走。怕是抹不开面子?!还是家教好啊,不想占我的便宜。也不知道要去哪捱上一夜?哎……可怜的娃子啊!”掌柜的一个人坐在柜台里自说自话,絮絮叨叨,看着两人远去的方向出神,自行脑补着两人的去向。

  宁良和韩托出得门来,避开官兵,沿着小巷疾行。不多时,来到一处气魄雄浑的府邸,门口的一对石狮子肃立雨中,十二簇鬃发彰显着府邸主人的身份——正是当朝一品大员,太尉符彦卿的府邸。

  躲在一旁看着门前守卫森严的侍卫,宁良和韩托并不敢贸然上前。

  “公子,我去探一探?”

  宁良轻轻摇头,“再等等。”

  不多时,只见太尉府门打开一条缝隙,从里面走出一个小厮,撑着油纸伞,提着菜篮子像是要出门买菜的样子。守卫头领见状,伸手去拦。双方像是发生了争吵的样子,小厮要出门,侍卫不让,于是小厮夺步就要往外闯,只见那头领瞬时拔出仪刀,横在小厮面前。小厮见刀已出鞘,不再争辩,灰溜溜地回去关上了门。

  “看来,太尉府也被控制了。”经过昨天的事,韩托总算是明白了不少,“而且和曹王府一样,周边有着不少密探。”

  “哎,是啊。”宁良叹气,“走吧!去王溥的府邸看看。”

  “遵命,公子。只是……只是王相的府邸,恐怕也是这种情况吧?!”

  “是啊,希望渺茫。”宁良眉头紧皱,“不过,不试试,怎么会知道!?”

  王溥的府邸离太尉府并不远,穿过两条巷子便到,而且门前的守卫显然没有太尉府多。宁良和韩托躲在暗处观察力一阵,发现相府的人,倒是进出自如。

  “公子,我去通报。”

  “不必了,这里也被控制了。”

  “啊?怎么会?”韩托有些诧异,“我看门口的守卫并无什么异常啊,而且周边也没有发现什么密探。”

  “韩大哥,你注意看这些护卫的靴子。”

  “靴子?靴子有什么问题?”韩托有些莫名其妙,“嘶——这是禁军的靴子样式。”

  “是不是禁军靴子的式样我不太清楚,平时我也没有特别留意观察过。但是我刚才注意看了太尉府门口的护卫,这些相府门口的护卫,穿的靴子竟然和太尉府那些护卫一样,所以我觉得有问题。”

  “公子英明。”韩托由衷地佩服这位方才五岁的少年皇子,“各府的护卫都是自己府上的私兵,怎么可能都穿着禁军的靴子。”

  “而且你注意看门楼房檐下守卫的靴子,虽然上面有泥垢,但显然干涸已久。一般护卫都是辰时(早八点)换值,到现在不到一个时辰,怎么会干燥得这么快?”

  “没错,显然他们依旧在这里值守很久了。有可能,已经一整夜了。”

  “对,韩大哥。如果各个大臣府邸都要控制,显然他们的人手是不太够的。”宁良压低声音道,“韩大哥,你再确认一下,周边是否有密探?”

  “我仔细查看过了,确实没有。”时常再军中充做斥候的韩托,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好!那我们寻一处没人值守的院墙,翻墙!”

  “遵命,公子。”

  两人兜兜转转,找到王溥府邸后墙一处偏僻的小巷,凭借韩托的身手,十息之数,两人便翻墙而入,来到府邸后院。

  雨还在下,“沙沙”的细雨声很好地掩盖了两人的动静。

  王溥府邸,书房。王溥端坐条案后,奋笔疾书,写着什么东西。

  “吱呀”一声,书房的门从外打开,闪进两个身影。

  王溥像是没有注意到一样并没有停下来,又匆匆写了几笔,随后拿起案头的纽印,重重地盖在一帖关牒上。

  进来的两人正是宁良和韩托,宁良仔细看那方纽印,发现竟然是官印的的形制,不由地有些错愕,脑海中瞬间钻出无数个念头。周制,官印当置放于府衙,不可带回私宅。虽然有些官员图方便并不严格遵守,但毕竟是少数。如今王溥在自己家中持用官印,莫非……

  “来了!?”王溥也不抬头,像是跟老朋友说话,然后拿起那张刚用完印的关牒,轻轻吹了吹未干透的油墨。

  “见过老师。”宁良郑重地作揖行礼,“老师早知道我们会来?”

  “我等你们很久了。”说罢王溥放下手中的关牒,从条案后走出,郑重跪伏在地,“殿下,老臣拜见殿下。”

  虽然还不知道王溥用意如何,宁良还是忙上前搀扶,“老师快快请起。”但王溥仍执拗地跪在地上,不肯起身,竟是行起了三叩首的大礼。

  礼罢,王溥仍不起身,跪在地上说道:“殿下,老臣愧对朝廷,愧对先帝啊!原本老臣仅以为,那赵匡胤仅仅是为了争权夺利,控制兵权。可昨日傍晚,一队禁军替换了臣府中的侍卫,我便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恐怕……恐怕……”

  “老师,快起来说话。”听到王溥一番话的宁良稍稍放下心来,看来自己的老师并非是和赵匡胤串通的奸臣,忙再次上前扶他。

  王溥也不再推辞,站起身来,从条案上拿起关牒,“殿下,这是出城的文书,用的是尚书省的印。我不敢确定一定有用,但……但殿下可以试试。”说着,又从腰间摘下一枚玉佩,连同关牒一并交到宁良手中,“殿下可从封丘门(汴梁城北门)出城,封丘门的校尉李季是老臣的内侄,兴许能帮上忙。”

  “老师,学生拜谢了。”说着宁良就要跪下,却被王溥生生拉住。

  “殿下折煞老臣了。”王溥一脸愧色,“前日在朝堂上,是我疏忽大意,未能及时识破他们的阴谋,这才有此大祸。”

  “老师切莫自责,赵贼势大,也定然是早有反意,怎么能怪到老师头上?”

  “殿下莫要再这么说了。”虽然宁良有意为王溥开解,但他自己仍心中有愧,“昨日傍晚,我得到消息,殿下失踪,老臣便知道殿下已经洞悉了他们的阴谋,早做打算了。臣的学生当中,属殿下聪明伶俐,小小年纪便不同凡响。虽然我平日里对你严厉,常苛责殿下不用心典籍,但殿下的聪慧睿智,老臣都看在眼里。”

  “老师谬赞了。”

  “如今天将巨变,殿下既已料得先机,定要卧薪尝胆,有朝一日复我大周社稷啊。”

  “老师,虽然你我交谈不多,但您应该也了解我,我志不在此。”

  王溥微微一愣,“罢了罢了。人各有志,来日方长。恕老臣不能护送殿下了!宫里还有陛下和太后,老臣不能阻止他们夺我大周河山,还是要回护先帝遗孤不受欺侮。”

  “老师一片苦心,我懂!”宁良一脸的真诚,虽然他是皇子,但是作为现代人的他,谁做皇帝,谁是正统,倒并不是很放在心上,“其实谁做皇帝,又有什么关系呢?当今这乱世,战火不断,百姓流离失所,我皇兄年仅七岁,主少国疑,契丹、北汉、甚至大周的各路节度使想必都早已蠢蠢欲动。如果他赵匡胤能做一个好皇帝,能给天下百姓带来安宁,老师就用心辅佐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王溥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这位学生,显然对于如此离经叛道的言论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他说了,但依旧有些震撼,“殿下高义,老臣受教了。”

  宁良也不再多说什么,拱手行了一礼,就要转身离去,不料却又被王溥的声音叫停了,“这位想必就是韩通将军的公子,橐驼儿,韩微吧!”

  韩微,或者现在应该叫韩托,一直没有说话,本已要跟着宁良离开,听王溥喊自己,回身行礼,“正是。”

  “韩小将军,殿下,就拜托你了。”

  “义不容辞。”

  “韩小将军,韩老将军他,恐怕,恐怕已经……”

  韩托听闻父亲的消息,瞬间呼吸急促了起来,“父亲,父亲他如何了?”哪怕是早已能猜到结局,但韩托依旧希望能有奇迹发生,依旧希望能从王溥口中,听到一些不一样的消息。

  “赵虽派人控制了我的府邸,但可能有所顾忌,并未限制我府上人的进出,因此我得以派出人手打探消息。”

  “昨日,老将军率领百十号护院,又召集了数百名忠于陛下的禁军侍卫,列阵于宣德门外(宫城南门)。赵匡胤手下部将王彦升,昨夜率领先锋回京,与老将军战于宣德门。卯时,宣德门陷落。”

  “老将军此时,恐怕已经……阵亡了。”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听到这个噩耗,韩托还是一个踉跄险些倒在地上。

  屋外的雨,下的更大了……

第9章 宝寺风云
乱世豪商全文阅读作者:森九叔加入书架

  宁良和韩托从王溥府邸出来,穿大街过小巷一路向北。

  待两人来到封丘门时,已经是午时。两人一早到现在还未进食,又奔波了半日,早已饿得饥肠辘辘。但此时谁也没有心情提及,只想着快些逃出城去。

  不用宁良吩咐,韩托持着关牒文书和王溥的玉佩来到城门前,和兵士一番交涉后,后方走出来一名校尉。那校尉拿着关牒和玉佩端详半天,又望着不远处的宁良犹豫片刻,挥手命令兵士们开门放人。

  总算是有惊无险。出城门的时候,宁良对着那位名叫李季的校尉深鞠一躬,惊得李季慌忙回礼。李季隐约猜出了宁良的身份,昨日傍晚便有命令下来,如遇一大一小两人出城,直接拿下。但是看着尚书省签发的关牒,还有姑父王溥的贴身玉佩,李季终于还是没能狠下心来将两人“绳之于法”。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一队人马从城里匆匆赶至封丘门。

  “守城校尉何在?”来人气势汹汹。

  “标下在。”李季忙出列抱拳行了一个军礼,“不知王将军到此何事?”

  来人正是昨夜宣德门外和老将韩通激战的王彦升,“可有一大一小两人从封丘门出城?”

  “有的,王将军。”

  “混账东西!怎敢不遵军令?”说着王彦升挥起马鞭就要往李季身上抽。

  李季侧身一躲,后退两步,手按刀柄,面有愠色,“将军何意?”

  “大胆,小小校尉竟然敢违背军令,私放钦犯出城?”

  “将军说笑了,那两人手持尚书省签发的关牒,怎么会是钦犯?”李季不卑不亢,“况且标下虽然官职比将军低,但是属下乃是城防司的人,而将军乃是禁军,互相并不统属。将军上来就将一顶私放钦犯的罪名扣在标下头上,意欲何为?”

  “你……你……”王彦升是员猛将,但显然口才不佳,“你难道不知道那两人是……”

  “那两人是谁?”李季追问。

  “是……”话到嘴边,王彦升也察觉到不妥,莫非自己要亲口承认造反?现在得到线报,正在追杀曹王熙让和韩通之子韩微?

  想到此处,王彦升只得岔开话题,“你们城防司难道没有下令,见一大一小两人出城,直接拿下吗?”

  “标下自然收到过命令,将军。”李季缓缓道,“只是将军,来人手持尚书省的关牒文书,标下仔细查验了,也并无不妥之处。难道将军,对尚书省签发的文书,尚有质疑?莫不是现在禁军,连尚书省也不放在眼里了吗?”

  王彦升听闻此话,心中咯噔一下。虽然他行事有些鲁莽,比如昨夜在宣德门外斩杀了韩通,违背了赵匡胤“对公卿不得侵凌”的军令,但是事出有因,且韩通在汴梁没有什么势力,相信不会受到太重的责罚。而今主公赵匡胤即将入城,朝中大臣多需依仗,尚书省的两位主官,左仆射范质和右仆射王溥更需要拉拢。若自己坐实了“藐视尚书省”的罪过,影响了主公的千秋大计,主公定然不会放过自己。

  想到这里,虽然王彦升心中有万般不愿,还是强压着怒火对眼前校尉道:“哼,本将军就暂且饶过你。快开城门,本将军要出城擒拿凶犯,这你该不会还要阻拦吧?”

  “标下自然不敢。来人,开城门!”李季向身后吩咐道,心里估摸着时辰,算来自己大概又拖了一刻钟的时间,这两刻钟的时间,想来那两人应该已经走了有些距离了,只希望他们可以尽快藏匿起来,不要被王彦升发现。

  哎,自己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过了今日,恐怕自己也需要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出路了。虽然自己的姑父是当朝右相王溥,但今日之事,王彦升也好,赵党也好,会放过自己吗……

  话说逃出城外的宁良和韩托,一路向北刚走出两三里地,韩托猛地停下。

  “不好,公子。”韩托伏在地上听了一会儿,手指北方,“马蹄声!车轮声!还有整齐的脚步声……有大军从北往南行来,至少十万人。”

  “有多远?一定是赵匡胤回城的大队人马。”

  “约莫四五里地。”韩托脸色显然不好看,“最多一刻钟时间就到。而且南边应该也有追兵追过来了,我听人数应该不多,约摸数十人,但都是骑兵。”

  “快找地方躲起来。”宁良难得地有些慌乱,“前有大军,后有追兵。这汴梁城外一马平川,躲也没有地方躲啊?”

  韩托略一思考,“往回走。”

  “往回走?”

  “对,往回走,去开宝寺。”

  “开宝寺?”

  “对,封丘门外的那座开宝寺。”韩托神色凝重,“开宝寺住持,是父亲的老友。向他求救,应该可以帮咱们。”

  宁良和韩托两人气喘吁吁进到开宝寺的时候,王彦升的追兵已经来到开宝寺附近。

  看着眼前的寺院,王彦升勒马而立,略一思索,马鞭一指身旁副将,“你带一队人,继续向北追击寻找两人。想来主公的人马也快该到了,遇到大军,向主公汇报城中情况。我带剩下的人,搜查这寺院。”

  副将领命带人而去,王彦升命人叫门。

  开宝寺内,韩托匆匆和主持说过情况,主持也没有犹豫,命一个小沙弥带两人到寺中地下密室藏匿。几乎是同一时间,寺外的叫门声响起。

  主持深吸口气,亲自带人去开门迎接。

  一个小校见寺门打开,赶马上前,不客气地说道:“老秃驴,可有一大一小两人进你们这寺院。”

  “阿弥陀佛——”主持微微皱眉,“施主为何出言不逊?”

  “秃驴少装蒜。”小校咬着牙说,“军爷们在追查两个朝廷钦犯,这两人逃到你们寺院这里就不见了踪迹,是不是你们给藏起来了?朝廷法令,窝藏钦犯者与其同罪。若是你们这群秃驴敢窝藏这两人,小心自己的项上人头!”

  “哼!”听那小校一口一个“秃驴”,主持脸上已有愠色,“大周虽然抑制佛门,但我开宝寺乃是先帝亲敕的官方寺院,每位沙弥、比丘也都有着朝廷颁发的度牒。施主在我寺前辱骂在前,又污蔑我寺窝藏朝廷钦犯在后,是何居心?”

  “你这老秃驴,老子给你脸了是吗?”小校恼羞成怒,说着就要拔刀。

  “住手。”一直没有说话的王彦升出声制止,“这位大师父,本将军奉命缉拿钦犯,不知道是否有可疑的人进入寺院?”王彦升话说的客气,只因为自己的主公赵匡胤和主公之弟赵匡义,一向敬佛礼佛,而这开宝寺,又是两人常来上香之所,因此王彦升不愿意过于得罪。但他脸上也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立马俯视主持,一脸的跋扈。

  “将军明鉴。”主持朝王彦升行了一礼,“佛门清静地,岂是藏污纳垢之所。”

  “当真没有见过那两个钦犯?”王彦升往前探了探身子,狠狠地盯着主持。

  “出家人不打诳语,我寺中,确无什么钦犯。”

  盯着主持看了许久,王彦升从他那历经沧桑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波澜,虽然心有不甘,虽然觉得这个寺院嫌疑很大,但又好直接发作。

  殊不知主持虽然所言非虚,但其实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开宝寺确实不是藏污纳垢之所,宁良和韩托二人也确实不是什么“钦犯”。这话语中的机锋,不是王彦升这武夫能够琢磨的。

  碰了软钉子的王彦升显然没有拔马离开的意思,“大师父既然这般说了,我自然应该相信。但是我等身负皇命,追查朝廷钦犯到此便没有了踪迹,怕这两个贼人潜入寺院,伤害无辜,因此我等还是要进寺搜查一番。来人,进寺,给我搜!”

  一众兵士听到命令鱼贯而入,刚才那个嘴上不干不净的小校还趁机推了主持一把,虽然没有摔倒,但还是推了主持一个踉跄,旁边一众沙弥对他怒目而视,却也都是敢怒不敢言。

  开宝寺建于唐,兴于宋,有铁塔供奉阿育王佛舍利,是千古一代名寺。

  但在此时,因为世宗皇帝抑佛灭佛,废寺院三万三百三十六,僧尼还俗系籍者六万一千二百人。开宝寺侥幸得以保存,但寺内冷冷清清,佛祖金身斑驳,佛前香火断绝,显得落败的很。

  十多名搜查的兵士一柱香的功夫都不到,便纷纷出来复命,表示没有什么发现。

  这么又小又破的寺院,想要藏两个人,似乎有些困难。王彦升如是想到。

  正当王彦升准备吩咐兵士们撤离,一声呼喊从屋内传来:“将军,发现异常!”

  大喊的人正是之前的小校。兴许是之前被主持斥责,又被王彦升喝止,小校心中带气,因此搜查起来格外仔细,终于在偏殿中,发现了一处地面,有些异常。

  仔细查验的小校发现这处地面地板的缝隙似乎有异样,缝隙齐整,不像旁处交错铺设,再一敲,竟然是空的!

  与此同时,身处地下密室中的宁良和韩托两人,听到外面嘈杂的人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了!

  一贯冷静的宁良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虽然经过死亡,但是这种危险逼近眼前,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还是让他心里紧张的不行。

  韩托刀已出鞘,盯着密室入口,紧握着刀柄不断地变换着持刀的姿势,似乎是要找到最佳的角度,好第一时间砍下敌人的头颅。

  听闻小校报讯,王彦升翻身下马,带着一众兵士直奔偏殿而去。

  这份大功劳,稳了。

  “老师父,劳烦打开此处密室!”王彦升虽用敬语,语气却很强硬。

  “此乃我寺机密之处,劝将军还是不要打开为妙。”

  “还请老师父配合我等公干,打开密室查验!”

  “万万不可。要打开这密室,这后果可不是将军能够承担得起的!”

  “大胆!老秃驴!竟敢威胁我家将军!”一边的小校骂道,“还说不是窝藏钦犯?为什么不敢打开密室?我看你就是心里有鬼,做贼心虚。”

  王彦升狠狠瞪了一眼小校,但也并没有否定他的话,转身对着主持说:“大师父!还请自行打开密室,以证清白。窝藏钦犯,这举寺上下,恐怕都死罪难逃——”

  听到威胁的话,主持显然并没有害怕,“将军执意要搜这间密室,老衲还是那句话,要打开这密室,后果可不是将军能够承担得起的!这间密室,可是天大的干系!”

  王彦升显然对“天大的干系”并无太多顾及,不再和主持废话,挥手示意兵士暴力开门。

  几名兵士四处寻找机关之类,那小校最为积极,持着横刀便去撬门。

  机关不好找,但那小校也是天生蛮力,几下便撬开了密室的门。掀开门,小校领头,一众兵士左手持火把,右手持刀,缓缓下台阶——气氛已经紧张到极点!

  “啊——”地下密室中传来一阵惊呼。

  “哼!我看你还有何话说。”说着,王彦升也拾级而下,走下密室。

  眼前的一幕让王彦升也忍不住内心一声惊叹,“天哪——糟糕——”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不大不小的密室,里面放满了不该他们看到的东西!

  满屋的旌旗仪仗,上面的纹样显示,这都是皇帝才能使用的规格。

  有一个手欠的兵士打开了一个箱子,“将军,玉玺……”话音未落,王彦升一个耳光便落在那兵士脸上,望着那一箱子的玉玺和一应官员印章,王彦升嘴角直抽抽,脑门上的冷汗瞬间便冒了出来。

  兵士们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王彦升可是脑子飞速运转,想到了这些东西最大可能性的主人……而主持所言的“后果”,也绝无虚言,确实是他不能够承担的。

  王彦升此前只知道两位赵将军经常到这开宝寺上香,谁知道此间竟然还藏有如此秘密……

  “快!所有人,退出密室!”王彦升语气急促,“所有人,不得声张今日之事!”

  众兵士还没有弄清楚什么情况,门外已经有兵士来报:“报——小赵将军到!

  “完了!完了!”王彦升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第10章 虎口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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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赵匡胤执掌禁军以后,禁军中称呼的“小赵将军”别无他人,只有赵匡胤之弟,赵匡义。

  此前王彦升分出了一队人马追击,并向大军中的赵匡胤汇报情况,小赵将军赵匡义和智囊赵普也在边上。听闻王彦升杀了老将韩通,赵匡胤本就气恼他违反了自己“不得侵凌公卿”的将令,又听闻王彦升竟然带人去了开宝寺,更是怒不可遏,狠狠朝弟弟赵匡义使了个眼色,让其速去处理。

  要是王彦升那个蠢货,当真找到了那间密室,发现了那间密室中的东西,恐怕大事有变。那些东西如果公诸于世,“黄袍加身”恐怕就要变成一个笑话,变成“谋朝篡位”了。

  赵氏兄弟是寺院的香客,但远不仅仅是香客这么简单。宁良和韩托藏身的那间密室,正是赵氏兄弟及智囊赵普,谋划“大事”之处。而另外一间密室,正是藏匿“起事”物品之所。如今是非常时期,任何小的波澜都有可能引起大的动荡。

  开宝寺主持,是韩通生前好友不假,但远没有到莫逆的程度。他是一个左右逢源,或者说是乱世夹缝中求生存的人物。虽然主持从未向韩通透露过赵氏所谋,但今日韩托带宁良前来求救,主持也并未推脱,反而一再回护。

  赵匡义和赵普带着一队禁军进到开宝寺偏殿时,正撞见王彦升从密室中出来。

  “将军饶命啊!”王彦升见到赵匡义,吓得跪伏在地,丝毫没有了先前的跋扈,“我等誓死追随主公及将军,一定会守口如瓶。密室之中,我等什么都没有看到啊!”

  赵匡义见他说的真切,脸上神色却极为凝重。王彦升及手下见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但毕竟都是自己人,兄长那个狠辣的眼神是什么意思自己很清楚,但究竟如何“处理”,一时间竟有些犹豫不决。

  “来人,先把寺中所有人等,集中到此处。”

  亲兵校尉喊“诺“领命而去,不到一刻钟,便把寺中所有人,十几个沙弥,还有王彦升的数十名兵士带到此处。

  “将军,人多嘴杂,难保大事不泄啊!以数十人性命换天下太平,诸事顺利,这买卖,不亏。”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赵匡义耳旁低声说道,正是第一智囊,赵普。

  “可兄长……”赵匡义脸上阴晴不定,“兄长下了严令,进城后不得侵凌。如今我若这样行事,岂不是……岂不是……”

  “将军,主公说的是‘进城后’不得侵凌,这开宝寺,可在城中?”赵普脸上露出一抹诡笑。

  “嗯?”

  “将军,开宝寺不再城中,算不得违反军令。而且,此间干系重大,如寺中机密不慎泄露,于主公声望有大损,甚至直接干系到大事的成败!此番我等也是为主公解除后顾之忧,主公又其会怪罪?!”

  赵普的话无疑让赵匡义坚定了某些决定,脸上杀意乍现。一咬牙,下令道:“来人,这些乱兵意图谋反,给我全部当场诛杀!”

  身后带来的亲兵脸上露出犹豫之色,毕竟这些所谓“乱兵”,可都是昔日的同袍啊。

  “怎么,你们是想要姑息叛逆?”赵普嘶哑阴沉的声音在众人耳旁响起,“莫非你们也是附逆的叛贼?”

  杀人诛心,赵普的话显然起到了作用。一众亲兵大喝一声,上前与王彦升的兵士战作一团。王彦升的兵士虽然大多还没想清楚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但见自家主将伏地求饶,本就心中忐忑,仓促间迎战更是士气全无,十数个呼吸之间,便纷纷被格杀在地。

  刚才满嘴脏话的那个小校更为凄惨,因为反抗最为激烈,被赵匡义的亲兵足足在身上砍了十来刀才死去,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往外翻着白肉,鲜血又从里面渗出来,流了一地。眼睛更是瞪的跟铃铛似的,一脸的不可思议。

  偏殿里一地的尸体,浓稠的鲜血在木地板上缓缓流淌,渗入地板的缝隙。

  王彦升伏在地上,额头上的汗,已经流到了双鬓。他的手,缓缓摸向腰间的刀柄……

  赵匡义的亲兵手握横刀,缓缓靠近王彦升。对于这位有名的悍将,众人不敢小觑,互相使个眼色,示意联手诛杀眼前人!

  “哎——”千钧一发之际,赵匡义出声了,“住手!不可对王将军出手。”

  见赵匡义出声制止亲兵,赵普眉头微微一皱,“将军,不可啊。倘若王彦升泄露……”

  “住口!王彦升也算是一员大将,我怎可轻易将其斩杀?!待我禀明兄长,以王彦升家小为质,外派王将军,不留在汴梁也就是了。”

  赵普还想再劝,被赵匡义一个手势制止,接着叹气道:“哎,王将军也是立过大功的人。想来也会深明大义,断不会泄露今日之事。”

  听着赵匡义半是威胁,半是安抚的话,王彦升知道自己的命算是保住了,不由得身体一软,瘫倒在地。自己事事冲杀在前,本想着多立功劳,不料遭逢此事,真是造化弄人啊!

  后来赵匡义禀明赵匡胤,赵匡胤以王彦升斩杀韩通为理由,外派其镇守边疆,再没有回到过汴梁城。王彦升虽一度成为边军一军主官,但终身未被授予节度使之职,也和今日之事有着莫大的关系。多年后王彦升成为赵匡义“烛影斧声”的重要棋子之一,又因见不得史书,被赵匡义安排在史书上提前“暴病而亡”,便都是后话了。

  “将军,这群和尚该当如何处置?”赵普问道。

  面对手持钢刀如狼似虎的禁军,激烈的交战和杀戮,一众小沙弥没人敢逃跑,都早已吓得脸色惨白,缩在一起不敢作声。更有胆小的吓得腿间一热,裤子湿了一大片。

  唯有主持伫立不动,面不改色朗声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想必赵施主当年所谋之事,现已有了结果。当年借我寺行事,非我所愿。而今在我寺兴此刀兵,杀戮深重,亦非我所愿。但纠其因果,贫僧内心早有准备。想必我寺一众僧侣,也是难逃将军屠刀了把!”

  “大师父!当年以僧众性命要挟,借贵寺宝地行事,我等也是迫不得已。而今凭添这么多杀戮,更非我的本愿。还请大师父,见谅。”

  “见谅?这数十条性命一刻不到变化为尸首,还有我阖寺上下十数条性命,你让我见谅?”说话间主持脸上的肌肉都在抖动,显然已经是怒不可遏。

  “大师父!您动了嗔念了……”

  主持努力控制着自己脸上抖动的肌肉,以及因为激动而急促的呼吸,良久,终于开口说道:“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既然因果如此,贫僧自是不该再纠结了。”

  “大师父,你们就放心去吧!当年我答应主持的事情,一定办到!来日我定然会让这开宝寺,成为天下香火最鼎盛的寺庙!”

  言罢,赵匡义挥手示意自己的亲卫动手,几个瞬息之间,主持及一众沙弥便也倒在血泊当中。那位主持死的最为安详,当然,赵的亲卫下手也还算讲究,一刀毙命,直插心窝。

  三年前赵氏兄弟谋划“大事”,需借一处不易被发现的隐秘之所,选来选去便选中了这汴梁城北门外的开宝寺。随后以全寺僧众性命为要挟,强行征用了开宝寺,作为密谋及藏匿各种物事的地点。当年赵匡义许下承诺,事成后,定会兴建开宝寺,重振佛门。

  只是赵没有告诉主持,事成之日,便也是全寺灭口之时。

  虽然,主持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身处乱世,刀兵之下,又有什么可以选择的呢?

  当然,后世开宝寺得以供奉阿育王佛舍利,兴建铁塔,兴盛一时,传承千年,便都是后话了。

  处理完偏殿的事,赵匡义带人来到另一偏殿,这里有另外一间密室。

  按照王彦升的说法,他带人是追杀宁良和韩托到此。有很大的可能,两人就藏身于这间密室。

  两名亲卫手持火把和横刀,小心翼翼地打开密室的门,缓缓进入。两人也颇为紧张,因为知道那韩托,也是一员悍将,死在韩托刀下的契丹亡魂,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了。

  “哐啷——”

  一声异响在密室中响起,本就安静的空气中瞬间显得更加紧张。

  一名亲卫大喝一声,劈刀便砍,只是他的刀落在空处,什么都没有劈中。

  赵匡义第三个下到密室,夺过亲卫手中火把,点燃墙壁上油灯,“慌什么!?”

  几处油灯逐一被点亮,密室的全貌便映入众人的眼前。一床胡榻,两边分列的四把圈椅,后侧一排书架,便是密室的全貌。

  只是没有想象中的“钦犯”,密室不大,没有什么可以藏匿的地方。

  跟随下来的王彦升慌忙跪倒在地,“将军。末将追捕那两人至此,如果没有被另一路骑士追上,定然是逃到此处了啊!末将,绝无窥探密事之意啊!”

  “哼!你还提!”赵匡义丝毫没有客气,“若不是你,我用得着斩杀我军数十名精锐吗?”

  听着赵的话,王彦升不由得心中一阵苦涩。心想自己为主公冲锋陷阵,谁料遭遇此事,甚至差点命丧当场。小赵将军平日里对自己恩惠有加,现在也是对自己冷言冷语。

  “罢了。”赵匡义深呼一口气,“哎,虽然今日险些酿成大祸,但你也算有功之臣。我定会在兄长面前替你求情,保你性命。甚至,保你官爵的。”

  “多谢小赵将军。”王彦升再次伏身跪地,和之前的跋扈模样截然两人。

  “起来吧,王将军。”赵匡义出乎意料地客气起来,“我会在兄长面前力保将军无恙,不过将军妻小恐怕要留在汴梁为质,但我定然会帮将军悉心照料的。”

  “末将感激不尽。将军有任何差遣,末将定然肝脑涂地,在所不辞。”说着,王彦升又要跪地拜谢,被赵匡义一把扶起。

  “将军言重了。将军为我兄弟卖命,我岂会不知?只是事关重大,今日之事还望将军见谅。”

  “您这说的是哪里话,末将知晓这其中的利害,定然不会有所怨言。”

  赵匡义深深看了一眼王彦升,转身走出了密室。

  “将军,那些尸体……”凑上来问询的,是赵普。

  “烧了。”赵匡义面不改色说道,“连同这开宝寺,都烧了。”

  “遵命。但将军……将军此前不是答应那主持……”

  “嗯?”赵匡义面色不善,“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质疑我的命令了?况且,我答应主持的是来日,而不是现在。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赵普吐吐舌头,心说自己提这个干嘛,不是自讨苦吃吗?想不到这位小赵将军,比一贯狠辣的自己都要阴狠,甚至有些……怎么说的,厚颜无耻?真的是……心中胡乱想着,赵普转身去吩咐亲卫士兵们放火,烧寺。

  熊熊的烈火,照亮了半边天。

  冲天的火光,连汴梁城北门封丘门城门的守军都能看到。守成校尉李季看着火光,忧心忡忡。军阵中的赵匡胤也看到了,黑着脸,没有什么表示。已经逃出很远的宁良和韩通也看到了,悲伤、愤恨等各种情绪萦绕心头。

  此前,藏在另一处密室的宁良和韩托早已听到外面的动静,知道此处不是长久藏身之地,便趁着赵匡义等人在偏殿杀戮众人之时,逃出了密室。

  王彦升带来的人马皆被赵的亲兵斩杀,带来的马匹拴在寺院门前,无人照看。两人翻墙而出,来到正门悄悄解开一匹马,朝东狂奔而去。看到冲天的火光时,两人已经逃出两里多地去。

  看着两里外开宝寺的火光和滚滚的烟尘,宁良不由得一阵叹息,“哎!若不是你我藏匿寺院,恐怕他们也不会遭此毒手!”

  “公子!赵氏谋反,又残忍杀戮,和公子又有什么关系。”韩托显然是想要安慰宁良。

  “韩大哥就不用劝我了。果然,宁做盛世犬,不做乱世人啊!”宁良深吸一口气,“罢了,罢了。韩大哥,我们还是快些逃命吧。”

  天空中的春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对于百姓来说,春雨贵如油,只需要考虑春雨可以带来的收成就好了。

  对于宁良和韩托来说,春雨可以很好地隐藏两人的踪迹,脚印、气味等都可以很好地被掩盖,不至于赵氏的爪牙迅速追杀到自己面前。

  对于老天爷来说,这只是一场普普通通的春雨罢了,和往年的春雨,并没有太大的下差别——啊不,有差别,最大的差别便是,这一场春雨中,发生了一场滔天的反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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