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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回 此生此世,1人1心
陌上花开伊人行全文阅读作者:棣棣加入书架
  回到茅屋已是深夜子时,孤星刚进入院内,便听见屋里大吵大闹。赶紧进屋去看,只见阎无常被承焱摁在屋内的方桌上,口里叫骂不迭。孤星赶紧过去拉开承焱,承焱感觉到来人是孤星,一把抓住孤星的手臂,焦急地说:“这大半夜的谁让你出去找雪莲?要是遇到狼怎么办?这老庸医的话你也信?”

  孤星听他口气半是责备半是关心,心里不禁生出融融暖意。阎无常看见她手中的雪莲,脸上含了几分伤感的了然,无不悲伤地说:“师妹的棋局,总算是解开了。”

  孤星把承焱安顿到椅子上坐好,在他手心中写下:“我去去就回。”于是打了个手势,让阎无常借一步说话。

  两人来到西边的茅房里,刚关上门孤星便说:“我看师太的神色,怕是要上安兴寻皇帝去了。”

  阎无常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很快平静下来,叹了口气说:“她都跟你说了。可恨我这辈子一心钻研医术,在棋艺上却是不通。去了也好,解了她的心结,后半辈子就不会郁郁寡欢了。”

  “神医就不担心吗?”孤星问。

  阎无常勉强扯出一个极难看的笑容,语气如含了坚冰般地森然冷锐:“那皇帝老儿毁了她一生,就算拼得同归于尽,我也定要他不得好死。”

  孤星心中一凛,想着承焱要听到这话,恐怕阎无常连这茅屋都出不得了。

  阎无常神色稍松,眼中含了几丝脉脉温情,说:“师妹不肯要我相助,我便暗中保护,定要照顾她周全。”

  孤星不想在这事上多做纠缠,这两人能否进得了皇宫还是个问题。不管如何,还是承焱的病要紧。于是问道:“现下雪莲已取来了,不知我家公子的眼睛要多久才能治愈?”

  问到治病上的事,阎无常又恢复了他那副自傲的神态,说:“有了这雪莲,那位公子的眼睛后日便能好了。”

  孤星心中既喜又忧。喜的是,承焱很快便能重见光明了。忧的是,不想竟这么快,如此说来,自己明天便要走了。

  如常地行了一礼,孤星语气诚恳,说:“如此便拜托神医了。”

  那阎无常自负地说:“你放心吧,治不好他,阎某岂不是砸了自己的招牌。”

  孤星抱以一笑,缓缓退了出去。

  院子里站了好大一阵子,孤星方推开门进去。承焱坐在椅子上,与自己出去时并无二样,显然是在等着自己回来。

  “早早便听见你的脚步声了,怎地在院子里站了那么久也不进来?不怕冷吗?”承焱关切地问。

  孤星在他手中写下:“今晚月色大好,一时贪看住了。”

  承焱宠溺地抚着她的手背,说:“月色再好,也不如身子要紧。等我能看见了,再陪着你共同赏月可好?有我在你身边,便不用担心被冻着了。”

  孤星疑惑,在他手心中写:“此话怎讲。”

  承焱坏笑着说:“你要是觉得冷,我便拥住你。哪里还能让你冻住呢?”

  孤星大感羞赧,急急地想把手从承焱手中抽出,无奈承焱握得紧,只觉得他手心那样暖,包裹着自己微微有些冰凉的右手,暖意一阵阵传到身上。孤星佯怒,偏过头去不理他。想了想,又觉得好笑,他哪里就能看得见呢?

  承焱的语气温柔得能沁出水来,说:“我是认真的,我想把你拥在怀中一辈子。潮涨潮落,月盈月亏,就这么与你相守一辈子。”

  即使是百炼钢,也化成了绕指柔。何况是一颗火热跳动着的蓬勃的心,更觉得被泡在了蜜罐里,满心满肺里都是甜的,却也怎么都不腻。

  孤星顺势倒在承焱怀中。在巨大的幸福背后不免生出几缕伤感。乌蒙山上的这段日子,会不会就是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了。

  第二日,阎无常以天山雪莲入药给承焱敷在眼睛上。

  “我这药下去,保准你明天就好了。”阎无常信誓旦旦地说。这几日住下来,对于阎无常的医术,孤星还是有把握的。知道他虽自负,本领却也非常,不是滥当了神医的虚名。

  这一天一切如常,陪着承焱下棋,吃饭,散步。唯一一件不寻常的事,便是那童子来报,山上宿清观里阎无常的师妹已经离开了乌蒙山。阎无常一言不发,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但是孤星了然,此人心智极坚定,又对他师妹痴心一片。待明日给承焱拆了药,他一定会随他师妹而去。

  其实谁又能说那王师妹是不幸福的呢?尽管皇帝负了她,可是有阎无常为她耽搁了大半辈子。只是感情从来不是公平的,你若一颗心只放在一个人身上,那旁人即使做再多也是瞧不见。

  想到这里未免要想到自己身上。都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孤星凝视着承焱,山中无事,此刻的他拿了一枚棋子在手上把玩,偏着头思索的样子既温文尔雅又显得气度高华。承焱与皇上为父子,自然有几分相像的。当年那王师妹,也是这样倾心于皇上的吧。只是自己比她多了几分清醒,很清醒地知道承焱不是自己能留住的人,这段情必须要在这里戛然而止才好。尽管这样的清醒是痛苦的,也好过被承焱识破身份以之后一切成空。

  有了这份情的念想,往后的日子即使再难捱,好歹回忆起来也能悟出那么一丝甜。

  想着想着,孤星不禁凑过去吻住他的唇。鼻尖有一股清香的草药气息环绕,他的唇削薄而温暖,如被热水烫过的花瓣,一点一点服帖盛开在自己的唇上、脸上。密密麻麻、铺天盖地,孤星只觉得天旋地转,神思游转间仿佛自己已踩着浮云到了九天之外。

  茅屋里不时有炭火哔啵炸开的声音。只这一点点声音,提醒着自己还在世间。拉回了自己的一点点残存的理智。待自己反应过来,承焱的吻已经落在了自己的脖颈上,并且一路向下。孤星惊慌,赶紧推开他站起来。

  承焱这才晃过神来,没料到自己竟然如此失控。当初与董芸梦在一起时到底还能自持些,而自从遇上了银铃,说的话做的事没一件是与以前一样的,并且每一件都不是自己能想好、能预料到的。可偏偏自己又不知不觉要那么去说那么去做。

  一时之间两人都觉得有些尴尬,承焱轻咳了一声,说:“方才失态冒犯了,你,你别往心里去。”

  孤星脸上红得如火烧一般,想起是自己率先吻上他的,如何能说是他冒犯?

  承焱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又急忙解释:“不,不是,你要往心里去。我并非故意冒犯,可是我吻你是认真的。”

  孤星听他这么说,更是羞得连头都不敢抬。尽管自己知道承焱他看不到。

  “遇到你之后,我总觉得自己笨嘴拙舌。想说的话、想表达的心意总是说不尽、说不全。”承焱说得认真而感慨。

  孤星拉过他的手写下:“你都是这样哄别的女子开心吗?”

  承焱坚定地摇头,说:“让我如此相待的只有你一个,此生也只有你一个。”

  孤星轻轻一笑,握住承焱的手、轻靠在他肩上。
第33回 魂不守舍
陌上花开伊人行全文阅读作者:棣棣加入书架
  两个人腻在一起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便月上柳梢了。服侍了承焱睡下,悄悄在房中点了迷香,看承焱睡得沉了,才收拾包袱悄悄出去。

  叩响阎无常居室的门。阎无常已是睡下多时。披了件外衣不耐烦地把门打开把门打开,孤星便毫无预兆地突然跪在他面前。阎无常斜眼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女子,说:“明天你家相公的病便可好了,你不用跪我。”说着便要关门谢客。孤星一把抓住他的袍角,说:“神医请听我一言。小女子有迫不得已的苦衷,今夜必须得离开此地。今有一事相求,恳请神医,若是他日公子问起小女子容貌来,请神医一定不要如实相告。”

  阎无常哼了一声,说:“老夫只管看病,其他的事没兴趣。”说完便“啪”地一声关上了门。

  孤星仍旧跪地不起,也不在乎阎无常的阴阳怪气,诚恳地说“如此便谢过神医了。”郑重地以首俯地拜了三拜。便狠下心肠来转身离开。

  一口气在雪地里奔走好几里,直到泪水模糊了眼睛,远处的茅屋在漆黑夜色里变成含混不清的一个小轮廓。想起承焱睡前还拉着自己的手说;等他明天拆了眼布,第一个便要好好看看自己。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都流不尽。

  孤星用手背为自己擦了擦眼泪,安慰自己不用这般伤心?到了王府里同样能见着,自是那时自己又要成为那个受他冷落的王妃,而不是放在心尖上的银铃。

  长抒了一口气,孤星最终不再回头,向着山下走去。

  日夜兼程将近半月方回到王府。想不到进了疏星阁,第一个遇见的人竟是铭佑。

  他坐在明间的紫檀木交椅上,手指轻轻一点一点叩着椅背。就那么直直地望着孤星,仿佛要望到她心里去。

  “很多时候你就像个谜一样,你有那么多的事情不能对我说。偏偏我就是心甘情愿地为你守着、等着。”铭佑的语气里时难掩的疲惫和挣扎。

  孤星怎会不知他的心思,定了定神开口说:“丘欣何德何能,能让王爷引为红颜知己。只是丘欣身不由己,确实有诸多苦衷不能言明。即使是王爷,也不能言明。还请王爷恕罪。”

  铭佑的眼光暗淡了下去,舌尖底下如含了几枚莲心,那样地苦。

  “你口口声声唤我为王爷。”铭佑苦笑一声,说:“好,我明白你的意思。放下你的忧心,本王既然当你是朋友,对你的关心只会止于朋友的本分。你既然回来了,我也无须多呆,告辞。”

  孤星福了福身,说:“王爷慢走不送。”

  铭佑的脚步一顿,有细不可闻的叹息,虽是轻不可闻,却如蒙在心上的一层尘埃,旁人看不见,自己也擦不去。他的脚步声消失在”吱呀“一声响的如意灵芝纹饰的裙板隔扇门后,孤星觉得整个人疲倦异常,瘫坐在椅子上。

  芳宜不知何时走到身边,放低了声音说:”小姐,你不在的这些日子王爷天天来。好几回李妃佟妃她们来闹,都是王爷设计挡了回去。奴婢冷眼看着,王爷待小姐是很好的。”

  也知道这样的话不该说,芳宜的声音到最后低得几乎不可分辨。孤星叹了口气,说:“王爷再好,咱们也该明白自己的身份。”

  “是,奴婢明白了。”芳宜福了福身,便服侍着孤星沐浴更衣,把此事搁置不提。

  在王府的日子一呆就是大半月,孤星心中惴惴不安,承焱至今未归,难道是眼疾未愈?

  终于到了那冰雪消融、草长莺飞的三月,承焱才迟迟归来。

  孤星海棠红的罗裙摇曳在身后,随着蹲下的身子洒开在周围,如春日里那一朵最鲜艳的海棠花绽放在枝头。

  承焱却神色悒郁,似乎非常不快。自众女身旁匆匆而过,竟未多看一眼,更不用说开口问候。李妃和佟妃一心盼着承焱归来,如今见承焱不做理睬。李妃眉间怒气和委屈交织,狠狠甩开春儿搀扶的手,说:“肯定是哪个不要脸的贱蹄子勾了王爷的心思去,要是让我知道,非撕碎她不可。”佟妃那一双羊羔般温顺的大眼睛中噙着眼泪,恋恋不舍地追随着承焱的身影。

  孤星见承焱安好,也不作他想,扶着芳宜主仆二人回了疏星阁。

  阳春二三月,草与水同色。疏星阁外的湖边上垂柳合围,绿荫匝地。柳丝轻轻在风中摇摆,仿佛扶摇而上的缕缕青烟。桃花、杏花开得如云蒸霞蔚一般,宛若一场江南多姿缤纷的烟雨。

  桃红柳绿中,孤星一身淡紫色衣衫蹲在湖边,饶有趣味地喂着那几条锦鲤。芳宜匆匆自杨柳深处钻出来,走至孤星身旁便开始抱怨:“小姐你是不知。那李妃实在可恶,竟然在王爷面前状告您与安平王有染。幸好王爷不作理会。要是信了那李妃的话,小姐又要有苦头吃了。”

  芳宜气愤难平,孤星却无所谓地一笑,说:“咱们用不着跟她一般见识。”

  芳宜颇带着几分凝重和狐疑说:“奴婢听春儿和柳儿私下议论,王爷这趟出去受了伤为一女子所救,王爷对那女子魂牵梦萦。回府之后便喝令着轩统领带人去寻。看来是铁了心要迎那女子入府。这下可好了,看那李妃、佟妃还能嚣张到几时。”

  孤星正了神色,说:“与咱们无关的事切勿妄言妄听。咱们只在这疏星阁中安心过日子就成。”

  芳宜噤了声,恭谨地应下不敢再言。

  孤星转过身来临水而立,一抬眼正对上承焱在朗月居中凭窗而望,二人远远相视,感觉到承焱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淡淡地一瞥,随即移向别处。远处是蔚蓝长空,他的目光似乎没有焦点,整个人笼罩在愁思之中。孤星心中泛起隐隐的失落,不禁自嘲一笑,自己竟对他有所期待。

  银铃在自己离开乌蒙山时便已死了,如今站在这王府里的,是外人眼中的王妃丘欣,更是承焱讨厌的无忧宫女子孤星。

  再抬眼时,竟然发现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远远地带着不真切的探究和猜疑。孤星觉得一颗心都被吊了起来。承焱敏锐而心细,难保不认出自己。又或者是听了李妃的谗言怀疑自己与铭佑。心中胡思乱想之际,眼中早已一片坦然迎上他试探的目光。不一会儿,承焱收回目光,回转身消失在窗前。孤星说不出心中是失落还是欣慰。

  在王府的日子恢复了风平浪静。除了李妃、佟妃偶尔还来闹一闹,奚落几句,别的倒也相安无事。两人知道了自己容貌恢复后,只当是铭佑寻了特殊药方给她医治,心里妒忌不平,这才在承焱耳边说些风言风语。

  只是承焱,自回府后便再也没来过疏星阁。

  孤星有些自嘲地一笑,怎地又想起他来。乌蒙山上那些温馨相携的日子,随着自己的消失已经恍然若梦了,哪里再去寻得半点云踪雨迹。自己在期望些什么?如今的承焱,又怎会对自己柔情似水、温言相待?

  一切都是自己的抉择,怨不得他人。

  放下手中的《棋诀》,孤星端起手边的定窑白釉茶盏,用茶盖轻轻拨开漂浮的茶叶,清汤碧绿,香气清远。孤星笑了笑,说:“芳宜泡茶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芳宜在一旁用鸡毛掸子掸着一个花鸟图案的彩绘瓷瓶,听到孤星的夸赞,羞涩一笑,随即转移了话题:“小姐近来怎么研究起围棋来了?”

  孤星看着放在紫檀木镂空雕花炕几上的《棋诀》,微微有些出神。自己为什么会找出这本书来看?在乌蒙山上,承焱眼不能视物,却在半局之内赢了阎无常。可他却出人意料地把医治的机会留给了自己。当自己赌气说他若不医治便要离开,承焱焦急脱口而出就算天涯海角也要把自己找回来。

  孤星心中怅然若失。天涯海角。承焱,你是否还在寻找你的银铃?

  她就在你的眼前,可是这世上永远不会再有银铃。

  目光落定处,是湖对面朗月居紧闭的窗扇。心里如碧波漾起,久久动荡不宁。

  “哎呀,小姐,茶水洒出来了。”

  芳宜一声惊呼让孤星回过神来。低头一看,端在手中的茶杯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倾斜,滚烫的茶水泼在皓白如玉的手上,早已烫红了一片。芳宜抢下她手中的茶杯,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小姐自从回来之后便有些心不在焉,这不,茶水泼到手上自己都未察觉。”

  手上的痛感一点点清醒过来,蔓延在整个手背。芳宜一席话如点醒了她。自己竟然落到这样魂不守舍的地步?

  孤星心潮起伏,稍稍定了定心绪,说给芳宜,也像是在说给自己一般:“可能是近来有些累了。”

  芳宜拿来药膏抹在她手上,冰冰凉凉的药膏敷上去,立马缓解了手背上的灼痛感。

  芳宜撇撇嘴,不置可否:“前些日子小姐不在,四王得空就上咱们疏星阁来坐坐。有一回外面下了好大的雪,王爷冒雪而来,奴婢见他冻得脸色酱紫,就端了个炭火盆给他。谁知王爷只顾盯着小姐的卧房出神,连袍角沾了火星子燃起来都不知道。小姐现在的样子,就跟王爷当时一模一样。”

  “芳宜。”孤星喝道。

  芳宜见孤星动怒,心下戚戚不再言语。孤星只觉得心乱如麻,厉声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倒是跟府里的丫鬟一样学得爱嚼舌根了。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咱们在这府里不同于别人,没有王爷庇护,自己就得学着小心谨慎,切莫招惹是非。你这般多嘴多舌,是嫌李妃那些人说咱们说得还不够吗?用不用我去帮你回了王爷,让你到王爷跟前好好说说去?”

  芳宜泫然欲泣,委屈道:“小姐,奴婢是见没有外人在,才大着胆子跟小姐说这番话,不曾想惹地小姐不开心,奴婢错了,小姐不要生气。”

  孤星心中烦乱,见她可怜也不再责备,只嘱咐道:“以后人前人后这话都休得再提。”

  芳宜点头应下,这才小心地退了出去。
第35回 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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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日之后便是董贵妃的寿辰。董贵妃素来矜娇,这次寿辰还特意求了皇上在宫中大摆筵席。一切皇族贵戚、王孙重臣都要携妻前往祝贺。

  董贵妃十多年来都是**第一人,再加上娘家权势熏天。想巴结奉承之人自然借着这个机会百般讨好。光是寿礼,听宫中相熟的宫女太监说便摆满了来仪宫整座偏殿。各种奇珍异宝直晃得人眼花缭乱。

  孤星仍由着芳宜为自己梳妆,手中拿了个透雕蟠螭纹嵌玉琉璃镜懒懒地照着。今日她要陪同承焱进宫贺寿。想着要与承焱单独相处,心中忐忑难安,亦是感慨万千。上一次后花园中吹箫,险些被他发现。好在自己有武艺在身,逃脱地快。后听说承焱有在府中寻那吹箫之人,只是不了了之,他便也丢开了。自己一颗揪着的心这才放下来,那玉屏箫自那之后便被自己藏起,再也没拿出过。

  心思一转,想起最近与承焱比较欢快的独处,还是在乌蒙山阎无常的茅屋中。回到府中之后,不是冷眼相待,便是冷语嘲讽。如今想起乌蒙山上那段日子来,真觉得恍然如梦。

  朱轮华盖马车在皇宫门前停下,承焱下了车便自顾自地往皇宫门内走去,连正眼也不瞧孤星一眼。孤星心中的酸楚翻腾起来直逼到喉咙口,让人觉得喘不过气来。定了定神,踩着车夫的背下了马车,默默地跟上承焱。心里不断地对自己说;这样不是正好吗?这正是自己想要的结果,还难过什么?

  来仪宫今日到处张灯结彩,比往日更显金碧辉煌。与承焱并肩而立走入殿中。汉白玉铺就的地平台宝座上董贵妃一身朝服,宝相庄严地端坐在皇上身边。皇上还是那副闲远的神情,只是多月不见,似乎苍老了许多。

  孤星跟着承焱在太监的引导之下就座。一众宫女鱼贯而入,在各人面前都摆上了精美的菜色。孤星看了看,不过是龙凤呈祥、一品官燕、凤尾鱼翅等宫中开宴时常见的菜色,孤星一见之下便觉得没胃口。宫里那些厨子一心讨好皇上,做的这些菜不过空有个富丽吉祥的好名字和花样子,若论起美味好吃来,真不如一些家常菜色。

  此刻自己坐于承焱身侧自是百感交集、忐忑不安,因此也只是略动了动筷子便放下了。

  “欣儿,这些菜是否不合胃口?怎地只吃了这么点?”皇上慈爱而关切地开口。

  孤星心中一惊,原来皇上一直注视着自己,自己心事重重,竟然都未发觉。于是赶紧站起来解释道:“皇上恕罪,欣儿早上贪吃,略吃多了些,因此现下不怎么觉得饿。只是欣儿在王府的这些日子,一直想着皇上的梨花春。心想着等见了皇上,即使喝不到那梨花春,皇上开恩,让欣儿闻闻也是好的。”

  皇上指着她大笑,眼中全是宠溺。慈爱地说:“那御前尚仪你倒是没白当,朕的好宝贝你倒是惦记到心里去了。别说是你,朕的馋虫都要被那梨花春给勾起了。如今正是柳色黄金嫩,梨花白雪香的时节,又是贵妃的好日子,喝那梨花春正是恰到好处。”皇上说着兴致大气,催着崔恩年去搬来梨花春同饮。

  “弟妹好口才,今日我们大家都是沾了你的光呢。”一个甜美的声音传来。孤星循声望去,正是坐在自己正对面的董芸梦。

  孤星一笑,谦逊地说:“都是皇上的恩泽,丘欣不敢居功。”

  “那也要皇上看重弟妹才是。”董芸梦满口的夸赞,却为孤星招来祸患无穷。头一个董贵妃,此刻便是怒目横眉,大有对孤星发难的样子。

  “皇上看重安宣王妃,自然是看重安宣王咯。要说皇上偏心三皇子才是真。如此一来,臣妾可是不依”敏妃横波妙目,很是娇憨。皇上偏爱安宣王众人皆知,且安宣王对社稷有功,如此解释便是顺理成章。年轻的妃嫔们只当真是皇上爱子,一时间愁眉舒展、开了笑颜。只有董贵妃等极少数进宫多年的老人知道,孤星被皇上看重是因着她像极先皇后,仍旧对她怒目而视。但急转而下的气氛到底暂时得到了缓解。

  孤星向敏妃投去感激的目光,敏妃只做不知。仍是那副佯怒娇嗔的模样看向皇上。

  “哦?朕倒要听听你为何不依?说不出来,可要罚酒三大杯。”皇上来了兴趣。

  “皇上那梨花春要多赏臣妾几口,臣妾甘愿受罚。”此话一出,便有妃嫔忍不住捂嘴笑了。谁都知那梨花**如碧玉,醇香非常。寻常人别说是喝,便是远远地闻见那酒香都觉得醉人。敏妃这话,一听便知是玩笑了。

  果然皇上靠着宝座哈哈大笑,说:“朕那梨花春,你要能喝上一口都是好的。”

  敏妃抚了抚鬓发,正经地说:“臣妾不依的是,皇上因偏心安宣王,竟赏了王妃那梨花春。大家细细想来便知,王妃纤弱哪里喝得了梨花春,这酒明明是赏给安宣王的。皇上为着怕别人说他偏心,竟设了这么个障眼法。”

  皇上抚掌大笑,说:“强词夺理,强词夺理。”

  敏妃依旧是一本正经,继续说道:“因此臣妾要向皇上讨个好了。那梨花春臣妾自知是喝不了的,皇上若有那上好的女儿红,赏给臣妾一些便是了。”

  皇上指着敏妃直发笑,说:“真真是个刁钻的。那女儿红在寻常人家里最易的,偏偏在宫里是最难得的。敏妃故意为难朕,朕可不能让你如愿。”

  说着对身边的宫女说:“永仪公主出宫那年,朕曾命娴妃埋下百坛上好的女儿红。永仪在外修行辛苦,朕只能如此来尽作父皇的心意。好在永仪不日便要回宫了,朕一定亲自为她挑选一个好驸马。难得今天高兴,这女儿红就先开个几坛来给大家尝鲜。”

  “慢着。”敏妃一声轻喝,转首对皇上说:“皇上,这个女儿红臣妾可不能喝。要喝也要等永仪公主成亲之日皇上亲自开坛赐酒。如此才不枉费了那女儿红的意义。皇上神通广大,早已赢过臣妾。最让臣妾感动的,还是皇上作为父皇,对子女的惦念和爱护。为着这个臣妾也要敬皇上一杯。”

  敏妃的话让皇上很受用,他举起面前的玉盏,说:“要喝女儿红的人是你,不喝的也是你。你不是说朕偏心吗?那朕今日便告诉你,咱们的佑儿,朕早已为他选定了一门亲事。此女才貌双全绝不在你之下,家世门第也甚好。如此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铭佑已到了成亲的年纪,却一直不为所动。成年的皇子里,五皇子礼勋尚有几房妾室。而铭佑偌大的王府里连个通房丫头都不曾留,民间谣言四起,说安平王有断袖之癖。这件事一直以来是敏妃的心病,如今听皇上提起,自然来了兴趣,追问道:“哦?是哪一家的好女子?”

  皇上得意一笑,说:“是镇西候的外孙女,谢莹玉。”

  敏妃的笑有几分僵硬,她如何不知。西南战事连年吃紧,朝中可用之将才,除了安宣王承焱,便是那位曾跟着先皇横戈马上、战功赫赫的两朝元老镇西侯谢天懋。而朝中多董族党羽,镇西侯一直态度不明。皇上此举无疑是在拉拢镇西侯。虽说他从来不偏爱自己的铭佑,可到底是他的儿子。多年的情分,他竟然也做得出。

  不待敏妃开口,铭佑已站了起来,辞谢道:“儿臣多谢父皇美意。只是儿臣早已下定决心,除非是儿臣自己看中的女子,否则儿臣宁愿终生不娶。”

  皇上大怒,排着御案道:“你这是什么话?朕的话一言九鼎,岂是你说不娶便不娶的。此事已定,不要再议。”

  铭佑还要开口,敏妃已抢在他前头说:“皇上亲自选定的女子定然是好的。谢府一门忠良,佑儿能娶到谢家的女子做儿媳,臣妾满意得很。”

  皇上稍稍舒展了眉头,铭佑的脸上写满了不甘与愤怒。只碍于敏妃的示意,不敢轻举妄动。

  孤星唏嘘不已,当初他那么坚定地告诉自己,定要寻个一心人。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恐怕是天下间所有对感情存着美好期许之人的共同向往吧。可是身在帝王家,他到底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了。
第36回 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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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檀板轻敲,歌舞又起。宫女们似穿梭花间的蝴蝶,端了盛着梨花春的托盘来往于筵席间,整座大殿瞬时酒香四溢。孤星深深地吸气,只觉得连肺腑中充盈着酒香。梨花春酒香醉人,果然不同凡响。

  待宫女给董芸梦斟酒时,她伸手拦住了,微微欠身说:“父皇恕罪,芸梦有孕不宜饮酒。”

  皇上眸中一亮,惊喜地“哦”了一声。一直神色不快的董贵妃这才开了笑脸,说:“芸梦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了。太医嘱咐了,这头三个月要分外小心,因此一直未向皇上禀明。皇上即将添孙,真是可喜可贺。芸梦对皇家子嗣有功,皇上可要重赏她才好。”

  孤星看见承焱拿着酒杯的手不觉得晃了晃,几滴碧玉般的梨花春溅在案上,如一颗颗落地的玉珠。唯有心里长叹,抑制不住的酸楚在四肢百骸中乱窜。

  他到底还是放不下。

  皇上洪亮的声音在大殿上空盘旋,他哈哈大笑,连声赞好,说:”朕的皇长孙便要出世了,好的很。朕定要重赏。”

  孤星含了如常的微笑,抿了一口梨花白。眼睛不经意地扫过对面的太子和太子妃。初为人母的喜悦笼罩着董芸梦,让她的周身仿佛都带了某种柔和的光辉。相形之下,太子却有些郁郁寡欢。

  皇上话锋一转,瞧着孤星与承焱说:“焱儿你与太子同日成婚,如今他二人已有喜,你与欣儿可得早日给朕好消息啊。”

  孤星羞得满脸通红,只低下头不做声,承焱坦然答道:“是,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虽然知道不过是敷衍之词,一颗心却不由得七上八下。

  眼睛随意瞟向四处。只见宝座上袁君毓立于董贵妃身后,听说如今她与苏芬萍一道成为董贵妃的左臂右膀。孤星与承焱正好坐于董贵妃的下首,那细如蚊吟的嘲讽之声,凭着自己上好的内力依旧钻入耳来。

  “哼,谁知道是不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袁君毓尖锐而恶毒的话语,在自己对承焱动了心存了情之后,竟然似利剑般刺在心上。

  孤星把眼光转向别处,只作不知。

  皇上身边,一宫女正在给他斟酒。孤星的眼光无意扫过,顿时大惊,手中的酒杯滑落,哐嘡一声惊动了殿里的众人,梨花春全洒在身上也无知无觉。

  承焱顺着她的眼光看去,一声“父皇小心”还未出口,那斟酒宫女的匕首已经在皇上的脖颈上。殿中顿时大乱,众人叫喊着四处逃窜。

  承焱一脚踏上面前的几案,飞身而起。一起一落间已到了皇上面前。

  “别过来,过来我就杀了他。”那女子尖锐叫喊。

  旁边的董贵妃早已在袁君毓的搀扶下远远逃到殿角处,孤星脸色煞白。那名宫女正是阎无常的师妹。原以为她不过痴心妄想,毕竟要进得皇宫比登天还难。不想她竟然这么快便混了进来。如果她在此的话,那么阎神医。。。

  不待孤星想完,殿后一个白发老者闪出挡在那宫女面前,大叫道:“谁都不准伤她。”

  承焱眉头一皱,不禁低呼:“阎神医?”

  那阎神医神色坚定,大义凛然地说:“看在我医好你眼疾的份上,放她一条生路。我阎某愿替她领罪就死。”

  “师哥。”那女子的声音中含着感动与凄苦,“你这又是何苦呢?”那声音哀戚戚地说道。

  阎无常警惕地盯着四周,把他师妹护在身后,说:“师妹。我知道你一心只在他身上,若不问个清楚,你这辈子都不会甘心。我不拦你,我只要你知道,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师哥。”那女子哽咽地叫道,到底还是不在理会,一双水汪汪的秋水剪瞳既恋又恨地盯着皇上。

  她一声冷笑,多年的思念和不甘到底只化作一句:“陈公子,别来无恙。”

  皇上眼中尽是迷茫,那女子看着他的样子,知道一生情爱错付,眼中已如死灰一般。到底还是不甘心,说:“乌蒙山上的王嫦秋,你可还记得?”

  皇上恍然大悟,带着几分惊讶说:“嫦秋,是你?你过得可还?这些年来我日夜都在牵挂着你。”

  王嫦秋一声冷哼,未语泪先流。说:“你死到临头还想骗我。你对我日夜牵挂?哼,好一个姑苏陈家。我不顾家人反对寻了你多年,到头来才知道是你欺骗于我,姑苏根本就没有什么陈员外府邸。”

  “嫦秋,我也是不得已。当时我的身份不能为外人言明,我身系天下万民不得不谨慎。”皇上无奈地说。

  “那你之后为什么不来找我?你答应了要来娶我的。你说过的话难道都不算了吗?”王素声嘶力竭地吼道。

  大殿中众人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是段**债。如今皇上与王嫦秋都已有了年纪,王嫦秋依然保持着少女般的真性情,这话一问出来,皇上羞得老脸通红。作为一国之君,玩弄欺骗女子的感情,这事要是传出去,自己还有何脸面。

  董贵妃却是越听越怒,吩咐着弓箭手,说:“还等什么?那个女人挟持了皇上,给我乱箭射死。”

  王嫦秋此时眼中只有皇上,对周围的一切都置若罔闻。她盯着皇上,眼中的泪如泉眼一样不断冒出,说:“你的棋局,我给你解开了。可是那些府衙里的人竟然不承认,不肯带我来见你。好在你那贵妃为求驻颜之术,遍寻天下名医。我谎称有一门养颜秘方,这才进了宫。你说,你当年有没有真心喜欢过我?”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一个女子拿刀相逼,问这样的话,皇上到底有些搁不住。他似不经意瞟向敏妃,又不经意往大殿后瞟过。敏妃了然,立即悄悄派弓箭手绕到大殿后头。

  “嫦秋,这都是多年前的旧事了。如今你我都已到了子孙满堂的年纪,这些事就不要再提了。”皇上尴尬又淡漠地说。

  王嫦秋的匕首又逼近了几分,疯狂地说:”你耽误了我一生,如今你一句不要再提了,你当我就可以放下吗?我恨你,我恨不得与你同归于尽。”

  突然听得王嫦秋一声尖叫,哐嘡一声匕首落地。孤星处被承焱挡住,不能看得真切。她走上前几步,只见阎无常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王嫦秋搂着他不住颤抖。此时皇上早已在承焱的护送下离开宝座,重重羽林军环护在周围。

  “师哥,师哥,你醒醒啊。我这就跟你回去,跟你回乌蒙山。这仇我不报了,我不报了。你醒醒啊。”王嫦秋痛彻心扉的喊叫让人动容,孤星别过头去不敢再看。

  阎无常艰难地伸出手抚摸她的脸颊,气若游丝:“师妹,你说得可是真的?”

  王嫦秋哭成了泪人,只不住地点头。

  阎无常露出孩子般的笑容,说:“师妹,就算是骗我,能死在你怀中,我也瞑目了。”

  说完,阎无常的手如秋末最后的一片枯叶,无力地垂了下去。

  “师哥。”王嫦秋杜鹃啼血般地叫喊声久久回荡在大殿中。她放下阎无常,恋恋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捡起地上的匕首便往皇上冲去。

  还未沾到皇上身边,侍卫们的箭便如密雨一般急急而来。王嫦秋被万箭穿心,最终倒在皇上脚下。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睁地大大的,充满了怨恨和不甘。

  她是到死也不能瞑目。孤星再也看不下去,逃也似地冲出了大殿。

  承焱跪下请求道:“父皇,儿臣之前的眼疾就是那男子所治,儿臣请求将二人尸首带回处置。”

  皇上假意咳嗽了两声,说:“朕念在焱儿知恩图报的份上,准了。”

  董贵妃轻蔑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尸首,说:“到底是皇上仁慈,要臣妾说,这样的人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皇上正了颜色,说:“今日之事不准再说。这女子说到底也是你粗心大意才带进宫来的。搅黄了你的寿辰,你自己也有责任,自己回去好好反省反省。大家都受了惊,先散了吧。”

  董贵妃还欲分辨,皇上一计凌厉的眼神扫过,终究不敢再说,愤愤不平地离去。

  锦绣苑的鹅暖石路上,孤星一个人慢慢地走着。亭亭如盖的松柏如绿色浮云一般环绕在周围。斑斓的日光穿林而来,形成在身上移动着的斑斑点点的光影。芳草芊绵,林深茂密。着眼处尽是绿意。春意盎然,直如置身于绿色的汪洋中,孤星却无半点赏景的心思。来仪殿里的那一幕如针扎般点点刺痛着自己,只觉得头昏作呕。只要一闭上眼,阎无常与王嫦秋的惨死便浮现在脑海里,只觉得全身瘫软无力,不得不扶住路边的假山暂作歇息。

  孤星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以前在无忧宫杀人无数,却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或许,自己是认为他们不该死,或者,她认为自己应该救他们的,却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惨死在眼前,那种无力跟难过,宛如溺水一般难受。

  难道就没有一点私心吗?自然是有的。在乌蒙山的那段日子,阎无常与王嫦秋仿佛成了记忆力那段美好时光的见证。如今他们不再了,仿佛也一并带走了那些美好的日子。将来自己故地重游,恐怕只得空叹物是人非了。

  其实对他二人来说这何尝不是一个好的归宿。生时不能相守,好歹能死在一起,对阎无常来说也是夙愿以偿了。而王嫦秋的明白似乎来得太晚,若没有阎无常为她赴死,她恐怕一辈子也不能明白。
第37回 心悦君兮君不知
陌上花开伊人行全文阅读作者:棣棣加入书架
  只是孤星不明白,为何世间的事如此不公平。皇上薄情寡义,却得到如此知情重义的女子为他牵绊一生。阎无常情深意重,却只能落得个惨死的结果。皇上最后那冷淡的眼神,董贵妃眼中的鄙夷,敏妃下令放箭时的狠切,孤星觉得那眼光全都化作了一道道烈火,一点点穿透皮肤灼伤着自己。

  今日之事焉知不是一个警醒。帝王家的爱,到底是单薄地像浅浮在水上的薄冰,暖风一吹,便化成了水,不可触摸,无色无味亦无从挽留,孤星只觉得齿寒。

  “其实,并不是如你所想那般,不是所有生在帝王家的人都会薄情寡义。”一个清亮的声音,如穿云破晓的第一束阳光抚慰在身上。

  孤星心里一惊,这个声音是再熟悉不过的。只是,他如何知道自己心中所想。

  面上波澜不惊地淡然道:“今日之事,不是可以窥见一斑吗?”

  铭佑摊开两只手走上前来,佯作无奈地说:“这样把本王一锤子打死,本王可是连申冤的机会也没有啊。”

  孤星被他的样子逗地噗嗤一笑,铭佑亦放心得笑了,说:“你终于肯笑了。方才见你一路出来脸色煞白,眉头紧皱。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孤星不理,只接着说:“王爷来日便要娶镇西侯的孙女,可见王爷即使有心做那一心人,身在帝王家身不由己,最后也是一样的。”

  铭佑眸中的亮光黯淡了下去。

  有一瞬间的沉默,甚至能听见那鸽子拍翅飞离重重殿宇冲上云霄的声音。

  “始如经天月,誓心相终始。我的心意,是不可逆转的。即便是父皇也奈何不得。”铭佑坚定而灼热的眼光包围着自己,他字字铿锵有力,宛如珠玉一颗颗击落在心上。

  孤星勉强镇定了心神,说:“天下间如阎神医般情义深重之人凤毛麟角,而如王嫦秋样下场的女子却恒河沙数。由来共结褵,几人同匪石?这世间的感情,哪里能由得人说呢?”

  “好,那我便做给你看。”

  他的话犹如暴雨前隆隆作响的滚雷,一阵阵震摄着自己的心。那种害怕,仿佛是在年幼时师父把自己与一头幼豹关在笼子里,它张开血盆大口向自己扑来时的心悸。

  “时候不早了,与王爷就此别过。”孤星行了一礼,便逃也似地走了。

  铭佑也不拦着,目光深深地望住她离去的身影。恨不得饮下一坛梨花春,才能暂时忘却此时割心刮肺的悲痛。

  她不是不明白,只是一直不愿意明白罢了。

  孤星慌不择路,待到心神稍定,四周已是一派陌生的景色。她着急地找路,想着此时宴席散了,承焱要找不到自己,免不了又要生出事端。虽说想得明白透彻,私心里却仍然抗拒他以那副冷淡讽刺的面孔对自己。

  正徘徊间,修竹掩映的方亭里传来一阵低语。孤星顿时觉得浑身一个激灵,那个声音如此熟悉,乌蒙山的日日夜夜里曾温柔缠绵地在自己耳边低低徘徊,她如何不记得。只是另一个声音,却让她整颗心跌到谷底。那个如莺啼般女子的娇语,正是董芸梦。

  孤星只想着快快移步逃离此处,脚上却又不听使唤地留在原地不动。

  只听见董芸梦说:“人生若只如初见该多好啊。那时你我天真无忧,多么自由畅快。”

  承焱的语气中带着点回忆特有的怅然,说:“即使是赌书泼茶那般的恩爱,也只能落下一句当时只道是寻常的感慨。凡事只在过去之后,才会留恋它的好。”

  “如果能重来一次,那天晚上我一定跟你走。”董芸梦遗憾非常。

  “皇嫂如今已经怀了孩子,这样的话还是休要说了。”承焱的语气里透着疏离。

  “焱,我们之间一定要这样冷淡吗?虽说此刻我已是太子妃,可是你我依然可以做朋友当家人啊。”董芸梦语气伤感无比。

  “如今你是我皇嫂,我们自然是一家人。至于朋友嘛,本王一向不与女子做朋友。”承焱语气听不出喜怒。

  “那丘欣,我不信你是真的爱她才纳她为妃。”董芸梦说的笃定。

  孤星只觉得一颗心都被人揪起,提到了嗓子眼,自己既想听又不忍听。

  承焱冷笑一声,说:“本王这段姻缘,不是皇嫂一力促成的吗?本王原不是苦苦纠缠之人,皇嫂想当一国之母人中之凤,大可向本王言明,本王不会阻挡。何必以此下流手段算计本王。本王如今从你所愿,皇嫂还有何可说?看在旧日情分,本王劝皇嫂多保重,凡事以腹中皇家子嗣为重,切勿再生杂念。”

  孤星静静地听着,不知董芸梦此时做何感想,自己却无由地对承焱生出一股怜悯之情。这个他曾真心爱过的女子,却如此用情不专,东食西宿。自傲如承焱,不可能不生气。

  半晌,只闻得女子的抽泣声。董芸梦含着万般委屈开口:“太子听信宫中流言,自成婚以来便一直疑我。那日酒醉后,竟然污蔑我腹中孩儿。。。”

  董芸梦没有再说下去,孤星却诧异。一向老实忠厚的太子,不想会怀疑自己未出世的孩子。

  承焱带着些怒气说:“自你成婚以来,本王与你相见,不过宫宴上的寥寥数面。太子无凭无据如此疑你,实在是荒谬至极。待我去向他问个清楚。”

  承焱说着就要走,董芸梦一把拉住他,哭着说:“王爷糊涂了吗?这一去岂不是更加坐实了太子的怀疑。太子定以为我私下与你来往,那往后的日子可更难过了。”

  承焱最终还是冷静了下来,说:“我从不知你这样苦。不过你已嫁作人妇,往后的日子如何全赖你自己操持。既然太子有此怀疑,你我之后还是不见面的好,没得累了你的名声。”

  董芸梦却耍起了小孩心性,哭哭啼啼地说:“早知如此,我便不做这劳什子太子妃。”

  不等承焱开口,一旁守候的宫女早已催促。董芸梦只得擦干了泪痕,恋恋不舍地离去。

  目送着董芸梦走远,却不想承焱冷冷的声音响起:“出来吧。”

  孤星只觉得喉咙发紧,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

  承焱不出所料的讽刺道:“王妃是天性就爱听墙角吗?”

  孤星脸上一红,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半天方答了一句:“我,我是恰巧路过。”

  承焱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说:“那朝阳宫与锦翠宫里的两次,王妃也是恰巧路过咯?”

  孤星心中又惊又痛,面上却是如常。自己曾经为了二次进宫陷害承焱与自己有私情,而董芸梦为了摆脱宫中流言蜚语便推波助澜,更是拿出白玉一笔寿字簪做物证。承焱在那之前便知自己无忧宫弟子身份,宫中会武之人寥寥可数,再加上有那簪子,要查到自己身上来,简直就是轻而易举。他知道的那样多,怪不得会如此自信,让自己光明正大留在他的身边。

  “想不到本王与王妃已交手过两次。王妃真是深藏不露,改天有空,本王真得好好向王妃讨教几招。”承焱言语中尽是犀利刻薄。

  孤星被他一顿冷嘲热讽弄得面红耳赤,抬头对上他的眼睛,心底都是冰冷的绝望,说:“王爷不要忘了妾身的出身,没这点武艺心计,妾身还当不了王爷的王妃。只是妾身愚钝,王爷深更半夜扮作刺客潜入朝阳宫,恐怕不是一时兴起吧?”

  “你。”承焱大怒,一直以来还没人敢这样与他针锋相对。他怒极反笑,眼中冷光直射,说:“本王与你皆意在藏宝图,因此你费尽心思接近本王。不过,本王奉劝你一句,聪明反被聪明误。你最好好自为之,不要再生事端。否则本王饶不了你。”

  孤星亦是冷淡一笑,说:“王爷不是想通过妾身顺藤摸瓜,铲除无忧宫吗?王爷奉劝的话,妾身如数奉还。”

  说完便扭头走开,一颗心却不听使唤地不断下坠。

  江湖上刀光血影这些年,直至今日才真真切切体会到“心灰意冷”这几个字。

  世间万般哀苦事,无非生离与死别。孤星如今才知道,这世上竟有比生离死别更让人哀苦之事,那便是:

  我站在你面前,而你却从来不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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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棣棣所写的《陌上花开伊人行》为转载作品,陌上花开伊人行最新章节由网友发布,找书苑提供陌上花开伊人行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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