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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回 陷害安宣王
陌上花开伊人行全文阅读作者:棣棣加入书架
  乾云殿偏殿中,皇上一身便服支颐而坐,闭目养神。听得有脚步声进来,眼也不睁问道:“朕方才似乎听得丘启山的声音在外头,他去而复返所为何事?怎么不宣进来?”皇上的声音懒懒地,带着几分疲惫。

  “皇上。”孤星的声音宛如那百年古刹里的洪钟蓦地撞击在耳边,皇上惊得睁开眼。

  “你这些日子去了哪里?可知朕到处找你?”皇上的言语中并无怒气,反而是失而复得的惊喜。

  孤星徐徐跪下,挺直了腰杆说:“奴婢私逃出宫,请皇上处置。”

  皇上又是一惊,寻常人犯了错,在自己面前皆是努力开脱,孤星却自行请罪。

  “可有何缘由?”皇上语气稍缓,脸上隐隐有爱怜之色。

  “皇上愿意听奴婢的缘由吗?”孤星问道。

  “当然,朕历来是明辨是非,赏罚分明的。”皇上整一整身上的天蓝色团龙常服褂,微微坐直了身子,说:“你且说来朕听。”

  孤星默默调整了气息,轻缓道:“奴婢此番私逃,是为了安宣王,这些日子便一直逗留在安宣王府。”

  皇上听来宛若一个晴天霹雳,他又惊又怒地指着孤星说:“你,你怎么可以?”

  “皇上若是不信,可以找王爷前来问话。”孤星依旧面不改色,镇定地答道。

  皇上到底是九五之尊,很快平静下来,问道:“据朕所知,承焱与你并未见过几次面。”

  孤星微微抬了抬眼脸,声音里带了几分甜蜜和怅然:“从来缘分天定,并不在时日长短上。奴婢对王爷一见倾心,王爷对奴婢也是一样。皇上若是不信,也可问贵妃娘宁宫里的袁君毓,万寿节那日奴婢与王爷相会,她是看见的。”

  皇上一张脸涨得紫红,大声唤来崔公公,吩咐道:“立即宣承焱进宫,朕有要事找他。”崔公公看皇上震怒,立马转身小跑出去。

  “回来。”皇上大喝一声。

  崔公公背上一凛,只听得皇上在身后命令道:“派人宣贵妃宫里的袁君毓过来,朕有事要问。”

  崔公公打着千儿回了一声:“是。”便急匆匆而去。

  “你原可瞒着朕的,为何要与朕说。”皇上冷眼看着她,似要把她看透了一般。

  “奴婢只想光明正大地与王爷在一起,并不想偷偷摸摸地藏在王府里,更不想连累爹爹。”孤星说道。

  皇上似乎心力交瘁,感叹一句:“这倒像你的性子。”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崔公公就领了袁君毓前来。袁君毓跪在孤星身旁,低头叩首间得意而挑衅地地看了她一眼。想来崔公公已告诉了她殿中之事。

  “朕问你,你是否撞见过安宣王与丘尚义私会?从实答来,若有半句欺骗朕,小心你的脑袋”皇上冷峻地开口。

  袁君毓瞬时挺直了腰杆,看着皇上正气凛然地说道:“奴婢在万寿节那日,撞见安宣王和丘尚义在廊下亲吻。后来崔尚义似乎害怕人瞧见,便匆匆地离开了,安宣王也随后离开。丘尚义去得匆忙,不想自己掉了玉簪正好给奴婢拾到。”

  “呈上来。”皇上的脸色愈发难看。

  袁君毓跪着上前,双手呈上一只白色玉簪。

  孤星瞧见,正是自己的那支白玉一笔寿字簪,不禁心中冷笑。自己那支玉簪自从那日撞破董芸梦与安宣王私会,不小心被安宣王拿了去,便一直在董芸梦处,之前董芸梦还拿此玉簪加以威胁。在醉香楼听了太监们一席话后,孤星便猜到董芸梦在自己失踪后趁机栽赃陷害,编造了自己与安宣王的私情,以图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自己干脆将计就计。崔公公的旨意一到来仪宫,董芸梦也必然知晓。让袁君毓带着所谓的证据来诬陷自己便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皇上手持玉簪仔细端详,这白玉一笔寿字簪他认得,极其稀罕。正是孤星那日来来静怡轩参加太子妃终审时所戴。他赫然而怒,指着孤星道:“你们竟然大胆如此,在朕的眼皮子底下、、、”

  皇上尚未说完,孤星便抢白道:“丘欣只是皇上身边的一个宫婢,二十五岁之后便可自行婚嫁。与王爷相爱,原本也算不得什么。若是为了私逃之罪,奴婢也已认罪,皇上处罚便是。皇上如此指责丘欣,是否把丘欣与宫嫔一概而论?”

  皇上的脸气得煞白,指着她颤抖地说:“你是朕的御前尚义,自然就是朕的人。怎可与朕的皇子相恋?”

  孤星不卑不亢,直视他道:“是吗?恕奴婢直言,皇上如此待丘欣?是因为丘欣是御前的人,还是因为丘欣与皇上的故人相像?”

  皇上由气气愤转而惊讶,问道:“你,你怎知道?是谁告诉你的?”

  “并无人告诉奴婢,是皇上每次望向奴婢的眼神,都似在透过奴婢追忆另一个人,奴婢因此大胆猜测而已。”孤星心里惴惴,自己当然不会告诉他,那日潜入昭阳宫,见到了明间里挂着的先皇后画像,与自己有八九分相似,自己当时也吃了一惊。至于后来董贵妃为何要一意至自己于死地,敏妃第一眼看到自己时的震惊和之后的相助,以及皇上深情的眼神,就都解释得通了。

  “想不到你如此聪慧。”皇上似感慨似叹息。

  “只是皇上应当明白,皇上的故人是故人,奴婢是奴婢。”孤星一字一句地戳在他的心上。

  皇上正欲说下去,门外崔公公禀报安宣王到了。

  承焱进得殿来,皇上只是无力地摆摆手,说:“你来了也罢了,一切都已真相大白。”

  承焱疑惑,问道:“父皇还未告诉儿臣发生了什么事?”

  皇上深深地叹息,说:“你与丘尚义相恋之事朕已知晓。”

  安承焱皱眉,否定道:“儿臣并未与丘尚义相恋。儿臣与丘尚义至今也只见到过两次而已。”

  皇上指了指地上跪着的袁君毓和桌上的白玉一笔寿字簪,说:“人证物证俱在,丘尚义虽然是我御前的人,可承焱你对社稷有功,朕也不会着意为难你。况且丘尚义的话也说得很清楚了。”说到最后一句,皇上神色间很是伤感。

  “儿臣不明白。”安承焱不解地问。

  皇上又让袁君毓把前因后果都讲了一遍。承焱听后只是一味冷笑,说:“儿臣确实万寿节那日在廊下与丘尚义举止亲密,但并不如父皇所想那般。”

  “哦?”皇上往前探了探身,似乎看到了零星希望。原本光泽暗淡的双眼,此时目光如炬地盯着承焱,期待着此事能够峰回路转。

  “皇上。”不待承焱答话,孤星便开口道:“王爷顾忌奴婢御前的身份,因此对皇上不能以实情相告,奴婢能够谅解。但是,奴婢与王爷之事本是事实,奴婢也不愿王爷在皇上面前撒谎。皇上若不信,可让人检查王爷的朝服,里层有奴婢给王爷的方巾。为表心意,奴婢还特意咬破了手指,血写了一封《鹧鸪天》。王爷感动不已,特意缝在了朝服里。”

  皇上又惊又疑,恰好此时下朝不久,皇上急急召回,承焱穿着朝服便赶了过来。皇上命崔恩年检查承焱的朝服,果然在里层找到了一封血写的《鹧鸪天》:

  画毂雕鞍狭路逢,一声肠断绣帘中。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金作屋,玉为笼,车如流水马如龙。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几万重。

  孤星日日在御前,她的字皇上自是认得的。皇上此时已心灰意败,苦笑着点点头说:“此诗倒是应情应景,也难为你,想到这一出来对付朕。”

  接着无奈地瞪了孤星一眼,说:“宋仁宗有成人之美。你知朕一向以宽仁自居,便想着以此诗来提醒朕,让朕效仿宋仁宗。朕若不答应,那便是让这宋仁宗给比了下去。朕说得可对?”

  孤星并不反驳,应道:“皇上圣明。奴婢是皇上御前的人,自是继续留在御前伺候皇上。奴婢只愿皇上不要阻拦奴婢与王爷之事。”

  皇上冷哼了一声,说道:“你倒是直言不讳。朕岂能让宋仁宗给比下去。朕。。。”

  承焱见到这封血书已是大惊失色。他自然知道是孤星栽赃陷害。孤星步步设局,此事做得天衣无缝。自己一时竟无以辩驳。见皇上松口,承焱更是心中焦急。不待皇上说完,便急急出口道:“儿臣这一辈子只会娶自己心爱之人,而丘尚义并非儿臣所爱慕之人,儿臣喜欢的是、、、”

  安承焱正准备说出口,门口崔公公宣了一声:“太子妃求见。”

  皇上心里疑惑,不知她来做什么?不过还是拂了拂袖,说“宣。”

  “臣女董芸梦参见皇上。”董芸梦盈盈下拜。

  皇上脸上维持着笑容,说:“起来吧,过几日便是你与太子大婚的日子,准备地可还妥当?”

  董芸梦脸上一红,说:“姑母宫里的苏芬萍姑姑一直在教臣女宫中礼仪,臣女虽愚笨,也用心学了个大概。”

  皇上满意地点点头,说:“你今日来朕这里所谓何事?”

  董芸梦声如莺啼:“臣女闻得袁君毓被皇上唤来乾云殿,臣女与袁君毓在终审时便交好,心中担忧她迟迟不归,可是犯了什么错惹皇上生气,因此特来相看。”

  皇上含笑解释道:“你放心,朕只是宣她过来问几句话。过一阵子便放她回去。”

  董芸梦方才露出放心的神色,一侧首与安承焱的目光对上,董芸梦似一惊,随即低头退开几步说:“芸梦不知安宣王也在这里,不知礼数之处还请皇上和王爷见谅。”

  安承焱自嘲般地一笑,说:“本王来了多时了。”

  皇上不以为意地说:“你过几日便要成为承焱的皇嫂,理应避嫌。不过你与承焱也是自小便相熟的,况且是朕宣你进来,礼仪上也无甚大碍。”

  董芸梦福了福身,道:“多谢皇上体谅。”

  她一抬眼憋见桌上的白玉一笔寿字簪,疑惑道:“这不是丘尚义的吗?怎地在皇上这里?”

  “怎么?你也见过这簪?”皇上问道。

  董芸梦桃花玉面,浅浅一笑若一朵娇艳的桃花迎风绽放,她轻启朱唇:“终审那日看见丘尚义戴过,还有那、、、”

  董芸梦的声音戛然而止,一双灵动的黑眼不住往安承焱瞟去,脸上流露出怯意。

  皇上看见,大声说:”你只管说来,有朕为你做主。“

  “那一日芸梦与袁君毓路过锦绣苑,在西南角上似乎听见王爷的声音。芸梦想着自己大婚在即,这样私下里撞见王爷难免尴尬,于是并不出声相唤,打算悄悄避开。而那天月色甚好,树影花光中王爷似乎与一女子在窃窃私语,芸梦隔得远,并未瞧清那女子容貌,可是那白玉一笔寿字簪在月光下光泽温润,芸梦是瞧得清楚的。”

  孤星心中冷笑,自己那白玉一笔寿字簪虽有些光泽,但那光泽正如银月泻辉,在月光下如何瞧得清楚。但随即一想便明白了,她怕安宣王孤注一掷,说出他俩密恋之事,于是急急赶来反咬一口。

  安宣王只是一味地冷笑,那眼里是遮藏不住的痛色,整个人的光彩似乎都黯淡下去了。
第18回 将计就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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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晚你也在,是否也看见了?”皇上盯住袁君毓问道。

  袁君毓倒是机灵,看了董芸梦一眼,神色自若地回答道:“是的,那日奴婢与太子妃路过锦绣苑撞见王爷与丘尚义私会。太子妃还叮嘱奴婢,王爷与太子妃是从小到大的情分,此事不可出去乱说,免得王爷误会了太子妃。若不是皇上今日相问,奴婢定不会说出来。”

  皇上点点头,道:“芸梦自小便常在宫里走动,与太子和承焱都是交情颇深,她说的话自然是不会错的。”

  说着,皇上注视着承焱。

  被心爱之人污蔑,安承焱此时胸中似有千万双爪子在抓挠,一颗心被撕扯成了千万瓣,却丝毫不觉得痛。万念俱灰之下,只想着早点了结此事,于是说:“太子妃说的便是实情,儿臣与丘尚义暗地里早已定下今生,还请皇上成全。”

  此话一出,董芸梦与孤星皆是一惊。

  孤星原以为,安承焱会矢口否认。自己只求已此事瞒过出宫之事,能够顺利留在宫中。毕竟,安承焱钟情于董芸梦。却不想安承焱会向皇上开口求婚。

  皇上眉间隐隐浮动郁结之气,说:“要是朕不同意呢?”

  安承焱魂不守舍,却依旧强硬道:“那儿臣便终身不娶。”

  孤星心跳如擂鼓,此刻只暗自祈祷皇上看在自己与先皇后相像份上,能够反对安承焱的请求。

  接下来是长久的沉默,偏殿里静得可以听见窗外风吹树木的沙沙声。烈日灼灼,窗前的一树碧叶顶不住炎日的曝晒,纷纷蜷曲了起来。此刻的心,就像那树叶,紧紧缩成一团,在风中摇曳飘荡,找不到一个踏实的所在。

  唉,一声长长的叹息,仿佛道出了自己深藏多年心中的积郁。那些隐晦的心事,如生长在阴暗潮湿的沼泽地里的苔藓,和着与生俱来的晦暗,覆盖住自己冗长又寂寞的半生。

  “你真是像极了朕的皇后。”皇上的眼中隐隐含泪,晶莹闪烁。

  像是被秋日里满满当当的落叶层层覆盖住,孤星的心有一瞬间觉得好似尘埃落定,又隐隐觉得有些凄凉。

  “可是正如你所说,皇后是皇后,即使再像,这世上也再无法有那么个人。是朕痴心妄想,以为留你在身边,朕的余生可以聊以慰藉。可每看你多上一眼,朕对皇后的思念便增上一份。罢了罢了,故人已逝,唯有珍惜眼前人。朕的聊乐,到底不如我儿的幸福重要。”皇上转首看向安承焱,眼中满是慈爱。

  “丘尚义是吏部侍郎的女儿,门楣不算低。做我儿的王妃,也是当得的。就令你们择日成婚吧。“皇上下令道。

  “下月初一是个好日子,儿臣请旨在那日迎娶王妃。”安承焱接口道。

  皇上略一皱眉,说:”好是好,只怕太仓促了些。”

  “儿臣与丘尚义情深笃定,并不在意这等虚礼,只盼望早日长相厮守。”承焱面不改色,说得诚恳非常。

  孤星心里着急,却又说不得。若是不愿意,便成了欺君之罪。走到这一步,真是自己万万也想不到的。事情完全偏离了自己当初的预想,往不可知的方向上去。

  “朕即刻便派人去丘侍郎家中宣旨。”皇上应予了,回转过来对孤星正言道:“朕此番如你们所愿了。圣旨不时便可到你家中,你就随着崔公公同去吧。”

  “丘欣还想再服侍皇上几日,请皇上成全。”孤星内心着急,只盼得皇上同意,自己趁着这几日盗取藏宝图便可一走了之。

  皇上一拂袖道:“罢了,罢了。都是要做王妃的人了,再伺候朕,也于礼不合。你回去待嫁便是。”

  孤星低首不再说话,旁人只道她婚事将近害羞起来。

  董芸梦与袁君毓被晾在一旁,事情峰回路转,最后竟然是这番模样

  袁君毓即羡慕又妒恨,孤星不仅没有受到任何惩处,反而被封为王妃。董芸梦心中也是复杂难言,原本只想阻止承焱说出二人之事,不想承焱竟要娶她为妃。

  而孤星心中千回百转,却始终想不到一个法子推脱。

  出了乾云殿,便有崔公公上来道喜。

  “丘尚义真是好福气,皇上不仅没有追究你的错,还封你为安宣王妃。咱家在这里,要先向尚义讨一杯喜酒喝了。”崔公公眯眼笑着恭贺。

  孤星只是清浅一笑,极力抑制住心里的焦急和郁愤,周全道“丘欣在宫中这段日子,全仗公公照顾。来日美酒必定少不了公公的。”

  崔公公眉开眼笑,催促着孤星说:“那咱们即刻便启程,去府上宣旨吧。”

  “公公请略等一等,丘欣有些零碎还要收拾收拾。”孤星开口道。

  崔公公是宫里的老人,又是皇上身边的红人,那宫中生存应有的精明乖觉是十全十的,自然答应了她。

  孤星回到自己的卧房,推开门却不想安铭佑也在,他负手而立,背对着自己。

  孤星默然,不知如何开口。当初为他探听消息,自己一去不返。如今回来,已成了安宣王的王妃。

  “如今,我是该叫你一声三嫂了吧?”安铭佑面上即有气愤又有嘲讽。

  孤星长叹一声,说:“想不到消息传得这样快,连你也知道了。”

  安铭佑自嘲一笑,说:“那日你失踪之后,我日日为你悬心。这宫里,无事一天也要来两三次。

  ”引得王爷担忧,是丘欣的不是。”孤星心中歉疚,却也不知如何做才能减轻安铭佑此刻对自己的偏见。

  “其实你并不喜欢三哥,不是吗?”安铭佑定定地看着她,孤星只觉得他目光逼人,自己无处可逃。

  “所谓的你与三哥情投意合,骗得了父皇却骗不了我。我虽与三哥情交情不深,却也知道他喜欢的人是董芸梦。我不知他为何要娶你,但是你若嫁于他,终究是错付了,三哥性子历来倔强,并不会真心待你。”

  不论自己之前对他的辜负,安承焱却是句句为自己着想,孤星心下感动,却也是有苦难言。

  “我都省得的,你放心就是,我必能护得自己周全。”孤星这两句也是真心实意。

  “那你的心呢?将来如何周全?你的性子寡淡直爽,如何肯放下身段与三哥府里的侧妃侍妾相争相斗?若不斗,若不取悦于三哥,你进了王府便要一生沉寂冷落了。”安铭佑神色悲悯,急急说道。

  孤星不答,自己无法告诉他关于自己的真实身份。那王府,自己呆不呆却也是个未知数。如今与安承焱,倒是真的知根知底了。即使不嫁于他,他也不会放过自己,放过无忧宫,势必要相斗到底的。这一场姻缘,哪里就有这么简单。甚是安铭佑所说的,关于自己的幸福,自己是想也未想过的。

  “铭佑,之前的事是我对不住你。现下,你可还拿我当朋友?”孤星紧张地盯着他,心中第一次如此忐忑期望着一个答案。

  安铭佑一愣,想不到她会如此问,“这个自然。我信的是你这个人,也相信自己不会看错。”

  安得到铭佑回答地肯定,孤星粲然一笑,仿佛是那第一缕春风送到春寒料峭的人间,自此之后,便是绿柳含烟,百花争艳,粉蝶萦绕,数不尽的水光山色,看不完的春和景明,让人心中忍不住激动欣喜。

  看安铭佑只是不说话,两眼直直地看住自己,只是看呆了。孤星忍不住脸上一红,转过身去收拾包袱。

  “三哥真是好福气,取到你这般嫡仙样的女子。”安铭佑悠悠地感叹。

  “王爷又说傻话,真真是一点忌讳也没有。王爷天潢贵胄,要怎样的女子没有?”孤星脸色绯红,并不转头看他。只努力平稳着语气,说得淡然一些。

  “这话也只跟你说。珠围翠绕、妻妾成群又有何意思?本王这一世只求个一心人。”安铭佑说得认真而坚定。

  孤星噗嗤一笑,知道他是个最没忌讳的人,也懒得用礼数去约束他。

  “那丘欣在这里,就祝愿王爷早日找到那一心人。”丘欣言辞恳切。

  安铭佑眼中大有不舍之意,说:“你去了之后,本王连个说知心话的人也没了。”

  孤星心中也是忧愁感慨,这样的感慨,却不同于安铭佑,可以一心只用在一个情字上。自己所求的不过是一个安稳现世,却只身飘摇,前路即迷蒙又艰难。这些话,可又要对谁说去?心中隐隐地觉得,如安铭佑这般少年不识愁滋味却强说愁的,也是一种莫大的福气。

  她拍一拍安铭佑肩膀,说:“来日方长,丘欣相信与王爷是有缘人,总会相见的。”

  说完,便拿起包袱往门外走去。

  身后的安铭佑立在门边,口气真挚而诚恳地嘱咐:“若有一日你身陷囹圄,一定记得还有本王可为你排忧解难。”

  孤星回首,对他报以一笑,郑重地点点头。

  丘府中待嫁的日子是让人心焦的。这个炎夏,却如焦急如焚的内心一样,只把一天挨成了一年,怎么也过不完。却不留意在这样暑气蒸腾的日复一日里,转眼就是七月末了,与安承焱的婚期在一天天逼近。

  师父的意思是要自己将计就计,嫁与安承焱为妃。

  不知从哪里截来的情报,那藏宝图不在皇宫里。这一下断了线索,便如大海捞针了。而听师父的意思,安承焱似乎也有意于藏宝图。无忧宫再势盛,到底是江湖上的门派。安承焱手握重兵,在朝中有自己的党羽,权势显赫。且贵为皇子,可自由出入宫廷。师父的意思,是给他来一招螳螂扑蝉黄雀在后。

  只是安承焱既已知自己的身份,哪有不防的道理。只怕自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不待自己行动,便成为安承焱的砧上鱼肉。只是师命难违,即使是让自己赴死,也不能皱一下眉头。
第19回 嫁入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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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婚那日,恰巧是立秋。一场大雨自鸡鸣时便开下起,哗哗地砸地有声,仿佛那门口噼啪作响的迎亲的鞭炮。

  尽管这样,安兴城里还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因为承焱随口一说的婚期,正是太子的大婚之日。

  太子大婚,自然是要举国欢庆。只是太子大婚在宫里,平民百姓不能一睹为快。只从从那迎风送来的细乐声中,判断着此刻宫里的繁华喜庆。

  而安宣王同为天潢贵胄,且极具权势声望。他的亲事在宫外行礼,人们自然争相目睹,几乎到了万人空巷的地步。

  花轿内,孤星凤冠霞帔,脸上不辨喜怒,只是木然。

  承焱一身新郎官的红袍站在大门口。踢过轿门以后,便是接新娘下轿。

  孤星在喜娘的搀扶之下缓缓地下了轿。跨了火盆,便由安承焱牵着喜绸把自己引入大厅。

  厅内,高堂上坐的便是娴妃。红喜帕罩在头上,孤星自然是什么都看不清。亏得那丘府里丘小姐旧日的丫鬟芳宜,肯跟了自己来做陪嫁丫鬟,一路上在耳边提点着,这才免出了差错。

  拜过天地之后,新娘便被搀扶着进了洞房。

  承焱在朝中颇具威望,又是皇子王孙,自然没有人敢闹洞房。只有几个皇宫里年纪较小的皇子吵嚷着要看新娘子,也被老嬷嬷打发走了。

  前院里正大开宴席款待宾客。能进得了王府做客的身份自是不俗,但众人敬畏安宣王,在席上也不敢太放肆。只互相礼让一番,并没有怎么为难。

  只安铭佑,似乎是十分高兴,一杯接着一杯,不停地灌入肚中。恰巧承焱从身旁走过,已有三分醉意的铭佑便一把拉住他,口齿有些含糊地说:“三哥,今日这杯你一定得跟我喝。”

  “四弟醉了。”安承焱轻轻拂开被他拉住的手,正准备走开。

  铭佑急急站起来,一个趔趄,人已挂到承焱身上。安承焱皱眉,却又不好推开他。

  他拍着安承焱的肩膀说:“三嫂虽性子冷淡,却也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女子。你可得好好待她。”说着也不等承焱回答,自己便一仰脖子把杯中酒喝了个底朝天。

  “五弟过来扶一把。”承焱转首对坐在近处的五皇子说。

  这五皇子便是安成王礼勋,祖父是立有赫赫战功、声名远扬的镇西侯。母妃兰嫔便是镇西侯的女儿谢沁兰。只可惜他对文经武略都不甚感兴趣,只一个爱好,便是十分喜欢丹青,平日里以收集名人手迹为乐。在已成年封王的皇子中,是年纪最小的亲王。

  他平日里便有些害怕这位三哥。如今听得他开口,便赶紧上前把铭佑从承焱身上架开。口里嘟囔着:“四哥怎醉成这个样子?”

  承焱脸色酡红,傻呵呵一笑,说:“我没醉,没醉。来,咱们再喝。”一挥手便打翻了桌上的杯盏。

  殿中的气氛本就有些肃穆,这下众人俱是一惊,面面相觑。最后把一双眼睛都盯在承焱和礼勋身上。礼勋神色尴尬,伏在铭佑耳边轻声说:“四哥,我带你去醒醒酒。”便把他给架了出去。

  随后,一场喜宴便在这样小心、肃静的气氛中草草结束了。承焱也懒得去应酬,干脆早早放众人回去。

  后院里,孤星安顿在疏星阁。这疏星阁跟承焱的朗月居隔湖遥遥相望。

  安宣王虽以武将身份闻名遐迩,却是个十足风雅之人。当年建造府邸,特意花大价钱凿了这个人工湖。后院里,一切亭台楼榭、假山树木都团湖设立。错落有致,别具风味。

  疏星阁里,孤星不等新郎来揭盖头,便自己揭下了喜帕。她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子,又把沉重的凤冠给拿了下来。

  守在一旁的芳宜惊得不得了,慌忙说:“呀,小姐,这王爷还没来呢,您自个儿就揭开了,这要让人看见了可怎么得了。哎哟,别把凤冠也拿下来了呀。”

  孤星微微一笑,对眼前这惊慌的丫头安抚道:“放心吧,王爷不会来了。”

  芳宜心里又惊又疑,还是顶不住好奇心开口询问:“小姐怎这样确定?今日可是王爷与小姐的大喜日子。”

  孤星看见一旁的花梨木圆桌上放着喜饼和各色果子,想着自己从早上开始便没吃过东西,于是凑过去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头也不抬地对丫鬟说:“方才你扶我过来的时候,我虽看不见,却也可以感觉,这地方是十分远的。王爷若有心待我,怎地会把我安排在这么远的去处,自然是不想见我了。“

  只是还有一层意思孤星没说,安承焱一心只有董芸梦,这场婚事直如赌气一般,他怎会看重。

  芳宜一惊,忧心忡忡地说:“这才刚刚开始呢,往后小姐的日子可怎么过?”

  孤星心里感动,放下手中的筷子,牵起芳宜的手说:“你不用为我担心,何况我并不是你家小姐。倒是你,累得跟我到了这王府中来。“

  芳宜摇摇头,说:“自从我家小姐走后,奴婢留在府里也觉得没什么意思。老爷因小姐之事牵连奴婢,自然把奴婢看低了。府中有些身份的奴才们也跟着排挤挑剔,因此奴婢在府中的日子是十分难捱的。”

  她声音微微有些哽咽,顿了一顿说:“好不容易小姐来了,奴婢又可以服侍小姐。那府里的人才对奴婢看重些。小姐自己不知,实则也算是救了奴婢。此次小姐出来,奴婢要留在府中,便要过那从前的日子。还不如跟着小姐出来,到底自在些。奴婢心中只拿小姐跟我家小姐一样,虽没有从小长大的情分,可小姐也算救奴婢于水火之中,奴婢感恩戴德,自然要尽心尽力服侍小姐的。”

  “在这府里,咱们是外人。虽然我不见得讨喜受宠,不过也万万不会亏待了你的。”孤星执着芳宜的手说。

  芳宜动容,有力地点点头。

  这一晚的洞房花烛夜,承焱果然没来,这主仆俩推心置腹、其乐融融,谈天说地倒也不觉得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王爷昨夜没去疏星阁的消息就传遍了全府。嫁来府里的第一晚便遭到冷遇,这意味着孤星全全不被王爷看重,彻底地失宠了。

  王府里与宫中没有区别,趋炎附势、拜高踩低是常有的事。这消息一出,原本那些打算一早来恭贺的侧妃侍妾们也都不来了。孤星倒落了个清净。

  一大早,芳宜在别的丫鬟那里受了气,回来便怏怏不乐的。

  孤星说:“你我昨日便应当想到是这局面了。不过,还是委屈你了。”

  芳宜听主子这么一说,倒不好意思起来。脸上一红,说:“小姐都没嫌委屈,奴婢有什么好委屈的。倒是您的处境,让奴婢很是担心。这府里的几位主子,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孤星淡淡一笑,说:“放心吧,咱们没那么容易吃亏的。”

  “芳宜,用过早膳之后,咱们去后花园里走走。”孤星坐下来梳妆,十分好兴致地对芳宜吩咐。

  “是。”芳宜应道,便伺候着孤星用膳。

  清晨的阳光从王府的高墙外斜射进来。花园里的花草此刻还带着露珠。微风拂面,有草木的清新香气,让人心旷神怡。孤星在湖中心的凉亭里坐定,对身边的芳宜感叹:“你看这红墙绿瓦之中,困住了多少人。”

  芳宜不解,问道:“小姐何来此一说。”

  孤星摇着轻罗小扇,徐徐的风带着湿气扑在面上,凉凉地很是舒服。她说:“那些嫁给王爷的女子,或者是因为家族利益的关系,或者是因为自身的生计,有几个是因着真心喜欢王爷而嫁给他的?即使有真心,王爷的身份摆在那里,府中妻妾又多;天长日久,那真心中也少不了添上算计和争夺。孤枕难眠、午夜梦回之时,这些芳龄佳人们恐怕也是寂寞的。与其说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还不如说锁住的是她们自己的心。”

  芳宜扑哧一笑,说:“主子,听您这话,倒像是一位翩翩公子似的。”

  孤星坐直了身子,认真地说:“那又何妨,若可以选择,我倒是愿意当个男人呢。你小姐我要是个男子,一定比这府里的王爷英俊迷人。”

  一番话说得芳宜哈哈大笑,早先的郁闷在这清晨的点点薄雾中都散开了,变得格外清爽畅快。

  朗月居中,承焱在窗前远远看着湖心亭里的倩影,听着主仆二人的欢声笑语,眼底如一潭幽深的碧水,因着岸边旁逸斜出的枝叶上新鲜露珠的滑落,荡起点点涟漪。

  正入神,身后一阵细碎的脚步。随即,淡淡香气扑鼻。一个软而甜的声音。充满着柔情蜜意地喊了一声“王爷。”承焱轻轻蹙眉,在转头的一瞬间,压下了心头的淡淡不快。

  来人正是承焱的侧妃佟妃,承焱昨晚便宿在她的香雪院中。自己前脚刚走,不想她便跟到了朗月居中。拿起佟妃放在自己肩头的小手,笑着抚摸,说:“怎么这么早就起了,不多睡会儿?”那女子脸上一红,无比娇羞地头倚在承焱的怀里,说:“妾身睡足了呢。”

  承焱一笑,用手指轻轻摩挲着怀里这位可人儿柔嫩的脸蛋,抚弄着她的丝丝秀发。再抬起眼时,湖心亭里的人已经不见了。

  疏星阁里,孤星闲来无事,在院中到处走走看看。半响,对着自己院子里那疏星阁三字端详,芳宜看着奇怪,便上前问:“主子,您这是看什么呢?”

  “芳宜,你看看咱们王爷多有先见之明啊。早在这之前就给咱们提醒儿了。”说着,朝着那疏星阁三字努了努嘴。

  芳宜端详着半天,随即恍然一笑,说:“我说是什么呢,小姐,您可真看得开。这要换做别人,指不定愁死了呢。”

  “那是我压根就没在意。”孤星语气淡淡。

  芳宜大惊,赶忙说:“小姐,这话可不能乱说。小心隔墙有耳,指不定闹出什么乱子来呢。”

  孤星听了,不再言语。如今身在王府里,谨慎些还是好的。
第20回 茶楼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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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院子孤星越呆越闷。师傅那里也不见任何指示。孤星心里焦急,有些坐不住。对芳宜随意问道:“芳宜,你是哪里人氏?

  说到自己的身世,芳宜有些伤神,答道:“奴婢是个孤儿。原是宜宁人。家乡发大水,父母都死了。我一个人流浪到了安兴城。被丘府收留,便一直留在丘府中伺候小姐。”

  孤星听着有些心酸,想不到这丫头的身世与自己倒是一样的。

  于是问:“你家小姐养在深闺,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也一定没上过街吧?”

  芳宜神色有些向往,说“老爷管得严,小姐一年中并不能出去几次,更不用说奴婢了。”

  孤星怜悯之心大起。想起自己也是自幼父母双亡,被师傅收养。虽说江湖险恶,可到底是个自由之身。这些年为执行任务,南北闯荡,见识得也不少。

  孤星心里想着,在这王府里呆着也是白呆,不如上街去看看,说不定还能得到师傅的一点消息。其次,可怜这丫头甚少出门,带她出去逛逛也好。

  于是凑过去,在芳宜耳边轻轻耳语,芳宜慌忙摇头,说:“小姐,这要是被王爷知道了可不得了”

  孤星说:“怕什么,王爷这般对咱们冷待,谁会注意咱们。只要在晚饭之前回来就行。放心吧,出了事,总有我在前头担着。”

  芳宜还在犹豫,便被孤星拉拽着往寝室内走去。

  再出来时,两人都扮成了府里小厮的模样。

  孤星在前面走,芳宜在后面小心谨慎地跟着。低声问孤星:“小姐,您这是哪儿弄来的衣服?”

  “这你就别问呢,能让咱们蒙混过去就行。”孤星低着头匆匆而行,悄声答道。

  两人绕开人多的地方,只捡着那僻静的地方走,一溜烟儿来到后门。守门的小厮拦住了他们,问:“站住,哪里去?”

  “王爷有令,让我们俩出门给他办点事。”孤星说着,从容地拿出一块小厮的腰牌。

  守门的小厮看过后,便放了她们出去。

  一出门,芳宜靠着墙根,直呼腿脚发软,说:“小姐,您也忒大胆了吧。竟敢拿府中小厮的腰牌来蒙混?”

  “放心吧,这腰牌是我在在大婚那日趁乱偷来的。这府里这么多小厮,没有人会知道。”

  尽管如此说,芳宜心里还是觉得忐忑。

  两人一路闲逛,走走停停。芳宜从没看过这么热闹的集市,各种琳琅满目的商品看得她眼花缭乱。不多时,孤星便拖着她进了一间客栈。芳宜心下疑惑,脚上却也不停地跟着她走。孤星给了掌柜的二两银子。小二便殷勤地把她们领入了楼上的天字一号房。

  进了房,孤星从肩上的小包里拿出一套银灰、一套湖蓝的软绸男衫,自己留下一套,另一套让芳宜换上。

  芳宜惊讶得低呼出声,对孤星的花样百出即佩服又心惊。

  她疑惑地问:“小姐,咱们干嘛要换这衣服啊?”

  “笨丫头,咱们穿着这王府小厮的衣裳太引人注目了。要是不幸被王府里的人看到,平白地招惹麻烦”孤星边换上便解释说。

  芳宜了然地点点头,拿起那套银灰的男衫,也麻利地换上。

  两人便化作翩翩公子出了门,摇着折扇走下楼去,愣是连客栈里引他们进房的小二,也没认出来。

  在街上踱着步,孤星问:“方公子,你看本公子如何?”

  芳宜一笑,有模有样地冒充着男声说:“公子你真是玉树临风。”

  孤星又说:“那么,现在可以忧叹那红墙绿瓦里的佳人了吧?”

  芳宜想起之前两人的戏言,不觉又是一笑。心下对这位小姐又多了些佩服。

  且谈且行间,两人已来到一间名为“品闲居”的茶楼。孤星挥了挥折扇,对身边的芳宜说:“这名字取得有意思,正合乎本公子心意,走;咱们上去瞧瞧。”

  刚踏进大厅,便见这间茶楼装修得很是精致。华贵中不失清雅,富丽中又不媚俗。竹帘雅座,香阁幽院,真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去处。

  二人坐上了二楼的雅座,叫了几碟点心,一壶碧螺春,便悠闲地赏起景来。这雅座的位置好,靠着前面的街道,又临着后面幽静的小院子。院中绿竹假山映衬着白墙,煞是好看。院中一脚是架起的葡萄架子。最有意思的是,院中一群书生正在起社赛书,围观的人也很多,好不热闹。孤星喝着茶,楼下书生的谈词论画之声有一下没一下地入耳。

  不多时,只见后门里走出一位穿着极华贵的富家公子,带着几个小厮,小厮手里端着个托盘,众人极有秩序地鱼贯而入。

  孤星的注意力被这少年吸引去了。这名男子看起来年纪不大。顶多十五六岁岁。长得也颇有风度。特别是眉宇间那股不怒自威的贵气,让旁人不敢小觑。这一定是出生富贵之家才有的气度风华。

  晃神间,那少年已在院中站定。只见那少年头往旁边一偏,几个小厮会意,便有一人上前,小心拿起托盘里的那副画卷。这边的小厮早已铺好了桌子,把画卷平展在桌上。

  此画一出,众人皆惊呼。大赞此画之精妙。人物翩翩欲仙,线条勾勒流畅工整。最难得的是,此画长约八米,其中人物、山水、街道、店铺、住房等民生百态应有尽有,栩栩如生。只数人物,就大概有一千余人,作者在其中花费的功夫,可想而知。

  这时,有自持内行的人站出来说:“此画乃宿儒孔曾孔老前辈的真迹。孔老前辈不仅在文学上颇有建树,受人尊敬。这一手妙笔丹青,亦是出色超脱,鲜有人能够比肩。不过听说此画在孔氏一族被灭门时就已随着孔老前辈葬身火海了,想不到今日竟能在这里遇见。”

  听这人这样一说,众人皆感惊奇。

  那公子哥儿自是得意洋洋,好不骄傲。

  楼上的孤星眼珠子一转,她端起茶杯,牵起嘴角的一抹淡笑。

  那楼下的公子哥儿享受着众人的追捧。他旁边的一位随从亦是得意地追论道:“这画光有钱是买不来的。说都知道曾孔是前朝遗老。自前朝灭亡后,他便再不入仕。尽管如此,他依旧是名气极盛。每一幅作品、方落笔就被人争相购买。而他死后,他的真迹便失传。除了我们公子,天下再无第二人能够弄到。”随从得意地说。

  众人一听,这位公子哥儿竟然有这等本事,俱是称赞不已。恰巧这时,楼上传来了一阵冷笑。

  众人循声望去,发笑者正是孤星。

  这位公子哥儿来了气,上前几步说:“哪儿来的粗俗小子,大胆敢嘲笑本公子。”

  孤星也不理会,自顾自地说:“真是可惜了。”

  旁边的芳宜哪里见过这等仗势,在桌下用脚轻轻碰着孤星,嘴里小声说:“小姐,别乱来。”

  孤星不理会,举着茶杯悠闲道:“可惜了这身华服穿在了你这个草包身上。”

  “你,你好大胆子,竟然敢骂我。”这位显贵的公子哥儿不会骂人,只“你”了几句便没了下文。

  只听见他大声地吩咐道:“来人呐,给我拿下。”

  于是一众小厮纷纷奔上楼来。

  这里,掌柜的一看要生事儿了,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偏偏这些个公子哥儿自己又惹不起。

  孤星还是悠闲地坐着。芳宜又惊又急,只拿一双眼睛紧张地瞧着孤星。

  正当奔上前的小厮准备抓她手时,孤星的椅子突然往后一退,柔软的腰瞬间往后弯了下去,手中的折扇不知道什么时候伸了出来,在那小厮的手腕边一转,不知怎地,身子便飞了出去,把旁边的桌子撞得粉碎。

  其他的小厮看那人吃了亏,暂时不敢上前,退而去抓旁边的芳宜。孤星一跃而起,忽然落在芳宜背后,两三下便把那几个小厮解决了。

  芳宜还在惊魂未定,孤星已摇着折扇大步走下楼去。

  在那位公子哥儿面前站定,笑着问:“还来吗?”

  这时,掌柜的早已报了官,大批的官兵赶到。为首的官兵上来便问:“谁在这里闹事?”

  本有些被孤星吓到的公子哥儿,这时却突然来了神气,自腰间亮出自己的金黄令牌,威风凛凛的说:“本王是当今圣上的五皇子安成王,把这两人给本王拿下。”众书生一听,这才知这位公子是皇宫里出来的,纷纷退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众官兵得了令,纷纷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对付孤星和芳宜。顿时形式急转而下,孤星和芳宜被众人水桶般包围起来。

  楼上的芳宜手无缚鸡之力,看到官兵来捉,顾不得礼数地大声喊叫起来:小姐救我。”

  这里孤星以一敌众,又因着芳宜拖累,比不得以前在无忧宫行事时孤身一人来去自如。听到呼声,飞快上楼,一手拽了芳宜,一手灵巧地用折扇做兵器迎敌。但毕竟寡不敌众,几十个回合下来,已处于下风。

  忽地,只见一杆长枪向芳宜脚下刺去。孤星回身来挡,撤退不及,脚上便被刺了一枪,鲜血不断往外涌。

  芳宜吓得直哭,更是手足无措。这一来,便渐渐抵挡不住了。

  孤星把芳宜拉近,在她耳边轻声说:“芳宜,我助你脱险之后,你往回跑,换了小厮衣服依旧从偏门回府,记着,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从没出过府。不用管我,也不用向王爷说起,我脱险后自会回来。”

  话一说完,便提手抓起芳宜的后背腰带,把她给扔到楼下支起的凉棚上。芳宜摔在凉棚上,又滚落到小贩支起的摊架子上。她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站起来忍着泪咬牙便地往回跑。

  这里官兵想追,孤星一个翻身堵在楼梯口,硬是抵挡住。
第21回 承焱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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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芳宜换了衣服,自偏门回到疏星阁里。一个人暗自落泪。心里十二分地后悔不该仍由着孤星出去,也懊悔自己拖累了孤星。

  夜幕渐渐拉开,王府里到处都掌了灯。芳宜心里却越来越慌。孤星这么些时候都不见回来,肯定是大事不妙。

  当下心里越来越急,便不顾孤星的交待,走出疏星阁,往书房处去寻承焱。

  府里的人都知道,这个时分,承焱一定在书房里,那是谁也不能前去打扰的。

  芳宜跌跌撞撞来到门口,却被守卫拦下。她便不管不顾大喊起来:“让开,让开,我要见王爷。”

  也顾不上颜面,硬是挤上前冲书房里大喊:“王爷,王爷,奴婢有要事求见。”

  书房里,承焱听到喧哗,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对身边听候的管家丁安说:“看是谁在外面大吼大叫。”

  半刻,管家来报:“回王爷,是王妃院里的丫头芳宜。”

  承焱默了一会儿,说:“让她进来。”

  管家把芳宜领进门,刚站定,芳宜便扑倒在承焱脚边,哭喊道:“王爷,救救我们家小姐吧。”

  承焱听着,不由地皱眉,说:“出了什么事?”

  芳宜哭着断断续续地把今日两人溜出府之事供了出来。承焱的脸上白一阵绿一阵,当听到是安成王捉了孤星去之后,口里说了声:“本王自会料理,你先回去”。便站起来急急往门外去了。

  承焱一路快马加鞭赶到安成王府。报了府上小厮来拜访。

  管家亲自出来相迎,客气地回道:“王爷从白天到现在就不曾回来。”承焱无法,只得回府。又命令轩宇带着手下的密探速查礼勋的行踪。

  书房里,承焱来回踱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自己心中竟有隐隐的不安。好久,才得到轩宇回报,在郊外一座宅子里发现了安成王踪迹。

  承焱听闻,不等说完便出了门,快马加鞭地往郊外赶去。

  郊外,一座独立的小院内。孤星被绑了手脚,关在一间小房间里。

  另一间房内,太子麟睿上座,礼勋在下首陪着。

  “大哥,你确定那个女人是三嫂吗?”礼勋问道。

  “上次父皇生日在玉琼阁开宴,五弟你中途离席,自然不知道。她彼时还是父皇身边的尚义,在席上替敏妃与母妃争辩,很是机灵敏锐,让人印象深刻。你若动了她,且不说承焱饶不饶你,父皇便是第一个不答应的。”麟睿端着茶碗缓缓分析道。

  礼勋面上焦急。心里却在做另一番打算。

  孤星便是安宣王妃的事,万寿节时他虽中途离席不识得,身边留在大殿伺候的人却是识得的。自己抓了这女子之后,身边的人便点醒了他。虽然自己平时盛气凌人,但这个三哥,他也自知是惹不得的。而他也知道,凭着承焱的势力,迟早会找到自己。麟睿名为太子,可一直便是只有太子只名而无太子之实,这几年甚至让承焱一味做大,风头渐渐有盖过太子之势。太子软弱,而自己也并不是无心于皇位。何不借今日之事摆一道,让太子与承焱反目,自己坐收渔人之利。也可把这件事全数推给麟睿,自己金蝉脱壳。

  他做出一副惶惶不安的样子,恳求麟睿:“大哥,今日叫你来,就是想让你帮帮我。你平日里待人最是亲厚,又是当朝太子,好歹你进去跟三嫂说一声,让她跟三哥求个情,替我说几句好话。若不然,依着三哥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我绝对没法子应付得了。”

  麟睿看着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五弟一幅可怜兮兮的模样,心下不忍。加上自己也有心巴结他的外祖父镇西候,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礼勋趁他不注意,对家丁使了个眼色。家丁引着麟睿来到孤星所在的屋子。开了门,让麟睿进去。麟睿进去后,家丁便守在了门口。

  昏黄的油灯下,只见孤星脸色苍白蜷缩在一角,身上只穿着贴身的白色小衣。衣裳上一条条鲜红的血印子让人触目惊心。而她脸上脸上却是一副淡然孤傲的神情。

  “你,你没事吧。”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麟睿有些不自在地开口问道。

  狭窄安静的室内,仿佛都可以看到对方的呼吸声。

  “原来太子殿下也在此,真是巧了。”孤星竟然直言不讳。

  麟睿眉头拧了一拧,尽量忽略她话里的尖锐,说:“五弟本约了我来品画,却不他你安少不更事,阴差阳错把你弄了来。”

  见孤星不开口,他只有硬着头皮说:“五弟本是无心的,他并不知你是安宣王妃。这下伤了你,更是坐实了罪名。我在这里以大哥的身份代他求个情,好歹看在一家人的份上,不要让承焱给他难堪。”

  孤星一笑,气息有些虚弱,说:“太子殿下实在是高估了我在安宣王心中的地位,与其求我,不如去求你的太子妃还管用些。”

  麟睿一愣,自己在宫中对董芸梦与承焱之事略有耳闻,只是幼时三人常在一处玩,很是要好。其母董贵妃虽狠辣,麟睿却是老实宽厚之人,并不放在心上。如今听孤星提起,很是疑惑。

  但他到底顾忌太子妃颜面,不愿在人前谈论此事。于是说:“你身上流血不止,还是先上点药吧。”

  于是放了一个白瓷瓶在桌上,转身欲走。刚行得几步,忽的听见窗外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接着无数脚步声接踵而至。

  门被人一脚踢开,承焱进来一眼便看到孤星躺在榻上衣衫不整,而麟睿站在她身旁。

  心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腾起,只觉得莫名烦躁。虽然他也知道,太子多半与这件事无关。

  他一步一步走至床前,眼睛紧紧盯住孤星。

  孤星闭了眼,不想让自己这份狼狈落在他眼里。

  不一会儿,他把床上的孤星打横抱起。背对着麟睿丢了句:“你好自为之。”便大踏步走开了。

  麟睿在屋子里愣住,原本想化解这场干戈,不想连自己亦牵扯进去。转而又想到董芸梦,昏暗的房间里,他的神色很是凝重。

  屋里屋外,礼勋早在承焱来时便不见了人影。麟睿站了一会儿,便也离去了。

  孤星被承焱抱到马上,身上披了他的外衫。他自己也翻身上马,从背后环住孤星,缓缓向城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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