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卫国最近一直在督导扫黄打非的工作,到了年底,总要照例让市容市貌焕然一新。
差不多八点才到家,刚打开家门,却诧异地看见妻子正坐在沙发上和一个年轻人谈笑风生。
“阿姨如果有空,等气温回暖可以去健身广场活动活动,没必要花钱,太极球学起来简单,每天练一练能柔韧身体,抻筋拔骨也能使气血畅通,长期坚持,有益无害,比什么瑜伽泡温泉方便多了。”
唐信这番话说完便站起身转头朝夏卫国礼貌地打个招呼。
“夏叔叔,我叫唐信,冒昧登门请见谅。”
“小唐是清盈的朋友,不过,他不是来找清盈的,是有事拜访你哦。”
王淑英慈眉善目浅笑盈盈,从她脸上,依稀可以见到夏清盈的影子。
夏卫国上下打量一番唐信,上次和唐信有过一次“不着调”的通话,现在见到真人,印象突然改观。
唐信神色尊敬,态度谦卑,没有年轻人的浮躁,既有对长辈的尊重,也恰到好处地没有露出卑微怯懦。
“小伙子,你有事找我?”
夏卫国在和唐信初次见面对他印象极好,但还是抱着轻松随意的心态。
唐信待他走到沙发旁准备坐下时才微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若是因夏姐的关系上门拜访两位长辈,肯定不会空手而来,在情在理都应该带份礼物,可我没有,因为我有公事想和夏局长谈。”
刚端起茶杯想润润嗓子的夏卫国扭头看向唐信,重视起来。
公事,夏局长。
唐信简简单单的话就已经点出了主题,而且看他温和的表情不似儿戏,夏卫国放下茶杯收起笑容,对唐信说道:“既然谈公事,那就去我书房。”
说完他就起身先行一步,王淑英朝唐信温和一笑,也不知是鼓励还是给他减压。
来到书房,待王淑英沏了壶新茶送进来后关门离去,书房内的气氛陡然变得有些压抑。
夏卫国点根烟凝视唐信,以他在天海公安系统里位高权重,早已不怒自威,气场十足。
唐信始终保持微笑,在对方抽完一根烟后,唐信开口道:“夏局长,这次我和你的谈话,首先我只是一个普通公民,与夏姐的私交可以搁在一边,我相信你不会徇私枉法,我也不会天真地以为和夏姐有些交情就来你这里走后门。其次,因为我还未成年,你如果认为从我口中说出的话都是儿戏当不得真,请你现在就告诉我,别让我白费唇舌,那么下次我们对话,我会带着律师在身边。”
这个正式的开场白让夏卫国把最后的怀疑彻底粉碎。
看唐信这个架势,显然有备而来。
夏卫国伸手一请,严肃的表情已经在无声中认可了唐信。
从随身带来的文件袋中抽出一份文件夹,唐信从书桌上递给夏卫国。
“这份文件,里面包括了我和合伙人一起经营酒吧的法律文件和相关部门的许可证明,有这些文件作为基础,我的酒吧合法,理应受到国家司法机关的保护。”
此言一毕,唐信沉默。
夏卫国翻看文件,的确是开办娱乐场所所需的法律法规相关证明,一件不少。
阅过之后,夏卫国把文件合上放在一边,淡淡道:“如果你的权益遭到侵犯,理应向地处辖区内公安分局报案,而不是直接找我。”
这是常识,每个地区的公安部门管一个地区,如果天海市所有违法犯罪事件都是市局来办,那么下属分局岂不是形同虚设?
唐信表情如常地从文件袋中掏出第二分文件夹递给了夏卫国。
“这份文件里面包含了视频和文字叙述。我的酒吧还在装修阶段,并未开业,但是有人上门勒索收保护费,遭到拒绝后在现场无故殴打了我酒吧内的员工,我前往兴华区公安分局报案,治安大队的队长常海涛不做调查便认定我在夸大事实和诬陷鼎卫保安公司,甚至将我的手机夺走删除了视频,但我有备份。”
夏卫国打开电脑,把这份文件里的U盘插进电脑中,然后面无表情地看完这里面的两个视频。
那是唐信和孙道用手机从不同角度拍摄下来的视频,当天发生了什么,一目了然。
夏卫国面不改色,但心里已经知道事情不妙。
倒不是针对唐信,而是官场上的人,都不喜欢麻烦和“惊喜”。
“常海涛如果是刻意包庇违法犯罪分子,你可以向监察部门和他的上级领导反应这件事。”
夏卫国虽然觉得唐信能坐在他的对面如此气定神闲实属难得,可还是觉得唐信小题大做了一些。
常海涛这个级别的人物,还真轮不到夏卫国来操心。
唐信闭口不答,从文件袋中又掏出一份文件夹递了过去。
“这份文件中有四个部分,其一是视频,其二是录音,其三是文字,其四是损失评估。在我向公安局报案后的当晚深夜,鼎卫保安公司对我的酒吧进行了入室打砸,致使我直接经济损失超过两百万。但他们不知道,酒吧内外都有监视器,清楚地拍下了他们犯罪的经过。第二天早上,我与常海涛进行了沟通,与他对话中,他已经透露出了作为公安干警,他不查案,甚至就是犯罪分子的同伙,妄图逼迫我交纳保护费。”
夏卫国拿着文件夹翻看几眼,还没来得及打开新的视频和录音进行查证,唐信将他文件袋里最后一份文件递给了夏卫国。
“夏局长,这份文件里有录音,有视频,有医院报告和律师做出的证词。我与鼎卫保安公司协商时,对方透露兴华区公安分局的林东来局长也是他们的保护伞,这也许只是一面之词,不过,在随后我的朋友孙道将鼎卫保安公司入室打砸的犯罪视频让常海涛过目后,对方对我的朋友进行了暴打,律师上门与兴华区公安分局交涉,结果林东来与律师的对话显然有失公允,明显在包庇常海涛。”
夏卫国愁眉紧锁,在唐信说完后不做评论,一一将唐信交给他的文件过目。
杨青,常海涛,林东来,包含这些人物的对话一清二楚。
入室打砸,杨青带打手从鼎卫保安公司后门走出,常海涛殴打孙道,一连串的事件都在视频中非常清晰。
这一系列的证据,如果只有一份,都非常片面,可偏偏都联系在一起,则就铁证如山。
至少常海涛已经完蛋。
林东来能不能保住自己,难说。
就在唐信表情平淡地与夏卫国在书房中相继沉默时,唐彬在家中正看电视消磨时间,数个陌生大汉神色鬼祟地来到小区,进入了唐信家的楼道。
用餐时间已过,小饭馆内只有两桌八个人的客人在用餐,谢婉玲坐在柜台后面拿着计算器算账,门外,杨青一脸冷酷,带着数人突然登门。
该如何做,他不需要别人教。
这里面牵扯的肮脏交易可谓屡见不鲜。
夏卫国抬眼凝视气定神闲的唐信,蓦然轻声问道:“唐信,是什么理由让你上门找我?”
唐信不答反问:“夏局长认为呢?”
夏卫国弹弹烟灰,忽而轻松地笑道:“也许是要挟。”
唐信也笑了起来,淡若烟云。
“恰恰相反,我是在帮夏局长。”
“帮?呵呵。”
夏卫国情不自禁耸肩朗笑,一向人前淡漠的眸子焕发出了久违的愉悦。
唐信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重申道:“对,帮!我来见你,有两个可能,第一,你有良知,只要你还能问心无愧地穿着警服对国旗敬礼,面前这件事,你不会视若无睹,更不会允许司法机关中的害群之马逍遥法外。第二个可能,林东来只是一个分局局长,如果这里面你也有份,那我算是自投罗网,可我还有准备,哪怕你像是电视情节中为了掩盖犯罪而谋杀了我,哪怕神不知鬼不觉,也难保明天这些罪证不会曝光,所以,你如果有理智,就不会杀我,反过来回头是岸。”
哈哈哈
夏卫国捧腹大笑,戏谑地看着唐信,摇头道:“你想象力太丰富了,动不动就是杀人,和现在的年轻人一样,思想被毒化,杀人偿命自古皆有,你以为杀人是家常便饭吗?”
唐信耸肩轻笑,说:“所以我来之前,两种可能的猜测,前者占九成,后者只占一成。话说回来,夏局长,难道你真认为我是在要挟你?”
从烟盒里掏出根烟丢给唐信,夏卫国笑道:“你不反感烟味,相反,你刚才手指无意中的动作是夹烟。”
“你这是教唆未成年人吸烟,违法。”
唐信接过香烟自己点上,这根烟,其实代表了夏卫国没把他当做孩子来看待的一个意思,只是无声的表示。
“我很想听听你的分析,你怎么帮我?我又是否需要你的帮忙呢?”
唐信长长吐出口烟雾,察觉到夏卫国眼中的意味,心中有些无趣,因为他看得出来,对方其实什么都明白,但偏偏非要他亲口说出来。
“我如果今晚不来你这里,也许明天你一觉醒来,恐怕不得安宁。因为我会做两件事,第一,将这件事曝光,天海市所有媒体,我不相信没有一家媒体不敢报道这件事,即便当做真有人畏惧本土恶势力而选择沉默,好,天海市以外省内的媒体也不敢?全国大大小小的网络媒体不敢?现在的新闻业,靠传统的金融政治时事等等报道已经无法吸引眼球,而我要曝光的事情,则是仅次桃色新闻百姓最好奇的事情,而怀着对社会不公的愤慨,不少人都会关注这件事,看看到底国家司法机关是不是真的腐朽不堪。”
停下话音抽口烟,唐信淡淡地望着夏卫国,继续说道:“第二,明天会有律师代表我以及我的朋友孙道,对天海市兴华区公安分局提起诉讼!就凭我手上的证据,我不相信这场官司打不赢。而民告官的关注度,远远高于普通的民事诉讼,到时候站在我身后的人,就是广大人民群众!这两件事我做完之后,将会是满城风雨,而在这风雨飘摇中,作为天海市公安局长的你,恐怕难辞其咎,到时候别说是天海市政府,恐怕省政府都要关注这件事情,事态愈演愈烈犹如野火燎原,想要掩盖吗?纸包不住火!任何妄图掩盖这件事的人,都是抱薪救火!”
即便媒体真不敢曝光,唐信只要发布消息出去,就能让新闻成为头版头条,甚至引起世界关注。
因为他有道具:新闻宣传机!
唐信忽而目光炯炯地凝视夏局长,身子微微前倾,沉声道:“夏局长,我是在帮你,你来处理这件事,至少是半个功劳,主动与被动的差距,天壤之别。我只是一个普通公民,你不会希望看到我在绝望中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态走下一步,到时候,会发生什么,我自己都想象不出,每个圈子都有矛盾,而当你被动时,潜藏在暗处的对手会做什么呢?”
感受到唐信目光中的坚决,夏卫国收起笑意,神情郑重地掐了烟,端正坐直再次口气认真地问道:“那你想要什么?你希望通过我达到怎样的目的?”
唐信神色一正,肃容道:“不留后患!地痞流氓恶势力连根拔除,其身后的保护伞也全部绳之以法!我不希望未来有人因此事而报复我,假如你决定秉持维护法律与社会秩序做这件事,那最好不要留下任何后患,倘若我,或者我的朋友家人因此而在未来受到侵害,那么夏局长,我只要不死,我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且十倍百倍奉还,任何与此事有牵连的人,我都不会放过!而你,如果在处置这件事上因隐蔽的利益关系而放过了谁导致了悲剧发生,那么,你同样也是我的报复对象,现在,我是在威胁你。”
夏卫国神情剧震,片刻之前笑若夏花的唐信,突然面无表情掷地有声地说出这番话,令他受到了巨大冲击。
他,绝不是开玩笑。
阅人无数的夏卫国不可能看错唐信眼中的执着与决绝。
看一个人,永远不能因为年龄而妄下判断。
况且摆在夏卫国眼前的一摞文件,已经表明了唐信的行事风格。
不到十拿九稳时,他不会展露獠牙!
有多少人能在他这个年纪在面对黑恶势力威胁时作出这样的绝地反击?
哪怕是在黑白狼狈为奸时,他仍旧没有屈服!
夏卫国沉声道:“我不能保证警方在抓捕工作进行时没有漏网之鱼。”
恰在此时,唐信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
杨青带着六人走进唐家的餐馆,七个人进入餐馆后便一脚踢翻桌椅,气势汹汹地走向餐馆内的服务人员,二话不说挥拳便打。
谢婉玲惊愕地站起身,怒道:“你们干什么?”
“你是谢婉玲吧?唐信的母亲?哼哼,人长得不错,今晚会给你留下一个深刻印象,说不定明天你会在网络上走红,餐馆不用开了,改行吧。”
杨青嘴角带着残忍的冷笑,已经打定主意打砸完这间小饭馆绑架谢婉玲。
可就在他说完后,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坐在店内两桌八个客人纷纷起身,箭步如飞地散开,瞬间把杨青七人围住。
“朋友,我们办事,不要搀和,否则后果自负。”
杨青看着这八个衣着平凡的男人,没想到竟然有管闲事的。
“诶?小赵,我刚在算账,没认出你。”
谢婉玲惊讶地看着八个客人中一张熟悉的面孔。
赵刚和唐家同住在一个小区,比唐信年长五岁,现在的职业和工作岗位,他亲口说出。
“南区公安分局治安大队!朋友?我们不是朋友!”
赵刚一脸威严说完之后,与七个同事一同将杨青一伙制伏在地。
谢婉玲一头雾水,问赵刚:“小赵,你和同事来吃饭,也不跟我说一声?收你钱了没?收了我退你。”
“谢阿姨,没事,正巧路过,您忙着,这几个人我带走。”
赵刚说罢就给同事打了眼色,拷上人就朝外走,出了餐馆后接到同事的电话。
“赵哥,我们这边逮了五个人,正准备撬你朋友家门呢。”
赵刚挂了电话的同时,唐信家楼道里五名鼎卫保安公司的打手被民警押走。
唐信当着夏卫国的面接了电话,跟赵刚简单说了几句后挂断。
再面朝夏卫国时,唐信面色如常道:“夏局长,刚才这伙黑恶势力的暴徒企图对我家的餐馆和我家实施犯罪,幸好被南区的民警当场抓捕,现在,他们将会以扰乱社会治安的罪名被拘留在南区分局,那么,我现在想知道,你打算怎么做?是当一个人民的好警察,还是让我继续走下一步?”
夏卫国惊愣半晌。
当场逮捕?
他惊疑不定地问道:“唐信,你在南区分局有朋友?”
这种犯罪只可能钓鱼式抓捕,绝不可能在犯罪发生后还能全部落网。
唐信也不隐瞒,淡淡道:“我从小在南区长大,公安局里认识些人,但绝没有利益往来,朋友帮我,是出于关心和作为人民公仆的义务!”
根据犯罪发生的地点来由所属辖区的公安部门办案,杨青或许以为兴华区有林东来罩着他们便能无法无天,实际上他们被南区分局逮捕,这里面的利害关系绝不简单,除非有更高级别的人物出面,否则,林东来根本插手不了南区分局的任何事物。
夏卫国最终亲口给了唐信一个承诺,唐信并不将言语放在心上。
“夏局长,我们一起看看明天会发生什么,再见。”
唐信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后告辞。
夏卫国坐在书房内,蓦然摇头轻笑。
唐信不相信他的话,或者说他只相信实际行动。
明天?
如果明天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恐怕唐信会让天海的公安部门成为全国焦点。
沉思之后他拿起电话,依次拨打了市监察局,司法局,市纪委等有关部门的电话,并且通知市局立刻召开紧急会议。
坐上出租车的唐信让司机在一条繁华街道上停下,他走进一家还未打烊的烟酒行,花六百多买了一条中华,然后返回出租车上,拆开包装,把一包一包的香烟零散地放在塑料袋中。
出租车在南区公安分局门口停下,唐信付钱下车,在门口的赵刚一眼瞧见唐信便迎了上来。
唐信把手里的塑料袋递给对方,笑道:“谢谢。”
赵刚打开塑料袋一看,苦笑道:“我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你这样,让我觉得受之有愧。”
唐信打趣道:“你可以揭发我在向你行贿。”
赵刚拎着塑料袋与唐信一起走进公安分局的办公楼,路过还在办公的同事时,赵刚从塑料袋里拿出烟丢给同事们,然后带着唐信来到了审讯室。
灯光昏暗的审讯室内,杨青孤独地坐着,他面无表情目光微黯,倒还有几分有恃无恐。
赵刚打开审讯室的门让唐信进去,自己站在门口放风。
杨青抬眼看到来人是唐信,阴沉冷笑道:“呵呵,我就知道是你。不过,这里能关我几天?七天?十五天?你就是不会吸取教训是吗?”
杨青坐在椅上子,双手被手铐铐在身后,唐信来到他面前的桌子前,半坐在桌面上,神色平静地凝视着杨青。
被他这种不起波澜的眼神锁定,杨青本以为对方会盛气凌人或怒意盎然,这平静中的始料不及令他如坐针毡,浑身不自在。
“现实中很多人不知道一个国家的政府部门是权力分开的,你如果上过学,应该听过三权分立。但很多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还天真的认为一个城市市长最大,一个省省长就是土皇帝,一个国家最高领导人可以呼风唤雨任意妄为,你知道最可悲的是什么吗?超过七成的百姓不知道他们所在城市的市长是谁,八成以上的百姓还以为任何事都应该找市长来解决。所以,才给了你们这种人渣生存的空间。”
杨青昂头大笑,疯狂叫嚣道:“唐信!你以为你能张狂多久?等我出去之后,我有超过一百个方法让你生不如死并且法律无法制裁我!”
唐信目光转而散发怜悯,微微摇头道:“杨青,你出不去了,常海涛已经完了,林东来自身难保,能让你横行霸道的靠山全部会给你陪葬。”
“哼,你以为我会相信?”
杨青眯起双眼,想从唐信的表情找出一丝破绽。
双手合叠放在小腹位置,唐信偏头淡淡道:“这个问题,我没必要和你争论,明天你就清楚了。”
“那你来做什么?打我泄恨?还是想刑讯逼供?”
杨青忽又得意起来,一副浑然不惧的表情。
“人,最忌讳自以为是,你觉得自己强,其实你很可怜。我不会碰你一下,也懒得辱骂你。我来,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不懂,我可以为你解答。”
不温不火的唐信始终没有让杨青猜到他究竟有何目的。
“问题?呵呵,你问,不过我有权沉默。”
唐信无视掉他戏谑的神情,认真地问道:“你知道什么是囚徒理论吗?”
杨青发呆,再一次被意外所惊讶。
唐信双手插袋走到他面前,神色平淡地俯视着他,轻声道:“看你的样子,应该不知道。那我告诉你,囚徒理论很简单,通俗的解释就是当你和犯罪同伙一起落网后分开被审讯,你会不会抱着戴罪立功争取宽大处理的心态而配合警方供述犯罪事实并且指认你的同伙,这样,你在被起诉时可以获得减刑缓刑的奖励,这就是你的利益。当然,你如果讲义气不配合警方,那么你就面临一个新的问题,你的同伙,会不会出卖你?他们会不会为了减刑缓刑而站出来把所有罪责都推在你的身上?”
杨青满目错愕,昂着脑袋仰望唐信那张斯文干净的面孔,不知为何心底发寒,瞬间波及全身!
唐信温和一笑,说:“我很高兴你听明白了我的话。你有足够时间去思考,常海涛,林东来,他们会跟你讲义气吗?呵呵,再见。”
走到门边手握门把,唐信又突然回头,看着杨青低头神色惊疑不定地沉思,轻声道:“哦,对了,给你普及一下法律知识,受贿超过十万,量刑就是十年以上。审计局查常海涛和林东来的财产,不知道会让他们判多少年,义气和自由,你觉得哪个更重要?”
哐当
关门声传来
杨青心乱如麻,心情异常沉重。
唐信的话对他造成了难以想象的冲击。
如果是假的,那过几天就会真相大白,虚惊一场无所谓。
可如果是真的呢?
恰如初次见面时孙道对他说的。
后路想好了吗?
午夜十二点刚过,数辆警车来到南区公安分局,将杨青等犯罪同伙全部转移关押,此时此刻,杨青心惊胆战中已然知道一切正如唐信所说的那样在进行着。
深夜两点,兴华区公安分局局长林东来,治安队长常海涛分别在自己家中被执法人员带走执行双规。
市政府各个职能部门连夜开工,对鼎卫保安公司进行全盘彻查,从注册资料到财政状况,甚至连社保局中的资料也都一一被调出,鼎卫保安公司企业负责人杨富成从家中被民警带走,公司高管全部被传唤。
翌日清晨,市公安局对外发言人向天海市法制报透露鼎卫保安公司涉嫌违法经营,企业涉黑,犯罪事实正在进一步侦查中,欢迎受害者主动举报。
当天天海法制报销量惊人,市民反应热烈,对于天海市公安部门的这次行动拍手称快。
唐信看着报纸微微冷笑。
舆论引导一向是政府部门关键着手的地方,这一次的危机,如果是由外界曝光,那么天海市政府将面临公众信任危机,但由政府职能部门主动站出来,则就效果截然不同。
兴华区内但凡被鼎卫保安公司敲诈勒索和暴力威胁过的商户纷纷前往市公安局进行举报,而在这一系列的动作中,唐信的酒吧损失作为最优先处理的案件。
酒吧损失评估报告已经送去了夏卫国的办公桌上,唐信要等的就是时间而已,不过这期间会是一个不短的时间,因此酒吧重新装修等工程的费用,暂由邱强垫付。
还有五天就是除夕,孙道终于出院了!和林雪打得火热。
感情,就是靠不断经历各种跌宕起伏的事情而让人与人紧密联系在一起。
正因如此,孙道和林雪虽然有四年的年龄差距,现在却如漆似胶。
唐信在酒吧里检查着点单系统,酒吧每个卡座都有一个立式触屏系统,最引人瞩目的是吧台,在酒吧大厅中央的圆形吧台平面,一眼看去是亮黑的平台,但调酒师只要在内侧按下按键,吧台桌面会打开一个二十多寸的屏幕,上面有品牌酒水和调酒师精心调配推荐的鸡尾酒,点单完毕后,平台合上,又变成了普通的吧台。
唐信正逐一实验吧台的触屏系统,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刹车声。
循声望去,酒吧外,一辆银色保时捷停在门口,从车上走下两位青年。
两百万往上的保时捷。
一个一身范思哲。
一个一身爱马仕。
一个看起来休闲张扬,一个看起来稳重成熟。
加上手腕上的名表,想来又是富家子弟。
两人手上各提着一个手提箱。
这样的场面,让唐信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一个人:董赋才。
不同的是那个衣着范思哲的青年愁眉紧锁,巡视酒吧略显厌恶,最终看着唐信的眼光带着压抑的愤怒。
“想必两位不是来喝酒的吧?我的酒吧也没开始营业,酒水没上架,有何贵干?”
唐信拿着抹布擦了擦吧台,低头望去,吧台光滑晶亮,如同镜子一般映射实体,而在他低头的时候,显然从台面映照的两位青年脸上瞧见他们的表情。
那位身穿范思哲休闲装的青年咬牙切齿似乎与唐信有深仇大恨,旁边的同伴则始终面无表情。
唐信再抬起头时,范思哲男掩饰住先前的神色,刚要开口,他的同伴抢先说道:“这是我的名片,他叫林正豪,我们有些事想和你谈一谈,你是唐信,没错吧?”
唐信接过那人递来的名片低头瞧了瞧。
荣盛黄金典当行。
蒋俊。
很少有名片上不印职务的,但蒋俊的名片上就没有,稍一推敲,大概明白他就是这典当行的老板。
弹弹名片放在一旁,唐信绕出吧台伸手一请,三人来到旁边的卡座,坐在半环形沙发上,唐信与他们隔着圆桌,两方泾渭分明。
周围的工作人员各司其职,这地方不会被打扰,蒋俊也不多言,直接将手中的手提箱放在桌上,面朝唐信打开。
手提箱里整整齐齐地放着人民币。
“一百五十万。鼎卫保安公司和常海涛依法论罪,林东来双开后离开天海。”
蒋俊目光淡漠地望着唐信,林正豪则一脸阴沉仿佛在肉疼。
唐信眼神在手提箱打开瞬间扫了眼后便没再关注,翘起二郎腿胳膊架在沙发顶端,似乎在仰头思考。
见他不为所动,蒋俊一伸手,林正豪将他手上的手提箱递给他,面部肌肉微微抽动。
又打开一个手提箱,蒋俊再次说道:“三百万。”
唐信一笑而过,玩味地盯着林正豪,问:“你和林东来什么关系?”
林正豪憋着一肚子火刚要开口,蒋俊抬手挡在他嘴前,对唐信说:“他是林正豪的侄子,家中父母经营着一间外贸公司,林东来做的事情,他和他的父母都不知情,现在,大家各退一步,我可以保证,不会有人向你报复。”
唐信微微点头,说:“我不是司法机关,我如何决定林东来的命运?”
“就凭你和夏局长的关系!”
林正豪按捺不住,脱口而出,但是引来了蒋俊警告的眼神。
唐信细细一想,也算明白过来。
夏卫国是这件事官面上的主事人,外人恐怕以为唐信和夏卫国有什么私交。
这个案子里面牵扯到公安部门的警队败类,但并没有指名道姓说是谁谁,林东来还有机会,常海涛是条狗,死活无人问津,但要保住林东来免受牢狱之灾,也不是不可能。
双开即开除党籍和开除公职,等同让林东来下岗回家,也就是失去了权力。
可唐信微微摇头道:“不好意思,我只是一个普通公民,你们找错人了。”
林正豪怒形于色刚要发作,蒋俊身子前倾,凑在唐信面前淡淡道:“唐信,退一步海阔天空,你是一个聪明人,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你年纪轻轻就开始经营商业,数年后如果生意做大,商场上,我们可以成为盟友,至少在天海这地方,我可以给你的,远超你的想象,你应该明白,每个行业,都有规则。”
唐信不置可否地晃晃手指,说:“不,金钱面前,只有两种人,制定规则和遵守规则的人。你我易位而处,你能容忍这样的规则吗?你可以将我看成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可我告诉你,我的钱,没人可以碰,挡我路的人,就是敌人。没有朋友,没有盟友,商人,我们都是衣冠楚楚的抢劫犯而已,区别只在,谁抢的多,谁抢的少而眼红赶走竞争者。”
蒋俊闭目一叹,问:“没有回旋余地?”
唐信理所当然道:“我只是一个奉公守法的公民,我能做的就是管好自己,别人的事,我管不了。”
林正豪愤而起身,指着唐信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是谁啊?你知道你跟谁在说话吗?我舅舅如果有事,**也别想好过,包括你的家人朋友,玩死你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再见。”
唐信站起身走回吧台,继续之前的工作检查系统。
林正豪怒不可遏胸口起伏,一回头,蒋俊正用冰冷的目光盯着他。
他压下怒气想要解释,但蒋俊提上手提箱迈步离去,他像个小跟班一样紧跟上去,末了出门前还回头恐吓性地瞪了眼唐信。
待他们出门后,唐信抬起头,望着保时捷发动离去,笑容泛冷。
保时捷一路平稳地开到市东区的一条街区,在一栋装潢豪华的建筑门口停下,蒋俊提着手提箱走下车,径直走进了这栋建筑。
建筑招牌上是一串英文。
Childe-Club
从这里经过的行人大多不会驻足观望,而懂英文的人直接能明白这里的名称,即便不懂若有兴趣的,用不到一分钟时间查询下英文翻译,也都一目了然。
少爷俱乐部
大厅富丽堂皇,空荡无人,蒋俊走进挨着墙边的大型吧台,倒了一杯芝华士自斟自饮。
林正豪紧跟着走过来,在吧台外坐下,也自己拿个杯子倒杯酒,喝下之后开始抱怨。
“这个唐信太嚣张了!蒋俊,你答应过帮我,可他油盐不进,怎么办?贺天赐不是说手下有一批退伍兵要安排吗?让他们去恐吓唐信,实在不行整死他!”
“滚。”
就在林正豪还在喋喋不休想要用各种见不得光的手段对付唐信时,他却猛然抬头,不可思议地望着蒋俊。
因为此刻端着酒杯的蒋俊面无表情,只是轻轻地吐出了一个字。
“你,你说什么?”
“我说让你滚,再也别出现在我面前。”
林正豪身心俱震,话音颤抖地问道:“蒋俊,你,你怕那个唐信?”
蒋俊人如其名,虽不是貌似潘安,但足够丰神俊朗,只不过没有年轻人的张扬,于是便很难发觉他的俊逸之处,但此刻,他微笑起来,令人如沐春风。
“我怕唐信?不,你错了!我没说过帮你,我说试一试,现在试过,林东来死定了!而你,你刚才说了什么?蓄意谋杀,不,正式的说法是故意杀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在说一件可以让你判死刑,让你的同伙至少是二十年或无期徒刑的犯罪。你和五年前,十年前一样无知!你以为一个公安分局的局长就可以只手遮天?你以为我老子是副市长就能横行霸道了吗?这么多年,你一直说董赋才瞧不起你,我现在发现,瞧不起你都是抬举你了。”
林正豪六神无主,握住蒋俊的胳膊哀求道:“蒋俊,我们是朋友,朋友不应该帮我一把吗?”
厌恶地甩开他的胳膊,蒋俊把酒杯中的酒水一口饮完,而后在林正豪惊愕的目光中奋力朝地上一摔。
啪......
一地玻璃碎渣。
蒋俊手指地面的碎渣子,话音清冷。
“现在,林东来就像是地上的玻璃渣,谁想要把它收拾干净,都有可能扎伤自己!你以为这件事很简单?但是你知不知道,这件事让整个天海市政府焦头烂额!是,小小的公安分局局长受贿涉黑,听起来就像是见诸报端的新闻,可这受到的打击是整个天海官场在承受!省政府怎么看?如何向公众交代?就是封建社会也不会容忍!收起你那幼稚天真的想法,几个打手杀个人好似家常便饭,你想死,别拖累我!朋友?你是把朋友往火坑里推吗?滚!从现在开始,你被少爷俱乐部除名!永远别让我再见到你!”
林正豪浑浑噩噩地走出了少爷俱乐部,脚踏在雪地上眼神涣散,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焕发出了些精神,掏出电话不断拨给圈子里认识的人,稍微有点儿能量的朋友,他一个也不放过。
少爷俱乐部内,蒋俊坐在一楼大厅的沙发上,略感头疼。
静思一个多钟头,犹豫不决后,他还是掏出了电话打了出去。
“我们需要见个面,解决一个问题。”
也许听着老鹰的名字颇显粗俗,但就如同小鸟一般,作为高尔夫球术语来命名的球场,对高尔夫完全是门外汉的人不会明白老鹰代表什么意思,相反对高尔夫有兴趣的人则对老鹰会怀着向往与憧憬。
球场东边场地外是一条河面不宽的河流,河对岸的马路另一边是森林公园,冬天这里行人罕至,甚至往来车辆都屈指可数。
林正豪开着自己的宝马来到这里,将车停在路旁,自己下车后坐在河畔的椅子上默默等待。
哪怕蒋俊将他从少爷俱乐部除名,代表了一个圈子与他决裂划分界限,但他仍旧无法驱赶走脑海中想要用暴力使唐信屈服的念头。
在他的朋友中,贺天赐是一个十分重情义的人,家中有军方背景,虽放眼国家而言不足为道,但在天海乃至这个省,也算举足轻重。
贺天赐并没有直接答应林正豪的请求,而是约他在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面谈,林正豪想来,贺天赐是行事谨慎避人耳目,今天面谈会有一个让他满意的结果。
就在他心焦如焚的等待时,柏油马路的尽头一连几辆车相继到来,停在了路边。
奔驰,保时捷,悍马。
林正豪抬头望去,满目错愕。
保时捷他认得,是蒋俊的车。
奔驰他也认得,属于一个他不愿意面对的人。
最后一辆悍马,主人是贺天赐。
悍马面朝河水这边的车门打开,正如林正豪预料那般,体型修长时常一副玩世不恭微笑的贺天赐走了出来。
贺天赐朝林正豪笑着挥挥手,而后在对方错愕目光中走到车另一边。
悍马上又走下一人,眼带时尚墨镜,身穿迪奥男士大衣,一身放浪不羁的气质,嘴角含笑大步流星地朝林正豪走去。
这个人,林正豪同样不愿面对。
“陈逍?你怎么来了?天赐他去哪里?”
林正豪突然心觉不妙,这个陈逍,是风雅基金的投资人之一,换言之,是董赋才身边的人。
以他所知,自三年多以前董赋才归来建立风雅基金,曾经的风雅花园少爷帮就彻底分裂,一边是董赋才为首的风雅基金,一边是蒋俊为首的少爷俱乐部,这两个集团虽不对立,但也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可今天陈逍坐在贺天赐的车里,同样董赋才的奔驰与蒋俊的保时捷一起到来,显然他们曾经的集体又有了交集。
陈逍大大咧咧地坐在林正豪身边,亲切地搂着他的肩膀笑道:“大半年没回天海,真是好久不见。我还是受不了这天寒地冻的气候,过了年继续飞南半球,呵呵。你最近怎么样?”
就在林正豪思维混乱地与陈逍聊近况时,马路另一边,董赋才,白邺宇,贺天赐,蒋俊四人站在路边。
贺天赐从口袋里掏出包小熊猫一人发一根,然后掏出打火机给大家点上,自己抽着烟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董赋才面带微笑,意有所指地说道:“蒋俊,后悔了吧?”
蒋俊面不改色,根本不回答董赋才的话,视线越过董赋才投向一手插袋一手夹烟的白邺宇。
“邺宇,白爷爷怎么说?”
白邺宇俊郎的面孔浮现笑容,望向一边说:“我爷爷去年退下来就悠闲在家,养鱼养花,逗狗遛鸟,呵呵,这些事儿,他不过问。”
虽然白邺宇的爷爷从省委书记的位子上退了下来,但不代表就人走茶凉,该有的人脉,能撬动的力量,仍旧非同寻常。
董赋才开怀轻笑,拍拍蒋俊的肩膀说:“你问的是废话。就林东来这种小角色,白爷爷会亲自过问?你想知道?我来告诉你,泰坦尼克号要沉没,船上的人会怎么选择?是救船还是跳水逃生?”
蒋俊无可奈何地瞪了眼董赋才,而董赋才还揶揄道:“蒋俊哪,三年前我跟你说过,跟不懂游戏规则的人在一起,迟早引火烧身!今天的事情,应该庆幸是唐信,而不是别的人。”
董赋才说罢,与白邺宇相视一笑,颇为感慨。
真没想到那个唐信还是个不安生的主儿。
蒋俊知道董赋才话中的意思。
唐信走了一步妙棋,如果是别的人,偏激地要把事情闹大,那么事情就会不好收场。
而现在,鼎卫保安公司涉黑,公安分局局长受贿渎职等等,本质上是一件对人民政府形象不利的事情,就算唐信不是导火索,也是天海官场的一颗隐形炸弹,如果在所有人都没有准备好的时候被引爆,后果不堪设想。
可在本地政府的控制中,这件事未必就有害无利。
宣传得道,引导疏通之下,反而会是反腐倡廉的典范。
重要的是政府主动去做,而不是被迫无奈收拾烂摊子,在公众眼前的形象截然不同。
而林东来,则是被抓了典型。
清冷一笑,蒋俊本就不抱任何期望。
现在林东来是整个天海官场的阶级敌人,所有人都要和他撇清关系顺便落井下石。
因为林东来做的事情是给整个官场带来了负面影响。
只有蠢到家的人才会试图为林东来开脱。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么浅显的道理,官场上那些狐狸们又怎会不明白?万一不小心成了政敌的把柄,就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一开始,蒋俊就明白其中利害关系,所以林正豪找他帮忙,他也只说试一试,而绝没有给出肯定的承诺。
“你认识唐信?”
蒋俊偏头盯着董赋才,似乎二人上一次对话,也是很久以前,甚至记忆中都已经模糊。
董赋才耸耸肩没说话,脸上笑意玩味。
白邺宇弹飞烟头,笑道:“我们和他打过些交道,董哥想栽培他,不过他拒绝了。”
脸色诧异,蒋俊反问道:“他不知道你们的身份?”
董赋才扭过头来苦笑道:“他猜得到,只不过他心高气傲,不想屈人之下。”
这么一听,蒋俊也算明白了一些唐信的行事风格,也就难怪林东来栽了。
另一边河畔椅子上,陈逍和面色牵强的林正豪聊得差不多,他突然笑问道:“正豪,听说你想报复一个叫唐信的人?”
林正豪眼中寒光乍现,肯定地点点头道:“陈逍,你愿意帮我吗?”
陈逍拍拍他的肩膀,始终脸色温和,说:“我帮不帮你先不谈。我就顺着你的想法往下说。你要威胁或者加害他,你总该找些亡命之徒吧?毕竟做的都是说不定要吃牢饭或上靶场的活儿,这样的人,你找得到吗?好,就算你找到了,你把唐信杀了,可你舅舅还是死路一条,他受贿超过三百万加上涉黑的犯罪情节,天海市官场上的人,没有不想他死的啊。你杀了唐信,是救你的舅舅,还是报仇?”
林正豪脸色煞白,一句话也说不出。
陈逍继续笑道:“也不管你的动机和目的,就单纯地说杀了就杀了。好,你知道唐信的父亲是公务员吗?你知道唐信的朋友孙道,他的父亲是部队司务长吗?你知道唐信的表哥是律师吗?你知道一个活生生的人死了,会有怎样的影响吗?警方查案最基本的套路是分析矛盾和利益,唐信死了,跟他有矛盾的人,林东来的亲人首先就是嫌疑人,你见过唐信,他酒吧里的人都能作证,你逃得掉吗?一命赔一命,你做好这个觉悟了吗?”
林正豪双目呆滞,被惊恐所填满,张大嘴巴微微颤动。
见到他这个表现,陈逍表情不变,心中却早已不屑:做事连后果都不去想的人,二十多年都活狗身上了!
摘下时尚墨镜,陈逍搂着林正豪逼视着他的双眼,淡漠的眸子绽放冷意。
“正豪,市里的人想要迅速结案,不希望再生波澜,这个案子毕竟不是值得炫耀的丰功伟绩,你就别给大家添麻烦了。当然,如果你一意孤行,那么,你听好我下面的话。”
林正豪完全吓傻了,噤若寒蝉,目不转睛地盯着陈逍的双眼,而对方的笑容渐渐收敛,变得冷酷。
“你父亲在外面养了三个女人,你母亲跟公司客户经理每个月至少滚两次床单,你在大学期间**过两位女生,你父母的外贸公司里肮脏的交易一箩筐,行贿受贿财政问题我就不多说了,林正豪,我能把你的生活,你的家庭一夜之间全部摧毁,你将开不了宝马去泡贪慕虚荣除了脸蛋和身材外一无是处的妞,相反,你这身细皮嫩肉如果进了监狱,可以享受另一种扭曲的快感。听清楚,别做傻事,我如果是你,会把这些话转告父母,让他们尽快结束天海的生意然后远走高飞,人生没有后悔药,行差踏错一步就将万劫不复,你不要怨别人,要怨就怨你的舅舅,他走错了路,站在了大众利益的对立面上。你也别怨唐信,在我看来,我很欣赏他做的一切,你可以试想一下,你如果是他,在他的立场处境中,你会怎么做?舔别人脚趾抱大腿吗?呵呵。”
陈逍说完,重新戴上时尚墨镜扬起微笑,如同陈年好友般拍拍他的肩膀后迈步离去。
林正豪面如死灰,机械地扭头望去,陈逍宽大潇洒的背影,似乎在宣告命运的曙光已经离他而去。
见到陈逍走来,贺天赐抛了根烟给他,陈逍点上香烟,然后站在蒋俊面前,肆无忌惮地笑道:“蒋俊,你天天跟这种傻X在一起,难道不怕智商会受影响?”
蒋俊给了他一拳,转身拉开保时捷的车门,董赋才的话音从后传来。
“蒋俊,风雅集团的大门,随时向你敞开。”
回应董赋才的只有蒋俊背朝他竖起的一根中指。
贺天赐见蒋俊离去,走到三人面前说:“走了,过年要是有活动,叫上我。”
“你赶紧滚!带着你就是个麻烦,我还想过完年就飞南半球度假呢,可不想被家里禁足。”
陈逍笑着咒骂一句,贺天赐无趣地耸耸肩转身拉开悍马的车门坐上离去。
董赋才扭头看了眼对面河畔椅子上林正豪的背影,微微摇头后也拉开奔驰的车门坐了进去。
白邺宇开车,陈逍坐副驾驶位,奔驰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