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长得也挺不错，身手也挺好，怎么嘴就这么碎呢？”唐嫣虽然仍然在揶揄着苏哲，但是眼神中却带着友善甚至有一些妩媚。

　　苏哲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的嘴不仅碎，而且甜，想不想尝尝？”

　　夜色下，月光照着苏哲明晰英俊的侧脸，唐嫣脸色有些微红，“神经病！”

　　手表上的指针已经指过八点。南京的客户来了电话，要求明天一早将货送到工厂并且准备了一个会议。

　　苏哲打了个电话给姚胖子，确认集卡司机的病情无碍之后放心了下来。他心里倒是也挺感谢姚胖子，要不是姚胖子这么贪吃，也不可能给他和唐嫣这么单独相处的机会。

　　“我们一般入住酒店的标准是什么？五星还是四星？”苏哲笑嘻嘻地问道。

　　“想得美。你以为我们公司是微软这么有钱嘛，一般都是快捷酒店。”唐嫣不客气地回击道。

　　民营企业在计算成本上总是十分苛刻，可没有大把的钱让员工享受。不过，这个快捷酒店的标准让唐嫣和苏哲陷入麻烦，客户所在的南京玄武区是一片新开发的工业区，酒店并不是很多，两人兜兜转转才找到了一家经济型酒店。

　　然而，好不容易找到的这间酒店，前台小姐却一脸不好意思的回答道，“对不起，今天晚上客满了，只剩下一间房了。”

　　这句话，如果就苏哲和唐嫣两个人，那么这个回答是他最愿意听到的。“只剩一间房了。”多么烂俗的电影桥段，空气中飘逸着过剩的荷尔蒙，男的假装无奈，女的面露不安……

　　“走吧，我们去住五星级酒店。”唐嫣突然爽气地提议道。

　　“真的？可是通不过审批怎么办？”苏哲问道。

　　“偶尔一次，下不为例没关系的。”唐嫣笑道。

　　五星级酒店，42平方米的房间、空调、冰柜应有尽有。当然，是两间房没有任何悬念。苏哲白天开了大半天的车，十分疲惫，当他躺在柔软的席梦思大床上，任何因荷尔蒙引起的邪恶想法都抵抗不住波涛汹涌而来的睡意。

　　转眼，就到了第二天早晨，两人享用了五星级酒店丰富多样的自助式早餐。

　　“苏哲，你到外面去发车，我结好帐就来。”唐嫣吩咐道。

　　五星级酒店服务就是服务周到，硬是腾出一大片地方给这辆集卡，还特意派了保安看管货物。

　　“你好，请告诉我您的发票抬头？”前台小姐满面笑容地说道。

　　“不用了，不用了。”唐嫣接过找来的零钱，放进了自己的钱包。

　　“你不用报销吗？”前台小姐再次确认道。

　　唐嫣莞尔一笑，拎着包转身优雅地离开了酒店大堂。

　　苏哲将集卡按时送到了张全所在的客户的工厂后，和唐嫣一起去会议室与客户商谈。由于此次进口延误了将近一周，唐嫣不断陪着笑脸，向看起来满脸担的客户解释了整整一个上午。期间，接到了张全打来的电话。

　　“你放心，一切都没问题。”唐嫣接着电话说道，“不过呢，你要感谢下你部门的苏哲……怎么回事？”唐嫣发出爽朗的笑声，“一切回来再谈。”

　　……

　　“说说看，让我怎么谢你？”

　　苏哲回到公司后，立刻被张全拽到了一边。张全听说了集卡司机半路上急性肠胃炎的事情，幸亏苏哲顶替将货送到了客户工厂那里，否则客户那里真的不知道该怎么交代了。

　　“晚上想去哪家酒吧还是夜总会？今天晚上我连客户的约都推掉了，就是为了给你接风，这个面子，一定要给我。”张全的语气略带着夸张。

　　“经理，这次不是我帮你，可能你要帮我一个忙了。”苏哲看着张全，准备讲出自己的想法。

　　……

　　“TONY，关于管理培训生入职陆运部主管的问题，我能不能推荐一个人？”唐嫣坐在办公室内，手握着着电话。

　　“对，苏哲在入职的这段一直表现不错，不但在入职考试取得了满分，在销售部也得到了充分的锻炼。据张全说，苏哲的销售业绩离几个老销售没差多少了。”

　　“嗯，是。这个新人还挺好学的，经常来我们部门帮我们的单证做事情。没骗你啊，TONY。他的确挺好学的。”

　　“什么？张全那边的意见？张全说只要公司的这个岗位需要苏哲，他愿意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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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星期后，苏哲下午从客户那里回到公司，发觉员工们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同，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当苏哲晃晃悠悠回到自己办公桌前，发觉销售们都围成一堆盯着电脑看着。

　　“AV？”苏哲笑着扯了一嗓子。这帮销售，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能够引起他们注意的东西，绝对上不了什么台面。

　　谁知销售们看见了苏哲，一个个都激动不已，“小苏，真给我们露脸。你小子发展得够快的啊！”

　　苏哲在推推拉拉中好容易挤到脑前面，终于看清楚了屏幕上的内容，是周琳的一份邮件。

　　“总经理TONY任命苏哲担任伟通海运部陆运主管一职，我们欢迎他在这个职位上有着更好的发展。”

　　几个销售开始揶揄起苏哲，“小苏，泡到领导女儿还是怎么回事，怎么升得像火箭一样快？”

　　“你要是到了海运部，你的客户哥几个就分了啊。”

　　“没事，人家苏哲拿得起放得下，有更好的发展干嘛还在我们销售部混日子？”

　　苏哲被淹没在销售部口水的汪洋大海之中。这帮销售，本来整天就是练嘴皮功夫，嘴上功夫不逊于专职相声演员。

　　销售嘛，工作就是吹牛，吹就是工作。

　　有一个英文单词就是这样定性的：

　　BLOWJOB。

　　“苏哲，杨总找你谈话。”一位员工传来话。

　　杨光，利星总部调任伟通的副总经理，传说中的人物。长得挺像范伟，一个圆脸的胖子，身材敦实。怎么形容他呢？

　　脑袋大，脖子粗。不是老板就……

　　至今还有员工记得杨光刚进公司的亮相，他掏出手机，响亮地一翻盖，开始讲电话，“Peter啊，我必须saysorry啊，tony总那里有个case非得让我过去check一下然后makedecision，所以今天晚上的meeting就改成con-call吧。”

　　这一嗓子，如猛虎下山，蛟龙出海，让伟通的员工大为震撼，感叹新来的副总不是新加坡人就是香港人，拥有着国际化的背景。

　　可实际上，杨光就会这几个词。如果此时有一个人操着英文去向他表示欢迎，杨光多半微微点头，然后潇洒转身离去。

　　如果有人胆子大点，用英文说，杨光你真胖。他也仍然会保持微笑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苏哲走进杨光的办公室后，立即受到了这位副总热情的问候。

　　“苏哲，哎呦呦。”杨光从椅子上起来了，他友好地伸出了手，“Nicetomeetyou!”

　　苏哲一愣，外国友人？他打着哈哈说，“杨总，我英文不是太好。”

　　杨光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神态，他语调中带着迁就，“那咱们就说国语吧。”

　　杨光打了个响指，冲着门口的女秘书说道，“Coffee!”

　　女秘书连忙恭敬地端来两杯热情腾腾的咖啡。

　　“thankyou，Angela。我最爱ino。”

　　和杨光面对面，苏哲总是有一种错觉，杨光强大的气场让苏哲感觉自己坐在不是副总而是总书记的办公室。

　　杨光手中拿着几位部门经理对苏哲的点评报告，冲苏哲甩了甩，“小苏，我看了。几个部门经理评价都对你不错，也恭喜你从本批管理培训生中脱颖而出。”

　　“谢谢领导，我一定会努力的。”苏哲面露谦逊。

　　“嗯。”杨光靠在椅背上，似乎很享受外面斜射进来温暖的杨光，他摸着自己隆起的肚腩，说，“陆运部主管，负责海运货物的陆运车辆安排。主要支持海运部。三个月试用期。这次是内部竞聘，按照规则，你还是得要捱过三个月的试用期才能转正。”

　　物流公司的海运部门是负责运输进出口货物的。比如一家外贸公司接到了国外的订单，人家说，你们的马桶做得真不错，我们看着好。弄几个玩玩。这时，外贸公司就会发货出去，需要雇佣物流公司。物流公司做得事情就是把这批马桶从外贸公司这里提出来，然后运输到港口，报关，再上班轮，接着运到国外的目的港。在此，物流公司的责任就是要保证马桶的完好和没被用过。

　　这是最简单的条约，贸易俗称CIF。这些事情统归海运部门管，他们要向报关行递交资料，要向班轮公司确定舱位，要向集卡公司预定卡车。

　　报关、集卡运输、班轮订舱，基本上就是这三大块的事情。出问题也就出在这三大块。

　　而苏哲就要上任的陆运部主管，主要负责协助海运部门预定集卡，将货物从客户那里拉到港口。

　　“对了，小苏。我必须提醒下你，进入了海运部之后，销售部的那套业绩作法就不能算在你头上了。主管本来就固定薪资，如果还有销售的提成，这对于其他员工来说就不太公平，希望你能够理解。”杨光重点强调了下。

　　苏哲点了点头，“领导，放心，我既然已经到了海运部，那么销售部的客户会移交给我的经理张全。”

　　从杨光办公室出来之后，苏哲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他解锁一看，是张全发来的短信，“你的客户奖金，每个月五号会发给你。”

　　张全仍旧会把苏哲客户的奖金转给对方，当然，是秘密地。

　　这是两人私底下达成的协定。

　　苏哲对于自己之前销售部取得的业绩，并不甘心就这么拱手送人。并且，他也不觉得自己进入海运部之后销售生涯就会停止。借着替张全出差的机会，苏哲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张全，并与张全达成了秘密协定：今后自己揽过来的客户，都会归在张全名下，不过客户提成要对分。

　　苏哲想得很明白，自己是海运部的一个分支主管，张全的销售部今后还是有很多需要依靠自己的地方。自己揽货，张全只是代为操作，利润对分，对方何乐而不为呢？

　　在上次与杨光的交谈之中，苏哲得知，利星总部委派过来的海运部经理名叫陈登。自己今后，也是向这位经理汇报工作。不过，令苏哲想不到的是，自己与陈登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如此的不愉快。

　　当苏哲正式搬到海运部的第一天，他在唐嫣的办公室内就听见了激烈的争吵声。

　　唐嫣和一位年轻男子在大声争论着什么，声音穿透着玻璃，引得外面的员工面面相觑。

　　“里面是谁啊？”苏哲问张薇。

　　“哎呀，那就是我们新来的海运部BOSS，陈登。”张薇撇了撇嘴，见苏哲就要往里面走，连忙拉住，“你是不是要给唐嫣送文件？现在别去啊，要学会见风使舵，领导们，现在在吵架呢。”

　　“可是唐嫣刚刚还让我进去呢。”苏哲才不管那么多，由于先入为主的原因，他对和唐嫣争论的人印象也好不到哪里去。更何况，刚才，他用唇语破译出两人争吵的内容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陈登，我明白目前伟通本年度的公司利润不是十分乐观，可是这个海运部裁员20%的决定也实在是太过分了。部门也就六七十个人，一下子要让十多个员工走掉，恐怕会影响员工的士气。”唐嫣双手摊开，一脸的愤怒和崩溃。

　　陈登戴着眼镜，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他不慌不忙地说道，“唐嫣，你要明白。公司的目的是赚钱而不是慈善机构。现在利星收购了伟通后，有很多岗位产生了重叠，必须把那些无法胜任本岗位的员工辞掉，才能保证公司的岗位不会出现冗余。”

　　“那我怎么感觉裁掉的都是伟通的人？”唐嫣急了。

　　陈登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唐嫣，你也是海运部的副经理，说话不要这么意气用事。公司已经对你很照顾了。你看看，本届管理培训生入职主管计划，不就是给你们苏哲了吗？你之前也是伟通的老员工了。苏哲的身份，大家都应该明白吧。你之前跟着苏东也挺久了……”

　　陈登这话让唐嫣脸上一会青一会红的，她怎么会听不出来这话中隐藏的骂人意思。她嘴唇发抖，双手紧握，气得暂时说不话来。

　　此时，门砰地一声开了，进来的青年让陈登一愣，他忙说道，“你是……”

　　苏哲连招呼都懒得跟陈登打，直接劈头盖脸地教训道，“我听说这次裁员后，你还要从总部调过来五个人协助你。陈登，要想获得新部门竖威，应该是更好地融入新的环境，而不是靠裁员减员，把新部门的人全部换成自己的亲信。你应该不会用这么蠢而且直接的办法吧。”他刚才听到了陈登的那番话，肺都气炸了，不仅污蔑了自己的老爸，还污蔑了唐嫣。一向冷静的他，这次也失去了忍耐，顾不上什么下属和上司之间的礼仪了，直接一股脑地把心里所想的都倒出来了。

　　陈登再次打量着苏哲，“你……”

　　“对了，我就是苏哲。”

　　瞬间，陈登的脸色变得很差。苏哲讲话时，连门都没关，外面的员工全部听到了这番对话。自己刚刚从利星总部调过来，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一把还没烧起来，先被下属泼了一桶冷水。

　　陈登在利星物流时也是担任海运部副经理。他在利星也算是青年才俊，名牌大学毕业，五年就做上了经理级别的岗位。这样的人，怎么会甘于受到别人的牵制。他冷冷地看着苏哲，“难道伟通没有教你怎么和上司说话吗？苏哲，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你要知道，这个陆运部的问题还是很多的。希望你能够运用你的知识和经验妥善解决。”他又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里可不是部队，要是同事让你不满了，可不能对同事动粗哦？”

　　陈登的言下之意就是，你就是个土老帽，是会点功夫，但这里可是公司，不是打打杀杀的地方。

　　在场的所有人都闻到了话语中的浓浓的火药味，新来的海运部经理和刚刚上任的陆运部主管掐上了，海运部以后肯定不太平。

　　陈登走后，唐嫣一脸担心地看着苏哲，“听说这个陈登，在总部的时候就是一个笑面虎，阴得很。现在我们跟他关系搞僵了，将来可有的苦药吃了。”

　　唐嫣的语气已经完全把苏哲当成了自己人，这让苏哲心中一暖。他无所谓地说道，“反正我们就好好做事，让他抓不到把柄，也没什么问题。”

　　“希望如此。”唐嫣的眼神仍然充满着担忧。

　　苏哲告诫自己，努力控制和稳定自己的情绪。他深吸了口气，刚刚走到公共办公区域，耳边又响起了那股腻香如奶油般的声音。

　　“苏哲是吧？”

　　苏哲回头一看，白梦露正看着他。

　　“找我？”苏哲受宠若惊，他对美女就是没脾气。

　　“恩恩。”白梦露眨了眨眼睛，长长地睫毛像杨柳枝一般颤动着。

　　“晚上我有空。”苏哲又开始逗梦露。在销售部训练了几个月，自己的脸皮也厚多了。

　　这话一说完，白梦露脸上就露出了羞红，她神情有些不太自然，轻声说道，“杨总让我带你去你的办公桌。”

　　“老杨找我？”苏哲的口气有些夸张。

　　白梦露那双漂亮到让人心悸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苏哲，还用手捂着嘴唇，她第一次别人把杨光称作老杨，感觉十分有趣。她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却不敢大声笑出来。

　　两人并肩向前走着。

　　“你在这公司多久了？”苏哲问道。

　　“我本科毕业后，来这里也就半年时间。”白梦露边走边说道。

　　白梦露不像唐嫣那种火辣，外向。讲话总是轻声轻气的。她走路时总是带着一种欢快的感觉，像一头蹦跶的小鹿。身上有一种特有的少女般的体香，让苏哲觉得自己的魂几乎也要飞走了。

　　没过一会儿，苏哲来到了自己的办公桌。作为主管他当然不可能拥有自己的厕所大的独立办公室。苏哲的那张桌子位于靠墙壁的最后一排，这也算是主管的特权了。

　　办公桌并不大，跟学校的课桌差不多，一台远古时期的电脑，一部解放前的电话。你总能在一些民营公司里找到一些值钱的古董。桌子向着走廊的一侧还贴着铭牌，

　　主管：苏哲

　　苏哲笑了笑，他对于这个主管倒是没有太多在意，作为一名退伍军官，什么样大的阵势没见过。

　　“领导来了，领导请坐。”侧面响起了一个略微亢奋的男声。苏哲抬头一看，一个四五十岁戴着眼镜的中年人在向他打招呼，皮肤黑不溜秋，穿着一件灰色的衬衫，拎着一个茶壶。虽然身着衬衫、西裤，脚上却是踩着一双运动鞋。充分向人们证明了当事人在得体和舒适之间做出的一种平衡选择。

　　中年人倒显得十分热情，“领导，我叫孙新。在这家公司也呆三四年了。主要都是在和车队打交道。”孙新讲话时，语调中总有一种夸张的兴奋，像是在讲相声或者说评书一样。

　　苏哲刚到，就领略到孙新极强的“马屁”攻势。孙新左一个“领导”，右一个“领导”，把苏哲当气球那样吹着。

　　苏哲问道，“咱们陆运部就你一个啊?”

　　孙新探着头，那张长脸，有点像一只小叫驴，他伸出两根手指，比划着，“两个啊。还有你啊，领导。”

　　“孙哥，叫我苏哲吧。别领导，领导的，听了多渗人。”苏哲建议道。

　　两人正聊着，远处走来一位女员工，她敲击着孙新的桌子，“孙师傅。去客户那里的两部集卡怎么还没到啦？客户工厂都要下班了，拼命打我的电话！”

　　孙新眯着眼睛，两手一摊，“没办法啊，小姑娘。我刚才电话打了十多个了，人家说路上堵。你看看这路，修得这么差，政府不知道怎么搞的！”

　　那名女员工孙新年纪这么大的面子上，也不好多说什么，撂下一句，“你再给催催司机。”便急匆匆地走了。

　　这位前脚刚走，后脚又来了另一位操作，“孙师傅，我那车队价格还有没有了？两吨到林城的价格这么难报啊？”

　　孙新还是两手一摊，“没办法啊，小姑娘。我刚才电话打了十多个了，人家生小孩了，医院里忙着呢。现在的医院，也是的，好的就那么几个，人还扑扑满。真不知道怎么规划的？”

　　过了两天，苏哲就发觉孙新推卸责任的强大能力了，什么事情总能被他找到一个替罪羊。苏哲坐在孙新后面，所以对自己这位唯一的下属每天在公司的行为看了个一清二楚。

　　孙新每天上班，先是哼着小曲，打一壶茶水，然后问别的同事借一份报纸，仔仔细细地审查，连中缝的广告也不放过。看完报纸之后就是玩手机，他贼兮兮地将手机放在两腿中间，头探下去，不停地拨弄，有时候腿还不住地颤抖，头也一直在晃。不少女员工路过此地，脸上都出现了怪异的神情。

　　孙新如此闲是因为他的工作实在是太简单，适合三岁以上儿童模仿学习。一般流程都是这样的：操作喊一声，“孙师傅，帮我催催那辆集卡，还没到？”孙新立马停下看手机和报纸，殷勤如饭店里的店小二一般高叫一声，“晓得了，美女！”接着就开始打电话，“老张，他妈的还没到啊，客户都等得跳脚了。快点啊。”之后就挂了电话，朝着那边忙死忙活的操作高喊一声，“司机说马上就到。”接着，继续看他的手机和报纸。

　　在自己的新岗位上了一个星期班，苏哲渐渐发现，陆运部对车队的控制非常不理想，一点威信也没有。很多操作也对陆运部颇有意见，她们对孙新的吊儿郎当也看在眼里，有时候急了，直接说，“算了。孙师傅，我直接去找那个车队，反正以前也是我们联系的。”

　　孙新这时就会假客气，“我都找过了，你找有啥用了。刚才都打了十遍电话了，行了行了，你去找吧……”

　　时间一长，苏哲有些看不下去，他尝试打了个几个电话给车队，了解下情况，意在夺回自己的控制权。车队那边客气也倒是客气，但是大吐苦水，说他们也没办法，价格贵了是因为成本上去了，不准时了是因为工厂那边没有交代清楚。

　　最近一阵子，进入了物流的旺季，货物疯狂地从中国的各个口岸输送到欧洲和美国，让操作忙得鬼哭狼嚎的。人一急起来，有些话就会有些过，“你们怎么搞的？就负责联系一个车队，还不能让人满意？”

　　到了实在没办法的时候，孙新就会把问题丢给苏哲，“这车队司机，比我还牛呢？我是没办法了。你问我后面的领导吧。”

　　苏哲明白，长此以往下去，绝对不行，如果不能替操作们解决集卡车队的准时卸货等问题，自己这个陆运部的主管就形同虚设，也无法赢得尊重。

　　苏哲坐在椅子上沉思起来，他决定做一些改革。

　　伟通现在海运部门合作的集卡车队，主要两支，惠达和金博。

　　集卡车队，虽然处于物流链的最下端，却十分重要。一旦集卡这个部分出了问题，比如将货物晚点运到港口，将会引发后面一序列的问题。只要操作听到集卡出了事故，那她就起码得准备接三个电话。

　　“瞎了啊，看不到现在几点？车不到，我怎么报关。”报关员劈头就骂。

　　操作说，“我瞎，我瞎。”然后再打电话催车队。

　　报关员后面就是船公司，船公司后面就是客户，像多米诺骨牌一般发生连环效应，基本一个个电话把操作逼得崩溃为止。

　　今天唐嫣不在公司里，外出拜访车队需要请申请，所以苏哲不得已得找到陈登。

　　“我今天出去一趟。”苏哲推开陈登办公室的门，言简意赅地说道。他也懒得称呼对方。叫陈总？他可不愿意。叫陈登，对方不一定乐意。

　　“去哪里？”

　　“车队，和他们谈谈。最近操作投诉很多。”苏哲说道。

　　陈登的嘴角露出一道弧线，他看着苏哲，“你也知道，公司是不养闲人的。每个人在其位，就要发光发热。操作投诉太多，我也没办法帮你压下来。”

　　苏哲看着陈登一脸无奈可惜地摸样，心想，这狗崽子是会讲话，绕来绕去，跟迷宫一样。之前操作们的几次反应状况，都是唐嫣帮忙挡掉和解释的，他陈登哪里替自己出过头了。像陈登这种讲话阴阳怪气的小白脸，放在部队里就是被揍的货。

　　“我明白，我这不去准备和车队谈嘛。”苏哲心里虽然恶心坏了，表面上还是得装作感恩图报的样子。

　　“你去吧，看看有什么进展，向我汇报。”陈登又将头买回了电脑前。

　　向陈登打好申请后，苏哲又跟孙新说了一声，自己要出去。孙新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领导，放心在外面。我这里替你盯着。”然后还一脸的坏笑。

　　苏哲有些莫名其妙，搞得像是自己出去做什么坏事一样。其实，孙新在公司里盯着他并不放心，因为这家伙事情能少做就少做，能推就推，整个就是一个混日子。但苏哲也没有办法，眼下自己手下就这么一个兵，只能将就着用了。

　　包里揣着两条好烟，苏哲坐着公交车，晃晃悠悠就来到了第一家车队的办公地点。惠达车队坐落在一大片物流仓库中，开着一个不大的门面，不仔细看，还以为是物流园区的小卖部。

　　车队的老板见到自己的雇主过来了，自然是很客气，让人端茶倒水。稍微寒暄了几句，苏哲倒也是开门见山，“李老板，我是新来的陆运部的小苏，最近操作们都反映，说你们车子总是不按点到。而且货一多，关键要车的时候，又没有空车。这样，我们很难办，如果长期这样子，恐怕领导只能考虑换车队了。”

　　苏哲自觉得这番话讲得还算通情达理，的确如果车队长期这样，客户一投诉，时间久了，说不定业务也拿不到。

　　惠达的李老板点了根烟，似乎对这种类型的协商很有经验，他说，“苏主管，车子我们是不太准时。当然，这也分情况，有时候，倒还不是我们的问题，客户工厂那边填装集装箱太慢。我们就得等它，时间一长，我们的车子拉到港区报关自然是晚了。”

　　苏哲笑了笑，“这种情况，我们当然会理解，是客户的原因。”

　　李老板也点点头，“至于你说的时间方面不准时，还有关键时期大批量出货，没有车子的情况。我这么说，你别生气啊，小苏……”

　　“说吧，李老板。”

　　“我们车队也不光和你们一家合作，还有好几家。但是呢，价格来说，是你们家压得最低的。”李老板看了看苏哲。

　　物流公司在拖车运输上，就是在车队和客户之间赚取差价利润。

　　“继续说吧。”

　　“你说，到了过年，大家都要出口，我这里一共就二十台车，你们家如果要，他们家也要，人家付的价格比你们高不少，你说，你是我，你给谁？”

　　苏哲见对方说得倒也在理，坦诚地说道，“那肯定给出价高的一方喽。”

　　“但是，李老板。我们两家合作的关系这么久了，你也不可能完全一点面子也不给我们吧。”

　　李老板感觉自己刚才说得太严肃了，挤出一些笑容，“当然，当然。你看看，我们给你们的价格，从花城到各个省市的拖车运费，价格应该是市场上最低的吧。”

　　“你的意思是，如果还要提升服务，就得提高我们付给你的拖车价格。”

　　“嗯，如果能让我们涨点价的话，再遇到什么大批量要车的计划，肯定先满足你们再说。”李老板说的也很干脆。

　　两人又扯了不少话题。话一说得多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感也相对的减少了。李老板给苏哲添了点水，“说实话。做你们这些物流公司的单，真的赚不到什么钱。要说赚钱，还是直接和工厂还有外贸公司签单好，量虽然没你们的大，但是利润还行。”

　　“那你怎么不直接去找工厂呢？”苏哲问道。

　　“这个，就不是我们的强项了。有你们物流公司那么多厉害的销售在，我们车队没什么机会啊。”

　　这天，苏哲跑的第二家车队基本上也跟第一家情况相同，本来苏哲是向对方诉苦的，没想到对方比自己还苦，苦大仇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苏哲哭诉，基本上把自己的车队说成了一个频临破产的企业，司机们不是智障就是残疾，把自己车队说成了一个希望工程。

　　苏哲这人，天生一副好心肠，最看不得别人“比惨”，对方一副苦相，自己肚子里的话就憋着说不出了。

　　第二家车队也表示出相同的意思，要想服务好，价格少不了。

　　和两支车队谈完，苏哲刚刚风尘仆仆地回到公司，就听见一阵喧闹声。一名操作和孙新吵了起来。

　　“孙师傅，我这可是公司VIP客户，现在急着要十台集卡，你们得帮忙。”

　　操作的声音十分急切。

　　“大姐啊……”孙新虽然也是四十几岁的人了，但是在称呼问题上却比较慷慨，甘愿做二十多岁女操作的晚辈。对他来说，只要能解决问题，差几个辈份问题真不大。他先用称谓软化对方，然后接着说，“不是我不帮忙，你这车要得太急，后天就要，让我去哪里给你找车。这种事情要提前一周通知不是？”

　　“客户也是刚接到通知，我们也没办法。人家是大客户，总得帮忙不是？”操作也是个急性子。

　　孙新摊了摊手，使出必杀，“我认识的车队电话打了十多个，人家真的排不出这么多车。”他余光一瞄，看着见了苏哲，“我们领导来了，你找我们领导吧。我是没什么办法了。”

　　操作看见苏哲，因为不是太熟，还算客气，“苏主管，这件事，你可得帮帮忙。”

　　“怎么回事？”一个年轻男人昂扬的声音传到了耳边。刚才站在旁边嚷嚷的操作声音更加高了，“杨总，你看，客户要十台车，这不是车队又没有吗？”

　　陈登眼睛一斜，“你们陆运部门又没车？怎么搞的，这可是个大客户。”

　　场面顿时冷了起来，大家都听出这话里有挑刺的意味。

　　陈登冷冰冰地说，“是不是又要让我打电话找车？每次都这样，你们陆运部应该解决的事情解决不了。”

　　孙新解释道，“领导啊……这事情也不能怪我们，车队总说我们给的价格太低，他们做的没利润。没有积极性啊。我估计关键时刻这才不帮忙的。”他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苏哲。苏哲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孙新扶了扶眼镜，说道，“如果咱们给的价格能够提高点的话，我觉得车队的服务就能上去，关键时刻要车也肯帮忙……”

　　孙新提的问题就是苏哲想要的建议，如果付给车队的价格能够高一些，服务质量也会相应上去。

　　没料到陈登冷冷地打断了孙新的话，他语气中带着讽刺，“这就是你所说的解决方案？”

　　陈登的语气中带着不屑，“付给车队高价，谁付给我们？向客户提价，可能吗？我们的方法可不是这样解决的。我提高一倍价格，那自然外面满大街的车，随叫随到。怎么样在不提高价格的情况下提高服务，才是我们要做的。”

　　陈登的话倒也没错，把孙新噎得一愣一愣的，只得低头不说话了。

　　陈登又问了一遍，“你们找不找的到车？”

　　孙新摊了摊双手，刚要说没办法，却被苏哲抢先了一句，“找得到。没问题，陈登。”

　　陈登有些意外，他看着苏哲，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停顿了一会儿，说道，“行，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他想到什么，又提高了嗓门，“对了，下个月中，我有一家大客户，做机械设备的，要往德国运六十个集装箱，需要三十台车，你们行不行?”

　　六十个集装箱在物流界里，算是比较大的生意，也比较难做。孙新脸色有些难看，这两家挨千刀的车队，平时连十台车都搞不定，更何况三十台车呢。

　　孙新又开始叫了，“领导……”

　　陈登说，“德国的这批货，不容有差错。你们要是叫不到车的话，我觉得……”陈登扶了扶眼镜，看了一眼苏哲，“我觉得这个陆运部就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

　　这话一出，办公室里都安静了下来，很多员工都面面相觑，尤其是海运部的员工，更是被这话弄得不知所措。为什么自己部门的老大会对陆运部的主管这么看不惯，再怎么着，对方也是以前公司老板的儿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嘛。不少同情苏哲的女性员工，都交头接耳着，为苏哲感到冤屈。

　　本是伟通生，相煎何太急。

　　苏哲的嘴角露出了一条弧度，他的眼睛棱了起来。如果以前军队里下属看到这副表情，就知道自己的连长虽然仍然在笑，心里已经开始冒火了。

　　“车，我给你弄到。话，你给我收回去。”苏哲的一字一句十分简洁。

　　这话一出，孙新的头上都冒出汗了，他想着自己这愣头青主管怎么这么不明白事理啊。对方可是海运部经理，比苏哲大一级，而且还是副总杨光器重的人。

　　“人家这么年轻当了陆运部的主管，肯定是有一定能力的。”旁边传来了一个高亢的女人声音。众人回头一看，唐嫣身着套裙，双手抱在胸前，冷静地说道。上午还在开会的她，不知道何时回来的。

　　“三十台车，又不是三百台对吧？没什么大不了的。”唐嫣站在苏哲身旁，意思是要帮着苏哲说话。唐嫣也算是老员工了，手中有一定的人脉，她心里已经做出了判断，就算苏哲找不到这么多车，她也要想办法帮这个年轻男人。

　　至于为了什么，唐嫣自己一时也说不清，也许是看不惯陈登这副以上压下的气势，也许想帮帮苏哲这类新人，也许是为了感谢对方在东山所做的……

　　陈登看到唐嫣也发了话，明白对方明显是向着苏哲的，唐嫣之前是她的顶头上司，陈登也不好一下子把话说得太过分，毕竟大家还要共事。虽然自己身为正牌的海运部经理，但是陈登知道，唐嫣在这个位子上毕竟已经做了五年，海运部的员工们，大事小事，基本上还是以她的意见为主。评估好这一切后，陈登没去看唐嫣，只是盯着苏哲，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那么，这些事情就交给你们了。”他转身对刚才还在抱怨的操作说，“你这十台车的事情，就找苏哲解决，人家有能力，一定能和车队商量好，这种小事都办不了，还当什么主管对吧。”

　　唐嫣一听陈登话里有话，撇撇嘴，没说什么。

　　“对了，下个月我这家德国客户，那三十台车的问题，到时候委托你们解决了，可千万别出岔子。海运部就指着这个客户吃饭呢。”陈登看着苏哲。

　　苏哲点了点头。

　　陈登不再说什么，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苏哲看着唐嫣，他从对方的眼中感受了坚定的支持，苏哲明白，在自己刚进公司的时候，如果能得到海运部副经理的支持，很多事情就会比较顺利。

　　“苏主管，我那十台车的问题……”那名女操作又开始嚷嚷了。

　　“别急。两家车队，各提供五辆车，报关拆成两票报。十辆车他们提供不出来，我就不信，五辆车还拿不出，真要拿不出，这车队也就别跟我们合作了。”苏哲慢慢悠悠地说道。

　　操作一听，这也是个办法，不过她又说道，“拆成两票报关，一票五辆车，对于客户这里，有些麻烦。人家得做两份单据。”

　　苏哲点了点头，“是的，我知道。这不是暂时没办法嘛，你先这么处理。以后大批量出货，我再想办法，一定会让车队按照我们的需要来。”

　　看见操作还有些犹豫，苏哲脸上又堆出了无赖的微笑，喊道，“大姐啊……这件事就这么处理吧，我刚到公司，你也得让我喘口气是吧。你说哪个部门没有这难念的经，现在物流真不容易，政府对物流企业也不减税，这政府啊真是一塌糊涂……”

　　孙新在一旁脸色有些难看，他发觉自己这个愣头青上司，关键时刻倒是挺机灵，把自己这十多年看家的本事瞬间就学会了，这还得了，自己得开创一些新的流派了。

　　那个女操作本身也就是脾气急，心肠还是蛮好的，她和唐嫣等人的关系平时都不错，于是说道，“好吧，这件事我就跟客户这样商量做吧。”

　　“谢谢了啊，大姐……”孙新又在旁边补了一枪。

　　六点已过，员工们陆陆续续地离开了。苏哲独自留在公司，后仰靠在椅背上，还想着怎么解决车辆的问题，想得头都有些大了。他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公司内晃着，突然发觉公司的前台那边有些响声，便走了过去。

　　前台白梦露正翘着二郎腿，煲着电话粥。苏哲看着梦露那青葱般修长的手指，凑上去说道，“梦露，今天涂得的这个指甲油颜色不是很好。没昨天的好。”

　　梦露撇撇嘴道，“又不是给你涂的。”

　　“我知道一家店，陪你去吧，有很多种色彩可以选。”苏哲干脆在前台旁的椅子上坐下了。

　　“你走开啦，我要打电话。”梦露推了下苏哲。

　　苏哲摆出一副泥鳅般的灵活的姿态，避开了梦露，他就喜欢逗梦露这种情窦初开，清纯的女孩，“你打给谁啊，你男朋友啊？”

　　“不关你事。”梦露像小女孩一样嘟起了嘴。

　　“既然不是打给男朋友，那我在场也没关系吧。”

　　白梦露不说话，只是叉着腰，气鼓鼓地看着苏哲。

　　苏哲一看，对方真的介意了，连忙说道，“好，我走，我走，远一点，这里，可以了吧。”苏哲向后退了几步，朝梦露挤挤眼，见对方不满意，一直退到十米开外，走廊的另一端。

　　梦露看见苏哲已经离得那么远了，这才放心下来，她拿起手机，拨起了电话。其实也没什么寻常，不过是跟闺蜜好友煲煲电话粥，聊聊最近的电影，还有美食。

　　“哎，我下班还能去哪，回家呗。”梦露一手握着电话，另一只手无聊地拨弄着已经打成节的电话线。

　　“哪有什么人来追我啊，倒是有一个，不过整天嬉皮笑脸地，跟花痴似的。”梦露看着对面的苏哲，压低声音说道。

　　苏哲在走廊的那头打了个喷嚏。

　　“他才不了解我呢，我现在想吃楼下便利店里的黑椒牛柳饭，他能看得出来吗？”

　　“我当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男人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对了，你要是碰到有这么一个贴心懂你的男人，要珍惜啊。”

　　梦露有一搭没一搭地在电话那头聊着天，刚刚毕业的她，在这间公司并没有来得及结识到关系特别好的同事，只能靠和以前的好友打电话来消除无聊。

　　“哎呦，那个讨厌的家伙又来了，你等下。”梦露将电话搁置在一旁，准备硬着头皮说些更加过分的话，让对方早点识趣离开。

　　突然，她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气，自己的前台桌上出现了一盒便当。

　　黑椒牛柳饭。

　　梦露有些惊奇，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憋了半天，说道，“你是不是……偷听我说话啊。”

　　“我刚才可都在走廊的那一头，那么远，怎么听得见？”苏哲一副无辜的表情。他看着梦露一脸迷茫的样子，咬着嘴唇楚楚动人，又柔声说道，“我看着你的眼睛，就知道了你的心。”

　　“早点回家休息吧。”苏哲打了个响指，走下了楼去。梦露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一时没缓过神来。

　　读唇术，装逼好帮手。

　　苏哲两手撑着还带着新漆的桌面，双目远眺，从落地窗望出去，看着那穿流不息的车辆，还有密密麻麻如蚂蚁般的人群。这么多人，要是哪个歹徒搞到手榴弹，引信一拉，甩一个出去，不知道能炸死多人。在死的人之中，不知道又有多少是物流公司副总，多少是车队老板。此刻，苏哲晃了晃脑袋，结束了自己荒诞不止的奇怪想法。

　　那么多在这个都市打拼的人，都这么努力。自己，一定要更加拼命。

　　想着想着，苏哲的手机不安地震动了起来，在桌上跳起了华尔兹，3。5寸的屏幕上显示出一个名字：赵东阳。

　　苏哲脸上立即露出了一种轻松的笑容，仿佛漂泊多日的海员终于看到了彼岸。他打起了精神，拿起手机喊道，“赵狗！”

　　电话那头立即笑了起来，“苏子，好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

　　狗是苏哲在上高中时期，和那几个高中好友之间的昵称。男人之间表达亲密的关系用词都十分奇怪，如果你称呼对方姓名，那说明你们的关系并不好，也就是一般的同学关系。要进一步关系，就得把对方和牲畜相靠近，上升到动物阶层，比如“猪”或者“狗”，那就基本上进入好朋友的范围。当然，如果是最好的兄弟，别的词语是无法表达自己浓烈的情感，必要用生殖器来称呼对方。往根基上来说，女人之间的关系一般不如男人深厚，从这点就可以看出来了，她们没法享受到生殖器称呼所带来的甜蜜和温馨。

　　女人的友谊，脆弱。

　　打电话过来的是苏哲的高中好友赵东阳，因为苏哲参军后多年没见，这次赵东阳听到苏哲回来的消息，立马告诉了几个平时的好友。吵着嚷着要给苏哲接风。

　　“对了，李狗也来。”赵东阳在那头又补充了一句。

　　“不错，好几年没见。听说他也去当了兵，这下见面可有话题说了。”苏哲脸上泛出了光彩。”

　　“那是，高中时期，我们几个就混在一起。除了我上了大学，你们两个都去当了兵。唉，你们不在，我怪寂寞的。”赵东阳在那头叹息道。

　　“废话，高中时期，我们两个一直帮你打架出头，你在后面动动指头，我们就上了。你当然爽了。”苏哲想起那些莫名其妙地架，就有些头疼。那时人真是血气方刚，为了争个篮球场地，双方打得头破血流。

　　“行，那晚上，高中门口那家‘红格子’饭店，不见不散。”赵东阳说罢挂了电话。

　　高中好友聚会让苏哲整个人立马来了精神，等到下班后，就急匆匆地往门口走，看见白梦露在前台收拾东西，白梦露今天穿着一条热裤，露出两条雪白而修长的大腿，白得反光，漂亮到炫目，让人一见便口中干渴。

　　怪不得每次送快递都喜欢在前台磨磨蹭蹭半天，所有的男人到了前台附近的领域，基本上像是进入了电影中的慢动作状态，看似柳下惠坐怀不乱，目不斜视，实际上用余光眼馋地盯着白梦露姣好的身材。

　　苏哲平生最痛恨这种阴奉阳违的做法，他每次都是光明正大地盯着白梦露，看对方面红耳赤。

　　“梦露啊，下班去哪啊？”苏哲又开始离别前的问候。

　　“我……”白梦露倒没有像上次那样直接冷言冷语，她有些踌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方。

　　“早点回家，下次想吃买黑椒牛柳饭再找我，随叫随到。”苏哲笑得很阳光。

　　“谁要你……”白梦露话说了一半，心里一软，怕后面的话过于太重，又说不出了，咬着嘴唇，低头不语了。

　　夏夜，微风拂过，路上的少女们穿得都十分节省。香肩玉腿，短裙吊带衫。苏哲心情不错，东看看西瞧瞧，不时回回头，期待着和美女的回眸一见。

　　自己的那所高中教学楼仍旧屹立在夜色中，连同那些青春的故事，一点点地浮上了苏哲额度心头。苏哲发觉，门口那个卖盗版碟的老头竟然还没死。他兴冲冲地跑上去，“大爷，您还认识我吗？”

　　那位大爷吓了一大跳，黑夜里突然冒出来一个鬼魅的人影，他看着苏哲的面孔，眨了半天眼睛，“认识，认识。以前你经常来我这买盗版碟的。老顾客，老顾客。”

　　苏哲看着那些在摊前林林总总罗列的片子，心血来潮地拿了一张战争片。

　　以上，是苏哲在大爷这里买第一张碟片的经过。

　　那家“红格子”餐馆仍然还在，当时，这是苏哲高中周边唯一一家像样的餐馆，其他都是包子馄炖铺。当时，红格子餐馆在这些污七八糟的小吃摊面前鹤立鸡群，基本上就是学生心中的“希尔顿酒店。”一般男生追女生，都会自我感觉十分好地请梦中情人来这里消费。

　　苏哲刚进门，鼻子就嗅到一股饭菜的香味，赵东阳在靠窗的一张桌前朝他挥挥手，一如高中时的姿态。

　　“你还是没怎么变嘛，赵狗。”苏哲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赵东阳怎么形容他呢？成绩中等，长相中等，体育中等，考的大学也是不好不坏。可以说，把他扔到街上去，很快就被人群淹没了。

　　“我就这样啊，在公司里上班，没什么特别的。”赵东阳喝了一口茶水，接着说道，“你是不是继承了你老爸的物流公司，做总经理了？得关照我们一下。”

　　苏哲苦笑，“什么总经理啊。”接着就把自己老爸公司破产的事情告诉了赵东阳。赵东阳听得直咂嘴，“怎么跟电影里的剧情一模一样？”

　　听到苏哲还在自己老爸的物流公司上班，赵东阳眼睛瞪得老大，“你小子，真敢去上班。不别扭？实在撑不住就算了。要不要，哥们帮你一把？哥们现在在五星卫浴物流部上班。”

　　“广告里看到过，好像这公司挺大。”苏哲回忆了起来。

　　“挺大？”赵东阳皱了皱眉头，“那怎么是挺大呢？

　　那是——相当大啊！”

　　赵东阳靠在椅子上，眉飞色舞地说道，“五星，在欧洲卫浴市场占据三分之一的份额呢。”

　　苏哲用手托着腮，装作认真地说，“知道，知道。大家都知道你们家马桶质量贼好，香气扑鼻的。”

　　赵东阳不像苏哲，已经在社会工作了两年，他答应苏哲，有机会向他的经理介绍一下苏哲的物流公司。苏哲一想，也好，自己手上目前都是些国内的小公司，如果有五星卫浴这样的国际型企业作为客户，那么对自己的发展也将十分有利。

　　两人正说着开心，苏哲突然感到脖子后面一阵冷风，他猛得站了起来，却发现旁边坐着一个人。

　　“李志！怎么老这样！”苏哲头上冷汗直冒。

　　赵东阳也差点把口中的茶水喷出来，喊道，“哥，别这么吓我们。走路连声音都没有啊。”

　　李志剃了个短平头，穿着一件黑色紧身短袖，露出了结实发达的肌肉。他不说话，只是幽幽地笑着。

　　“你这家伙，还是跟上学那么阴，打架喜欢背后拍别人板砖是吧。”苏哲拍了拍李志的肩膀。

　　对于这个笑话，赵东阳少有地含蓄地笑了下，他在心里还是对李志这个当时高中的单挑之王有些发怵。李志和苏哲不一样，苏哲大大咧咧地，跟他开开玩笑，他也会跟你贫嘴，一来一回，挺有气氛的。李志呢，在当时高中的其他同学看来，有些看不透。你说任何话，他都没什么表情，懒洋洋地眯着眼睛，但说不定瞬间就把你给撂倒了。

　　李志在高中只打了一场架，把当时高三的三个混混全给拍得医院里躺了三个月，之后便对校内斗殴没什么兴趣，转而到校外扩张。这样打架十分合算，把立威者干倒，剩下的人一般不会找他麻烦。

　　李志按照这个准则，继续在校外打架，等他把校外几条街征服以后，人民警察主动找上门来，想要认识下这位街头格斗天才。再后来，家里人看他这样下去，怕他直接进看守所，一咬牙，干脆送他去参军。

　　结果，李志在军队里打的架更多。

　　不过，都是正当的打架，搏击练习。

　　回忆到了以前的情景，赵东阳眼中也焕发着神采，“那是，你们打架的时候，李志基本上看不见踪影。总是躲在暗地里，猛地出来把别人一顿猛拍。”

　　夕阳的余辉在天边绽放着最后一抹色彩。三个青年，聚在高中对面的小饭馆里，聊得十分酣畅。饭菜上来后，几杯酒下肚，由舌尖热到胃中。空气中散发着惆怅和回忆。

　　苏哲感到高中的生活，在脑中不停地翻动，像是幻灯片一样，将他的思绪拉回到一些特定的场景里。

　　三个人似乎都一时没了话说，各自沉浸于自己的金色回忆中，他们脸上散发着醉酒后的红润，眼神有些涣散。

　　“对了，阿志。你的工作问题怎么样？”苏哲问起李志来。李志的话本来就少，要是大家不去主动问他，他基本上就不愿说话。

　　“家里给介绍了一份社区街道的工作。去试试。”李志的沙哑声音响了起来。

　　“也好。”苏哲点了点头，又忍不住开李志的玩笑，多跟街道里的中年大妈联系联系感情。”

　　这顿饭吃得倒是十分尽兴。苏哲和李志两个人都参过军，聊起军旅生活又是有了共同话题，三个人喝得醉醺醺的，深夜才离开了红格子饭店。

　　赵东阳家里比较近，先行离开。苏哲和李志两人并肩走在行人稀少的街上。两人走走停停，在路上漫无目的的闲逛。

　　突然，前方的街道上传来一阵争吵声，几个人在推推搡搡。两个人仍旧没当回事，依旧晃晃悠悠。对于这两个身手不错的退伍兵来说，能让他们害怕的东西，实在太少。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时间，离那群推搡的人越来越近。苏哲那酒后略有浑浊的眼神突然变得清亮起来，他这一细微的变化，立马也让李志警觉起来。

　　仔细一看，是三个人青年推搡着一个中年男人。那三个青年都是混混模样，手臂上都有纹身，而被围在中间的那个中年人，样子十分狼狈，戴着的眼镜也被打落，半挂在耳朵上。

　　“老孙，你怎么会在这里！”苏哲喊道。

　　被推搡的那个中年人不是别人，正是苏哲的唯一“活宝”下属孙新。

　　几个混混看到面前站着的两个男人，心中也在猜测对方的身份，倒也停下手来，喊道，“这老家伙，玩我们的游戏厅的角子机，欠了不少钱。”

　　孙新看到有人来帮自己，连忙整了整被拉扯的散乱的衣领，反驳道，“你们那个机子，根本就是做了手脚的，有问题的，知道吗？”

　　几个混混一脸的鄙视，当着苏哲和李志的面，又踹了孙新一脚，把孙新踹倒在了地上，嘴里还嚷嚷，“老子强迫你玩了吗？强迫你了吗？”

　　“好了。”苏哲嘴里蹦出了两个字，“欠多少钱？”

　　“五千。”混混看着苏哲。

　　“拿去。”苏哲从怀中掏出一叠票子，递给了对方。

　　自从老爸破产后，苏哲手中并没有多少钱，这五千块，对于现在的苏哲本人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款子。

　　“算你朋友识时务。下次再让我看到你，我跟你说……”收了钱后，混混嘴里嘟嘟囔囔，准备走人。

　　“慢！”只听见苏哲又喊了一句。

　　“怎么着，哥们，有事啊？”三个混混回过头来。

　　“刚才他欠你的钱我给了。”苏哲微微一笑，“那你们打伤对方的医药费怎么算？”

　　“什么？”几个混混一愣，没想到刚刚给钱十分爽气的苏哲会突然说出这句话。他们看看苏哲，再看看旁边的李志。李志人正好站在暗处，让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就像一个影子一样。

　　孙新在旁边也十分尴尬，作为这个年纪的人，并不希望惹事，他开口道，“领导……”

　　“等会再说！”苏哲手一甩，语气尤其的严厉，使得孙新立马乖乖闭嘴了。

　　“我们长这么大，还从没被别人讹过呢？要是我们不给怎么样？”混混中间的一个人发了话，他似乎还有些心虚，又说了一句，“知不知道这条街是谁罩着的？”

　　苏哲摇了摇头，又问了一句，“不给是吗？”

　　“呸！”一口唾沫落在了离苏哲鞋子不远的距离，这算是混混的回答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