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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回 插腔搭诨遣恶客(3...
大蜀山全文阅读作者:枭人加入书架

  古人云时间之逝,常喻白驹过隙,佛家讲众生湮灭,惯有刹那永亘。

  可能是临于永亘间的一刹那,也可能是看白驹过隙的一眨眼,众人眼前一花,那临到方启后脑勺的短剑忽地消失不见,众人再一晃眼,便见那短剑明明白白地被他抓在手中,一念未转完还没弄清楚他是怎么抓住短剑的时候,那小儿已是一手执剑,另一手成掌刀之形,猛地发力以掌击剑,呛地一声犹如龙吟的声音响动,那短剑已被他震成几截,叮里咣当掉了一地。

  葛姓老者身形摇了摇,嘴里喃喃念道:“世间竟有这等人,竟有能以手擒飞剑之人……世间竟有这等人,竟有能以手擒飞剑之人……”说着慢慢转身,失魂落魄地往宅院门口行去,走得半路脚下一绊,差点跌了一交。这人摇摇晃晃地稳住身形,翻来覆去念叨着那一句话,就这样走出大门,去得远了。

  那蓝褂汉子在后面唤得两声“葛老”,却没得到那老者的回应,转头看向方启时,眼中已露出深深地忌惮之意。

  方启伸脚拨拉了一下掉在地上的短剑残骸,见它材质甚是普通,便不再看,抬起头道:“朱掌柜的,这庄你还屠不屠了?”

  那蓝褂汉子听他取笑,将手中的鼻烟壶捏得咯咯作响,咬牙“呸”地一声,道:“姓朱的认栽了,是打是杀横竖都是几尺长的身子,少侠尽管过来伸量就是。”

  方启笑道:“你倒是瞧得起我,不过我可没有你那动不动就要屠人满庄的气量,若是你能放下话,说以后不再与夏侯庄主为难,我便放了你们去。”

  那蓝褂汉子道:“此事决无可能!”

  方启没想到这人如此绝决,忍不住搔搔头,有些为难了,看向夏侯飞道:“夏侯庄主以为如何?”

  眼下蓝褂汉子那边只是去了个姓葛的老者,实力仍比庄中诸人强劲许多,夏侯飞当然不傻,直接道:“但凭少侠安排!”

  方启翻了翻白眼,忽地心下一动,大声道:“我这便准备收夏侯庄主的公子夏侯仁做徒弟,以后夏侯庄主的事,便是我的事,朱掌柜的以后若是还想与夏侯庄主为难,那便先要过了我这一关,今日便只给你们留个教训罢!”说着,闪身上前,倏忽间扑到蓝褂汉子那边的人群之中,身影连晃之际,但听得人群中“哎哟”“啊”的声音不绝于耳,不多一会,便将众人的右手全都卸脱了臼,当然好些个掌握不好力道的地方,难免错动筋骨,轮着这小儿失手的时候,那人便就要倒霉多受些罪去。

  那蓝褂汉子也不得幸免,虽然后来与方启过了一招,但那小儿动作太快,一招之后还是遭了他的毒手,被卸脱的右臂软软垂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他一跃而回,没事人一般站到一边去了。

  夏侯飞等人看得舌挢不下,直到那些人收拾兵刃俱各去了,都还有些缓不过神来,夏侯飞想的却不是这些,心下翻来覆去全是那少年要收儿子做徒弟的那句话,看向方启的眼神中不知不觉便带了许多热切,抱拳道:“这位少侠……”说到这里,忽地省起自己到现下都还不知那少年如何称呼,一时间竟是有些说不下去,隔了一会才接着道:“少侠的大恩,夏侯飞没齿难忘,敢问少侠尊号如何?”

  方启回身向里院走去,道:“夏侯庄主言重了,我的姓名你日后自知,现下人多,却不好告诉你。”

  夏侯飞带着众人连忙跟了上去,随着他往里院走,边走边小声吩咐旁边的家丁福子道:“快去叫小少爷出来。”

  那福子应了一声,小跑着往内宅去了。

  方启后面跟了一大帮老少爷们,着实有些不习惯,停下脚步道:“那些人不知还有没有后手,夏侯庄主还是多操心这些事情好了,我自回住处便是。”

  夏侯飞还没说话,他身后那矮壮青年大声道:“依我看少侠刚才就不应该放了那帮畜生回去,如此只会留下无穷祸患来!”

  方启斜眼看了看他,道:“你这人好大的口气,动不动便要少爷我多造杀孽,安得是什么心思?”

  那矮壮青年嘴里一噎,方启接着道:“那些人与我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他们先前倒是骂了我,不过我也骂还了回来,临了还打伤了人,如此早将气出完了,胡乱杀人非我所愿,你也不必再提了。”

  那矮壮青年的兄弟传话时被人打成重伤,这才有了十分火气,此时被方启拿话噎住,便黯然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说话间那福子已将夏侯仁拽了过来,方启方才已听到夏侯人吩咐家丁的话,便对着夏侯仁笑了笑,只看他老爹如何安排。

  夏侯飞倒是干脆,眼见得小儿子到了近前,当即道:“仁儿,过来拜过师父。”说着眼神往方启那里一瞥,已是为小儿子指明了出处。

  夏侯仁小脸一喜,对着方启便拜了下去,口中脆声道:“徒弟拜见师父,师父在上,徒弟给您老磕头了。”说着,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响头,磕碰之际呯呯作声,不一刻额头上便显出一个大红印子。

  方启伸手虚扶,着他起来,心下也着实有些快慰,笑道:“你便是我的第一个弟子了,不过眼下只能算是记名,待我觉得你可堪造就时,便为你去了记名二字,正式收归门下。”这小儿心下其实早将夏侯仁列入门墙,此番话语不过是要夏侯仁戒骄戒躁,多些警醒,多磨砺些心境罢了。

  夏侯飞见拜师礼已成,忍不住呵呵而笑,对着方启拱手一礼道:“小儿这便拜托给小先生了。”

  方启听他称呼改得倒快,果然有几分江湖汉子的豪爽性子,还了半礼道:“好说,夏侯庄主还请屏退左右,我这里有些话要跟庄主商议。”

  夏侯飞依言遣散众人,吩咐了几句好生看护伤者多加留意庄外情形的话,待得众人渐渐退下,这才引手道:“小先生请到内宅说话。”

  方启随着他往内宅走,沿途遇到不少丫鬟仆妇,见着夏侯老爷引着个陌生脸孔到了内宅,都是有些好奇神色,不知这少年郎是何来历,竟能得夏侯老爷如此看重。

  三人走到半途,左近一间静室的房门打开,走出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来,后面还跟着个健仆,那健仆心思全在那青年身上,却没看到夏侯飞等人,嘴中只是对着那青年哀求道:“大少爷,外面正乱着呐,你还是不要去了,回头老爷怪罪下来,小的吃受不住啊。”

  那青年生得俊眉朗目,面如刀削,手中还提着柄长剑,正要回头喝斥,转眼见夏侯飞站在廊间,不由地气势一跌,不耐烦道:“好啦,好啦,我不去还不成吗?”说着脖颈一缩,灰溜溜地便要钻回房里去。

  夏侯飞皱眉道:“不省心的败家玩意,给我过来!”

  那青年“哦”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挪动脚步,回头将长剑递给那那健仆,末了还瞪了他一眼。那健仆见终于有人将这活祖宗接了过去,暗松了口长气,对那满是杀气的眼神只如未见,转身飞也似的逃了。

  夏侯飞对着方启歉意一笑,道:“让小先生见笑了。”方启摇摇头,并未说话。

  那青年听夏侯飞口称先生,不由奇道:“爹,这是谁啊,不会又是你专门给我请的吧?年纪也忒轻了些!”

  夏侯飞听到他的轻佻口气,忍不住便想一巴掌拍过去,怒道:“你再敢胡说八道一句,老子非关你一个月让你出不了房门不可!”说着又自强仰怒气,道:“这位是仁儿新拜的师父,你也过来磕个头!”

  那青年小声嘟囔道:“仁弟的师父,要我磕哪门子头?”

  夏侯飞脸上怒气又现,再也忍耐不住,伸手一巴掌打在他脑袋上,道:“今天要不是有这位小先生在,你小子现下说不定早成了一坨碎肉,要你磕个头谢谢这位小先生,你还敢忤逆不成?”

  那青年心下越发不忿,却也不敢再造次,老老实实地磕下头去。

  方启暗叹了口气,家家一本难念的经,此话当真不假,当下伸手扶他起来,道:“夏侯庄主太客气了,令公子气宇轩昂,真乃人中龙凤也,此番可真折煞小子了。”

  那青年哼哼两声,心道:“你要真觉得受不起,我磕头之前你干嘛不拦着?”

  夏侯飞客气两句,启步再往内而行,那青年想要跟上来,被夏侯飞拿眼一瞪,便又吓得止住步伐。方启看得好笑,道:“令公子过来听听也是无妨,只要他不将我和庄主的谈话外露就成。”夏侯飞这才作罢,引方启到厅中坐定奉茶。

第一百一十八回 前世蛾英纠小夫(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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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侯飞自内室中拿出本线状薄册来,道:“我见小先生与人相斗时,似是内力浑厚,招式却嫌不足,这里是我夏侯家祖传拳法,名为通臂大擒拿,我知拿些黄白之物,小先生定是瞧我不起,这套拳法权当做是犬子的拜师礼,还望小先生不要嫌弃。”

  方启推让道:“庄主的祖传之物,小子怎好乱拿?还请庄主收回去吧。”

  夏侯飞道:“小先生若觉不便收走,拿去观摩几日也好。”

  方启无奈,便即伸手拿了,斟酌一番才道:“我本出身武当,姓方名启。如今小公子拜在我门下,却有个难处须得说于庄主知晓。此地我最多待不过十日便要回山,夏侯仁若想学到我的本事,还是常随我左右为好,如此这一离家便轻易不得下山了,可能是三五年,也可能是十来年,其间庄主兴许都见不到他,不知庄主和尊夫人舍不舍得下?”

  夏侯飞微微一愣,旋即便道:“学本事嘛,哪有不吃些苦头受些劳累的?既便是二十年三十年,只要他能学成归家,那便不算丢脸。小先生尽管带他去可劲摆弄,我和内人决无二话,省得在家中娇生惯养,跟他兄弟混成一个德行!”

  方启见他还算开明,郑重点头道:“夏侯庄主放心,方启必定用心教导小公子,到时必还你一个知事懂礼的孝顺孩儿。”

  听到这里,夏侯大公子忍不住“噗嗤”一笑,道:“我还道堂堂武当派传人能教三弟什么大本事呢,原来是准备教他忠孝道德仁义文章啊,那还不如叫我爹多请几个西席先生,总比小先生你教得周全罢?”

  夏侯飞对这大儿子着实有些头疼,腰身一挺就要起身动家法,方启连忙伸手拦住他,道:“大公子有些许疑问也属正常,我这便跟他分说分说。”夏侯飞见他如此通情达礼,不由好生羞愤,看这眼前的少年什么样,再看自己的大儿子什么样,一时间想死的心都有了。

  方启看向夏侯大公子,道:“仁义礼智信,温良谦恭让虽是老夫子们的道德典范,但我等修道中人,所要遵循的无非也是其中几类,夏侯仁跟着我不光要修道,更要修心……”

  夏侯大公子轩眉皱起,连忙打断他道:“等等,你说修道,修什么道?不是习练武艺吗?”

  夏侯飞也是一脸疑惑地看着方启,显然和大儿子一般心思,对这一点都颇感意外。

  方启笑了笑,道:“我要说的正是这些,我教不了夏侯仁武艺,却能教他道法。”说着右手平摊,伸到夏侯大公子面前,道:“看好了。”话音落处,右掌倏地握起,再摊开时,手掌中已多了一柄黑色小剑。

  夏侯大公子刚自撇撇嘴说了句“江湖小把戏”,便见那小剑迎风便涨,不一刻越涨越大,竟是刹时成了三尺之锋,刃光玄芒于剑身之上流转不休,便如有了灵性,直欲脱体而去一般。夏侯大公子嘴巴越张越大,伸手直揉眼睛,一时间真难相信,此情此景是在自己眼前发生的,后面的讽刺言语自然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夏侯飞腾地站起身来,脸上满是激动神色,失声道:“小先生是剑仙之流的人物?”

  方启笑道:“剑仙谈不上,只能说是修道人。”说着,兵天御雷剑玄光漫卷围着他一转,便即被他收入体内去了。

  夏侯飞江湖上打滚惯了的人物,此时也有些淡定不下来了,双手连搓,显得很是不安,道:“这份机缘太大了,我夏侯家福薄缘浅,如何消受得起?”

  方启道:“夏侯庄主这么说便是见外了,我与小公子早就注定了师徒缘份,要不然我也不会自千里之外赶来。庄主你看看小公子,便就明白我所说的不假了。”

  夏侯飞转眼看去,见自家小儿子四平八稳地坐在椅中,脸上虽有跃跃欲试的兴奋之色,却也没像自己和大儿子那样失态,看得久了,更有一些恍惚,似能感受到他自骨子里透出来的宁静之意。

  夏侯飞暗道古怪,却也信了方启的话,缓缓坐回椅中,道:“早年间,我也见过一位剑仙,受了他的指点才在戚家峪定居下来,想不到一晃二十年过去,我自己的小儿子也拜在了剑仙门下。”

  方启道:“庄主口中那位可是方才在武场说的烟中鹤赵信然?”

  夏侯飞道:“正是,此次我庄中有难,便发了那位赵前辈当年留给我的玉鹤去,想要向他求救,却不曾想等到现下也没见他过来援手,想必早忘了我这号人了。”

  方启摇头道:“修道人的记性好得很,别说是二十年,便是二百年那也决不会忘,此次他没能过来,有可能是没接到讯,也有可能是有事耽搁了,庄主大可不必太过介怀。对了,庄主方才说你是受他指点到的戚家峪,能和我说说具体情形如何吗?”

  夏侯飞道:“当年我在青龙帮做事时候,无意中救了一名伤重昏迷的书生,那书生伤好后,留了一个碧玉雕成的小鹤给我,说是若要碰到什么危难事情,便将那玉鹤打碎,到时自会有人过来相救。后来我受了那朱长言的迫害,带着妻儿四处飘泊,有一次在离戚家峪不远的一处小城中暂时落脚,忽有一个白发道长找上门来。那白发道长跟我报了名号,说是正是那玉鹤的主人,后来又听我说了自身情况,他便说离此不远有一处戚家峪,正合我安家落户。我当时虽然有些担心躲得不远会被那姓朱的打上门,但看他仙风道骨应该不会乱打诳语,便还是听了他的话,在戚家峪落下脚来。此次朱长言果然得了消息,找到戚家峪,我约了人手几番相斗,却是败多胜少,无奈之下,便抱着试试看的心思打碎了玉鹤,那玉鹤一经碎裂,便有一道白光飞出,眨眼间就飞得看不见了。”

  方启“唔”了声,暗自忖量这事会不会跟苦叟转世的事情有关,想得一阵又觉不大可能,当下便不再多想,道:“那姓朱的说的那东西,是个什么物件?”

  夏侯飞苦笑道:“说起来好笑,那人口口声声说我拿了那东西,逼得我离开青龙帮,又追了我二十年,到现下为止,我自己都还没弄清楚他说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方启只是随口一问,对这糊涂官司并没多大兴趣,与夏侯飞又随口聊了几句,便要告辞出去。夏侯飞连称不必,叫过人来另为他在内宅中安排了一处静室,就此住了进去。

  住得两天,方启便也知道夏侯飞育得二子一女,大儿子叫做夏侯武,二十来岁才成家,如今也是个快当爹的人了,偏生最爱惹事生非,是戚家峪里头一号风流人物。二女儿好像是唤作梅香,刚刚订了亲,尚自于闺中待嫁。小儿子便是夏侯仁了,这小子生来聪慧,就是有些不通人情,时不时说些怪头怪脑的话,惹得家中诸人哭笑不得。

  在夏侯家的这些时日,他已在阳珠中炼化建炳道人的元神,那建炳老儿甚是硬气,方启问过几次关于建权徒弟李云舒的事情,却没得到半点有用消息,这小儿无奈,索性不再问了,以第二元神运法,转动阳珠慢慢磨去他的元神灵力,过不多日便将他元神消解开来,只留下一点本身元灵,放出阳珠自让他投胎转世,而其怨气所结的先天劫力则被那小儿一丝丝纳入到气海彭跻之中。

  玄阴鬼母的元神陷入昏睡,许是天赋神通或是肉身未灭的关系,那元神虽是才自凝成不久,但却比建权等人要强得多,安安稳稳地于阳珠之中自在浮沉,没有一点消解迹象。方启见它无事,便也放心不少,接下来便只操心如何摆弄石道人的阴魂了。

  那石道人是峨嵋宿老,极有可能牵扯到第二元神的来历,方启自然不能像对付建炳那对待他,听元真道人的意思,石道人丹成之时转入鬼修,历时已有多年,如今再被万鬼蚀身炼成主魂,要想压制或是消解他身上那冲天的怨气,使之恢复神智,决不是短时间能够做到。方启现下唯一能想的办法,便是以自身彭跻运动法门,看能不能将他周身的怨气慢慢剥离,一点一点地使之消减弱化,到得一定时候,兴许便能让他清醒些时日。

  灵照山人的元神早在方启于蚀阴鬼母背上闭关之时,便就消散得只剩下一点元灵,第二元神记着方启跟灵照山人有过承诺,便自将那点元灵放了出去,如今已不存于阳珠之中。

  阳珠消解了三个修道人的元神,后天灵力散于珠内虚空之中四处排荡不休,再被第二元神时时温养祭炼,渐渐便显出一分灵异来。

  虚空之中不辩方位,方启当然也分不清楚到底是在阳珠内哪个位置,忽然就显出一个旗门来。那旗门色做苍黄,有几许禁制痕迹,一经显露后,阳珠中排荡的后天灵力便直向其中涌去,不一刻便绽出七彩灵光,如丝络般条条垂卷,如此只弹指工夫,那彩光便向内一收,再也未有动静,不过倒也没再隐于无形。

第一百一十九回 前世蛾英纠小夫(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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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元神的灵觉靠拢过去,只一触便发现其中的禁制颇为熟悉,再一动念回忆,方启猛然发觉,这旗门中的禁制痕迹可不正是当年覆于混沌元胎上的那层阵法?

  那阵法在混沌元胎一分为二后便即消隐不见,方启原本以为可能是因为混沌元胎的分裂使之失却了功用,却没想到它竟然是由外而内,直接跑到阳珠里面去了,由此及推,阳珠里面既然有阵法,那阴珠之中是不是还有那阵法的另外一半?

  这想法一经出现,便再难以磨灭,不过那旗门显然只是阵法的其中一角,在那阵法未曾显出全貌之前,实在难以确定,方启暗暗记下此点,便将之暂且放在一边。

  而在此时,第二元神与他正魂相融后的第一道凶险之处便也真正暴发出来。

  十多年前,第二元神被人打成残魂,失却了平生绝大多数记忆与方启艰难相合,那时残魂虚弱,相合后便以方启正魂为主,十多年下来相安无事。而此时第二元神本身灵力已恢复至辟府境巅峰,法力也趋向辟府圆满,虽然还是没有恢复前世记忆,但一触及前世涉及根本记忆的东西,便就控制不住地神魂混乱起来。

  方启心知此与那旗门的显露必然脱不了关系,便即潜心静气,努力调动与第二元神的心神感应,希望以此为契,助第二元神理顺魂识。

  如此一来,第二元神的情绪便又显于正魂,不可避免扯动方启的心神,随之摇摆不定起来。只是一瞬之间,似觉眼前光暗交替,诸色飙旋,晃得双眼刺痛难忍,如欲泪下;耳中五音轮转,时而轰隆隆时而轻渺渺,聒噪乱叫直刺心底,直欲摘了耳朵才好;鼻端香臭交换,香时如臭,臭时如香,内里烦恶拱动如潮,此还未消,彼又隆起。舌旁五味杂陈,无端端泛出甜香之味时又觉苦不堪言,待到肚中直快呕物上行时,刹时又有辣烈之感和着酸水外冒,压得舌根往下直如沸滚一般;身周痛震相加,时如万蚁噬身又如金风裂面,时如置身冰雪又如烟熏火燎,从头至脚无处不疼,却又找不出疼在何处。

  值此时刻,这小儿咬牙硬撑,心中犹还存着一丝清明:此番只要能将这混乱情绪撑过去,第二元神与已身的契和必将深上一层,而若轻易不愿承受,只等第二元神自己恢复,以后再遇到类似情形,第二元神必会再受震动,甚至脱却掌控都不算怪事。

  就这样颠颠倒倒地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方启身体慢慢绷紧,潜于肉身的后天劫力渐紧渐颤,如此越来越是剧烈,临到后来,忽然似有突的轻响,一响之下,气海中的阴珠加上先天劫力造就而成的部分阴魂,瞬时间逆转经络而上,直向紫府扑去。

  与此同时紫府鼓胀收合,混乱之极的本身正魂忽地一静,似有感应间,那部分阴魂刹时漫卷而上,融入正魂之中,而那阴珠则冲关捣隘,直入紫府大窍,围着正魂好一番横冲直撞,不一刻与阳珠交相对应,悬于紫府正魂之中,嗡嗡轻震不休。

  阳珠轻颤,阴珠轻震,一颤一震间若有韵律,也越来越趋于和谐,第二元神和本身正魂受其影响,便也渐趋宁定,各自感应到本命法宝如同一唱一答的虚空勾搭,不由都生出几分莫名其妙的可笑心思来。

  方启心知有异,将心神沉入阴珠,果然见在其中几道未吸敛完后天劫力的天雷紫光映照之下,阴珠中也显出一道紫青旗门来,早敛尽了阴珠中的后天劫力,虚空独立,如通天阙。

  直到此时,方启的五感才逐渐复原,张眼看了看窗外的天光,呼地吐出口长气。

  还没等他放下心思,忽听身旁一个童声道:“师父你可算醒了。”

  方启吓了一跳,转眼看去,这才看清是夏侯仁坐在一旁的椅子里说话,小脸上满是关切之色,不知已是来了多久了,方启摇头苦笑,定定神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夏侯仁道:“我早上就过来了,见到你好像是坐着睡着了,摇也不醒,叫也不醒,都快吓坏我了。”

  方启站起身伸个懒腰,道:“原来我已入定一日一夜了,难为你陪着我坐了一整天,吃过晚饭了吗?”

  夏侯仁道:“还没呢。我爹又出去跟人打架了,他叫我在家看着你,师父你现下要不要出去看看?”

  方启“嗯”了一声,抬腿往外走去,道:“你先拿些吃食,然后跟着我过去。”

  夏侯仁在后咕哝了一声:“我不喜欢看人打架。”虽是如此,却也没有执拗,跑到厨房拿了几块糕点,拔步跟在方启后面。

  方启快步而行,不一刻已到前院。

  前院里此时已挑起几盏灯笼,夏侯飞和那蓝褂汉子朱长言俱都在场,只时此次却不像上次那样剑拔弩张地对峙,而是双方各自在武场落坐,不知正谈些什么。

  方启正觉这些人变得和气不少的时候,转眼就见武场地上血迹斑斑,显是有人在此相斗受过伤了,这小儿心下一凝,悄声挪步过去,拉过站在廊角的家丁福子小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福子见是他,脸上一喜,道:“姓朱的今天又带了帮手过来,喏,就是那个跟葛老头坐在一起的后生,我看葛老头对他都恭敬得很,应该是个硬手。这些人今天早上就过来了,一坐就是一天,言说要等少侠你出来,好跟你定下约会。”

  “他们这是在等我?”方启心下微觉怪异,指了指武场中的血迹道:“那血迹又是怎么回事?”

  那福子道:“哦,那是姓朱的与咱们庄主比试的时候,被庄主打伤了呕的血。”说着见方启没弄明白,又加了句:“那姓朱的说,只要跟庄主比过一场,以前的事情就一笔勾销。不过我看他说话好像有些不情不愿,不知是不是真的死了心了。”

  方启心下越听越是古怪,低声自语道:“这是唱的哪一出?”

  那福子摇头道:“庄主和众位好朋友也不知道他们玩的什么鬼把戏,只好跟他们在武场上僵坐着,这一天的情形看下来,猜想大概跟那后来的后生有关系。”

  方启点点头,见那后生只二十出头年纪,生得瘦瘦小小,面有菜色,微垂着头若有所思,与满院的江湖人物比起来,便似是闯进了狼窝中的羊羔崽儿,怎么看怎么格格不入。方启见他身上似蕴法力,知是个修者,当下抬脚便向场内走去。

  场中僵坐的双方诸人见到他,神色各不相同,夏侯飞等人面露喜色,而朱长言那边则是显了几分紧张之意。葛姓老者在那后生耳边说了方启的身份,那后生抬起头,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一番,开口道:“敢问这位小哥如何称呼?”

  方启在夏侯飞旁边落下座,示意夏侯仁站到自己身后,这才道:“些许贱名不足挂齿,不值当兄台动问。”

  那羸弱后生抬手行了个抱拳礼,却是不依不饶地道:“在下铁扇宫王鼎三,还请小哥报上尊号,好叫在下对上边有个交待。”

  方启眉毛一挑,没想到前几天才听了葛姓老者说到“铁扇宫一代俊杰”,这位“一代俊杰”立时便即到了,听他话里的意思似还只是个小脚色,心下不由起了几分兴致,随口扯道:“小子初出茅庐,本来没什么尊号,兄台既然定要相问,那便叫我江湖一阵黑风罢了。”

  王鼎三听他随口胡扯,顿时大怒,戟指骂道:“我听葛老说你有些本事,这才好言好语跟你说话,莫非你小子真当自己是个人物,还敢蹬鼻子上脸不成?”

  方启反手一拍坐椅扶手,瞪眼道:“是又怎样?小爷我听你说话客气,这才绞尽脑汁想了个尊号报给你,莫非你听不顺耳,定要小爷改了尊号不成?”

  王鼎三被他理直气壮地顶了回来,不由地怒极反笑,道:“好!好!好!果然英雄出在年少,有志不在年高,姓王的今天便来领教领教,看你手下功夫是否和嘴上功夫一样扎实。”说着站起身来,“来来来,咱们手底下见真章罢。”

  方启摆摆手,道:“你不是我的对手,赢了你也没什么光彩,再说了,你不是找我有事吗?要是只想跟我打架,那我可真没兴趣,这便告辞了。”说着站起身来,作势欲行。

  王鼎三忙道:“且慢!”跟着快走两步,拦在他面前,道:“我家主上要见你,请你跟我走一趟吧!”

  方启笑道:“你家主上又不是天王老子,说想要见我我就得巴巴地送上门去?老实告诉你,他想归他想,跟我没半个大子的关系,他要是真有诚意,那便自己过来相见,至于我想不想见他,那便看他礼数如何了。”

  王鼎三越听越是恼怒,抬手便是一个小法术送了过去,喝道:“这却由不得你了!”

第一百二十回 前世蛾英纠小夫(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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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鼎三所发的只是个束缚法术,只需以神动念,催发法力便成,使动之际煞是快捷,中人即倒。方启心中一讪,根本懒得理他,任由那束缚法术打在身上,抬脚往场外走去,边走边道:“由不由得我,你说了不算!”

  王鼎三见他中招,嘴角噙含冷笑并不说破,只是大声数道:“一,二,三……”话音中,只待过了十步之数,便要将后面“倒也,倒也”的话说出来,以此震慑全场。

  方启回头笑了笑,跟着他数道:“九,十,十一……”脚步不停,数着数着已是渐行渐远。

  王鼎三直数到三十,见他仍是好端端地没有半点反应,脸上反而还露出几分戏谑神色,这人不由愣住,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心中只是狂呼:“见了鬼了!”

  方启肉身深具劫法,只一动念间便破去了他的束缚法术,看到他满脸难以置信的样子,这小儿不由心下大爽,笑道:“王兄的算术倒是不差,怎么不接着数了?”

  王鼎三出了个大丑,再被他拿话一激,顿时臊得满脸通红,狠狠一跺脚,转身便向大门外走去。朱长言等人见了,忙不迭地跟了上去,不一刻已是走得一个不剩。

  夏侯飞等人干等了一天,此时终于松口大气,纷纷道:“那人方才使的是法术吗?怎么没见着效用啊?”“那是少侠本领精深,这才轻易化解了去,若不然换你试试,怕是数不到三下你就得倒地不起了罢?”“先是手擒飞剑,后是以身试法,我辈习武之人真的能只以拳脚招式胜过那些会法术的人?”

  最后一句出自那长眉汉子之口,听到这句话,众人精神一振,俱都拿眼看向方启,盼望能从那小儿口中听到确切的答案来。

  方启暗叹口气,俗世武艺和修界道法相比而言,一个是强筋悍骨,一个是练道延生,一个在肉身,一个在元灵,走得根本就是两条全然不同的道路,孰优孰劣虽未有定论,但论及手段之烈,效用之奇,显然还是道法更胜一筹,自己能以肉身破道法,所依仗的其实还是另一种道法——劫法,如此却又不能单以拳脚招式一言以蔽之的了。

  众人没有得到他的回应,也是微有失望,各自收拾东西,那矮壮青年才将大门关了一半,忽地听到门外一个女子声音道:“司徒平,我找你找得好苦!”

  那声音说得极轻,似乎随时可能断绝,飘飘荡荡地如在耳边细语,那矮壮青年吓了一跳,啪地关上大门,再回头看向院中诸人时,见到众人无不神色大变,显是也都听到了那个女子声音,他刚在心里道了声古怪,便听身后大门哄地一声剧响,门栓震断,已是打了开来。

  那矮壮青年首当其冲,被大门上的巨力拍中,刹时间如个断线飞筝般飞跌出几丈来远,身上不知断了多少根骨头,就此晕阙了过去。

  院中诸人见此异状,不由大哗,呛啷啷抽出兵刃,便向大门口围去。

  天色黑暗如墨,万籁俱静,院中的几盏气死风灯在春夜的微风之中轻轻摆晃,摇出一圈圈似明似暗的光晕。大门洞开之下,如是巨兽张开大口,从里往外看,只能见着沉沉的夜色,更似还有那自沉静之中透出的浓浓的紧张压抑之感。

  有雾自夜中而来,朦胧难辨虚实,于风灯的昏暗光线之中拉出道道轻纱,一个女子如是踏雾而行,轻飘飘地自大门而进,顾盼之间,如有涵光冷电,刹时飙射全场,令得场中诸人心下生寒,不自禁向后挪动步伐,为她让出一条道路来。

  那女子对旁边的一众男子直若未见,脚步似慢实快,不一刻便已走到方启面前,冷冷看着方启,就这样负手虚虚站着,不发一言,不动一语。

  那女子生得极美,黛眉佳目,身若轻柳,才一走进院子,身上便像是有艳光溢出,瞬间压住了满院的昏光,如是天边玉兔隐匿,却又忽然现于凡间,身上的纱衣被夜风微拂,在她身周轻轻摆荡,如作天舞,让人忍不住心生疑惑,似是只要眨一眨眼,她便能飘飘仙去一般。

  方启离得老远都能感觉到那女子身上的冷冽气势,心知这人不好惹,皱皱眉头道:“司徒平是谁?”

  那女子并不答他,轻轻看了一眼院子外面的黑沉天空,道:“赵信然,你若不想我现下动手,那便现身相见罢。”

  话音一落,院外便就响起一个苍老男音道:“周仙子果然好耐性,你要找的答案不在此处,怕是要让你失望了。”说话间院外墙头显出一个白发苍苍的道士,那人须发虽已皆白,脸上却是红红润润,看不出丝毫老态,身形挺拔,站在墙头上如支瘦竹般凭风而立,气度甚是不凡。

  那姓周的女子哼哼两声笑,不再说话,转回头只是看着方启。

  方启被她看得心下发毛,肚里暗骂道:“小爷我虽然长得不赖,但也好歹知道些羞臊,小娘皮你要找汉子那便自去找好了,盯着小爷算哪门子状况?你便是把眼睛瞪瞎了,小爷我还不是看不上你?”

  那叫赵信然的老道士呵呵一笑,从墙头轻轻落下地,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然凭空虚渡,几步跨过了十几丈的距离,在院中定下身子,道:“这位小哥又不是司徒平,周仙子看着他有什么用?”

  周姓女子神色不变,木着脸道:“我就是要看看,这小儿有何本事,当得起司徒平的师父。”

  赵信然脸上微微一惊,旋而又恢复平静,道:“周仙子比我晚到不少时候,想不到竟然连这个也打听出来了,司徒平前生已灭,仙子再纠缠于前尘往事,没的落了下乘。”

  周姓女子道:“落不落下乘,那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姓赵的,要不是知道司徒平平生没什么朋友,我早就与你做个了断了,现下既已找到正主,我也不想再废话,今日说什么我也要将带他走,你若不服,那便乘早动手!”

  赵信然道:“你跟着我这么多年,当然不会说放手便放手,不过此番有我在,仙子有多少把握,能从这里带走我至交好友的转世之身去?”

  周姓女子皱了皱眉头,脸上神情变幻,时而清丽之中泛出几许哀色,时而迷醉之中透出几分怨恨,竟是陷入回忆里去了。

  方启听得他们对答几句,已是听出了大概,这赵信然应该是苦叟的前世好友,受托看护他的转世之事,而那周姓女子则是与苦叟有怨,为了找寻苦叟,不惜耗却多年时光,尾随在赵信然身后,希望能通过他找到苦叟,此次赵信然接夏侯飞传讯赶过来的时候,便也将那周姓女子带了过来,这才有了现下这个局面。

  夏侯仁站在方启身后,睁着双无辜大眼,看看赵信然,又看看那周姓女子,小脸上满是疑惑,小声道:“师父,这两人跟我是什么关系?”

  方启知他已有触动,当下小声回道:“你能出生在夏侯家,多半与那白头发老头有关系,而那美貌女子,多半是你上辈子的小媳妇儿。”

  夏侯仁小脸一红,道:“师父胡说,我才没有小媳妇儿呢。”

  方启嘿嘿一笑,道:“上辈子的事情你现下当然记不得了,不过倒也正好,这女子冷冰冰的,我看不要也罢,你跟着我修习道法,便将上辈子的事情尽皆忘记了它,咱这辈子重新做人,好好再活一回。”

  夏侯仁听得云里雾里,心道:“我上辈子活得很差么,干嘛说得要死要活的?”

  那周姓女子愣怔一阵,面上便又复了冷冽之态,道:“姓赵的,这里不是斗法的地方,你有胆量便跟我来罢。”说着看向方启,“你最好放老实些,若是我回来见不着司徒平,定必饶你不得。”说完这句,转身便向院外走去,众人慑于她的威势,竟是没一人出言阻拦,眼睁睁地看着她来而复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赵信然轻轻一叹,对着夏侯仁笑了笑,袍袖拂处,如一道轻烟般随着周姓女子而去。

  方启将夏侯仁往他老爹怀里一推,道了句“我去去就回”,脚步倏起间,呼啸跃出院门,辩明方向,跟在赵信然身后。

  赵信然回头看了一眼,笑道:“你倒是好胆量。”

  方启紧走两步,与他并肩而行,道:“苦长老转世之前有没有跟前辈提起过我?”

  赵信然道:“你是他成道的关键人物,怎么可能不提起?小道友眼下可曾入得道门,是哪一派门下高弟?”

  方启道:“我是武当派的,前辈你呢?”

  赵信然摇头道:“孤魂野鬼一个,没甚么好说的。”

  方启见他似有伤感之意,定必隐瞒了什么,只是人家不说,自己也不好追问,转而道:“原来苦长老的俗家姓名是叫司徒平,那周姓女子跟他什么关系?”

  赵信然笑道:“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她的前世正是我那好友的小媳妇儿。”

第一百二十一回 投石问路3方聚(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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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启暗道:“原来还真是对苦命鸳鸯。”咧咧嘴口中道:“既是同修道侣,为何现下似乎反目成仇了?”

  赵信然道:“具体情形我也不知,我那好友前世曾跟我言起,他和周仙子有些误会,解释了无数会,却也没甚么用处,无奈之下他只好能躲则躲,好些年不再见她了。”

  方启道:“莫不是苦长老做了什么对不起周仙子的事情,这才惹得她醋意大发,现了母大虫脾性?”

  赵信然呵呵一笑,道:“这倒不是,他上一世得拥蛾皇女英,享尽艳福,若还不知满足,赵老道第一个便看不起他,怎会跟他结成至交?”

  方启“哦”的一声,原本他听周姓女子说得凶狠,还以为苦叟与她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怨,此时听了赵信然的解释,才知是两口子闹别扭,如此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才慢慢放下心来。

  那周姓女子走得一阵,便即御遁而起,直往大山之中飞去。赵信然苦战在即,不愿空自耗费法力,道:“方道友跟得上吗?”

  方启知他的意思,当下道:“前辈尽管自去,我能跟上。”

  赵信然点点头不再多说,放出一道剑光托住身体,起到半空尾随而去。

  方启见他们飞得不快,便也不御遁,放开脚步穿梭于丛林山石之间,时而跃上树冠,时而伏于崖岩,矫健从容之处,比之灵猿犹有胜之,衔着天上的两道遁光,始终未曾落下一步去。

  如此过不多久,周姓女子停下遁光,在一处高崖之上站定,夜色笼围上去,如是崖上一颗幽兰,更显几分清冷。

  赵信然随之停下,正自凝神相待时,西南方向忽又闪出两道遁光,不一刻已是破空而至。两道遁光上站着一僧一俗,年纪相差不大,僧人虬须遮面,看起来甚是邋遢,而那俗家打扮的则是一名中年女子,脸相瘦削,绿裙白衫,只于头顶梳了一髻,显得颇为干练。

  周姓女子见到那二人,冷冰冰的神色中终于露了一丝讶异,沉声道:“你们怎么来了?”

  那邋遢僧人打个揖首,唱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女檀越久违了。”

  那干练女子则是脆声反问道:“我们不能来么?”

  周姓女子哼地一声,道:“这地方又不是我家的,你们自然是能来,不过未免显得太巧了些。”

  那干练女子还以冷笑,道:“我也觉得太巧了些,师妹多年不见踪迹,怎么我一出关行事,你便在我后面出现,若说是巧合,着实让人难以相信!”

  周姓女子道:“你的事情我不感兴趣,今日我与姓赵的有一场架打,打完便就走了,你们若是串通好的,那便一并上来,周湘云自修道日起,还从来没惧过这些。”

  赵信然见她误会,淡淡说道:“贫道行迹虽然无端,却不是倚多为胜之人,周仙子若觉时机不对,咱们择日再斗也无不可。”

  周姓女子周湘云摆手道:“我等了这么些年,早等得烦了,你先在旁边候着,待我跟他们说完话,咱们再斗不迟。”说着抬手一指那干练女子,“李花铃,你待怎样?”

  那李花铃道:“我不想怎样,你不是要与人相斗么?我就在旁边看着,顺道给师妹你呐喊助威呢。”

  周湘云笑道:“想得倒美!”说话间左手一翻,自袖底倏忽冒出一团银光冷电来,刹时间化作一柄长盈丈余的鬼头巨刃,凌空向李铃花直劈而去。

  李铃花与她份属同门,对她的性子知之甚深,见状丝毫不觉奇怪,放出一件丝缕状的法宝,先将身周护住,跟着双手连掐,于身前结成一道伞状宝幢,宝华腾起,旋转不休,只一结成便自伞顶位置冒出匹练般的一道光带,一圈一圈套向那鬼头巨刃。

  那邋遢僧人道了声:“女檀越好大的火气!”单掌竖于胸际,跟着便缓缓向前推去,推动之际,夜色中若有佛唱,庄严肃穆之意顿起,声音虽轻,却似能震人发聩,慢慢地竟以声汇形,聚成一只大盈数丈的佛印,向周湘云当头压下。

  周湘云丝袖漫舞,舞一下便有一团真火冒出,不多时便汇成一朵真火凝成的火莲花,时绽时闭,与那佛印相抗。

  那火莲身形虽小,但却颇具威能,只三次开合间,那佛印便开始有些散乱起来,那邋遢僧人见状,张口放出一道乌光,定于佛印上方,乌光顿住,赫然便是一件实相的佛印法宝,那以声汇成的佛印神通得那佛宝相助,立时稳住光形,兼之唱动更急,光华更盛,一寸寸往下压来。

  周湘云当此时刻,却是半点不见慌乱,分心二用操控两样手段,一样防身,一样抢攻,对当头下压的佛印神通直如未见,只是催着那鬼头巨刃摆脱那伞状宝幢的纠缠,往丝缕状法宝的防御之处闷头猛冲。

  修道人虽然比之尘俗之人心意更显通达,但也强得有限,斗法之时一心二用已是难能,再想多添些手段,心念便就跟不上了,如此即便是身上法宝再多,那也没能耐全都使将出来,至于那动辄手段齐飞,转念法宝乱舞的场面,世上本无此类人物,便只能存于人们的臆想之中了。

  赵信然看不出周湘云到底做何打算,转眼寻找方启的位置,看了半天,也没在莽莽群山中发现那小儿,不知是跟丢了,还是回夏侯飞庄上去了。

  此时的方启正坐于一颗松树之上,透过松林的缝隙,眼中看着山崖上的三人斗法,心下却在估量此事的前因后果。

  若说周湘云和赵信然与夏侯仁前世有纠葛,出现在此地还算正常的话,那后面到的一僧人一女子便就显得有些奇怪了,先前周湘云和赵信然出现得太过突兀,他来不及细想就跟了出来,如今静下心来,将此番夏侯飞庄上情形前后比对,心下便越来越是不安,似是觉得漏过了什么重要东西。

  想得一阵一无所得,方启没心思再看斗法,索性从树上跃下,迳自回庄。

  夏侯庄上早熄了灯火,一片安宁之色。方启回到时,庄上诸人俱已睡得熟了,他悄声回房,才一推开房门,便见房中坐着个小孩,正是夏侯仁,此时也歪在椅子上,陷入沉睡之中。

  方启摇摇头,将他从椅子里抱起,放在床榻之上,正要打坐入定恢复精神,忽地若有所觉,沉声道:“谁在外面?”

  外面半晌无言,隔得一阵才听有人道:“此地已成凶地,方道友再流连不去,恐怕转眼之间就要灾祸临头了。”

  方启心下一惊,忽地若有所悟,明白自己到底漏过了什么,当下传音道:“你这话有些危言耸听了罢?”

  那人微微一叹,道:“是不是危言耸听,方道友过后便知。”

  方启听他说一句留一句,不由心下好不痛快,道:“道友若真是善意,何不进来说话。”

  那人却不进房,只在外面道:“我只在意房中那小孩的安危,其他人是死是活,与我无关。方道友去留与否,我当然不好勉强,言尽于此,方道友自己看着办吧。”

  方启道:“这么说来,咱们算是一路的,见一面总不过分罢?”

  外面寂寂无声,那人从此不再说话,方启说完最后一句,便即失了感应,不知那人是不是就此走了。

  方启默默寻思一阵,起身运起绝音宝磬将夏侯仁弄得昏沉,跟着抄起他负在背上,正打算御遁而行,转念又想到御遁太过招眼,当下只以肉身力量翻墙过院,乘着夜色直往大山中钻去。

  如此直走了两个时辰,方启一路奔跑一路回头观望,见没人跟上来,不由暗道奇怪,自己的奔跑速度比御遁慢不了多少,在地上决难追得上,唯有飞空御遁才算可行,那人说得似模似样,怎么自己背了夏侯仁走了这么远,他却又不闻不问了?

  正古怪间,忽听得后面半空中有人道:“不用看了,我跟着呢。”正是方才那人的口音。

  方启停下脚步,将夏侯仁放下在一处干爽所在,那人又道:“你这么做没什么用处,那些人窥伺了这么久,自有办法找到夏侯仁。”

  方启道:“这些不用你操心,夏侯仁放在这里,你照看着他,我先回去了。”

  那人沉默,方启没指望得到他的回应,说完拔脚就往原路走,路过一处山角时,终于感应到微弱的法力波动,心知那人必是隐身在那山角之旁,当下将身一起,猛地向那法力起处扑去。

  身在中途,双拳并拢往外一撕,将那人随手发出的一道阻拦法力破去,跟着速度不减,扑到那人三尺之地,提起老拳就要擂下去。

  那人轻轻一笑,轻飘飘退到山岩上去了,显出一个颇显臃肿的身形来,方启随之停手,抬头向那人看去,夜色如墨之下,却丝毫不能阻碍他的视线,只见那人身材甚为高大,胖得厉害,难为他如此大的块头还能趋退如电,脸上横肉条条,将五官都挤得快蹙成一团了,笑吟吟地负手而立,好似丝毫没将方启的敌意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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