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芜山位于龟岛颈外，方启只在陆海清指引下去过一次，后来洛佳荷曾邀他去那里游玩，不过当时这小儿嫌一群女人太过呱噪半路逃了，后来便也再未去过，如今事隔多日，再至碧芜山时，这小儿已是好几番与人争斗，身上多了几分杀伐之气，犹如换了个人般。
碧芜山下烟波浩渺，雾海上的云汽到了附近地域，俱都分散成缕缕轻烟，冷风荡漾之下，一丝丝消解化去，变作沁人凉气，吸得一口，便如透入心脾，直欲畅人胸怀。
云湖之水经过护山大阵日夜不停地蒸腾且化水，化水又蒸腾，早就没了丝毫杂质，凝入湖中，便就成了一块方圆数十里的大翡翠，映着碧芜倒影，令人不忍触碰，好似一个不慎，便会打碎了这块翡翠，扰动了这方天光。
方启到了湖旁，却也没心情去感怀，心神感应间，便见远处碧芜岛旁升起蚀阴鬼母的宽黑背脊，再一动念，已向自己立身之处游来。
蚀阴鬼母游到近前，大眼之中映出方启挺立的身影，似是有些不解，又似是有些熟悉，好一番挣扎取舍，末了终于变作宁定，止住身形，浮于湖中。
这小儿以前运使第二元神时倒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如今第二元神夺舍了蚀阴鬼母，再到近前看着自己，他忽然之间便有些愣怔，两个自己对望的感觉当真怪异，一时间都有些分不清楚，到底这一人一怪，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恍惚片刻，方启双腿一弹，跃上蚀阴鬼母的背脊上去，不须开声吩咐，那鬼物转过头，便又向碧芜岛游去。
方启迎风而立，凌波虚渡，眼望碧芜青山，这才胸怀一畅，心下暗暗寻思先天劫力的事情。
先前他一直以为先天劫力须得以功法凝炼，没想到在蚀阴鬼母那里看到的情形，却是与自己心中所想大相径庭，那些先天劫力裹挟了世间怨念，到得一定的时候，便就自主凝聚成形，根本无须刻意为之。
方启暗自琢磨，这是不是与修道人凝炼元神一个道理，后天之灵汇于神魂之中，只要心神安定，迟早都能凝聚元神，而换到三尸神这里，难道也能循着这个道理自然成形？后天灵力与先天劫力相辅相生，难道自己神魂要修的其实便是先天劫力，而并非是以前自己一直以为的后天劫力？
如果这么算下来，那后天劫力又该如何运转？想到这里，他忽地心下一震，是了，阴珠，后天劫力不是一直以来都是由阴珠控制的吗？自己这是操的哪门子的心思？
这小儿忖及此处，猛地拍了下脑袋，难怪先天劫力一直不为阴珠所控，神魂却能随意摆布它，原来原因却在这里，其根本之处就在于自己把这先后天的劫力给弄混淆了。
难怪自己后来不通过阴珠便能感知外界的后天劫力，原来自己根本就是通过劫力炼体后气海中显出形迹的三尸神所感应到的。难怪自己一直觉得神魂神妙难测莫名虚实，原来其根本所源之处并不全部都是后天之灵，也有先天灵力的存在。
想明白了这几点，方启顿觉眼前豁然开朗，心念动处，瞬间立意先天劫力，运转玄章真解中的道法口诀，身周的后天劫元立受感应，自感应境所开的那几处灵窍一涌而入，转过小周天，再转大周天，潜于身体各处去了。
方启小儿见此法可行，顿时喜上眉梢，忍不住哈哈大笑，如此劫法已成，此后再也不用担心如何自创功法，以之吸敛后天劫力了。
笑过一阵，这小儿又动心思，转而又运起太清仙法，跟着法诀一变，再转上清玉敕洞元宝篆，良久之后方才停下，吐出胸中浊气，暗道还是这上清玉敕洞元宝篆最合自己修炼劫法，吸纳劫元也最是快捷，自己当初选下这门功法，完全出于应付差事的心思，根本没想过自己哪一天会用到它，却没想到到了最后，自己还是要以这功法筑就劫法道基。
人身神魂以灵为本，先天灵力是为种子，后天灵力是为躯干，修者以道法纳灵元，便如灌水施肥以供草木成长，神魂逐渐壮大，以成元神元婴。而劫力与灵力又自不同，生灵生而有灵，先天灵力生根发芽后能以后天灵力使之成长，先天劫力根植人身却无此例，因为与灵相冲，后天劫力无法补充，便只能于外相显现，与之勾连劫数内相显现的则是上中下三尸恶欲，劫数一成便即批亢捣虚，寻隙而进。
方启之所以能以道法成劫法，其实原因很简单，一则他能通过阴珠勾引出的三尸神体察外界劫力，二则又能将吸纳进的后天劫力收为已用，所不同的只是立意三尸，劫力归于肉身，而立意第二元神或是本身正魂，则是灵力归于神魂，去向虽然不同，但道理却是一致。
由此及推，便也能知道修界中所谓的斩三尸其实便是斩去三尸所引发的心中恶欲，并不能真正根除先天劫力，也不能真正地做到无劫无难，这一点从古往今来有多少天仙谪降凡尘便能看出，试问那些天府真仙如果真的脱去了本身劫数，又怎么会遭了劫从头来过？
想到这里，方启不自禁遥望天宇，修仙修道修真，真正的尽头会在哪里？
莫名感慨一阵，这小儿摇摇头，似要将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甩出脑外去，不一刻再看向脚下的蚀阴鬼母时，又是心下犯难，这鬼东西现下应该如何处置？
第二元神在蚀阴鬼母神魂所居之地补足了后天灵力，只待回归紫府便能将法力臻至辟府境圆满，到得那时他的神魂紫府也能开辟出来，从此进入凝炼元神的阶段。
按照他的性子，当然是巴不得越快把紫府开辟出来越好，不过第二元神只要脱离蚀阴鬼母，那鬼东西怕是立时便要陷入昏睡，致真教等的便是它昏睡的时候，他又有些担心这其中是否还藏着什么古怪之处，一时间倒也不敢贸然将第二元神撤出来。
这小儿忖及此处，还是决定先忍一忍，待与同门商议过后再撤出第二元神不迟。心中既已定下计议，当下便盘腿坐在蚀阴鬼母背上，缓缓吐纳呼吸，运动上清玉敕洞元宝篆，修习劫法。
如此只过得盏茶工夫，便已将劫元搬运了三个小周天。
自从定下肉身修劫的宏愿以来，三年多时间已过，直至到了此时，这小儿才算真真切切第一次在肉身之上存下了生平第一道法力，心神激荡之下，差点便要从定中醒来，好在这小儿有些定力，欢喜之后便即抑制心情，慢慢地又平复下来。
就这样，一坐便是一天过去。方启身周法力丝丝涌动，绽出些微金色光芒，便在此时，云中栈道遁光闪动，不一刻已到近前，遁光站着一个身着青衫的青年男子，直眉峻目，脸如刀削，却是佟罡到了。
方启虽在定中，却也听到了剑光破空声音，睁开眼睛见是佟罡，当下站起身来道；“九师兄找我有事？”
佟罡道：“大师兄叫我来过问问你，你可曾在那主魂身上问出什么来？”
方启道：“那主魂太过厉害，我一时之间拿它也没什么办法，大师兄如此关心，这事很重要吗？”
佟罡点点头，道：“致真教的人丢了蚀阴鬼母，却没有就此散去，仍是盘踞在汉江之上催动阵法，看来这件事情还不算完，大家猜不透他们的目的何在，是以才要问问你，看能不能从那主魂身上找到线索。”
方启道：“昨天走得匆忙，有件事情忘了跟众位同门说，致真教的人拿阴魂喂蚀阴鬼母，好像要等的便是它吃饱了找地方睡一觉，昨天那空相和尚见到蚀阴鬼母不肯睡去，还发了一番牢骚来着。”
佟罡脸色凝重，缓缓点头，隔了一会道：“除了这件事，你还有其它发现吗？”眼见方启摇头，这才又道，“大师兄吩咐，叫我跟你借一样东西，他的意思是，若是估摸不透他们的意图，咱们便就想办法暗地里抓人回来拷问。”
方启笑道：“是要借绝音宝磬吧？那东西做些见不得光的买卖倒还算爽利，师兄稍待。”说着一催第二元神，脚下的蚀阴鬼母便即张开大嘴，一道乌光自它嘴中漫卷而出，悬于佟罡身前，正是绝音宝磬。
佟罡伸手拿过，方启说了用法，末了道：“小弟近日有了些感悟，想要闭关一段时间，如此在这件事上便就出不了什么力了，烦请师兄代为转告，跟各位师兄师姐告个罪。”跟着一指身下，“还有我那第二元神只要一撤出来，这鬼东西便会陷入昏睡，师兄顺便帮小弟问问，该怎生处置它。”
佟罡听他又有精进，脸上露出几分欣慰神色，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催起遁光便即去了。
方启收敛心思，重又入定，如此再一个昼夜过去，诸葛英派了名三代弟子传过话来，说是蚀阴鬼母身入云湖，已在护山大阵的监察之下，叫他不必担心，什么时候撤回第二元神全看他自己方便。
方启谢过那名弟子，如此再不分心，安心闭关。
山中无岁月，寒暑不知年，忽忽间日升日落，方启说是闭关，其实便是坐在蚀阴鬼母背上打坐运功，众同门知他用功正勤，再没有一个人过来打扰，这小儿运起功来肚中不知饥饿，再加上修道三年多以来头一次以本身劫法筑基，一运起功来就不想停下，是以浑然不觉时日之逝。
这一天朝阳初升，彩霞蔽日，碧芜山下鸟兽低鸣，徘徊不定，湛湛云湖上，忽地绽出条条金光，一声长啸响彻，直欲穿入云霄，惊得满山鸟兽乱走，茫然四顾间，不知出了何事。
方启长啸声中振臂而起，望着雾海中的漫天云霞发了会呆，再回望自身时，不由微微一惊。
犹记得身上的衣衫刚换没多久，自己才练功多少时间，何以烂成这副模样？
难不成自己入定之后，还能跟人打架？这小儿在身上一阵乱摸，却没发现身上有伤，摇摇头喃喃自语：“奇了怪了……”刚嘀咕了几句，忽地又是一怔，看着脚下的蚀阴鬼母呆呆说道，“两年了？见了鬼了，两年了？！”
这下方启小儿是真的傻了，谁曾想自己这一番入定用功，竟然一晃便是两年过去？这小儿愣了半天，还兀自不敢相信，不过第二元神的心神感应却真真切切地告诉他，的确是两年过去了。
第二元神夺舍蚀阴鬼母，日日夜夜任劳任怨地驮着他，围着碧芜山不知转过了多少圈，他入定未醒，第二元神却是精神得紧，将每个日夜都记得清清楚楚，从距离他入定之日算起，到得此时足足过了七百四十多天，算起来整整两年有零，哪里会有错来？
方启震憾一阵，心下却又慢慢了然，自己先前被阴珠劫力炼体，后来又阴珠入气海，将修劫的前两步糊里糊涂地走了下来，自身可以说是没起到半点作用，如今劫法已成，自然会将以前捺下的功课全都补齐来，入定两年毫不奇怪，甚至可以说两年还算是短的了，要知道修道人修习道法，若想走完前两个境界，资质好的也得七八年的时间，资质差的可能一辈子都会耗在这两个境界上。
忖及此处，这小儿的心气儿刹时间平了，再一动念间，右臂轻振，忽地一拳打出，拳锋所及之处，金光一闪而没，一道肉眼可及的气劲倏地冒出，斜向下方突进，波的一声轻响没入湖水之中，跟着湖底隆隆轻震，水花翻滚间，大股大股的泥沙往上翻卷，不一刻便将丈许方圆的湖水弄得浑浊一片。这一拳之力竟是贯穿几丈深的湖水，打到湖底去了。
灵力炼魂，劫力锻体，灵劫之中各有法力，方启的这一拳之威看似纯以拳风催动，实则暗蕴法力，跟以灵动法一个道理，不同之处只在于一个催动之处在神魂，一个催动之处在肉身而已。
这小儿一试之下，不由地暗暗点头，才只两个境界肉身便有偌大威能，看来以劫为道这条路比之以灵为道也差不到哪里去，现下自己既已修了劫法，还得为这些个境界取些个名字，这样自己寻思起来也方便些。
嘴里乍摸一阵，一拍手掌道：“前面的这两步便叫做正体，炼跻好了，后面的嘛，以后看情形再说！”
理顺了劫法的事情，跟着便是第二元神了。
两年时间里，第二元神鸠占鹊巢，生生将蚀阴鬼母在湖水飘了七百多个日夜，如今它那神魂所居之地，早被那先天劫力化作了一汪清水样的东西涂满了，而它那刚凝炼不久的元神也早已陷入沉睡，任是第二元神将它肉身怎么折腾，它也没再醒过来。
方启对这鬼东西不但说不上厌恶，反而有些感激，若不是通过它，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悟通修劫的法门何在，现下自己法成劫体，自然也得为它安排个好的去处。
动念间第二元神缓缓从它神魂中抽离，才一动作，蚀阴鬼母神魂受震，立时便就醒来，它那元神再顾不得找第二元神的麻烦，忙自凝成小鱼形状，双鳍努力捧在腹前，对着第二元神不住作揖打拱，憨态可掬，看得方启呵呵直笑。
第二元神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道：“你不用害怕，我这就出去，给你腾出地方来。”说着动作不停，不一刻已是脱出身，凝成一个金色小人，嘴里道了声“走了”，使动法力便要飞腾而起。
那小鱼却不回去，跟在第二元神后面，一副温顺模样。第二元神看得奇怪，回头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蚀阴鬼母虽然不通人言，但也颇具灵性，那小鱼见他起疑，忙自往下一躺，双鳍直往胸腹指动，大有你要是不放心那便有种宰了我的无赖架势。第二元神看得好笑，不耐道：“快给小爷滚回去！”说着试探着转过身，往前飘浮些距离，那小鱼果然立时直起身来，眼巴巴地又跟在后面。
第二元神再一回身，伸脚作势要踢，口中道；“你跟着小爷有饭吃吗？”
那小鱼反应倒是极快，还没等他的脚伸到面前来，刹时间应声而倒，这次干脆双鳍也不动作了，睁着大眼一副任君宰割之状。
第二元神这下是真的奇了，喃喃道：“这是弄的哪一出？”说着双手一番比划，嘴里道：“你是不放心我一个人出去，想要跟着监视着？”
双手连划忙活半天，那小鱼不知是没看懂，还是根本懒得搭理他，睁着双无辜大眼，虚身平躺，赖着就是不肯起来。
第二元神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无奈之下一甩手道：“小爷我不伺候了。”话音一落，身周法力涌动，金光卷动间，便自蚀阴鬼母的鼻窍之中遁了出去，跟着金光一敛，没入方启的身体里去了。
那虚幻小鱼颠颠地跟着遁了出来，眼见那金色小人进了外面那人的身体，当即有样学样，想要跟着第二元神屁股后面遁进去。
方启吓了一跳，连忙运使法力，将它隔绝在外，道：“鬼东西找打是不是？小爷我放你一马，怎么着，你还赖上小爷了？”话一出口，又省起那东西听不懂人话，当即一指蚀阴鬼母的庞大身躯，做出一副将什么东西塞进去的样子，道，“快回去！”
那小鱼听到他的声音，愣得一愣，显然是听到眼前这人的声音跟那金色小人一般腔调，心下大感奇怪来着，再一看他面目，果然也跟那金色小人一般模样，不由又有些怔忡，过得一阵，忽然猛地省过神来，将身往下一躺，又弄起撒泼耍赖的把戏来。
方启呲了呲牙，着实拿这鬼东西没办法，正思忖该如何处置它时，身下的蚀阴鬼母猛然间身体摆动起来，不一刻已是使力向前游去。
方启低眼看去，见它双目紧闭，显是已然睡去，而它那元神化做的虚幻小鱼也是慢慢闭上双眼，陷入昏睡之中。他心下又是大奇，这鬼东西睡着了都还能跑动，当真是个怪胎，看来这洪荒异种的名头果然不是白叫的。
眼见得蚀阴鬼母越游越快，不多时便已触及护山大阵雾海的边缘，这小儿知道大阵的厉害，不敢贸然乱闯，当即抄起昏睡之中的小鱼元神，运转遁光腾身而起，身下的蚀阴鬼母则是游动不停，瞬间没入到雾海云湖中去了。
方启悬停空中，直到再也见不着蚀阴鬼母的庞大身影，这才遁光一转，直奔自己的山中住处鸡冠栈。
到鸡冠栈换过一套衣衫，这小儿马不停蹄，又直奔大师兄诸葛英的住处。
诸葛英因为山门事务牵绊，平日里只晚间入定用功，一般白天去找他，都能见着他面。
方启降下遁光，通传之后进去，见诸葛英正与一名女尼在厅中说话，那女尼相貌平常，只一双大眼泓若秋水，却不是山门中的人，当下上前与诸葛英行了一礼。
诸葛英点点头，引手道：“这位是衡山派的龙若师太。”
方启对着龙若师太又行一礼，龙若师太还礼笑道：“方师弟少年俊彦，贫尼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不类凡俗。”
方启连忙谦逊了几句，诸葛英道：“师弟找为兄有事吗？”
方启见他当面问起，并不避讳龙若女尼，心知此人必是与门中有些交情，当下也不遮掩，将蚀阴鬼母的情形说了，末了道：“那鬼东西闯到云湖深处去了，小弟不知此事有没有妨碍，这才来请教师兄。”
诸葛英道：“早先我已交待过守阵的门人弟子，叫他们多加留意你那边的情形，此时蚀阴鬼母已然睡去，料必他们只会监视，不会伤着它的。”
方启松了口气，问道：“那鬼东西的元神似是缠上我了，师兄可否帮小弟想想，它这是什么意思？”
诸葛英笑道：“若是为兄所料不错，应是蚀阴鬼母要认你为主了。”
方启一愣，脱口道：“认我为主？”跟着又是苦笑摇头，“小弟今天算是见识到了，天底下还有靠撒泼耍赖认主人的。”
诸葛英笑了笑没接口，待他理顺了思绪，这才自法宝囊中拿出绝音宝磬来，道：“这个还与你。”
方启伸手接过，见那小磬灵光湛湛，两年时间不在自己身边，不但未曾跌落品级，反而似还更具灵性，心知必是诸葛英的祭炼之功，当下连忙谢了，跟着又道：“小弟两年闭关，一直隔绝消息，不知致真教的那件事情后来怎么样了？”
诸葛英道：“就在你闭关未久，我借了你的绝音宝磬还没派上用场，致真教的人便全撤到河西山谷中去了，后来那山谷中人越聚越多，还修了护谷大阵，我们的人没法再靠近，便就拖了下来。之后你冷师姐守在谷外，抓了几个小脚色回山，那几人所知甚少，却是什么也没问出来。”
方启“哦”地一声，想了想，又将那葫芦元神怨气太大，不好对付的事情说了。诸葛英听了，看向龙若女尼，道：“龙若师妹当年也是出身峨嵋，可曾听说峨嵋门下有个喜爱背负双剑的道人？”
方启心下一紧，他那第二元神与峨嵋纠葛甚深，平日里只要听到“峨嵋”二字，他都会格外上心，此时见那龙若师太竟是出身峨嵋，不由起了心思，看她如何应答。
龙若女尼道：“当年故教覆亡之时，贫尼尚未出家，正是少不更事，心无杂物的时候，虽说拜在先师醉道人门下，但却只是个记名弟子，加上那时入门未久，很多同门都没见过，诸葛师兄说的那人，贫尼却并不识得。”
诸葛英颔首未言，转眼见方启脸上颇有失望之意，道：“你那第二元神的事情不必太过着急，现下你修为还浅，太早知道些前尘旧事，反而容易分心，对你日后的进境也决无半点好处。”
方启知他这是关爱之意，当下肃容应了。
诸葛英道：“现下你将那主魂放出来，待我来运法对付。”
方启正色点头，将阳珠运转到右掌之上，慢慢把葫芦元神丝丝缕缕放将出来。
诸葛英初始时还有些宁定神色，待得方启越放越多，厅中怨气排荡，直欲慑人心魂之时，他与龙若女尼不禁齐齐变色，连忙各运法力封住厅中各处出口，以免那慑人怨气散溢到山门其它地方去。
方启放完葫芦元神，顿感阳珠负载去后好一阵轻松，道：“这主魂当时封在一个小葫芦里，后来我被蚀阴鬼母追赶，无奈之下便启开葫芦收了主魂，那时携带不便，我随手就把那葫芦丢了，也不知顺江飘到哪里去了。”
诸葛英一边运使法力一边道：“那葫芦只是封存之物，并不稀奇罕见，这主魂灵智蒙昧，混混沌沌，根本没有破禁而去的念头，是以寻常之物便能封住他。”
方启暗道难怪它一直老实得紧，原来却是这个原因，口中道：“那他还能恢复灵智吗？”
诸葛英摇摇头，道：“难说得紧，待我运法压制住他的怨气再看。”说着身周金光暴起，直向那主魂涌去。
那主魂身长高大，模样甚是俊朗，只是脸上罩着沉沉黑气，显得煞是邪异，身外排荡的怨气被那金光四围一合，慢慢越压越低，他那黑脸上便也慢慢露出痛苦神色来。诸葛英法诀一掐，金光法力表面便浮现出一圈符篆字迹，色做银白，瞬间转了几个来回，那主魂脸上的痛若神色随之渐渐消失，显是心中怨念已被压制。
如此再过得小半个时辰，那主魂忽地双眼一睁，张嘴吼道：“教主到底去了哪里？”说完这句，闭口不言，不多时又开口道；“我看见教主了！”
厅中三人听得莫名其妙，正疑虑间，那主魂又将这两句话重复了一遍。说一句顿一顿，顿一顿再说一句，来来去去就是这两句话，接连说了好几遍，听在耳中，煞为诡异——若是不去看他，只用耳朵去听，便似是两个人对面站着，正自一问一答般，前面一人怒声责问教主去了哪里，后面那人回答自己看见教主了，却是说一半留一半，让人听得久了，忍不住心中烦躁，直想掐着他的脖子问他，到底在哪里见到他那所谓的教主。
诸葛英摇摇头，知道再继续下去也只能徒劳无功，当即收了法力。那主魂身上的怨气一脱束缚，便又侵入元神，立时便让他住了嘴。
方启将那主魂收回阳珠之中，道：“大师兄，他口中所说的教主，想必便是拜上帝教的教主罢？”
诸葛英道：“说不准，拜上帝教区区尘俗凡教，如何能够驱使修道中人？此事不能妄下定论，只有找到那负剑道人，问过他之后才好判断。”
方启道：“那人逃离汉江的时候，说是不知能不能脱难，小弟听他的口气，似乎殊无把握，后来那空镜和尚衔尾追去，所走的方向和他一般无二，我看那和尚追得从容，应是精擅追踪之辈。再后来一天时间过去，我才又在汉江上游见到那和尚，其间发生过什么事情没人知道，说不定那负剑道人已经遭了他的毒手了。”
诸葛英“嗯”了一声，道：“但愿他能脱出生天罢。”说着一转话头道，“此次致真教丢了蚀阴鬼母，我估量着他们的事情只做得一小半，尚有大半未成，如今他们龟缩在那山谷中，怕是贼心不死，还想再翻出什么风浪来。那蚀阴鬼母是此事的关键之处，既已认你做主，你便当多留意些它的动向，等一会去跟守阵的同门说说，看看它游到云湖深处做什么去了。”
方启应下了，如此再无他事，便即告退出来，自去护山大阵的阵眼处找轮守的同门交涉。
蚀阴鬼母到了云湖东北边的一处湖水最深的地方，就此潜下水去再不挪窝了，方启在守阵同门引领下到那里看了看，却没看出什么名堂来。它那元神也是睡得深沉，被方启收在阳珠之中，先前一睡两年，这一次再一睡可就不知道会到什么年月了。
出了大阵，方启又往青莲坞跑了一趟，想看看洛佳荷出关了没有。
洛佳荷的修为进境一直受阻于洛定坤的事情，直到此次放下心结，其境界才算有了一丝松动，方启知她早已结成大丹，此番闭关八成便是体悟成婴，若是能成，功行便就会更上一层楼，踏入元婴之境。
元婴境粉碎内丹，将元神化虚为实，最能增涨法力，而婴儿若成，其对天地万物的感应也会与以前大为不同。这一点从那负剑道人能感知到未曾躲避的第二元神便能看出，空镜和尚在襄阳府外帮手众多，那负剑道人只三人前往，便能抢了一个主魂出来，可见其修为就算比不上元婴境的空镜和尚，也必差不到哪里去，应当也在元婴之列。
丹成入元婴这一关最是关键，一来粉碎内丹时艰险之极，二来踏过这一关，婴儿渐成后便能不受元神消散天地之限，是散仙入地仙的最后关口，其过程也最是碍难艰苦。
古往今来的漫长岁月里，凝聚元婴不成身死道消的例子不胜枚举，很多修界中人结成内丹后，既便感悟足够，也不敢轻易尝试，其原因便在这两点上。
方启心知此番过去，洛佳荷未必会见自己，不过这小儿在山门中与洛佳荷最是亲厚，心下还是忍不住想过去看一看，哪怕是见不着面，能听到她的消息也是好的。遁光转折之中，到了青莲坞，洛佳荷的二弟子贾璇正要出门，见是他到了，不由脸上一喜，行礼道：“见过小师叔。”
方启道：“不必多礼，洛师姐现下可好？”
贾璇引着他往里面走，道：“师父一直闭门不出，具体情况我们也不清楚，不过她两年来从未传出消息来，便也说明进展顺利，不需他人相助，小师叔此番过来，是专程来看师父的吗？”
方启“嗯”了一声，贾璇道；“师父闭关之前曾有交待，此次闭关不知耗时多久，若是小师叔过来，就将一封书柬交于你。”说着从法宝囊中取出东西递了过来。
方启伸手接过，见那书柬上明显封得有禁制，正要运法破去，贾璇忙道：“我师父说这禁制须得小师叔到了元神以上境界方才破除得了，她还说不许你找人代拆，若是你不听她的，她出关后便要找你麻烦……”一句话未说完，忍不住嘻嘻一笑，笑了两声这才接着道，“洛定坤师兄的转世之事，师父已托冷师伯代办了，小师叔日后若想见徒弟，可以去找冷师伯询问。”
方启“哦”了一声，当日洛定坤的神魂被林绿华收了去，他原以为转世的事会着落在林绿华身上，想不到却是转到冷霜云手中去了。洛定坤按理说应该算是他定下名份的第一名弟子，他这个做师父的当然该关心关心。至于元宝儿那里，还有一条不成文的门规横在前面，还不能算是定下了师徒名份。
从青莲坞出来，方启接着去了刑房，伍专儿是他带上山的，两年时间过去，不知门中将那人如何处置了，他虽然不喜欢那人夸夸其谈的性子，但既然沾了因果，便也不好不闻不问，装做没事人一般。
武当派门下弟子众多，事务繁杂，山中分了器房，丹房，刑房，经房，膳房等等支系，各由二代长老或是三代弟子掌管，诸如器丹刑这类要紧事务，当然便是二代长老经手，而经膳养此类杂务，执掌之人便是些三代弟子。
刑房主事是男徒第五的明非道人，这人话语极少，问他一百句他也难得答一句，方启跟他见过礼后，便自去找他门下弟子询问伍专儿的事情。
结果却有些出乎他的想像，伍专儿虽被刑房看管，但却未被限制自由，不知怎生弄的，竟然和无根道人门下的沈兆鸣混到了一起，后来沈兆鸣缠着无根道人跟刑房说情，要了伍专儿过去，现下已然收了伍专儿为徒。沈伍二人虽名为师徒，平时却好得跟一个人似的，若不是门规所限，这二人怕不早拜了把子，结成异姓兄弟了。
方启听得直搔脑袋，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两个活宝都是能惹事的主，真不知两人混得久了，会做出些什么令人侧目的事情来，这小儿苦笑两声，不禁有些同情起无根道人来，门下两个惹事精，这位师兄恐怕以后有得是头疼日子过了。
伍专儿的事情有人接了手去，方启当然是乐得清静，出得刑房，便就回了鸡冠栈。孙燕儿钟鸣二人见他回来，忙自殷勤问礼，这二人入得鸡冠栈门下，却是空守两年多时间，什么本事也没学着，方启心下微感愧疚，当下便传了他们一些玄章真解上的法门，由他们自去参悟。这二人资质不佳，心性也只普通，日后在修行途中能走到哪一步，只能看他们自身的造化如何了。
打发了两个门下出去，方启这才消停下来，于云房中坐定，恢复第二元神的法力。
第二元神在蚀阴鬼母体内补足了精纯灵力，法力却是丝毫未见增长，方启估摸着此次应该能将法力提升到辟府境巅峰，再进一步就是元神，须得乘未入元神境之前，将自身的紫府开辟出来。
这一番打坐运功，开辟紫府，又是三月时间过去。第二元神运转本身道法吸纳灵元，这小儿自身正魂却是闲极无聊，有一日突发奇想，当即立意先天劫力，以上清玉敕洞元宝篆吸纳劫元，如此反复试行，居然让他给弄成了，自此两副心神各行各道，灵劫入体之后便各归各路，不知是何缘故，竟然显得极为和谐，让这小儿又大大欢喜了一场。
欢喜过后，这小儿一边恢复法力，一边轮流以劫灵开辟紫府，三月时间下来，神魂紫府终于初具规模，他知道若想紫府稳固，只能日后以法力慢慢培养，眼下再用功下去也无大用，便就停了功法。
气海中的那部分神魂经过与先天劫力两年多时间的抵砺磨炼，如今也已各自精进，先天劫力更有慢慢凝聚之兆，不过那玉册中所载的魔功只能放不能收，想要将那部分神魂收回，除了立命神魔，根本无第二条路可走，这小儿不愿走这一步，如此一来，怎样将那部分神魂收回紫府，却又成了难事。
好在他现下离凝炼元神还早得很，此事倒也不算紧急，可以暂且放在一旁待日后慢慢再想办法，忖及此处，这小儿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踏步出了房去。
出门缓步慢行，直上鸡冠岩，如今这小儿肉身精悍，更有法力在身，不用御遁只靠四肢攀登，便能轻松攀上危岩。不一刻在岩上站定，凭崖远望片刻，忽又想到自己以前还以雷珠打塌过脚下的小半边岩面，现下想来，这其中的道理应该和修道人自爆灵元差不多，以自身恶念先天劫力勾动身体内的后天之灵，使之彻底爆散，其威力当然可想而知。
这小儿不是个高雅性子，满山的灵山胜景在他眼里，根本品不出什么趣味来，在崖上呆立片刻，顿时又感无聊，想想自己先前曾答应过雪猴胡八道，抽空要去戚家峪一趟，却没料到这一回山就耗去了两年多的光阴，那猴儿现下在家中怕是早就等得心焦了，如今左右无事，不如先行回去将这件事情办了。
想到便做，方启当即下崖和孙钟二人招呼了一声，如此再无多话，直接御遁出山。
山门内四季常青不知季节变幻，山门外此时却正值阳春三月。早花初开，林木渐丰，满目尽是些嫩绿淡翠之色，呼吸间如有初春意味，青芽蕾蕊之气蒸腾，在胸中转荡几圈，便就变做如清似醇的美酒，熏熏然陶陶然，若能飘然仙去。
这小儿自从经过无尘子的事情后，得知了隐忍做人的好处，加上低空御遁实在多有不便，出了山门后便降下遁光，收敛了本身修为，只以双脚步行。一路奔跑之间，脚力较之两年前更有增益，并不比御遁飞行慢多少。
如此于荒山野地里行走，越岭翻山，过平原渡大河，路过襄阳地界时，这小儿顺路去了至转的道观一趟，却没想到那道观早成了一片焦土，所剩的只一些残垣断壁，不知遭了什么劫难。
方启看着那满山的残败景象发了好一会呆，暗叹修界艰险如斯，自己该当时刻警醒才是。叹过之后，转身再行，加上先前所耗时间，此番拢共也只用了半天功夫，便即回到了长寿镇上，一家人自又是一番欢喜。
尹玉真早就牵挂得狠了，见他个子又长高了些，眉目间的青涩之色只留下淡淡痕迹，看上去当真有了几分翩翩少年的气质，拉着他左看右看，喜色溢于言表，与宋杏儿吱吱喳喳说个不停。
方文从自与洛佳荷一番谈话之后，再也没干预过方启修道的事，一家人到了现下反倒是他最少牵挂，在他看来，男儿志在四方，只要方启志向高远，在哪里都是一样，大可不必因为家中琐事误了自身艺业。
尹道彦这几天出了门，他这人历来神神叨叨地，家里面没人能弄得清楚他到底想些什么，此次出门也没跟人说起，一连几天都不见踪影。
雪猴胡八道这两年倒也还算兢兢业业，守在家中再没出过门，方启问了他戚家峪的方位，打算在家中停留几日陪陪长辈后，便去戚家峪寻苦叟。
晚饭过后，方启取出存在家中的法宝囊，忖念一阵，将子母赤精钟翻了出来。
这法宝由赤精之金所炼，最合玄门道法功用，难得的是子母两件，又无原先祭炼之人的神魂印迹留存，洛佳荷当初便是觉得此物最合方启应用，这才于三十多样法宝中选中了它。
方启得过之后便以第二元神简单祭炼过，虽还不能化入周身穴窍，但已能显露灵异，如今两年时间未曾祭炼，倒也没掉落品级。
阳珠自收了怨气冲天的葫芦元神后，与当年阴珠初收雷劫的情形差不多，承载间大是吃力，他寻思着须得将那葫芦元神转个地方，便将主意打在了子母赤精钟上面。忖念间抬手于房中布下禁制，跟着便将那葫芦元神自阳珠中放出来。
第二元神祭起子母赤精钟，赤光摇动之际，葫芦状的子母二钟上下分离，越涨越大，那母钟往葫芦元神上一套，发出几声吟吟脆响，子钟随声应和，大口朝上，与母钟两下一合并成梭形，就此悬浮不动了。
方启见它果真好用，对洛佳荷的挑宝眼光又高看了几分，挥手将子母赤精钟收回法宝囊，跟着放出兵天御雷剑，开始祭炼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方启祭剑正勤，忽然一个细如蚊蚋的声音钻过他随手布下的禁制，响于耳边道：“恕晚辈唐突，前辈可否出外一叙？”
方启只一听便知是那负剑道人的声音，暗道：“这人竟然逃出生天了，时隔多日，他是怎么找上门来的？”这小儿好奇心思一起，当即散了房中禁制，出房御使兵天御雷剑直入空中，转头向屋外看去。
眼见得茫茫夜色之中左前方光华微闪，直向镇外而行，当下催动遁光跟上，不一刻已到镇外荒凉之处，前面那光华倏地停住不再移动，方启渐行渐近，已能看清那光华掩映下，一个身只盈尺的小人儿站在白色剑光之上，却哪里是那负剑道人的形象？
方启心中悚然一惊，正自疑虑之时，那小人儿已先自开口道；“前辈无须多虑，小道肉身已失，现下与前辈相见的，乃是百多年来修成的元婴之体。”
方启心下“哦”地一声，道：“我不是什么前辈，你只管以道友相称便成。”
修道人凝炼元婴与凝炼元神不同，须得返璞归真，自婴儿身从头开始，那负剑道人踏入元婴之境应是未久，是以所成婴儿面目与本身面目大相径庭，方启认之不出倒也实属寻常。
那婴儿在遁光上行了一礼，道：“道友相助之德，小道没齿难忘，还没请教道友尊号是……”
方启与他不熟，原本不想说出名讳，不过转念间想到这人知道了家中住址，须得拿话镇一镇他，当下道：“我现下位列武当山男长老第十三位，姓方名启便是。”
那婴儿眼中异彩一闪，喜道：“原来却是正教同道，如此甚好，小道小号元真，见过方道友。”
方启降下遁光，拣个地方坐下，道：“元真道友此来，应该是要讨回那件东西的吧？我这里有几个问题请教，还请下来说话。”
元真道人在他近前落下地，道：“道友请说。”
方启道：“那葫芦里装的元神是什么人？”
元真道人脸色微微一变，犹豫片刻道：“是家师石道人。”
方启见他只说称喟，却不说来历，知他心有顾忌，当下也不追问，接着问道：“元真道友是如何找到我的？”
元真道人这次回答得倒是爽快：“家师丹成境时遭劫，转为鬼修，后来收了我做徒弟，用秘法分出一缕魂魄印在我的神魂之中，是以既便相隔千里之外，也能感应位置。自那次在汉江与道友相见后，我一直在汉江左近徘徊，不过却始终未有感应。就在三个月前，我察觉到家师在西北方向现了形迹，当即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去，却没想到过不多久便又失了联系。直到此次我再有感应时，家师的位置有了变化，这才一路找到了道友所居之地。”
方启暗暗点头，这法子倒与建权两兄弟那独门功法有些相像，自己在门中将葫芦元神放出来让大师兄压制怨气，他应该便是在那时感应到了方向，后来自己收回葫芦元神，阳珠能隔绝灵觉，他便跟着又失了联系，此次在家中将葫芦元神转到子母赤精钟中，而子母赤精钟祭炼未熟，未必能隔绝灵觉，这才一直引着他折到长寿镇上来，忖念及此，口中道：“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们在峨嵋派中怎么称呼？还有你们和拜上帝教什么关系？”
元真道人道：“峨嵋派的事情恕我不能相告，拜上帝教的事情我所知不多，说出来倒是无妨。家师曾跟随太平军中的翼王一段时日，具体做些什么，家师没跟我说起过，我也无从知晓。后来太平军覆灭，家师招我相见，说是邪教和外教中人跟在清军后面，乘机收敛清军胡乱杀戳的世间怨魂，翼王的阴魂更是被他们炼做了主魂，家师招我相见便是想告诉我，他要去跟人做个了断，若是失手，恐怕也是个被人炼做主魂的下场。家师还交待，邪教外教的人欲在汉江谋划一桩大事，到时候若他一去不回，叫我召集同门，自凭感应暗中去找他，届时自会有人接应我等。”
方启听到这里，插口道：“若是有人接应，你们不致于落得如此的凄惨境地罢？”
元真道人道：“不错，家师的谋算不知哪里出了岔子，我们找过去的时候，不但没有见到接应之人，还跟致真教的人苦战一场，两位同门也折在了汉江之上，唯一还算幸运的地方便是，我能感知家师的位置，乘着那和尚不备，抢了封住家师元神的葫芦过来，之后的事情道友都已知晓，我便不再多说了。”
方启听他说完，不但未能释怀，反倒觉得整件事情越发显得扑朔迷离，皱眉想了想，却是一无所得，索性不再想了，转而道：“令师曾在我师兄手中说过两句话，第一句是‘教主到底去了哪里？’，第二句是‘我见过教主了’，这里的教主指的是谁？”
元真道人闻言浑身一震，不由地神色大变，上前一步道：“我师父见过教主了？道友让他见过什么人？”
方启摇头道：“没见过什么人，除了我，我大师兄诸葛英，还有就是衡山派的龙若师太。”
元真道人满脸的疑惑神色，道：“太真剑诸葛英我知道，龙若师太我也知道，他们决无可能是教主，难道……”说着拿眼看向方启。
方启吓了一跳，忙道：“我当然也不是，你师父被人炼成主魂后神智不清，就算见过什么人，他也不会记得，你说的那人兴许是他在离开你之后，被炼成主魂之前见到的。”顿了顿又道，“你还没跟我说那教主到底是谁，是拜上帝教的教主吗？”
元真道人摇摇头，却不肯就说，自顾自道：“教主的事一直是家师心中的郁结之处，他虽然被人炼成主魂，但既然能说出话来，便应该是见过什么人或是发生过什么事情，将他心中的郁结引动，这才会恢复些许神智，说出类似一问一答的话语来，而若是真如道友所说，他是在被炼成主魂之前见到的教主，那他此次只会仍受怨气蒙蔽，根本就说不出见过教主的话来。”说到这里，忽地对方启深深一礼道，“此事事关重大，烦请道友如实相告，道友日后若有所命，在下断无不从。”
方启听他弯弯绕绕的一番言论，头脑间不由有些发晕，过了好一阵才明白了他的意思，见状伸手虚扶道：“道友不必多礼，就算你不这样说，我也想将这件事弄清楚。”说着放出第二元神来，“你在汉江见到的便是我的第二元神，除了我说的三人之外，剩下的便是它了，你看看可是它引动了你师父心中的郁结之处？”
元真道人直起身，见他身旁悬浮着个金光小人，灵觉布展上去，正是自己当日所察的法力痕迹，皱眉打量片刻道：“我没见过教主，不知道是也不是。”
方启顿感泄气，暗道：“那还说个屁啊。”
元真道人看到他的失望神色，加了一句道；“家师所说的教主并不是拜上帝教的，而是当年的峨嵋派教主。”
方启听到这句话，失望之色反倒更浓了，暗暗寻思道：“当年的峨嵋派教主李英琼是女子之身，照他这么说来，那便不是第二元神的原来主人了。”这几年以来，他已能确定当年炼就第二元神的是名男子，刚才他听元真道人的意思，似是能间接判断出第二元神的身份，这才将第二元神放了出来让这道人确认，现下得了这么个结果，便就由不得他不失望了。
元真道人见他低头不语，却是不解其意，也在心中忖道：“这人小小年纪便能修就了第二元神，难不成真是教主转世重修？”想到这里，不由心中狂跳，再也无法宁定，翻身拜倒道：“石道人门下首徒元真见过教主！”
方启神色古怪地看着他，问道：“你真就这么确定是我引动了你师父心中的郁结之处，令他以为我就是那所谓的峨嵋派教主转世？”
元真道人抬头大声道：“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可能，当然若是你骗了我，便就不在此列了！”
方启摇头道：“那你怎么能确定你师父被人炼成主魂后没再见过别人？兴许那才是正主所在。”
元真道人微微一愣，旋即神色一肃道：“我有家师的一缕魂魄在身，家师什么时候被炼成主魂我心下最是清楚不过，在我和两位同门找上门去的时候，家师受困多日，刚被万鬼蚀身成就主魂，当时只有致真教的人在场，若说那致真教的魔崽子会是教主转世，便如说天下的乌鸦全是白的一般可笑，恐怕也没有人相信罢？”
方启见他言之凿凿，一时间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了，眼下看来第二元神的确最有可疑，可问题在于既便是第二元神再可疑，那也不能指男为女吧？
元真道人接着道：“教主想必是还未恢复前世记忆，这才一力否认，要不这样，小侄现下便运法为教主恢复记忆，教主以为如何？”
方启想到洛定坤的悲惨遭遇，不由心下恶寒，忙道：“此事以后再说，你先起来吧。”
元真道人爬起身来，还想再说话，方启生怕他把自己又硬往李英琼那里靠，道：“什么教主不教主的，只有等事情真正明了，或者等你师父真正清醒的时候再做定论，现下你便是说得再多，我也不会认下，咱们以后还是以道友相称，明白了吧？”说完心下又加了句，“少爷我堂堂七尺男儿身，怎么可能是个娘们转世？你要是天天缠着我叫教主，老子有一天非忍不住撕了你的嘴不可。”
元真道人哪里知道他心里转的是这个念头，当下朗声应了。
方启见他一副欢喜神色，像是捡到个宝贝似的，不禁心下暗暗苦笑，第二元神的烦恼事情还真够多的，再混下去都快连累少爷成女英雄转世了，真不知它那原来主人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赖上少爷为他还债。
二人沉默一阵，方启看了看天色，又道：“现下你能跟我说说峨嵋派当年的事情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