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默默往武当山的方向走，方启见伍专儿慢慢恢复了平静，暗想自己还是不够狠心辣手，初见这人时，倒也觉得他有那么几分血性，待到接触多了，便即发现他其实是个为达目地不论手段的主，这样的人留在身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成了祸害，如此看来自己又要多一个习练魔功的人选了。

　　只走了一半路程，佟罡便又驾着遁光回返，将二人接上了遁光，道：“大师兄叫我来接你，山门中有要事商议。”

　　方启第二元神不在身上，用不了传音入密的手段，当下小声道：“师兄帮我个忙，把那家伙弄晕过去，我还没想好如何处置他，有些事情不好让他听到。”

　　佟罡微笑点头，反手一道法力打了过去，伍专儿顿时如中雷击，软倒在遁光之上。

　　方启这才问道：“山门中商议的可是有关致真教的事情？”

　　佟罡道：“正是，大师兄听了你说的事情，似是有了些眉目，这才召集同门商议对策，你是当事之人，我估量着他应该会问你汉江之上具体的情形如何。”

　　方启“哦”了一声，道：“那无尘子老道怎生处置了？”

　　佟罡道：“那人已被我逼问过了，却是所知不多，还没你说的详细，我给他下了禁制，丢给掌刑的同门看守去了。”说着又笑着问道，“任护新得的飞剑是你送的吧？”

　　方启嘿嘿笑道：“那是无尘子的物什，不过在我手里转了个手而已。”

　　佟罡道：“你倒是大方得紧，等你收了徒弟，就知道做师父的难处了，到时候别说是送东西给别的小辈，只怕你自己徒弟的家当都够你头疼的，巴不得能到小辈们手里去抢了。”

　　方启点头道：“师兄真还说到小弟的心坎里去了，到时候我要是真的没宝贝打赏给徒弟们，小辈们的东西抢不得，没奈何就只好到外面去抢了。”

　　佟罡一脸古怪地看着他，道：“你怎么会有如此想法？”

　　方启笑道：“小弟只抢那些邪门外道，不抢同道中人，再说小弟做事手脚还算干净，没把握抢到手的东西，绝不会去乱动心思。”

　　佟罡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且不论抢到手的东西终究不及自己从头祭炼的，单是你为了些许外物便去做些冒险勾当，如此岂不是平白树敌？”

　　方启想了想，道：“师兄说得对，小弟记住了。”

　　佟罡倒也没有教训他的意思，道：“师弟聪明伶俐，难得的是又没有少年得意的骄横之气，想来此生成就当不在低。个人心性不同，所悟之事也不尽相同，如此便各有各的缘法，有些事情你既便现下还想不明白，日子过得久些也必会有自身的感悟，做师兄的方才只是随口一提，你大可不必太过牵绊，若不然矫枉过正，未必会是什么好事。”

　　方启点点头，还是诚心谢了一礼。

　　如此再无多话，遁光挪移间，已在迎宾岩上站定，待得从雾海云湖接引而过，佟罡叫上一位三代弟子，吩咐他将伍专儿安顿好，便又直上云中栈道，奔赴紫霄宫而去。

　　紫霄宫中二代长老齐聚，林绿华竟然也在其中，却没见到洛佳荷，想来应是正到紧要关头，还没出关。待二人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诸葛英环顾一圈道：“小师弟带回山的消息诸位都已知晓，为兄召集大家过来，便是想到致真教此番恐怕会有一番大动作，汉江离我武当山只在咫尺，本门虽然封山少问世事，但也决不能看着邪教中人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为害，如今他们发动在即，咱们须得尽早商议出一个对策。”

　　沙雨娇最是心急，诸葛英话音一落，她便问道：“那蚀阴鬼母是什么鬼东西，好像不怎么厉害啊，致真教的人为何如此看重它？”

　　诸葛英道：“此物乃是洪荒异种，本性最擅的便是找寻阴气所在，以阴为食，小师弟夺舍的那个似还只在幼年，既便如此，以第二元神之能，还要费偌大一番手脚才能将它制服，其威其能可想而知。至于致真教要在它身上做什么文章，为兄也猜度不出，就看诸位师弟妹有何想法了。”

　　林绿华道：“蚀阴鬼母的名头我也听说过，那阴物不但能找寻阴气，还能隔绝阴气，汉江中开了一个大阴穴，恐怕与这东西脱不了干系，而空相和尚所摆的七星拜斗阵，其功用也在以北斗星力汇于紫微北极阴地，再加上空镜和尚手中的阴魂，以我所见，其此番所指，大概便在一个阴字！”

　　沙雨娇道：“致真教在汉江划为四处分别行事，难道是想要将汉水流经地域全都变成一片大阴地？”

　　诸葛英摇头道：“水有流动，阴气不可能聚而不散，若想达到此点，除非封了整条江水，此事太难，世上恐怕没人能够办到。”

　　沙雨娇辩道：“可他们手里有个蚀阴鬼母，又摆了个七星拜斗的阵式，再加上阴魂相助，还有这只是其中的两处，另外两处肯定还有别的什么手段，这样诸般手段相加，兴许就能变不可能为可能呢？”

　　诸葛英道：“这两处的主事之人和巡察之人境界最高的空镜和尚，也不过是元婴之境，另外两处主事之人应该也与他们修为相当，想要封住整条江水，改变逾千里方圆的格局，大罗金仙下界也未必可能，更何况这些地仙都不是的人物？”

　　沙雨娇吐了吐舌头，不说话了。

　　这时野头陀粗着嗓门道：“咱们在家猜来猜去能猜出什么道道来？依我看还不如直接打上门去，管他娘的有什么图谋，三拳老脚地一顿胖揍，我看他能不能消停下来！”

　　诸葛英瞪他一眼，道：“就许你家有人，人家就没有后援？武当山多少人，致真教多少人，这个账你总算得出来吧？”

　　野头陀呵呵两声笑，摸了摸脑袋，道：“我这不是等得心焦嘛，大家接着说，权当我放了个不臭的响屁，听过也就算了，当不得真。”

　　众人被他一句话弄得都是忍不住要笑出声来，诸葛英哼了一声，道：“现下还不到与他们正面对上的时候，该隐忍时还是得隐忍，咱们若是能估算出他们所图者何，挑最关键的地方下手，如此也能将事情压在最小的范围之内，不至于现下两教便在汉江上大打出手了。”说着看向男徒第三向有多智之名的林克贤，道：“林师弟怎么看？”

　　林克贤闻言沉吟道：“致真教虽然号称天下邪教第一大派，但其门人弟子一直以来都是极为松散，经常会有些勾心斗角同门倾轧的事情传出来。那空镜空相和尚是二长老普智上人门下，而那光头男子屠真和丑女司马惠姑是六长老吴远志门下，小师弟抓上山的无尘子是五长老妙缘师太门下，这几人不同从属，却能聚在一起共谋大事，料想其中必有教中长老级的人物暗中主持，号令他们统筹行事。我们若是不知底细，贸然出手，说不定便会打蛇不成，反被蛇咬，依我之见，不如分派人手分别暗中先行刺探，将他们四个地方的布置都弄清楚了，再回山来商议怎么应对。”

　　众人缓缓点头，野头陀却道：“三师兄这个法子恐怕是来不及了罢？小师弟可是说了，那些兔崽子们似是急得很，说不定还没等我们琢磨出点名堂来，人家都已经发动啦。”

　　林克贤道：“他们摆出这么大的阵势，既便是即刻发动，一时半会也不会完事，而且他们一旦发动起来，人手必会被牵绊住，防备也就不再那么严密，如此一来，反倒是我们乘虚而入的大好机会。”

　　诸葛英听到这里，道：“林师弟的意思诸位有什么看法？”见众人无有异议，便又看向方启道，“小师弟，你那第二元神还在汉江之中，可能探知他们现下有没有什么新的动向？”

　　方启沉下心思默默体察，半晌道：“没有，这段时间那些人安静的很。对了，那个拜上帝教的余党说是出身峨嵋，诸位师兄师姐可曾听说过此人？”说着又将那人和他两个同伴的样貌描述了一番。

　　众人俱各摇头，显是不知，诸葛英道：“那拜上帝教乃是俗世中太平军起事所创，如何会牵扯到修真道上的事情中来，此事当真难解，若是你能将第二元神镇压的那主魂带回来，说不定能从中看出一些端倪。”

　　方启心中一动，道；“师兄有对付阴魂的法门？可否现下告知小弟？我那第二元神现下正无聊得紧，待我学了那法门，便来对付对付那主魂，兴许要不了多久，就能有些结果。”

　　诸葛英笑道：“我倒是忘了这一茬了，你那第二元神当真神妙，隔了这么远的距离还能与本身正魂心神感应，果真是个做内应的好材料。”说着也不避讳，直接便将制衡阴魂的法门讲了出来。

　　诸葛英传完法门，便即安排人手出山打探消息。

　　方启随众人出了紫霄宫，便自回鸡冠栈，才走了没几步，野头陀见他只是步行却不御遁，奇道：“小师弟，你准备走着回去吗？”

　　经他的大嗓门一叫，众同门便也发现了方启的异样，纷纷停下遁光看了过来。

　　方启一身的家当全在第二元神上，自身却是没半点法力，见到众人侧目相向，只好硬着头皮道：“十一师兄你就别再揭小弟的短处了，你若是肯将我送回去，我便多谢你了。”

　　野头陀哈哈一笑，遁光起处向云中栈道飞去，道：“我还有大师兄交待的事情在身，这便去了，回过头再找你饮酒！”

　　众同门见那小儿不说，便也各驾遁光走了。

　　方启摇摇头，拔步欲行，却听林绿华的声音在后面道：“师弟资质不差，为何却不修习本门道法？”

　　方启没奈何地转过头去，遮掩道：“小弟懒得很，心想着有第二元神便也尽够用了，是以就没再费那个心思去学了。”

　　林绿华清绝的模样不改，淡淡笑道：“恐怕没这么简单罢？”

　　方启嘴里一噎，这小儿平日里对着谁都能谎话张口就来，唯独面对这位大师姐时，却是压力骤增，明明已经打定主意要将修劫的事情蒙混到底了，却又怎生也说不出口，不知是被眼前女子的绝世容颜晃花了眼，还是被她地仙境的修为慑住了心神，嘴里嚅嗫两句，干脆转了个话头道：“师姐不是去雪山派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林绿华笑了笑，倒也不再追究下去，道：“此次我是和雪山派的几位同道一起回来的，俞允中师兄接了史南溪的斗剑贴子，这便要联络同道，定下三年之后的约会了。”

　　方启“哦”地一声，道：“原来是这样，师姐你忙着，小弟先走一步了。”

　　林绿华道：“我清闲得很，不忙，送你回去吧。”说着也不待方启拒绝，将他往自己的银色剑光上一卷，已是起在空中，不多一会便到了鸡冠栈。

　　方启暗暗惊叹于她的遁光之速，转头见她却不就走，直往鸡冠栈中行去，这小儿又是心下暗暗叫苦，人家还是头一次到自己的住处来，总不能这就赶她走，没奈何只好跟了上去，为她介绍鸡冠栈的布局。

　　林绿华一路轻轻颔首，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方启的介绍，走到花厅的方向时，孙燕儿和钟鸣才算是迎了出来，这二人见到方启一身的狼狈模样，不由都是呆了呆，再一看到方启身边气质高华的师伯祖，更是便要傻了。

　　方启重重哼了一声，那二人才醒过神来，连忙赔罪不迭，林绿华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倒也没在意那二人的失礼之处，走到花厅里，便即安坐了下来。

　　方启道：“师姐在这里先坐一会，小弟去洗漱洗漱，这一身的脏泥，师姐看了怕是连茶水都喝不进了。”

　　林绿华抬手道；“我不在意这些，坐下来跟我说说话。”

　　方启无奈，只好默默坐下，林绿华将手撑在旁边的花凳之上，再将下巴靠了上去，轻轻道：“道行修到了我们这种地步，总能看出一些与别人眼中所不相同的地方，小师弟你还藏着话没对我说，你瞒得了佳荷，瞒不了我。”

　　方启想了想，道：“这事太过匪夷所思，不是我不说，而是怕说出来没人信，反而当我是失心疯来着。”

　　林绿华“嗯”了一声，道：“我不说你失心疯，你会不会告诉我呢？”

　　方启摇头道：“不能，我只能说那是有关阴珠的，仅此而已。”

　　林绿华道：“你那阴珠不能离体，自然看它不见，我若用灵觉查探一下，不知你会不会答应。”

　　方启点点头，道：“这倒可以，阴珠在我下丹田气海那里。”

　　林绿华轻轻一笑，双眼闭起默运灵觉，向方启小腹丹田处探去，过了半晌睁开眼来，道：“我没感觉到你气海里有珠子。”

　　方启微微一愣，道：“没感觉到？不可能啊，明明就在那里的……”说到这里，忽地想起劫力本就不为修道人所查，那阴珠与劫有关，林绿华查觉不到，实也正常得很，倒是自己总是一厢情愿地把它当作一颗珠子，反而把自己给弄迷糊了，当下又道，“便是因为这个，所以我才说既便我说出来也没人信，师姐刚才试过了，以师姐你的修为都查觉不到阴珠，更加不要说其他的同门了。”

　　林绿华也不谦虚，道：“这倒也是，好了，以后我不会再问你这个问题了。”说着顿了顿，“我虽然没感觉到阴珠，不过却发现你气海中似有阴魂存在，这又是怎么回事？”

　　方启听到“阴魂”二字，猛地感觉脑中一炸，就此呆在当地。

　　林绿华见他似是悟到了什么，便也不再打扰他，只是撑着下巴默默看着。

　　方启心中翻江倒海，却还是强压心绪道；“师姐确定那东西是阴魂而不是阴魔？”

　　林绿华似笑非笑道：“嗯，能确定，阴魔没有本身意念，阴魂却有，这一点我还是分得清楚的。”

　　方启这才知道自己的话问得实在有些没头没脑，若是她连阴魂和阴魔都分不清楚，怎么配得上武当众弟子之首的名头？看来却是自己想得岔了，原本一直以为神魂与彭跻相济，所得之物应该便是神魔之类的阴物，却没想到未经神魔立命这一步，其本质上便有了如同天地般的差别。

　　林绿华道；“你还没回答我，那阴魂是怎么回事呢？”

　　方启道：“那是我的本身神魂，我已将玉册魔经练了一小部分，师姐放心，神魔此类的东西我不会沾，更不会为它所制。那阴珠太过古怪，我要是不这么做，恐怕一辈子都应用不了它，是以这才冒险一试，现下倒也还算一切正常。”

　　林绿华微微点头，道：“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大师兄教你的法门，你不妨现下便以第二元神应用一下，看看有没有用处。”

　　方启“哦”了一声，当即沉下心思，与第二元神心意相通，不多一刻便将那法门传了过去，第二元神默默参悟，而他自己则乘着这段时间理顺思绪，

　　山门中经阁有载，阴魂以人之将死时的怨气结成。方启自将神魂与下尸相汇之后，便从未想过自己气海中纠缠的神魂下尸，会和阴魂有什么关系，若不是今日被林绿华一言提醒，恐怕他还会一直这样当局者迷下去。

　　人身神魂最是神妙，更有诸多情绪显现，再加上三尸等物，善恶诸念转动之间，或成元神元婴，或成阴魂神魔，不一而足。林绿华将神魂下尸感应成阴魂，并不是她能感应到下尸彭跻，而是她察觉到了方启心中的恶欲，再加上其中正有他的部分神魂，做出此等判断也在情理之中，而方启若想得窥这其中的奥妙，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对建炳道人下手。

　　这一夜半天的时间，第二元神过得当真滋润。蚀阴鬼母天生以吞噬阴物而存，阴穴中冒出的大股阴气散入江中，便也成了它的吃食，只不过这些阴气它早吃得腻了，相对于阴魂来说，吸引之力便要小很多了。

　　第二元神夺舍蚀阴鬼母，只是控制神魂，却不限制肉身，蚀阴鬼母以阴为食，阴气中的至阴之力用来补益本身神通，而后天灵力则用来增益神魂，只才一天不到的时间，便有大股被它天生神通所炼的精纯灵力直向第二元神里涌去，比之在方启体内吸纳起来要快得多，这些后天灵力不带元力，只能补益神魂，不能恢复法力，第二元神早先被人打成残魂，缺的正是这些，当然来者不拒，将那些后天灵力老实不客气全都笑纳了。

　　待得参透了那法门，第二元神当即动法，心神潜入阴珠，找到建炳道人的元神所在，法力涌动间便将建炳道人包裹，使动那法门起来。

　　那法门有抑制恶念的功用，建炳元神已成，法力不弱，与之相抗倒也旗鼓相当，一时间便陷入僵持之中。

　　方启暗暗乍舌，幸亏自己没有贸贸然拿这法门去对付葫芦元神，若不然只怕一个照面，便会被那葫芦元神耗尽法力，灰头土脸地败下阵来。忖及此处，这小儿张开眼睛，道：“我的第二元神法力不够，对付不了那主魂。”

　　林绿华对这结果并不意外，站起身道：“好了，我走了。”

　　方启暗道这位师姐果然是个清淡性子，兴之所至便来，呆不得片刻又走，当下将她送出门去。

　　林绿华起上剑光，回头笑了笑，道：“希望三年后的斗剑之约上能见到小师弟。”说完剑光倏忽，不一刻已是去得远了。

　　方启愣愣地看着她行远，自语道：“斗不斗剑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本少爷明哲保身，才不去趟那塘子浑水哩。”跟着又是摇头苦笑两声，“上一次被她稍一激将就上了武试，这一次不会又被她抓去当苦力吧？”

　　方启洗漱一番，跟孙燕儿二人打了声招呼，便又去了藏经阁，这一次沉下心思，挨着书架一本一本地看下去，一来以此补足自己修道常识上的缺失之处，二来也可以看看有关人身所藏三尸神的事情。

　　如今肉身修劫已走到了第三步，却一直没找到凝聚彭跻的方法，他心中已有感觉，此次只要能凝成下尸神，便能以此为基，吸纳天地间的劫元之力，筑就劫法道基。

　　而想要找到凝聚彭跻的方法，显然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做到的事情。

　　方启一番翻拣，看到自己感兴趣的，便细读一阵，其余的眼睛一扫，便即放到一旁，如此直到日头西落，有关道法的事情倒是了解不少，而有关三尸的经书却是所得甚少。

　　他将那几本书归拢到一起，跟看守经阁的门人说了声，带着几本书回了住处。

　　如此一连几天，他白天去藏经阁，晚上带了经书回鸡冠栈，临到后来，心中一些想法便就越来越是清晰。

　　那天自得了林绿华的提醒之后，第二元神以诸葛英所传的法门钳制建炳道人的阴魂，虽然开头时是对峙之局，不过到得后来，那法门渐起作用，慢慢地压制住建炳的怨气，阳珠再一运转，便能从中吸敛到后天灵力了，此番方启只是试探，见这法门有用，便即停了法力，将第二元神分出去的心神退出阳珠来。

　　这小儿心下寻思，如此便能确定阴魂的怨气所出之地就是人与生俱来的先天劫力，若是以后筑就劫法道基，便能以此法门将外界阴魂中的先天劫力收为己用，渐渐壮大神魂。

　　之后的时间，第二元神催动蚀阴鬼母出了阴气的笼罩范围，往下游转去，游了百十里地，触到了致真教在下游布下的另一个阵法，这才停了下来。

　　那阵是个倒七星，却无北极之位，不知是何作用。

　　再回返时，阴穴所开的大洞已然封闭，那个大漩涡随之消失不见，不过原先那位置仍有大股阴气直往外冒，显然被空相和尚使了手段，阴穴似闭实开，只是不令江水倒灌而已。

　　第二元神没看出什么来，便又潜下水，吞食阴气，补益元神去了。

　　山门中一直也没传过消息来，方启估量那些出门打探的同门应是还未回返，便就又去了诸葛英那里一趟，将蚀阴鬼母所见到的情形报了上去。

　　诸葛英听了，沉吟片刻道：“照这么看来，致真教应该过不了多久就要发动。这几天你的几位师兄师姐已经回过山，不过却没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致真教防守越来越是严密，我们的人以前又与他们朝过相，便就未敢深入，只能在外围打转，所得也是极少，恁多人加起来反而及不上你一人之功。你那蚀阴鬼母是个极好的棋子，此后须得千万小心，不能让他们查觉到它的异样之处。”

　　方启应道：“小弟省得，只是不知他们要蚀阴鬼母做些什么，若是他们发动起来，我只一反应稍慢，难免不为他们所查，这一点师兄可有什么好法子避让过去？”

　　诸葛英道：“蚀阴鬼母轻易不会认主，而且以它的吞阴之能，寻常人等根本不敢以神魂与之相触，从你夺舍之后致真教并未查觉这一点看来，我估量着它应是还未认下主人，不管他们发不发动，你只要依着它的本性而行，便就不会露出破绽来。”

　　方启稍稍放下心思，索性不再回鸡冠栈，就在诸葛英处打坐入定，静等事情接下来如何发展。

　　坐不小半天时间，方启眼睛一睁，道：“发动了！”

　　诸葛英直起身来，对着厅外传出声去：“去叫其他几位师叔过来！”

　　厅外有人应了一声，自便去了，诸葛英又看向方启道：“汉江上什么情形？”

　　方启双眼迷离，缓缓道：“那七星拜斗阵只一发动，阴穴中的阴气便即溯江而上，不对，下游也有动静，本来阴气只是缓缓下行，现下分出一半来，直往下游涌动，应该是下游的倒七星阵也发动了，现下空相和尚过来了，我等一会再和你说。”说着眼睛闭起，用心体察第二元神那边的动静。

　　不多一刻，林绿华等人赶了过来，听诸葛英说了此时情形，俱都神情微紧，在方启身周环坐下来。

　　方启不多时便又睁开眼睛，跟厅中的诸位同门点头招呼过，道：“上游有阴魂随江而下，蚀阴鬼母最爱的便是这些，边吞食边往上游去了，空相和尚在后面盯着，倒像是个监工的。”

　　众人听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然还是没摸出头绪来，诸葛英皱起眉头，道：“他们这是要做什么？我修道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邪门手段。”

　　林绿华道；“既然看不出来，不如现下便动手吧，我去上游等着，乘机除了那空相和尚，然后带着蚀阴鬼母回山。”

　　诸葛英摇头道：“蚀阴鬼母只能在水气丰沛的地方飞遁，你带着它飞不快，迟早会被人追上，此法不妥。”

　　方启此时也道：“来不及了，现下又来了两个人，离得太远，看不清楚相貌，不过看空相忙不迭行礼的样子，似是对那两人甚为恭敬。”

　　诸葛英疑道；“空相在致真教地位不低，那二人难道是长老级的人物？”

　　众人俱各沉默不语，若是真有致真教长老级的人物早早出现，此次要想阻挠他们的谋划，难度便越发大了，就算最后能够得手，闹出的动静也必不会小。

　　方启看到诸同门的为难神色，道：“我让蚀阴鬼母游得慢些，去看看那二人的相貌。”说着第二元神一催，蚀阴鬼母一个转身，便向下游游去。

　　后面的三人见了，便各运使法力将江底封住，挡在蚀阴鬼母的去路之前。蚀阴鬼母游得近些，看清了那二人的相貌，便即尾巴一甩，打得江底暗流涌动，施施然又转过身，双鳍扑打着直去得远了。

　　空相和尚见到那二人的疑惑神色，忙咬牙传音道：“这畜牲生性凶野，小僧得它未久，只磨去了它的些许野性，这些时日没少给我们添乱，让二位上使见笑了。”

　　那二人点头未语，默默潜行。

　　方启此时却是心下惊疑，想不到那跛子竟会出现在这里，当下开口道：“那二人一个面皮白净，嘴下长颗大痦子，是个跛子，另外一人身量短小，看情形似是个侏儒，一只眼睁一只眼闭，看着煞是邪异。”

　　诸葛英道：“致真教几位长老中没这样的人物，那他们应该是另有身份了，诸位同门有没有认识这二人的？”

　　众人俱各摇头，显是不识，方启接口道：“小弟知道其中一人，那跛子是外教的人。”

　　诸位同门不由大奇，这小儿竟还认识外教中的人？诸葛英笑道：“跟我们说说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方启摇头道：“说来话长，丑事一桩，小弟也不好意思多说，这人是小弟无意中听人提起的，是外教中的一个重要人物，近期到武昌府传教，想不到他倒是清闲，传教传到江底下去了。”

　　众人微微一笑，沙雨娇性直口快，道：“那可说不准，我听说外教的人有教无类，谁人都能入教，兴许那人觉得江上生灵众多，正是传教的好地方，要将那些鱼虾蚌蟹全都度化了去呢？”

　　苏曼瞪她一眼，道：“你倒是个没心没肺的，还有心情说笑话！”

　　沙雨娇小声道：“说笑话那也是师弟先起的话头，二师姐恁地偏心，只会责怪我。”

　　苏曼道：“你要是能将那另外一人的底细说出来，我便随你怎么说，你看怎么样？”

　　沙雨娇撇撇嘴，不说话了。

　　诸葛英笑了笑，旋又正色道：“此事牵涉到外教中人，恐怕不会像我们先前想的那么简单……”话未说完，厅外忽地飞进一道白色剑光，却是传讯飞剑到了，诸葛英伸手接过，运法默查，道：“是十一师弟传来的消息，说是致真教发动之后，几位同门便发现他们谋划的四处地方，只有三处是在汉江上，有一处却是在河西的一处山坳之中，十一师弟潜过去查探，见到致真教在那里的人手足有二十多个，摆开阵式，封住了四围出口，便是连天空也遮掩了起来，十一师弟只能通过法力的波动痕迹看出人数，却看不清山坳中的具体情形。”

　　众人默默点头，俱在心中暗忖，事情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先是外教中人掺和了进来，现下便是连地点也出乎大家的意料之外，一时间便都有些犯了难。

　　林克贤沉吟道：“照这么看，空相和尚驱赶蚀阴鬼母到了襄阳城外的那处地方，应该便会止步，若是再往上走一些，我倒是有个法子，不过现下说来，就有些不切实际了。”

　　诸葛英抬眼道：“三师弟不妨说说，大家听了之后，兴许能找到借鉴的地方。”

　　林克贤道：“咱们山门里雾海云湖的来水之处便是在汉江之中，湖下有一道暗河相通，若是蚀阴鬼母多游些路程，只要过了襄阳百十里路程，咱们便能于途中发难，拖住致真教的人，然后小师弟再指挥着蚀阴鬼母于那暗河中直通云湖，致真教没了蚀阴鬼母，整件事情失掉了关键之物，便就只能不了了之了。”

　　诸葛英点点头，思忖此法可行之处，转眼间见方启神色忽有古怪，疑声道：“可是有什么变故？”

　　方启点点头，道：“师兄可曾听说过蚀阴鬼母吞食阴魂之后，会有什么反应吗？”

　　诸葛英茫然摇头，道；“没听说过。”说着看向众人道，“众位同门可听说过？”

　　林克贤道：“我似乎在哪本神怪志异上看过，这东西吞饱了阴物，会陷入沉睡之中，不过那书好像是凡俗所著，未必当得了真。”

　　诸葛英又看向方启，方启道：“师兄且慢相问，待我再看看，才能确定到底出了什么变故。”

　　蚀阴鬼母一路上行，隔不多久便要吞食一个阴魂，方启早有判断，这应该便是致真教布置的诱饵，在各处发动的时候，引诱蚀阴鬼母往上游而行。

　　蚀阴鬼母一路吞食阴魂，到得这个时候，远还没到吃饱的境地，倒也没出现林克贤所说的陷入沉睡的情况，只是那些阴魂入体之后，被蚀阴鬼母的天赋神通一分解，其中的精纯灵力增益第二元神，而剩下的那部分先天劫力，则在蚀阴鬼母神魂所居之地聚成一团烟雾状缭绕不定，第二元神查觉到了其中的异样，这才由方启开口询问，

　　如此直向前行，到得襄阳府外致真教布下的另外一处据点之时，第二元神都快记不得蚀阴鬼母到底吞食了多少个阴魂了。那据点横江而布的大阵依稀也是个七星拜斗大阵，蚀阴鬼母不及细看，稍一巡游，便又向上游而去，致真教的人竟然也不阻拦，由着它拍打着双鳍一晃而过。

　　方启暗觉奇怪，倒也有些庆幸，如此一来，林克贤所说的办法便就有了可行之机。

　　就这样，蚀阴鬼母在前，后面跟着一和尚一跛子一侏儒，再后面便是阴气汇成的滚滚大潮，一路浩浩荡荡从襄阳城下而过，若不是蚀阴鬼母潜在水下，那些阴气又不被凡俗之人所察，只怕整个襄阳城的人都会被吓得沸反盈天了。

　　方启跟诸葛英说了蚀阴鬼母的情况，叫他早做安排，便就沉下心思，一心感应第二元神，想要看看那先天劫力到底是怎么回事。

　　蚀阴鬼母吞食阴魂，分解先天劫力的天赋神通，像极了传说中的斩三尸的手段，由不得他不重视。

　　修界中斩三尸的说法由来已久，修界中人但凡开始修行，或多或少都会听过此类的事情，不过这说法虽然知者甚众，但其具体怎生斩落三尸，却从来都是只存于传说之中，不但未能见诸典撰，便是连口耳相传也未能做到，不知是因为斩三尸太难，还是因为修者只能自身体悟，而无法向外人言说的缘故。

　　方启一连几天都在经房打转，所要找的便是此类的法门，结果当然可想而知，经房典撰虽多，却根本连斩三尸的只言片语也未留存，他翻寻未果，原本还有些失望，却没想到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转眼之间便在蚀阴鬼母身上见到了此类神通。

　　若是弄清楚了斩三尸之法，说不定便能由此反推，找出凝炼三尸的法门来。

　　蚀阴鬼母吞食的阴魂越来越多，所分离出来的先天劫力便也越来越多，方启与第二元神一而二，二而一，本身正魂有些什么想法，自会在第二元神中显现，而第二元神有何所察，当然也会与本身正魂相应，蚀阴鬼母虽能隔绝灵觉，但却隔绝不了这种冥冥之中的心神感应，先天劫力越聚越多之时，第二元神似是察觉到其中有些变化，原先那些如烟雾一样稀薄的劫力，随着时间推移渐渐转浓，便似是那天边的轻霞慢慢转做乌云，阴沉得直欲滴下水来。

　　第二元神将蚀阴鬼母的神魂控制放松了些许，想要看看它会如何处置这此先天劫力，蚀阴鬼母得了稍许自由，却是毫无反应，那些先天劫力越压越低，反而弄得它有些昏昏欲睡起来，到得此时，林克贤所说的情况终于出现了。

　　方启满心紧张地等了半天，却只等到这个令人啼笑皆非的结果，不由暗暗苦笑，当下又加紧了第二元神的神魂控制，免得蚀阴鬼母做出什么异常反应，被后面的三人查觉。

　　便在此时，异变忽生。

　　越压越低的先天劫力忽地向内一收，不多时便收成一团，变作一汪水波样的物什虚空独立，忽而变作人形，忽而又成魔鬼，内中无数面目交相显现，或嘻笑怒骂，或切齿仇恨，或乐不可支，或痛哭流涕，喜怒哀乐愁，怨憎爱嗔惊，各种情绪都成极端，虽未成声，却胜似有声，看得方启心中也随之忽上忽下，五味杂陈，如同要剜开心肺一般。

　　第二元神道心坚定，稍一运法便压制住心神中所见所感所应，方启心神应和，跟着也宁定下来。

　　那先天劫力只一成形，蚀阴鬼母便不再吞噬阴魂，方启隐隐约约间，甚至还听到它那神魂似是恍恍惚惚打了声饱嗝，看来已是吃得饱了。值此之时，这小儿当然没心思去管它到底吃了几分饱，两副心神全放在那已然成形的先天劫力上。

　　水波样的物什挣扎纠缠一阵，未过多久，再次向内一缩，变成了一颗似是乌黑又似是透明的小珠子，从那小珠子上，时不时伸出几个小胳膊小腿，露出几个面目宛然的脸孔，看得久了，让人不由生出这珠子不一刻便会长出四肢躯体，变成不知是人还是魔的怪物的幻想来，如真如幻，煞是邪异。

　　如此伸伸缩缩，显显没没，一刻也不得停歇，再等得良久，却也没再有别的异样事情发生。

　　方启正要用心体悟此次所见，却不想天不从人愿，后面那三人见到蚀阴鬼母不再吞噬阴魂，却又兀自精神奕奕，不由心下好生不解，空相和尚翻手发出一道传讯飞剑，直往上游处飞去，显是要招唤上游的同门过来相见。

　　见此情形，方启只得压下心思，暂不去想，蚀阴鬼母暗怀鬼胎，一双大眼鬼鬼祟祟地左瞟右看，不知哪里出了变故。

　　传讯飞剑飞出去不久，上游处便飞来一道遁光，上面站的正是竹笠僧袍的空镜和尚。

　　空相自江中飞起，迎上前去，道；“师兄，那畜牲似是吃够了阴魂，怎么到了现下还是活蹦乱跳地不肯睡去？”

　　空镜和尚一双疏眉瞬间蹙紧，道：“竟有此事？待我看看。”说着遁光往江中一扎，拦在蚀阴鬼母之前。

　　蚀阴鬼母将那师兄弟二人的对话听在耳中，内中的第二元神和身在武当的方启却是暗暗叫糟，第二元神夺了蚀阴鬼母的舍，越补越是精神，哪有半点困意？想不到这些人又是布大阵，又是撒阴魂，等的竟然便是蚀阴鬼母吃饱了阴魂陷入沉睡的时刻，自己小心翼翼地控制蚀阴鬼母，临到了了，却在这上面露了马脚。

　　这小儿第二元神还在别人的地盘上，又绝不想蚀阴鬼母再被那些人带走，当即猛地站起身来，大声道：“师兄，有变故，咱们现下赶过去还来得及！”

　　众人被他吓了一跳，见他一副跳脚模样，似是甚为紧急，当下不及多想，诸葛英安排人手，林绿华将方启往遁光上一裹，刹时间出了大厅，直上云中栈道往山外飞去。

　　到得雾海云湖之处，林绿华清声道：“守阵的同门烦请将大阵开条通道，山门中有要事处理。”

　　声音传出未久，护山大阵便即从中一分，满天云雾之中露出一条方圆丈余的孔状通道，林绿华遁光直进，不一刻便到了迎宾岩，跟着辨明方向，直往汉水遁去。

　　方启虽然能与第二元神心神相合，但也不知其具体的位置，当下控制着蚀阴鬼从江中浮起，以此来为同门指明位置。

　　空镜和尚看得奇怪，跟着浮出水面来，问道：“这几天它有没有什么异常？”

　　空相摇头道：“没有。”话音一落，那两个外教的人也皱着眉头起到空中，空镜和尚单手行了一礼，清清淡淡地远不如空相那般恭敬。

　　那白面跛子似是有些不喜，不过只是神色微变，并未说话，那侏儒却是尖声尖声地开口道：“此事教中甚为看中，若是出了变故，恐怕你们二人承受不起罢？”

　　空镜和尚木着脸道：“承不承受得起那是我们的事情，不劳二位尊使挂心。”说着对空相道：“再往前走已是无用，将那鬼东西赶回去罢。”

　　空相犹豫着道：“要不咱们拿个主魂喂它试试，兴许那畜牲吃刁了嘴，些许寻常阴魂便看不上眼了呢？”

　　空镜和尚摇摇头，道：“主魂得之不易，上一次已经丢了一个，这一次再拿一个喂那鬼东西，我们手上就没得剩下了，那主魂留着还有用，不能就这样糟践了。”

　　空相和尚知他说的有理，当下也不好再说什么，运使法力便催着蚀阴鬼母转头回行。蚀阴鬼母被他两个不痛不痒的小法术砸在身上，摇头摆尾地满江乱窜，就是不肯回过头去。

　　空镜和尚也不插手，站在遁光上静静看着，看得一阵，越看心下越疑，忽然道；“师弟不要再赶它了，我这便发讯叫四师叔过来看看。”说完袖底剑光闪动，已是发出剑讯去。

　　那传讯飞剑才一飞出，天边忽然闪过一道白光，凌空只是一斩，那飞剑便被斩得剑光散落，直往江中跌下，跟着远处破空声响，一道剑遁光芒随声而至，倏忽间便已到了眼前，剑上站着一个绝世芳华的女子，还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郎。

　　空镜和尚心下微惊，认出那女子正是武当女徒之首的姑射仙林绿华，当下朗声道：“林仙子风采依旧，修为越发地精湛了，小僧等人自在汉江办事，不知何事得罪，惹得林仙子斩了我的传讯飞剑去？”

　　林绿华面无表情，道：“明知故问，你若是办的是甚好事，我当然不会过问，不过你们后面那满江的阴气是怎么回事？”

　　空镜和尚皱眉道：“这里好似不归你们武当派管辖罢？我等行事自也不用说与你武当派报备。”

　　林绿华懒得跟他多说，将遁光慢慢靠近过来，空镜师兄弟被她的气势一逼，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

　　蚀阴鬼母在林绿华出现之后便即潜入江中，此时窥得机会，蛇尾猛甩，双鳍狂拍，玩命一般直往上游游去。林绿华低声在方启耳边道：“暗河入口便在前面五十多里的距离，那里有人接应，你叫蚀阴鬼母留神注意着，不要错过了。”

　　蚀阴鬼母虽在河中，空镜等人的一半的心思却都放在它身上，当然也查觉到它的动向，空相遁光一起，便要追上去，林绿华哪能让他如愿，那斩落传讯飞剑的法宝已被她收回，见状一声清哼，白光闪动间，那法宝电般飞出，已是阻在了空相和尚之前，口中道：“空相和尚你去哪里？”

　　空相和尚这才看清了那法宝色作银白，形似峨眉刺，只在尾部留有一点黑柄，不由心下一惊，脱口道：“银陨追光刺？”话音未落，身上已是宝光腾起，一杆青色戒铲浮于眼前，与银陨追光刺针锋相对，心下却是殊无把握，自己能不能挡得住银陨追光刺的一击。

　　眼见得空镜和尚和外教中的两人也自逼近过来，银陨追光刺不进反退，气势却是不减反涨，隐隐间已是笼盖全场，只待谁人一有异动，便要兜头便刺。

　　那侏儒尖声道：“挡我者死，跟这疯女人有什么好客气的？”嘴巴开合间，一道金光自他口中倏忽闪出，刹时间越涨越大，却是一柄金色飞剑，话声未落，已往林绿华立身之处扑去。

　　林绿华眼角也未动一下，动念间银陨追光刺绕过一道银弧，抢在那金光飞剑之前迎头直刺，两件法宝瞬间撞在了一起，暴出连串的噼叭轻响，撞击之处金光银光乱晃，如同半空中放开了一团焰火，煞是好看。

　　那侏儒脸色一变，已是吃了暗亏，金光飞剑也被一震而回，摇摇晃晃地飞过十来丈距离才算稳住，其余的三人各放法宝，一拥而上，直向林绿华和方启攻去，空相和尚更是乘此机会，反手发出一道传讯飞剑去。

　　林绿华神情未变，抬手放出一支莲萼样的法宝，绽出条条彩光，汇成莲花座台的样子，将空相和尚的戒铲，空镜和尚的金钵，白面跛子的乌剪全都挡在外面，银陨追光刺则是兜兜转转，银光飙旋之间，围着那四人如条银蛇般旋来盘去，时而寻隙而进，时而扰人视线，空相等人各启护身法宝，却也护不得周全，只好将攻出去的手段放松了些，倒有一多半的心思用在了防守自身上面去了。

　　方启站在彩光之内，片刻功夫便就看得目眩神驰，暗中乍舌不已，这就是地仙境的斗法手段？一人独斗四人，似还犹有余力，林师姐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清淡模样，斗起法来忒也生猛了些吧？

　　暗中赞叹一阵，转念又想到四人围攻之下，林绿华的法力怕是不能长久，而空相和尚已经传出讯去，留给自己二人的时间实已不多，当下顾不得再看众人斗法，加紧催动第二元神，控制着蚀阴鬼母游得飞快，不多时出了众人视线，当即从江中飞遁而起，驾起水汽直往上游窜去。

　　过不了小半个时辰，已近四五十里路程，蚀阴鬼母大眼乱瞟，留意是否有人接应，不多一会，就见一道遁光于一处江流宛转地方迎面而起，正是三师兄林克贤到了。

　　蚀阴鬼母对着林克贤大头连点算是打过招呼，林克贤也不多话，遁光往回一折，引着蚀阴鬼母潜下江去，找到一处乱石下的暗河入口，便往里面遁去。

　　到得此时，方启心下暗定，小声对林绿华道；“师姐，已经到地头了，咱们是现下回去呢，还是再多打一会？”

　　林绿华笑了笑，遥见天边遁光闪动，想是致真教的援兵到了，道：“回了吧。”说着也不和那四人招呼，收回银陨追光剑，转过头便向来路飞去。

　　那四人好生不解，那女子明明占着些许上风，怎么说不打就不打了？不解归不解，空镜和尚还是暗舒了口气，道：“那鬼东西逃了，快追！”话没说完，便听后面破空声响，有人沿江御遁而来。

　　四人这才心下了然林绿华为何脱身走了，转过身去，见是两名道装老者连袂而至，空镜空相行下礼去，道了声：“见过二位师叔。”那白面跛子和那侏儒却是只冲着二人点了点头，以作招呼。

　　两名老道士一着青一着玄，约略问了问情势，其中那青装老道道；“林绿华既已走了，我二人还有要事在身，这便回去了，你们赶紧将那蚀阴鬼母找回来。”一句话说完，遁光转折便又回返了。

　　空镜空相对望一眼，神色颇显古怪，无奈之下，只好循河而上，各用灵觉查探，慢慢向上游找寻而去。那白面跛子和那侏儒却不就走，起了遁光跟在后面帮忙找寻。

　　如此一直找到了上游尽头，河道渐窄渐浅之时，仍是没有蚀阴鬼母的半点影子，空相和尚早就不耐烦了，骂道：“武当派的贼婆娘，有一天你要是落在佛爷手里，佛爷定让你尝尝佛爷我欢喜禅功的厉害！”

　　空镜最烦的便是他发些牙疼咒，喝道；“有那个闲功夫咒人，还不如多花些心思找那鬼东西，骂骂咧咧地有什么意思？”

　　空相道：“那畜牲擅能隔绝灵觉，游动的时候倒还好找，可它要是窝到哪个地方不动弹了，跟河里的礁石也没什么区别，再加上汉江这么大，咱们总不能一寸一寸地找过去吧？”

　　空镜知他说的是实情，心下不由也有些烦躁起来，道：“那鬼东西应该是早就想逃了，我问你这几天它有没有什么异样，你又说没有……”说到这里，忽地省起旁边还有外人在，当下转而叹道，“尽人事安天命罢，这样吧，我将那主魂沿江放下去，你和二位尊使多留意着，看看能不能勾引得它出来。”说着沉下遁光，潜入江中，动念放出一面阴幡，全力运法操控阴魂，不一刻便有无数黑气自阴幡上冒出，凝成一道丈长虚影，沿江飘荡而下。

　　且不提这几人如何折腾，那蚀阴鬼母此时早潜进了暗河，那四人就算是将汉江整个翻过来，那也是决计寻之不着了。

　　那暗河不算宽大，蚀阴鬼母的身躯勉强能过，鬼东西皮光水滑，碰到一些狭窄的地方，挤一挤便即过了，而有些地方实在太过难行，林克贤便放出飞剑，主动为它除去障碍。蚀阴鬼母口不能言，当然不能拒绝他的好意，不过就算他不出力，这鬼东西天生便是个会钻洞的主，些许碍难倒也不在它的话下。

　　如此狂飙直进，行了小半个时辰，那暗河逐渐宽大，跟着便是眼前一亮，已是出了暗河的范围，到了雾海云湖之中。

　　林克贤转头调动大阵，将那暗河入口封入阵中，如此一来，致真教就算知道蚀阴鬼母被武当派弄了去，那也无可奈何了，想要要回蚀阴鬼母，除了闯阵攻山，便就没第二条路可走，武当派在山门外边可能还会忌惮他们三分，到了自己的地头，既便是那邪教在汉江四围的势力倾巢而出，那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林绿华那边则是带着方启不一刻与几位同门汇合，那几位同门与林绿华方启一同出来，因为遁速不及林绿华，便即落在了后面，后来林绿华与那四人斗法，他们见林绿华尽抵挡得住，便就潜于一旁，只作接应，未曾动手。

　　众人一路走走说说，回到山门诸葛英处，正好与回返的林克贤碰到了一起，众人相视一笑，林克贤道：“我引着那蚀阴鬼母到了碧芜山附近，师弟现下可要过去看看？”

　　此言正合方启心意，当下也不进诸葛英的住处了，与众位同门道个别，徒步往碧芜山而去。

　　众人待他行远，自去与诸葛英商讨接下来的事宜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