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离婚吧！”陈宗林坐在成慧的对面，双手插进自己浓密的头发里，把头埋得很低，“我知道，这些年我拖累你了。”
“你终于说出口了。”成慧忧伤的看着陈宗林。
“是，我知道无论站在那个角度上，你都可以指责我。我也接受你的指责。”
“就算是承受指责你也要这么做是吗？”成慧终究还是忍不住自己的眼泪，她恨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流泪。
“不然能怎么样？我很累，非常累！我需要钱！很多钱！家里父母生病需要钱，我是唯一的儿子，我必须要担起责任。我读书需要钱。你知道吗？我每天不是睡醒的，是被钱逼醒的。那些需要用钱的地方就像一个一个的怪兽，张大着血盆大嘴一口一口的吞噬我。我知道你在帮我，而且是尽全力的帮我，你把你挣得的十块钱全部给了我，可是你的十块钱远远不够。我不如放手，选择另外一个有一千块钱，又愿意给我一百块钱的。”
“只是因为这样吗？”成慧的眼泪突然不流了。
“贫贱夫妻百事哀！就因为钱，我们所有的激情都被磨灭了。见了面只会无休止的相互倾倒垃圾。本来就很累，这倾倒的垃圾发酵成很多的怨气负面情绪。不是我恶心，是生活逼迫，我不忍心继续拖拽着你。你应该有更好的生活，有更优秀的人来疼惜你。我也曾经天真的认为只要两个人共同努力就能过上期盼的日子，可是生活给了我狠狠的一记耳光。等我自己站立起来，我的父母早死了……我是不得已……如果你——算了，你已经尽力了。生活也没有如果，只有结果。”陈宗林有一搭没一搭的抠着他的头皮。
成慧没有说话，她此刻脑子里想得最多的是，“以后自己将怎么办？心已经碎成一包渣了。”
“我知道我今生今世欠你的，我不求你原谅我，我只求你把我忘了好好生活。”陈宗林终于把双手从自己的头发里拿出来了。“这里的一切都留给你吧。我也没有什么能给你的。借你的钱恐怕暂时还不上，现在也不说什么大话，但是相信我，我一定还！”他想伸手拉成慧，被成慧甩开了。
“我走了，明天早上九点，我在民政局门口等你！”陈宗林还是拍了拍成慧的肩膀。
成慧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听着陈宗林消失在楼道里的脚步声，她胸中的委屈气愤喷涌而出，“哇——哇——”放肆的痛哭起来。
正在下楼的陈宗林听到屋里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嚎哭，心里微颤了一下，停住下楼的脚步，思绪了两秒，继续下楼。楼下的人还等着他呢。
成慧的眼泪哭干了，嗓子嚎哑了。在这座城市，她举目无亲，认识很多人，却不是能够说心里话的人。再说她是个要强的人，此刻这种情况，她是不会去麻烦谁的。她一直这么坐着，累了又躺在床上，躺一会儿又坐起来，反正睡不着，什么样的姿势都不重要……
天快亮了，她坐起来开始打扮自己：找出化妆品，天呀，这些年自己一直都用这么劣质的化妆品！今天最后一天用，明天就把它扔了换新的。把妆化好，看不出任何憔悴。去柜子里找衣服，选了一件简单的白衬衫，配一条米黄色九分裤，搭一条粉红相间的丝巾。看看镜子里的自己，朝民政局走去。
手续很快办结束了，俩人的步子迈得很慢，这一别……走出大厅，那个女人像只蝴蝶一样欢快的迎接着陈宗林。成慧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从他们身边走过，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径直走了。
拐过大楼，来到路上，她任由泪水横流，心里压着的石头又再次回来了。五年了，自己耗费了青春，用尽全力去爱一个人。为了这个爱的人和亲人疏远；为了这个爱的人把自己变成了赚钱的工具；为了这个爱的人自己低到了尘埃里；为了这个爱的人自己做了所有，唯独没有做自己。走到最后，被离婚啦！理由居然是你不够富有，满足不了我的需求……多可笑，多荒唐！就因为你是男人，一转身什么都有了，我是个女人，一转身失去了所有？是上天不公，还是我太傻？
她理不清楚也想不明白。
她需要一个地方释放自己，抬头看见一个白天开的酒吧，直接走进去。她很少进这样的场所，今天就把自己搁在这里。
“青儿，中午放学就上来吧，我们下午去逛街。”秦青拿着书进办公室就接到贺珍电话。
“逛街？带着你儿子？”
“不！老肖下午休息，放我假。”
“半个小时后盘江路公交车站台见。”秦青看看表。
成慧已经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酒了，只觉得那些酒灌入她的喉咙，刚开始还有点辣脖子，现在已经没有感觉了，好像在喝白开水。音箱里播放着忧伤的歌曲，什么曲词她已经听不出来了。只是觉得每一个音符都能触动她心弦，引发她的痛神经。她希望自己痛，痛证明自己还活着，可是太痛了，痛使她失去了方向，使她迷惘。此刻她就像一只蚂蚁，被困在一个瓮里，瓮陷入水中央。她想逃离这个瓮，摆脱这个处境，她努力朝每一个方向突奔，每一个方向都是路，可是每一条路都走不通，她逃不出自己迷惘痛苦的结界。
“你来早了？”秦青拉着贺珍的手，“刚刚二十五分钟。”
“我知道，傻样！我没有怪你迟到”贺珍欢快的拍打着秦青的背部，“你不知道我有多欢喜。”
“不知道！”秦青白了贺珍一眼。
“等你当妈你就懂我啦。走——”拉着秦青的手往人行道上走。“我今天带你去逍遥。”
两人逛在商场之间，穿梭于服装镜前。
“天——”刚走出一家服装店，贺珍丧气的说，“你看我这个肚子像泄了气的皮球，什么衣服都遮不住它的丑陋。”
“别这样！”秦青不知道如何安慰朋友，平复她的心情。“需要时间修复，毕竟它才孕育过一个生命。”
“是吗？”贺珍流露出的无助使秦青心颤。
“你干啥挤我？”成慧跌跌撞撞的指着对面一个四十多岁的肥胖的女人问。
“拉格挤你（谁挤你）？你挡了我呢路嘛”肥胖的女人放下手里提着的半截缸，双手摩擦着，把袖子卷起，眼睛瞪圆了，一副谁怕谁的样子。若是平时遇到这种情况，成慧一定会绕道走，今天酒精把人的脑神经弄乱了，一腔的怒气正没处撒，她借着酒劲把身体向前倾，靠近胖女人，用手拉着胖女人的肩膀以保持平衡，“路——宽——咋——就挡你？”
胖女人闻到成慧身上散发出的刺鼻的酒味儿，朝地上吐了口水，用手拽开拉在她的肩膀手，脸色变红，怒气升腾，“一个酒鬼！还跟老娘耍横？”轮起右手就向成慧的脸打去，刚刚站稳的成慧被她这一掌打了向后退两步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脸上火辣辣的，眼前冒着金星，骨子里的那种泼辣劲被撩拨起来，酒精控制了身体的平衡，也控制住那些文明的框框条条。只见她冲上去就朝胖女人胸部猛推，个子又高出对方一个头，用手拽住胖女人的头发，用力往上提，没提起来，只是暂时控制了场面。
“啊哈，打架啦！”有人停下来观看。
“两个女人打架了，快看”有人招呼周围的人。
“打得好”有人帮腔，“再打凶点才有看头。”
不一会儿，她俩就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
“秦青，快走，那边好像出什么事了。”贺珍提着买的东西拉着秦青朝人堆快步跑去。
“能有什么热闹，人那么多还是算了。”秦青挣脱贺珍的手。
“算什么呀？”贺珍再次拽着秦青，“我都多久没有热闹看了？走——你今天的任务就是把我陪好！”
两个人又像上学的时候那样，借着个子矮小，往人群里挤。可是人多不好挤进去。
“我赌高个子的赢，你呢？”秦青旁边的两个男人抱着手在哪里讨论。
“大哥，借过，借过，借过！”贺珍拉着秦青就往内圈挤。终于挤到里面了，只见两个女人早已纠缠在一起，正扭打着，头发披散，衣服有些部位撕裂，只是看不清面部。
“哎呀，你们这些大男人站在这里看啥呀，还不帮着拉开。”贺珍嗓门大。
“拉开？”
“拉——”
“不要打咯。”
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就是没人上去。
“拉啷子，还没有看够呢。哈哈”有人大笑起来。
胖女人很快找到反击的机会，朝成慧的腿部踢过去，成慧疼了，再次用力甩开对方，两个女人都往后摔地上，大战告一个段落。成慧长长的头发已经完全披散开来，遮住了整个脸部。白衬衫上有些血点子，裤子被踩得到处脚印，丝巾飘落在地上，也被踩得脏兮兮的……
“让开——让开——让开”一个矮个子同样肥胖的男人对着人群大喊，旁边还有两个人为他开道，“哪个吃豹子胆的敢打我老婆？”
“成——”贺珍趁众人转移目光时，惊了一下，把秦青推到成慧的旁边，“你护着点，我朋友。”
秦青试图用手拉起成慧，可是成慧的酒喝得太多了，根本不能平衡自己，秦青扯不动。
三个男人已经冲上前，胖女人见自己的帮手来了，又是骂又是哭，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同行的两个男人拉胖女人站起来，刚才咋呼的男人丢下胖女人就要冲过来打成慧，贺珍突然站到他面前，“我说大哥，那么多人都看见的，你这样出手恐怕不合适。”然后转向旁边一个看热闹的高个子男人，“大哥你是男人，你说句公道话，这大街上如果有男人打女人，你会这么干看着吗？”
“不会！不会”！被问到的男人回答。
“是呀！”贺珍又转向其他人“这位大哥不会，你们也不会吧？”
“不会——”有人应和着，有人嬉笑着。
“大哥，你是聪明人。”贺珍又转向矮个子男人，靠近他说，“我们都看见了，你老婆可是很厉害，这个又是酒醉了，要是上派出所恐怕讲不清楚。”矮个子男人沉思了一会儿，嘴里嘟囔着，骂骂咧咧的拉着胖女人，提着半截缸走啦。
“都散了吧！散了吧！”贺珍朝周围人喊了喊。
见人走得差不多了，贺珍和着秦青一起拽起成慧，把地上的丝巾捡起来盖在成慧的头上，对秦青说，“快走——”
成慧像个木偶一样，被两个人拉着，刚出步行街，贺珍就找了个出租车，报了个地名。
秦青一直没看清成慧的脸，一切都听从贺珍的安排。看见贺珍一直紧紧拽住成慧的手，眼里充满温柔和爱惜。秦青也受到感染，看着成慧丝巾下微微起伏脸部，感受到她手心里的冰凉，秦青心酸极了——这姑娘看起来很有教养，怎么会在街上打架呢？她该是遭遇了怎样的事，才把自己弄成这样？还有贺珍，从来都是快嘴，怎么现在却只是呆呆的握住对方的手呢？
成慧的酒劲已经过去一些了。脑袋不那么木，感觉浑身上下都是疼，特别是心，疼得快要爆炸……心的疼痛不自觉的传达在双手上，两只手都被人握着，右边的是贺珍，刚才自己听见贺珍喊自己的，另一只不知道是谁，但是感觉很熟悉，不过心疼使她无法思考分辨。
“到了——”司机停住车。贺珍把钱递过去，然后拽着成慧的手出了车门。秦青在后面拿东西跟着。
“这个姑娘的房间很整齐。”秦青进门的第一印象。“布置的很雅致，很有品味。”
“来，坐下来。”贺珍对成慧说，然后她们背对着秦青坐了下来，贺珍把丝巾取下来，帮成慧整理头发，脱衣服。
成慧像个乖孩子，不说一句话，由着贺珍帮她处理。
秦青站在她们背后看着，偶尔换换水。
“看看，你把自己伤成什么样？”贺珍边擦药边说，“忍着点——”
“呜哇——”成慧突然哭起来，哭得使人听着肝肠寸断，贺珍紧紧抱着成慧，秦青也过来，从后面抱着着……
成慧终于哭够了，酒也醒得差不多了。贺珍递上湿毛巾，温柔的拍着她的肩，“要不咱们去医院看看？”
成慧摇摇头，低声说，“我离婚啦！”
“哦——”贺珍沉思一会儿，“离就离啦，没事！”
成慧眼里满是哀怨，“他有别的女人啦。”说这句话的时候，闭着眼睛很费力才抑制住悲伤。
“这个王八蛋！”贺珍高声大骂。“他——他——”
“又在骂谁呢？”秦青提着三个白色塑料袋推门而入，“小声点。”
成慧抬头看去，“秦青——”吃惊的喊着。
“成慧——”秦青这时才正面看清，赶紧走过来。
“我——你们——”贺珍张口结舍。
成慧，秦青拥抱在一起。
“你成熟了。”成慧含着眼泪。
“你更漂亮了”秦青面贴着成慧的耳朵。
“漂亮吗？”成慧的泪水冲破眼眶，“你都看见了。”
“没事儿，没事儿！”秦青用力拥抱着成慧。
贺珍也从后面拥上去，三个女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原来我们都在同一座城市，都有那么厚的渊源。”秦青感叹到，“以后便不再孤单了。
三个女人一起聊起了往事。
“我的假还有半个小时，我得先走。有秦青陪着你，我就放心。”贺珍看看表，匆匆告别。
“路上小心！”秦青提起放在床上的塑料袋递给贺珍。
成慧含泪握着贺珍的手。
“好好的哈。”贺珍柔软的说。
那天晚上，秦青一直陪着成慧。她们谈论着过去的事，那些记忆中的人。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安慰你，和你所经历的相比，我的阅历太浅了。其实也没有任何他人的安慰，能拯救一个人于水火。正如亦舒说，“此为妖兽社会，无人抚慰你幼小心灵，你需自己艰难成长。”秦青在黑暗中摸索着成慧的肩膀，“在成长的过程中，我愿陪着你。”两颗心如两个身体靠得很近。
要是太痛苦，你就暂时离开这里，去看看你曾经想去的地方。借机会休息一下。”
“有些事情我不想的，可是它总是主动跳到我的眼前，使我难受。既然无法跳过，我就把过去的每一件事情都梳理一遍，试图从这些梳理中找出理由说服自己，可是好像不管用，无论我怎么梳理，每一件事情的背后都被标上美好回忆。这些回忆和现在的失落比较，我陷入痛苦。”
“是不是你自己给自己的心里暗示是：舍不得？”秦青说，“要不换个角度想——不一定要否定这个男人，因为不否定他，才要放他去追求他自己想要的。”
“那不是在否认事实吗？”成慧痛苦的搭话，“他本身伤害了我，难道我还要美化他？”
“美化还是丑化他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要让他对你的伤害继续延续下去。只要能让你的心平静下来，情绪好起来就行。”秦青也不知道自己这样说有没有作用，可是看着朋友伤心成那样儿，又不能什么都不做，可是怎么做，她是糊涂的。
黑暗中，成慧不停的翻身，秦青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秦青醒来，挣开眼睛，身边没有成慧，赶紧下床，只见桌子边已经收拾好一个半人高的军绿色旅行包。
秦青正准备开门，门推开了。成慧端着豆浆和油条进来了。秦青接过来，轻声说，“这些事情你让我做就好了。”
“做点事儿，心里亮堂些。”成慧从柜子里取出碗，“再说从上高中开始，不都是我给你抢座位吗？”
“我也有给你抢过哈。”秦青想逗逗气氛。
“还真抢过，抢的是司机的位置。”成慧抬头想了一下。
“哈哈，你还记得？”
“怎么不记得？”成慧摸摸秦青的头，“谢谢你，那些年一直把我当朋友，无论别人怎么议论我，你都会维护我。”
“你不也是吗？三年高中一直为我抢座位……所以，慧，你要好好的。”秦青拉着成慧的手。
“来，吃饭。”
两人坐下来吃着东西。
秦青指了指旁边的背包。
“我想你的提议也许可行。”
“嗯，啥时候去？有大概的方向吗？”
“缓几天，我处理好手头的急事。没有，到时候再说吧。”
两人站在街口，风吹乱了成慧的长发，俏丽的脸庞早已失去了光彩。秦青看着心酸。
“我不送你，我早上有课。”秦青看看表。“我们晚些时候联系。”
成慧走进办公室，助手小吕跟着进来，看着成慧憔悴的样子，欲言又止。最后把一个提案放在桌子上走了。
成慧坐下来，准备看文案。心里很乱，思绪展不开。陈宗林和那个女人的面容一直出现在她脑子……一个上午什么事情都没有处理好，她陷更加入烦躁之中。
“嘟嘟嘟嘟”敲门声响过之后，秦青手里提着袋子走进来了。
“我带吃的来了。”秦青招呼着，“快过来看看。”
“我不饿！”成慧手里拿着文案。
“不饿也要吃”秦青过来抽取成慧手里的夹子，“你看这个都被你拿反了。”
“还有多久可以走？”
“还有好几个没处理好。”
“你处理好几个？”
“一个都没有。”
“那么不在状态，请假吧！”
“我——”
“请假吧！别勉强自己，你的事业辉煌着呢，不在乎这一刻。我们下午去逛街还是去那里逛逛？你看天气多好！”秦青替成慧把窗帘拉开，阳光像一条条金线一样照射进来。印在成慧苍白的脸上，泛不起一丝光亮。一个人的心被掏空之后，意志精神也跟着消失了。消失了意志精神之后的肉体，从里到外都泛着颓废气息。对于现在的成慧来说，她体内的阳光已经被阴霾占据。
“你看这些花开得多好呀？”秦青引导成慧看向窗外墙上的花圃。
“是呀，在哪片花圃下，他向我告白过。”成慧喃喃的说。
秦青没想到随便说的一句话，成慧也能想到往事。她怎会知道，此刻成慧心里完全被屈辱不甘往事美好等充斥着，它们混合成心魔一般，想要驱赶有多不容易。
“成慧，在哪里呢？”秦青打电话问。
“办公室！”成慧眼睛盯着电脑，把电话卡在脖子上。
“怎么又跑到办公室去了？那个工作真那么重要吗？”秦青的声音里有点不悦。
“不工作干啥？姐现在已经没有时间悲伤了。与其悲伤得要死要活不如多挣点钱，有钱了才硬气，硬气了脊梁骨才稳。”成慧卡着的电话往下滑，她扶住，“先不跟你说了，我现在忙。晚上叫上贺珍，我们聚一聚。”
秦青收了线，脑子还没转过来，“怎么个情况？不过听那个声音，应该是活过来了。”继而高兴了摊开书，“看来成慧说得对，不工作，能养活自己吗？”
贺珍终于找到机会，仔细观察着婆婆的脸色，试探着说“妈，晚上我出去两个小时。”
肖母抬起正在逗孙子的头，贺珍看出婆婆的不悦，但是她顾不上了，“我这产假也满了，要去上班了，晚上秦青她们喊一起吃饭。”
“来家里吃吧！”婆婆说，“我帮你们做。”
“她们就是怕麻烦你，才在外面订好了。”贺珍着急的说。
“浩儿还在吃奶。”婆婆脸马上拉下来，“我这腰天晴下雨的也疼。”
“妈，不要太久，就一两个小时。我先把浩儿喂了再走。”
“早去早回，一个女人家要顾家，心里想着自己男人。”当贺珍坐在对面把这个“请假”的过程跟两个女友描述的时候，婆婆脸上那种冷气还在她头顶盘旋。
“你呀，知足吧！”秦青说，“好歹还帮你带孩子。我呢？我婆婆不把我刮一层皮我就阿弥陀佛。”突然发现自己失言，看看成慧。
“别看我，你们经历的我没有经历过，但是姐——”成慧哽咽一下，端起杯子，“来，喝酒！”
秦青端起杯子，贺珍半天不见动静，见两双眼睛看着自己，“干嘛？我不是怕婆婆，我是考虑我儿子，我可是在哺乳期。”
“哺乳期？找个好点的理由吧。”秦青笑着说，“你可以不喂奶呀。”
“不喂奶？你是没当妈才这么说哟。”贺珍端着酒杯看着秦青，“不过你还不准备生孩子吗？”
“生孩子？我们读书学习那么苦，我现在还会做梦，梦到正在高考，我怎么都不会做那些题，然后被吓醒，汗水浸湿头发……我可不想搞个孩子来经历我所经历的痛苦。再说现在搞个孩子太不容易了。我怕我们两口子没这个能力。”
“哈哈，我说妹妹，这孩子是搞出来的吗？”贺珍笑弯了腰。
“你家儿子不是你俩口子搞出来的，是别人？”秦青一本正经的问。
“讨厌鬼！”贺珍扑过来要打秦青。
“好了，这酒还喝不喝？找那么多借口，随便你们！”成慧自己喝了，秦青也喝了，贺珍想了想，也端起来喝了……
“你们两个记住了，要好好的过。但是爱如果是十分的话，给男人三分，自己留七分。”成慧已经有三分醉。
“不对，五五分。”秦青说。
“这个要看男人的品种。”贺珍话开始多了，“像我家老肖这种，不能打分。”
酒在一点点减少，话在一点点变多。
“啊，好久没有找到这种感觉啦。”凉风吹在脸上，贺珍如同解脱一样，手舞足蹈，高喊“自由！自由！”
“我觉得我们以后要定期聚。”秦青提议，“不管结婚与否，属于自己的生活还是要有。”
“同意！”成慧摇摇晃晃的拍着两个人的肩，“以后还要多发展几个成员，把队伍扩大。”
“为了我们第一次聚会，干杯！”
“干杯！”
……
“妈——”肖文杰抬头看见母亲进来。
“你老婆还没回来？”肖母看了看屋子里，阴着脸，“我说文杰呀，你也该管管她。”
“我知道，妈——”肖文杰用手拍拍母亲的肩膀，“她只是——”
“只是啥？”肖母不喜欢儿子替儿媳说话，尤其是儿媳妇生了孙子之后，她就发现儿子不再像以前那么听她话，高声说，“这人的胆子大啦。你是男人，该管管。”
肖文杰没有做声，肖母非常不满意了，“妈可是为你好，你太好讲话，担心她爬到你头上。”
“妈，放心吧。我头尖，她在我头上站不住。”肖文杰把母亲压在沙发上，嬉笑着给她捏肩。
“文杰呀，你妹不听话，妈这辈子就靠你了。你那个媳妇可不是个省油的灯，要是你都……”肖母还准备说下去。门突然被贺珍撞开，摇晃着身体，脸红红，眼睛迷离着，“妈——”
肖母马上站起来，用眼睛瞪着贺珍，贺珍嬉皮笑脸的过来拉着婆婆的手，“妈——你看我给你带郑记刷把头回来。来——趁热吃。”
肖母甩开贺珍拉着的手，“我吃过啦。”
贺珍再次伸手去拉肖母，“妈——这可是你最喜欢吃的。我觉得你特别辛苦……特意买给你吃。”把带回来的袋子放在茶几上，醉眼朝肖文杰使劲眨眼睛。
肖文杰赶紧过来帮着铺碗筷，贺珍摇晃着手把刷把头沾上辣椒水喂到肖母嘴边，肖母看着贺珍，又看看儿子，张嘴接过去。不一会儿就吃完了，收拾起袋子出去啦。
贺珍悬着的心落地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大腿伸到茶几上，双臂张成大字，“老肖，给你媳妇倒水。”
肖文杰微笑着倒了杯水递到贺珍身边，笑着说，“今天脑袋转过弯来了？”
“废话！”贺珍白了他一眼，端起水要喝，被肖文杰挡住，从贺珍手上抢过来，“烫——”用嘴吹着，“早该这样啦！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自己用嘴唇试探一下，重新把水刚送到贺珍嘴边，“你所失去的都可以在我这里获得。”把贺珍的腿抱在怀里，帮她捏着。温柔的说，“你喝酒了吧，记住你还在喂奶。”
贺珍一把抱住肖文杰，朝他脸上亲了一下，笑着问，“为啥对我那么好？”
“呵呵，傻气，你帮我生儿子呀，你是我老婆呀。”
“呵呵”贺珍笑着，把手搭在肖文杰胸前，“我要补偿，补偿！”
肖文杰抱着贺珍步入卧室……
秦青有点微醉，回家把脸脚一洗，冲进卧室，卧室的灯已经坏了好几天了，她摸索着上床——“啊——啊——”
“啊——啊——”秦青发出这种惊悚的叫声，身体也快速向后退，“嘭——”紧跟着这一声巨响的是“哎哟——哎哟——”不断的呻吟声……“啪——”清脆的响过，房间一片雪亮，秦青本能的用手遮挡了一下眼睛，随之快速双手环抱捂住自己胸部，再抬头瞧去，水务逸正是笑非笑的盯着她看呢。
“怎么会是你？”秦青使出吃奶的劲朝他大喊。
“不是我还会有谁呀？”水务逸平时脑子反应慢，这句话他倒是反应快。
“我以为是贼！”秦青微醉的脸更红了，“要知道是你，我也不至于被摔成这样。”这时候顾不上护住自己裸露的身体，用手摸摸自己碰到衣柜上的头，又摸摸自己砸在地上的屁股，“哎哟——”再次呻吟起来。
见水务逸还在床上呆看着她，更生气了，“有本事你就让我在这地上呆一晚上！”
“哈哈，我没本事喊你待在地上一晚上，但是不反对你就这样在我眼前一直待着。”水务逸还不准备来帮秦青，还优雅的换一种姿势盯着她看。
“啊——啊——”秦青歇斯底里的叫唤。
“别喊了，我的姑奶奶！”水务逸一个箭步冲到秦青身边，用手把秦青的嘴巴捂住，“你想让所有人都听见呀。”顺势把秦青抱在怀里。
秦青揪着水务逸的耳朵不放，顺时针一步一步的慢慢拧，“哎哟，哎哟，哎哟……”水务逸叫唤着。
“装，继续装！”秦青停住手，
水务逸还在叫唤，“还不赶快把我放下，去打水来给我洗干净。”
水务逸朝秦青背后看一眼，把裙子掀起来看一下，“不用洗，干净很。”
秦青被撞的头还在晕乎乎的，屁股着地的地方更疼，现在还被水务逸掀起裙子，娇嗔着，粉嫩的拳头雨点般的砸向水务逸的肩膀。
“哎哟，哎哟，哎哟……”水务逸只会这一声。
“换一种叫唤方式，这种太单一，姑奶奶我听着不舒服。”秦青挣脱他的怀抱，命令的语气。
“嗯——”水务逸翻身过来，扑向秦青，“那就听你的，换——”
笑声喘气声传向黑夜里。
“你今天怎么回来了？”
“我明天早上在城里开会。你平时都那么晚回家吗？还喝了酒。灯都弄坏了。”
“灯都坏了，我都几晚没回家了。”
“啊？”
“啊啥，我在成慧那里。”
“你们经常去喝酒？”
“没有呀，就今天。”
黑暗中，没有声音。
“你不会吃醋吧？”
“还真有点，我担心成慧把我媳妇拐跑了。”
“去——”秦青朝被子里一脚踢过去。
“哎呀——你往哪里踢呢？”
“我那知道是哪里呀？”
“不知道，看来印象不深刻，那就再加深加深。”
“讨厌！”
暧昧的声响惊羞了窗外的皎洁的月亮。
成慧呆呆的凝视着月亮，好一个月圆之夜呀，凉风一阵阵的穿透她的身体，雪白的雪纺纱裙被凉风吹起如同月亮一样柔和。“这都六月了，风怎么还带寒意呢？”她心想，这样的夜里这样的时刻用这样的方式醒来，凝视着窗外的一切。“自己是属于这个世界的，可这个世界是不是已经把我忘记了？白天里可以拼命的工作，向任何人宣告，自己已经忘记了一切，可以好好的活着。可是这样的夜里，独自一个人，为什么还那么伤感？我在为谁难过？为伤害我的人，还是为自己？不管为谁，伤心是事实。夜幕就是催化剂。它如同一张网，跟随着黑暗铺天盖地的降临到思绪触及的每个角落。你无法躲避，无法逃离……”
眼睛都看疼了，月亮还是那么大，那么圆。收回目光，拉开灯，对着镜子。镜子里的那个女人，飘逸的长发垂到腰际，乳白色的雪纺纱裙及脚踝，和雪白的肌肤一起，界限明晰又融合。窈窕的身姿每一次律动都充满韵味。再往上看，脸是耐看的，只可惜缺了神采，失去了光泽……
“不要骗自己了，成慧！你过得不开心。”她对着镜子说，“那么美好的年龄，那么妙曼的青春，不该把自己关在坟墓里。你来到这个世界上，不是为了取悦哪个人，更不该为不值当的人和事牺牲自己。既然是错误，早一天纠正，早一天解脱。”
重新回到床上，盖上被子。“明天，明天，明天回来的……”
“叮铃，叮铃，叮铃，起床了，再不起床，就要迟到了……”秦青的手机传来清脆的童音。
秦青伸手在枕边乱抓，终于抓住，把叫唤的手机按了，又眯了一会儿，猛然坐起来……停顿五秒钟，下床——腰部突然被水务逸一把抱住，“不准走。”
“别闹了，我有早读。”秦青伸手抠他扣在自己腰上的手，怎么都抠不开，只得反身在他脸上亲一口，扣着的双手才迅速解开。她转身要走，又被扣上了，“不要这么酸，好不好？”又重复一遍，才得走开。
洗漱完毕，看看闹钟，还来得及，朝卧室里走去，把被子猛然掀开，咯咯的笑着，拿起手机逃出了家门。
晨光熹微，微风吹在身上，凉凉爽爽的。走在路上，行人很少，偶尔见到几个环卫工人穿着橘黄荧光带背心在路上清扫，匆匆一两个行人擦肩而过，谁也不会注意谁。这一夜下来，身上微微有些酸痛，秦青不住的甩甩胳膊，扭扭腰。“电话，接电话……”电话铃在这安静的街道上响起，她被吓了一跳
“喂——你醒那么早啊？”秦青拿起电话看了一下。
“我走了。你帮我找个离你近点儿的地方，我回来就搬家。”成慧背着一个半人高的军绿色旅行包，朝汽车站走去。
“去那里？”秦青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理解成慧的意思。
“不知道，反正丢不了。房子不要太大，够我住就行。”成慧那头已经传来嘈杂声。
“行嘛！”秦青知道她不想说的事儿，问也白搭，“你注意安全哈！”
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秦青还在原地纳闷，“昨天不都好好的吗，怎么今天就改变主意了？是不是失恋离婚这类情绪会反复发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