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榕树底下就三五个老奶奶在那里守着她们少得可怜的几棵蔫白菜和几把耷拉着叶子的小葱。也不怪没有生意，这乡下谁家地里没有种着点菜，特别是这个万物复苏的春天，需要买菜的也就是秦青这种外来户。像这样的外来户人数本也不少，只是很多都不自己做饭。下了班或者几个人约起集中在一家打个平伙，或者直接进城回家。年轻人是不会来卖菜，只有固定的几个老奶奶，闲着没事，干不动重活，从自己家地里拔点摆在大榕树下拉家常混日子。卖不掉也不着急，拿回家自己吃，实在太蔫了话，直接往鸡圈牛圈里丢，也能熬成肥料。
秦青挑选了两颗还看得顺眼的白菜，几根小葱回家去。把冰箱翻了一遍，感叹道：这男人一个人在家过得是啥日子呀——除了冰块就剩下不知啥时候留下来的半碗剩饭。
她往楼下房东家走去。
天都黑了，秦青守着自己坐的两菜一汤已经半个多小时，仍不见水务逸回来，心情由期盼变成失望，甚至有点忐忑……
“哐当——”门从外面开了，秦青也睡梦中惊醒，从桌子上趁起脑袋，四目相对，双方都呆住……秦青设计好的仪式始终没有开启，水务逸走过来靠近秦青，“放假了吗？”
秦青摇摇头，拉住水务逸的手。
“那你怎么？”水务逸坐在秦青身边的凳子上，眼睛躲闪着。
“我调过来了。你不知道吗？”秦青奇怪水务逸的冷淡和陌生。
“调过来了？”水务逸突然眼睛放光，“调令下了吗？”一把把秦青搂在怀里。
“嗯！嗯！下了！”秦青的嘴巴被他的胸膛堵住，说话不是很清楚。“我都报道了。”
水务逸把秦青搂得更紧，秦青甚至感觉呼吸困难。
“有那么高兴吗？”秦青轻声的问。
“当然！”秦青感觉额头上有液体滑落，接着听见抽泣的声音。
“好了，好啦”秦青拍着水务逸的胸膛，“大男人……我都没有激动……你激动什么？”
“你不懂！”水务逸再次拥紧秦青。
秦青是不懂，她怎么能明白水务逸那种好不容易爬到山顶，被人一把拽下去，几乎落到底，本以为会跌到谷底摔死或者半死。突然空中吊下一根绳子，不偏不倚的正好被砸在他身上，把他从谷底一下子拉倒山顶，这恍如梦境的喜悦呢？
三月的春城已经很美了。春风和煦，杨柳依依，绿水长流，阳光灿烂的照在行人的身上。西山公园里，艺术家们照例在吹啦弹唱，行人驻足欣赏，时而爆发出一阵喝彩。成慧挤在人群里，眼睛盯着唱歌的女人，右手在底下默默的数着拍子。这次出差来这里，办完事儿，马上去看老公陈宗林，他们已经十多天没有通电话了。最近陈宗林总是很忙，说跟导师忙着做研究，没时间打电话。她想这样也好，自己最近也忙。但出差来了就顺便去看看他。到学校没有找着人，也没人知道他去那里了。她等了三个小时人没回来，托人把带给他的东西转交，自己回到宾馆检查完文案，出来这里转转。
“好——”女人唱完一段之后，围观的吃瓜群众一起喝彩。成慧也像大家那样，眼睛朝对面扫过去，心里惊喜，“宗林？”
人群对面，一百多米外，一男一女正从走过去，男人很像陈宗林。成慧快步追上去，一男一女很亲密。成慧跟在他们后面保持三四十米的距离，越看心里越慌，越慌越想探个究竟。前面的俩人牵着手，边走男的边给女方喂食。那熟悉的动作，诱人的侧影，为女人擦拭嘴角的方式……成慧的心被揪起来一遍又一遍的拷打，痛得直流血，眼泪模糊了视线，腿在打颤，双手使劲的拽着上衣的下摆。跟着俩人走了很远，他们的每一个亲密动作都像一把尖刀直入她的心窝。
“也许——”成慧想，“也许——自己应该走上前去确认一下。”她擦干净泪痕，活动一下自己僵硬的面部。小跑着追赶那对男女。
“宗林——”成慧从背后拍拍陈宗林的肩膀，只见那个肩膀战栗一下，拉着女人的右手也触电一般放开，人并没有马上回头。旁边的女人先回头——一个骄傲的漂亮女人，眉宇之间写满了高傲。个子没有成慧高，她却用一种四十五度角视角打量着成慧的衣着。成慧见过太多这种眼光，知道这种女人的底气来自那里。成慧看都没有正眼看女人，只盯着男人的后脑勺。
许久，那个后脑勺转过来了，但不是看着成慧，而是看着他对面的女人，温柔的说，“你先去那边等我。”
那个女人皱了一下眉头，看一眼成慧，耸耸肩迈着小碎步子高傲的走过去。
成慧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血在滴，绞痛得脸色苍白。
女人走远了，陈宗林才对着成慧，挤出来那么一点点勉强的笑容，伸出右手拉成慧的手，成慧甩开了。他尴尬了一秒钟，又厚着脸皮来拉成慧的手，成慧再次甩开，他趁机抱住成慧，在成慧耳边轻轻唤道，“老婆！”
成慧的耳朵被他的气息轻轻的刺激，比春风还撩人，身体好像被注入镇定剂，心里马上平复。刚才的那些疼痛那些鲜血瞬间消失殆尽……
“对不起哈！”陈宗林感觉成慧心里和身体的变化，“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出差，刚才去你学校看你。”成慧发现自己很难冷静，她一直想问陈宗林那个女人是谁？可是嘴巴却始终开不了口。
“辛苦你啦！”陈宗林一如既往的深情的看着她，“为了我，你看你又瘦啦。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对不起你！我对天发誓！如果我陈宗林对不起成慧，天打五雷轰……”成慧见他发那么重的毒誓，心疼得赶紧捂住他的嘴。
俩人依偎了好一会儿，成慧想起自己还有事情，想跟陈宗林告别，担心陈宗林怪她。
陈宗林先开口，“老婆，不好意思。我和我的同学来城里观摩一个活动，现在马上要走……”
“开去吧！”成慧笑眯眯的说。
看着陈宗林小跑着离开，跑一段还回过头来朝成慧挥挥手，看着他挥动右手和那堆满笑容的脸，尽管成慧心在滴血，她还是回应灿烂迷人的笑容。
“老娘先把钱赚到手再说。”她在心里对自己说，然后头也不回的朝相反的方向走了。
“你用了半个小时。”那个高傲的女人斜眼对着陈宗林说。
“效率高吧？”陈宗林邪恶的朝女人眨着眼睛。
“她谁呀？”女人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快。
“曾经的一个错误。”陈宗林双手一摊，眼睛向上一轮。
“哼！”女人鼻子一哼，自顾自的朝前走了，陈宗林嘴巴一憋，撵上去。
虽然成慧的心情很糟糕，但是因为准备充分，经验充足，和客户沟通很好。她这次的出差任务算是圆满结束，剩下的只需要做好下一个阶段的准备工作。
这也冲淡了些许心中的阴霾。“成姐，咱们提前完成任务，要不要去逛逛？”助手小吕怯生生的问道。观察到成慧脸上的笑容，她才敢说，不然……
“行呀，你去吧！记得明早九点的火车。”成慧看出小姑娘的心思。
“嗯——”小姑娘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转身的时候跳了一下。
“哎！”成慧朝小吕喊着，小吕惊异的回头，那样子很怕成慧改变想法，成慧指指姑娘背后的背包，“该不会背着那么重的包去见男朋友吧？”朝她招招手，“我带回宾馆吧！”
“谢谢成姐！”小姑娘开心的把包送到成慧手里，转身跑了。
成慧收回目光，工作的事儿告一段落了，该想想自己和陈宗林的事啦。下午见面没有问那个女人是谁，因为自己还没想好怎么处理这件事。其实问不问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不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
她想起这件事，目睹陈宗林刚才对自己和对那个女人的态度，心里就开始一阵一阵的绞痛：往日自己的付出；当初相识相知相爱的点点滴滴；后来婚姻相处中的那些矛盾……自己为他付出那么多，到头来在他心里还不如一粒尘埃，是自己爱得太低贱了吗，还是这个男人天生就是贱？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她干脆坐在路边的椅子上，任由眼泪肆意流淌，也不管过往路人诧异的目光。
夕阳斜照在远处的高楼上，也拉长了行人的影子。天空好像被水洗过一般，几朵云边缘被夕阳染成黄红，中心却是黑色。路上行色匆匆的行人车辆快速切换着，只有她孤单的背影定格在这样干净明亮的背景里，似乎很不和谐。
陈宗林在女人脸上亲了一下，双手搭在女人的肩上，轻柔的捏着女人的削肩。女人侧过头来看了一下陈宗林，用脸在陈宗林的脸上来回蹭着。
陈宗林悠悠的说“宝贝，我要出去一趟。”
“去见那个老女人？”女人触电一般移开自己的脸，迅速恢复冰冷。
“她好不容易过来一趟，我就去看看。你知道啦，宝贝，我的心在你这里呢。”用手捏了捏女人的右边**。
女人白了他一眼，把他的手推开。陈宗林再次轻拍拍她的肩膀，“就一会儿！”
“去看可以，但是别有实质性接触。”
“哈啊哈”陈宗林爽朗的笑了两声，“听你的！”
女人嘴角上扬，“不听我的，你那笔培训费我恐怕是帮不上忙了。”
陈宗林已经转身，嘴角露出厌恶的表情，只是那么一瞬间，就换上灿烂的笑容，回头招手，“我走了。”
宾馆橘黄的灯光映照在房间里洁白的床褥上，也照在成慧消瘦清丽的背影上。算起来自己和陈宗林结婚已经有四年了，这四年里自己拼命的工作赚钱，心里装着小家装着陈宗林，唯独没有自己。镜子里那张干瘪的失去生气的脸，自己还不到三十岁呀！现在又为这个男人背叛自己伤心难过，五六个小时过去了，滴水未进。此刻那个男人恐怕正躺在那个女人的怀里……想到这里她清瘦的身子颤抖起来。心里知道不值得，可是控制不住自己。
“嘟嘟嘟嘟”听到敲门声，成慧擦干眼泪，看看红红的眼睛，拿起粉垫扑了扑。
相同的场景触发了她的想象，那时候她是雀跃的期待，现在她是含泪的熬。
陈宗林没听见房间里的动静，再次举手欲敲，门开了。一张带着笑容的脸和一双躲闪的眼睛呈现在他面前，他心在那一瞬间有了一丝裂痕，但马上就被抚平。
陈宗林张开双臂想要拥抱成慧，但被她早一步巧妙的躲开。只留下他那尴尬的双臂在空中，他迅速调整双手的角度，再上下挥动。“你吃饭了吗？慧！”
“还没有。你呢？”成慧示意陈宗林关门。
“啊哈，我来看你，还能吃饭过来吗？我们夫妻俩有多久没在一起吃饭了，怎么也要一起吃顿饭啦。”跟着成慧走到床边，“这样吧，我们先去吃饭。这附近我知道有家不错的小火锅。”
“是吗？你对附近很熟悉呀？”成慧漫不经心的说。
“不是呀，恰好上次跟同学来这里逛过。你知道我们学习蛮紧张。”替成慧拿起外套，搭在她身上，把她的正脸扳过来，盯着看了很久，“怎么没戴眼镜？”
“带了隐形眼镜。”成慧回答。
“哦，这里的风比较大，担心吹着。”像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墨镜给成慧带着，“走吧！”
两人走出宾馆，来到旁边一家火锅店。此刻正是吃饭时间，顾客很多，他们等了一哈儿才弄到一个靠墙边的座位。
陈宗林很熟练的跟服务员报了要求，然后对成慧说，“你先坐着，我一会儿回来。”
成慧看他朝外面走去，心里居然有种奇怪的想法：“不会是去给那个女人打电话吧？”这个想法一经产生，她自己都吓了一跳，也开始鄙视自己。
服务员把一个小锅放到桌子上，很小巧秀气，贴近锅底的是炒好的半锅辣子鸡，肉下面铺着几片碧绿的生菜，看着确实有食欲。
不一会儿，碗筷上齐，锅子滋滋的冒着油……
成慧正盯着锅底滋滋冒着的油看，说实在的，她没什么胃口，整个人好像虚脱一样。眼前突然被一束红艳艳的玫瑰花遮住，那红好像血液奔腾，成慧的心凝冻住。“亲爱的，跟我几年，我从来没为你买过一束花。因为我觉得那些钱都是你给我的，没有意义。”陈宗林深情盯着成慧的眼睛，有点哽咽，眼睛还有点红，“不能给你带来幸福还要不停的拖累你，我——我——”他勾下头，沉默一会儿，“今天我给你买这束花，想向你献上我最真挚的感激和最深沉的惭愧，希望你一定要接受。”说着双膝下跪。
成慧的心好像被关进了玻璃屋，如果不是今天偶然碰见，会有现在的这一景吗？可是这一景自己的心怎么没有一点温度呢？
旁边的食客不明就里，看到这一幕，以为是求婚，拍掌祝福，“答应他，答应他！”
成慧看看跪着的陈宗林，看看那束耀眼的玫瑰花，望望周围的食客，拉着陈宗林的衣袖，嗔怪道，“快起来吧！大家都看着呢。”陈宗林仍旧跪着，“接受我的歉意我就起来，不然……”
“好了，我接受。”成慧拉着陈宗林。
陈宗林起来顺势亲了一下成慧的额头，在众人的掌声中起来。
重新坐回桌子边，陈宗林递给成慧碗筷，“慧，将就吃吧，我今天只能请你吃这个档次的，以后咱们一定去更好的地方，相信你老公我吧！”
吃过晚饭，成慧想去走走，但是陈宗林说早晚温差大，担心成慧不适应感冒，就直接回宾馆。
“慧，我知道你今天心里不舒服。”陈宗林坐着成慧的对面，看成慧摇头，“你的所有的心事都写在脸上。”
成慧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其实我跟你说实话吧，你看到的那个女人是我的同学。你知道我经济困难，每一次从你那里拿钱我心里都很痛。而她很有钱，她能保证我日常生活，这样你就能轻松一点。有点钱把自己打扮一下。你看你已经多久没有买衣服了？多久没有买化妆品了？还不到三十岁的女人，这头发这皮肤……你一定要好好爱自己，打扮自己。”
成慧听到这些话，心里不是感动而是欲哭无泪。此刻信任已经在两人之间划了一道沟，在成慧看来，陈宗林所有的话都辨不出真假，他们之间不是亲密关系，而是敌我矛盾。
“我跟你说实话吧，我跟她只有金钱关系，我需要她的钱。我这么做就是为了给你减轻负担，让你生活得更好。”他观察着成慧，觉得似乎有必要再透露，“当然也有x，但是没有感情。”
成慧静静的听着，每一个字都是一把刀，每一刀都割在她的心坎上。
“慧，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一起去住宾馆吗？”陈宗林明显感觉到气氛的尴尬，“那天我们把宾馆的床单……呵呵”
成慧陪了个笑脸，陈宗林突然一把揽过成慧的腰，把成慧斜抱在自己怀里。这个动作让成慧回顾起了俩人之间的很多甜蜜的往事。
陈宗林勾头就亲，成慧扳开他的手嘴，奈何力气不足，陈宗林继续一路攻下去，节节胜利……
听着陈宗林传来的呼噜声，成慧轻轻翻动自己的身子：自己的身体和心太想通了，心里有疙瘩，身体也抗拒，现在下体用疼痛诉说自己的不满。
“离开吧？都走到这一步了。”心在问。“连身体都不愿意接受了。”
“你做得到吗？”脑子反问，如果做得到你现在就不会那么痛。”
“那么现在怎么？”心继续追问，“原谅吗？可是我很疼呀。”
“离开你也疼，原谅你也疼，哪样疼得厉害些？”
“离开。”
“那就原谅吧。你要明白，这不会是最后一次，可能只是一个开始，出轨这种事对他来说只有零次和n次，你能忍受他一次又一次的背叛吗？”
“我……我明白，我很疼，但是我做不到原谅，我留下来只是失望还没有攒够，当它一旦攒够了，我一定会离开。”
“哎，听你的吧，我的傻姑娘。只是你从今往后一定要好好爱自己。”听着旁边雷一样的呼噜声，成慧翻来覆去睡不着，心上压着一大块铅，使得她呼吸困难。
入夜渐微凉，秦青坐着沙发上看电视，水务逸和父亲坐在旁边交谈着一些有趣的事。他们父子难得发出和谐的笑声。秦青侧身看去，觉得那个剪影很温馨和谐，自己的心也塞着满满的暖意和宁静。
“我明早上去学校来得及吗？”秦青想再次确认。
“来得及，我送你上去。你去学校，我去帮你安排住的地方。住家里离学校太远了，不然家里应该住得下。”水务逸说。
“算了，我还是别住家里。”秦青伸了一下舌头，婆婆哥嫂的神态又活现在她的脑子里。
“太好了，以后我们家的重心在往城里移。”水务逸感叹的说，“这里就不租了，我们把这些东西搬到学校附近。你在哪里，家就在那里。”
秦青到学校安顿好，水务逸把房子也租好了，看着新家——很简陋但是俩人很开心。一切都是新的开始，一切都来得及，因为年轻，因为有希望，有奔头。
一切整理就绪之后，秦青去拜访了正在休假的贺珍。
“你可算来了，我好像做牢一样呀。”等婆婆出去之后，贺珍拉着秦青的手。
“哪有你这样说自己的呀。”秦青笑着说。
“不信呀，等你将来品尝之后你就知道了。这样不能吃，那样不能做。我现在看见鸡蛋就想吐，好想涮一次麻辣烫，好像去操场打一回篮球，好想……”秦青笑着听她描述。
“多可爱的小人呀！”秦青赞叹道，“原来婴孩般的肌肤就是这样呀。我可不可以摸一摸他？”
“他奶奶不在，我允许你摸。”贺珍悄悄在秦青耳朵边说。
秦青把手洗了两遍，小心翼翼的摸着孩子的小脸，小手。边摸边赞叹，“真可爱……太可爱……”
“傻——”贺珍看着她的样子，给出评语。
“你在哪里？和谁？给我打一千五百块钱，我现在急用。”陈宗林在电话那头说。
“有什么急用？”成慧缓缓的问，心想：一千五，你当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你放心，我以后会还你。你不放心就记账”陈宗林还不耐烦。
这要是搁在往常成慧听到这话，可能会着急切，会不顾一切的为他凑钱，但是经过上次春城的事儿，她的心冷了。
“问那么多干啥？一句话给还是不给？”陈宗林的语气有点着急，“你要知道你是我老婆，我才找你要，若不是……我不缺女人，当然也不会缺愿意给我钱的女人，只是我怕你伤心。”
“我现在手里没钱，你让我想想吧。”成慧气得跺脚，但扔努力平静的说。
“考虑快点！”电话里传来嘟嘟嘟嘟的余音。
“你他妈的是什么鬼东西，有什么了不起的？考上研究生了不起还是出轨了不起？老娘嫁给你没有要一分彩礼，这些年来我供养你及你的理想野心，现在还来威胁我……”成慧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捏着电话筒，几乎有捏碎的可能。猛然把话筒砸在话机上，“不会是惹祸了吧？是杀人放火了还是把女人的肚子搞大？”这后面的思绪马上被她掐断。“管他什么，老娘今天就硬气一回。不管！”抓起桌子上的杯子朝对面的墙砸过去，杯子碎了一地，她的心也碎了一地。
再也坐不住了，她走出办公室。
看着远去的背影，助手小吕迈着小碎步子进来打扫碎片。
“咋啦？”旁边的人问。
“不知道！”小吕摇头。
“你天天跟着她会不知道？看来你这助手也要当到头咯。”
“你瞎说什么？难道助手要管人家的家事吗？”小吕怼着。
“哦——家事！”打听的人满意的走了。
“我又错了吗？”小吕无辜的摇摇头，继续打扫，自语道，“多能干的人呀，怎么就碰上这样一个渣男呢？而且还一直脱不掉。”说得她自己心里都感觉冷。
成慧一晚上没睡着，浑身飘忽忽的，走路好像踩着棉花上，满脑子都是陈宗林及他的声音。她责问自己，“我为啥要想着这件事，我不能走出来吗？我的失望还不够？他是不是遇到什么特别的事儿，我的心怎么会疼？”
“成姐来啦？”助手小吕笑着招呼。
成慧感觉到小吕在跟自己讲话，但是说了些什么她没听清楚，愣一愣，自顾自的朝办公室走去。
“这是今天的计划！”小吕跟着她走进办公室，看她坐下来就呈上资料。
“嗯！你放在这里吧！我一会儿看。你给我泡杯浓茶来，今天头不大清醒。”
小吕刚出去，电话铃响了。成慧的心猛烈的颤了一下，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拿起了话筒。
“我找成慧。”电话里传来一个带着浓重湖南口音的中年女人着急的声音。
“我就是，你哪位？”成慧用普通话说着，嗓音有些低沉沙哑。
“哦，弟妹呀，我是宗林的二姐。前年你们回来，我们见过面。爸爸病得很严重，医院催着缴费呢。前几天跟宗林打电话要钱……”成慧听到这里心里堵着的地方突然被冲开，脑子也清醒了，电话里剩下的内容都没有注意听，她打断里面女人的话，“需要钱是吗？二姐放心吧，我马上凑集。”
至于电话里再说什么，她已经没有听了，她的脑子飞快的计划着凑集钱的方式和数量。等再次靠近听筒，对方已经挂了电话。
她快速拨号，“哥，能不能借点钱给我？不是那样的，是他父亲病了……放心我会还你。是，你不在乎钱，怕我被吃亏……他是我男人呀，不会怎么样的……我把账号给你……两万吧！好，我有时间一定回去看望爸妈。”
放下电话，她心里宽慰多了。看看表，拨了个电话，“我找陈宗林，什么？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哦，谢谢！如果他回来请跟他说他妻子找他，让他回个电话。”
放下电话，她突然感觉自己饿了，想吃街口的糯米饭。那种红油辣椒拌的，再加点酸腌菜，放三五颗脆哨。再配上一碗乳白色的不放糖的豆浆……想象着口水润湿了口腔。
“心情好转，奢侈一回，中午饭就去吃一碗七块钱的糯米饭吧。”成慧对自己说，往常可是舍不得吃那么贵的，她都是自己在家里煮。上次公司主管见面，就说她，“你就穿这样的衣服，可惜了这么好的身材。”她当时只是笑笑。连助手小吕都嘟囔她挣钱留着下崽。喝了几杯茶，坚持一会儿吧。
把手里的事情处理完毕，已经快十二点了，钱应该到账了。去银行转账，顺便吃东西。
满肚子的茶水在胃里晃荡着，本来昨晚失眠，最近又累，她感觉走起路来轻飘飘的。
“两万都转入这个账号吗？”柜台里面小姑娘再次跟成慧确认信息。
“嗯！”
办完事走出银行，太阳有些炫目，她感觉头晕乎乎的，汗水顺着她漂亮的额头下滑……五六百米的距离她走了十分钟。
过东西，浑身还是疲软，她就在餐桌边坐着，等着能量释放。
早上三节课，秦青准备回家。一路走着，感觉很饿很累。早上起来上早读，没时间吃早餐。“要是家里有现成的饭吃该多好呀？可惜——”她开始怀念住在家里的日子，妈妈总会在她之前回家煮饭，下班到家等待她的一定是香喷喷的饭菜。“哎，这结婚了反而要一个人煮饭吃饭……不想了，面对现实！”
掏出钥匙开门，“咦，没错呀！怎么有大米饭的清香呢？”她走到厨房揭开锅，米饭已经在电饭锅里发出香味，揭开蒸锅，酸辣椒炒肉片正盛在白色青花的磁盘里，冒着热气；旁边还有小白菜煮的素豆腐，青翠洁白。
屋里看去，“没谁呀？这是谁做的呢？莫不是——呵呵，我也遇到田螺姑娘了吧？”她盛着饭，就是一顿狂吃。
吃饱了，才发现书桌上有张字条。捡起字条扫了一眼，秦青眼睛笑成一条缝，“原来是这样。看来有个男人还是好，路过家门口都会回家煮饭。”
吃过饭，秦青简单收拾一下，就上街。一个人的日子做什么都简单，碗刷一个，鞋擦一双……她刚过来，也没有什么朋友。又不用坐班，大把的时间不知道怎么去消费。要不就上街闲逛，要不就去找休产假的贺珍，最喜欢抱摸贺珍胖乎乎的儿子。
“又准备折腾我儿子了哈”贺珍把儿子抱在怀里调笑着给秦青开门，“有本事自己生一个折腾去。”
“我还没准备好，你说整个孩子多不容易。尤其是还要读书，我回顾自己的读书史，一言以蔽之——累！我才不要整个娃来重复我走过的路呢。所以先借你儿子折腾折腾。”
“儿子，听听你干妈说的什么歪论。”贺珍拍拍孩子的小被子，“她说你们是被“整”出来的。”
“去去，别在儿子面前打击我哈。”秦青也为自己的话笑了。
日子就这样过着，不知不觉又到一年。
这天成慧来到办公室，准备着文案。
“嘟嘟嘟嘟”敲门声很急促。
“请进！”
感觉到有人进来，“你先坐一会儿吧！”成慧没抬头，眼睛一直盯着电脑屏幕。
点上保存，成慧抬起头来，对面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女人，看年纪应该比自己小几岁，五官也算清秀。她看起来有些憔悴，但憔悴掩盖不住她骨子里的傲慢。
“你是？”成慧觉得自己应该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女人站起来，咧了咧嘴，没出声，眼睛有点红，成慧猜不出她的目的。从椅子上起来，侧过桌子走出去。女人见她靠近，“噗通”一下跪着。
“你这是干啥？”成慧吓一跳，赶紧伸手拉她，“有什么话起来说。”
对方很倔强，成慧只能坐在对面的矮椅上，“有什么事？”
“你把陈宗林让出来吧！”女人说。
成慧的心剧烈的疼痛一刹那，终于想起眼前这个女人在哪里见过啦，瞬间想离这个女人远点，成慧退后几步，站起来背对着她，平复自己的情绪。冷冷的说，“他不是一直都跟你在一起了吗？”
“这么说，没来找你？”女人自个儿站起来，还特意拍拍膝盖上的裤子。“我觉得也不可能来找你。”
“你什么意思？他让你来的？”成慧转身看着眼前的女人。
“没什么，他答应过要跟我结婚。”女人得意的说。
“跟你结婚？”成慧反问，“我们都还没有离婚，你要搞清楚。”
“搞清楚啦。”女人直接走过去坐在成慧的椅子上，好像她才是这屋子的主人，“无论从那个层面上来说，我都比你更合适。”
成慧很不高兴，她这种反客为主的样子，牙咬得咯吱响，真想把这女人扔出去，“哦？我倒是想知道你这从别人手里抢东西的自信从哪里来的？你怎么就比我合适？”
“感情上，我们天天耳鬓厮磨；经济上我能给得更多。比如上次他爸住院你给两万，我给四万；其他的你还需要我说出来吗？”她把成慧从上往下看了一遍。
成慧感觉像吞了一只苍蝇，恶心透顶。那女人用眼睛扫过的地方都透着恶心气息。气得想打人，她强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就这些？”
“这些还不够？”那女人抠着自己的手指，“你跟这个男人生活四年多了吧？你知道他需要什么？他喜欢什么样方式？你不知道吧！就当你知道，你能喂养得了他的野心吗？你不能！所以我劝你还是及早收手，免得把自己搭进去连骨头都不剩。我就不一样，我能给他需要的，喂养他的野心，甚至他的自私和无情！”
成慧的心好像被她用鈍刀子一刀一刀的割，全身的細胞都在痛，胃里一陣又一陣的痙攣。她感覺自己整個人好像要倒下一般，她急切的抓過沙發上的抱枕撐在自己胸前。
“你别生气，我说的可都是事实。再说我现在可是双身子，陈宗林说，让我好好保养。”
提到孩子，成慧想起了自己的孩子，心里陷入更加巨大的悲哀之中——“她的孩子就要好好保养，自己的孩子就来得不是时候。”
“滚——”成慧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更不能由着这个女人来羞辱自己。
女人走到门口，回头说，“看到陈宗林，喊他快一点办手续。”
“滚——”成慧把手里的抱枕一起砸过去。
她生气了。为自己这些年的付出生气，为自己这一年多来所受到的折磨生气，为自己居然在这个女人面前大发雷霆生气，更为这个不是东西的男人生气……气得气喘吁吁，气得手脚颤抖。她把唯一的依靠抱枕砸了出去，现在双手在空中颤抖，为了制止这种颤抖，她弯下腰，用自己的双膝抵着胃部，双手死死的抱住膝盖。眼睛紧紧的闭着，头好像坐过山车一样，周围都在不停的转动，转动……
“成姐——成姐——”不知过了多久，助手小吕来到身边，把她扶起来，给她到了杯热水。握着冰凉颤抖的双手，小吕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走，我送你回去吧。”
看着成慧躺下了，小吕才离开。成慧就这么死死的拽着被子，双手双脚不住的颤抖，任由她如何努力，就是控制不住。眼睛紧闭，睫毛之间浸润着泪痕，上下牙咬得很紧。
秦青和水务逸拉着手在夕阳下散步，剪影映照在矮小的草垛子上。
“我们买这个吃吧？”秦青小声的凑在水务逸耳朵边说。
“这老黄瓜有什么好吃的？要吃我们买嫩的。”水务逸爱惜得用食指戳了一下秦青的额头。
“我才不吃嫩黄瓜呢，我就喜欢吃这种老黄瓜。用刀切开，把勺子伸进去，一勺一勺的抠出来，边抠黄瓜肉边放白糖。嚼起来脆响脆响的多好。”秦青比划着自己的吃法。
水务逸摇摇头，还是给秦青买了两个拿在手里。
秦青幸福的偎依在水务逸胳膊边，咔嚓咔嚓的啃着老黄瓜。
幸福的表情都是一样，不幸却各有各的不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