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又回到五个月前。哪天下午秦青接到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你好,我是冯蓝,是游坤介(秦青一个从事婚介的朋友)绍来的。如果可能我们约着见面聊吧……”说话声音很清晰很洪亮,地道的兴城本地方言。双方都简单交流了各自情况。
“那就明天下午吧,我今天有试卷需要批改。”
“改卷子呀,可惜我们平时改的都是不需要动脑子的,不知道能不能帮你。”秦青听出对方的话里充满了急切相见之意。
“不用了,我自己能完成,我们明天见吧。”秦青真的很想快速结束手里的工作,快速收线。
之前游坤打电话过来询问,说有位男士是神州电脑培训学校的股东,有见见的想法没有。秦青想年纪差不多,只是不知是这股东是什么级别的,不过应该能自己养活自己吧,就同意了。
卷子终于改完了,收拾好东西,她为自己做简单的晚饭。
“滴—…”还是刚才的号码。
“你吃晚饭了吗?我和几个朋友在你家下面一点吃,和我们一起吧”她想人都没见过怎么好去吃饭,再说自己也吃了,而且说好的明天见,这人怎么那么急切。
“没事的,来吧,朋友都是你们片区的老师,说不定还认识。只不过我的车被堵了,不然来接你。”对方话都说到这里了,还没见面,再次拒绝似乎不礼貌。
秦青按着对方说的地址找去,路上遇到自己教过的刚毕业回来办手续的学生,聊了一会儿。到达目的地吃了一惊,原来其中一个是自己曾经的同事江新,现在又住在一个小区。另外还有一对男女,应该是夫妻,只剩一个男人,不胖不瘦,上身一件休闲白衬衫,脸不大,眼睛眯缝走势,眼尾随着很黑但是凌乱的眉毛下垂,额头中间还有一个明显的像是很久以前被扎现在又长好的黄豆大小的坑。眼睛笑起来就是一条若有若无的线,眼睑随笑容化出无数条细纹。这就是介绍的那个冯蓝,实在没什么出彩的地方。饭已经吃得差不多了,锅里剩些残菜,添了碗,秦青看到这些还真是没什么胃口,只喝了点豆浆。
饭后闲谈了一会儿就散了。
第二天早上秦青手机上收到一条冯蓝的短信“我们不要相互怨恨了吧”,她有点莫名其妙,但是没放在心上。不一会儿又收到一条“发错了。”此时秦青觉得这个人可能跟哪个女人没扯清关系,本来也没什么印象,现在多了点负面效果。
下午就打电话来约吃饭。
约定的时间到了,只见一辆五层新的银灰色的起亚汽车停在面前,冯蓝满面春风的摇下车窗,此时看着基本顺眼。两人来到一个公园里逛,吃了一点炸土豆臭豆腐之类的小吃,就算晚饭了,秦青心里觉得挺怪的,约吃饭这就是吃饭吗?沿途冯蓝开始讲诉自己的事情……
“离了两次婚?”秦青心里咯噔一下。
“我第二任老婆脾气暴躁,经常骂我邋遢B…我过着实在是痛苦,有时候都到家门口了,我都不想回去,又开车从街上逛几圈……她一家子素质都低,她母亲经常骂哪些女婿孙子孙女……她打麻将,我们结婚办酒的礼钱七万多块钱全部拿去还赌债还不够…她爱喝酒,经常喝得烂醉喊我去接她”秦青低头看,穿的牛仔长裤裤腿是湿的,上面还有石灰点子,黑白相间的短袖衬衫上也有石灰点子。秦青心里想笑,但是忍住了,心理开始活动,这男人是不是很诚实或者脑子有毛病或者他真的很不幸…
两人继续聊,冯蓝的声音越来越大,在空旷的公园里特别明显,从身边经过的人都看着他们,秦青尴尬极了,又不好说什么。天已经很晚了,冯蓝才送秦青回家。
九月的兴城还是很热的,晚饭后,兴城人喜欢徒步,俗称走路。秦青更是热衷:一则饭后没事,走走消食,也达到健身目的;二则家里一个人呆坐着实在无趣。想想新认识的男人,秦青发了微信。对方说正在东正门理发,已经结束了,马上来接。两家其实很近,步行十分钟都用不了。
很快车就来了。两人开车到东正门宿舍里面停着,往酒厂风景区的一条幽静的自行车赛道步行。一路上很少交流,因为冯蓝一直在接电话,好像安排工作培训的事,出现频率最高的是“郑传美,太懒了……郑传美,要是不想整就喊她退出来…郑传美,要不是看她是个女生,我硬是要…”沿途很安静,可是冯蓝的声音五十米之外都可以听见。
在一条幽静的路上行走,两旁是茂密的树林,青翠碧绿,偶尔的野花盛开在草丛里不停的摇摆,夜风迎面吹来,凉爽舒适。两人一前一后,一个边走边忙于电话,一个边走边欣赏路旁的风景还被迫听电话内容,心里疑惑,为啥总在跟这个人谈论肆无忌惮的谈论另一个人?
走出风景区时,电话终于结束了。开着车,邀请秦青去他家坐坐。秦青想也算见面第三次了,大家都是成年人,去就去吧。
那是一套酒厂的老宿舍楼的四楼,家里装修过,看着挺干净的,秦青坐在沙发上,觉得还自在,只是沙发上面的一束带小熊的花束,花束下还有一对双鱼,挂在墙上,让人感觉不舒服,似乎是宣告主人曾经的暧昧。两人并坐在沙发上,冯蓝有意无意的碰碰秦青,秦青往外挪了一下,冯蓝也跟着挪动,这意思彼此心里都明白。
秦青觉得这时有肢体接触太早了。又往外挪了,冯蓝直接伸手环住秦青。秦青没想到对方那么大胆。挣脱着说“我该回去了!”
“不忙—”两人争执着,好像小情侣打闹。
后来冯蓝直接抱起秦青往卧室走,把秦青按到在床上,用上身压住秦青,双手快速除去自己身上的衣裤,分出右手掀起秦青的裙子…秦青感觉到危险,可是又无力反抗,最不争气的还有身子,冯蓝手触碰过的地方居然有反应了,心底升起两股力量,一股是理智的屈辱,另一股是干枯的渴望。两股力量交织在一起……
回过神来的秦青理智战胜了感性,一股怒火冲上来,可是明明自己刚才很享受的,火气找不到出口,只能云集在脸上,成为乌云。整理好之后,不好待下去了,秦青起身离开,冯蓝有点累,但是看着眼前这位的脸色还是乖乖的收起自己的脾气,硬着头皮开车送秦青回家了。
分手时,秦青一直没有说什么,直接开车门离开,头也不回的走了。她想这人怎么这么着急,是不是该结束。可是为什么自己的身体还那么配合?可是你再干涸也不能这么着急吧?看来一个女人最好不要跟刚认识的男人单独去他的家,办公室或者车里的忠告是有效的。
一直斗争到很晚很晚。
每周二下午秦青有辅导课,晚上有晚自习。几个要好的同事经常约起吃饭。每当这个时候冯蓝的电话就会进来,刚开始秦青不想接,因为无非就是一些吃饭与否的话,秦青知道那是一种关心,可是当两个人还很陌生的时候,这种关心是多余的。不过秦青又觉得这个理由不充分,毕竟这是人家的一颗好心。
“喂—我的青儿——在搞廊子?(方言,干什么)吃饭没有?”这暧昧的声音传来,秦青起鸡皮疙瘩,秦青知道这是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秦青刚开始以为这种暧昧的称呼是对方有毛病,?不清两人的关系,或者是对方故意用来引起注意的方式或者是开玩笑。既然没什么坏意也就不纠正了。发展到后来每到吃饭的时候,她就会期待这个电话。有时候,很多东西我们从不习惯到习惯需要两三步,某一天,这种习惯消失,不知道要多少步才走得出来。
第一次的肌肤接触让秦青想放弃,可是旧的问题没想好,新的植入又来了。两个人单独相处,饮食男女,彼此都不反感对方。床上,沙发上都留下了二人的痕迹。渐渐的秦青发现自己见到冯蓝顺眼多了。
张爱玲说,征服一个男人,捷径是抓住他的胃;征服一个女人,捷径是她……秦青自己想起来都脸红,可是她又正处这种危险中。她觉得这样不好,不能被生理牵着。她知道她迷恋他身上的味道,就是一种没有味道。秦青有个奇怪的毛病,不喜欢相处的人身上有味道,不管是香的还是有异味的,她都反感。冯蓝身上就没有味道,纯净得像一杯白水。
人不能依靠感觉活着,生活是现实的。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都触及现实。冯蓝的一个同学,在喝酒之后就劝阻过秦青,冯蓝配不上秦青,他以前不过是酒厂的一个保管员,要学历没学历,要经济没经济。他还对家庭没有责任心,第二次离婚就是最好的注解。动手打女人,赌博…这些负面消息深深的刺痛秦青的心——不能一成不变的看待一个人,但是别人的评价又是有根据的。那几天,秦青的心里是矛盾的:婚姻就像捡树叶,在一条路上捡最大的一片树叶,不能回头,只能捡一片。她如果选择冯蓝,以后有好的也不能换了,如果不选,又怕遇不到最合适的。四十几的人了,丈夫走了六年多了,自己还单着,这其中的苦只有自己知道……她没有结论,只能有限制范围的和冯蓝保持距离,不能太近也不能太远。
“蹦——”把午睡的秦青吓醒了。她想可能楼上谁家的东西倒了,也该起来去开会啦。拿衣服时才发现自己主卧的玻璃盆碎了。满地的碎茬遍布卫生间。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处理,打电话给冯蓝。冯蓝马上来了,给她出主意,甚至用骨折尚未恢复的左手抬起沉重的瓷盆,用手去敲击没有完全脱离的玻璃茬,有一块还蹦到他的手上扎出血了。秦青的心被刺了一下。后来冯蓝又打电话联系玻璃厂,用一种很实用又省钱美观的方式帮秦青解决好崩裂的洗脸盆。看着冯蓝满额的汗水,湿掉的衣服,秦青想:我又欠人家的人情了,如何还?
“不就是一次帮忙嘛……”秦青嘴上不承认,可是她知道自己这颗心已经不完全属于自己了。正如十七八岁的时候,时不时在为眼前这个男人跳动,有时候甚至剧烈的,她告诫自己,不能让人知道……
秦青父亲前年出车祸去世了,留下母亲一个人。二老亲亲爱爱四十几年,其中一个先走了,另一个的魂也丢了一半。母亲经常一个人呆坐在家里长吁短叹,其他子女又不在身边。母亲实在待不住了,就要回农村老家去种地。父亲在的时候,两人一起,秦青也放心,可现在只有母亲一个人,秦青实在不放心,再说老家已经没有可居住的房子,只能租隔壁的一间柴房住,耗子很多,又脏又乱,看着让人心酸,就一直不同意。前几天母亲偷偷瞒着秦青下去了。
这不,中午打电话给秦青,电线坏了,电饭锅也坏了,几天没煮饭吃了。城里可以买吃,乡下有钱都没处买。接到电话,秦青感觉去超市买锅电磁炉。东西准备好了,可是电线怎么接呀,秦青还真是没办法,想到冯蓝。可如果喊冯蓝下去就意味着介绍给母亲和乡亲了,如果将来不成……顾不得那么多了,电话很快接通了。
“我下午不做啥,是开你的车还是开我的车?”
“开我的吧,我虽然开得慢,但是路熟悉”
刚开出一段距离,发现忘记买电笔了,冯蓝很快的去买来。
两人一路闲谈,气氛轻松。
“有个事跟你商量一下,我母亲是个很保守的人,为了不让她担心我,我的事情一般没有确定都不跟她说。一会儿我会说你是我请的电工”秦青小心的把犹豫了很久的想法讲出来,余光盯着冯蓝的反应,生怕他不同意。
“行,那我今天就是电工”听着冯蓝平静的应答,秦青悬着的心放下了,对冯蓝的好感又多一分。
半多小时的车程,秦青感觉比平时更快,路的弯度也小了些,因为她觉得旁边坐着一个依靠,虽然旁边的人没有对她的车技做任何指导,但是作为一个新手来说,这种安心是从来没有过的。
车停稳后,两人下车,就遇到邻居的唐伯母特意从家里跟过来,秦青腼腆的介绍之后,赶紧躲过更多的追问。
母亲在抹包谷(脱玉米粒),抬头看见秦青及身后的人,眼睛有了光亮,秦青马上说“妈,我请了一个电工帮你接电线”,秦青看见这句话之后母亲眼里流露出的那份疑惑和狡黠,秦青也享受着母亲的猜测,不自觉的咬了一下嘴唇。
“娘-—---”冯蓝甜而有力的声音回响在破旧狭窄的小屋里。
男人就是男人,干活很快,就算他不是专业的,也很专业的完成了接线任务。这一点秦青是相当服气的。
“我要煮饭给你们吃了,再上去吧”母亲把秦青拉到一边,悄悄的问,“人家从街上下来,不吃饭对不起人”在乡下吃顿便饭是必要的,也是乡下人最朴实的想法。
“算了,人家忙的”秦青想回去吃吧,主要是想享受一下这个阳光明媚的周末下午。
“我有点忙,街上还有几家活路要做呢”冯蓝也帮着。
秦青抿着嘴笑了,心里甜腻了,那里去找那么贴心的人。
母亲还是塞了几个成熟的芭蕉给秦青,让她拿给“电工”吃。
两人离开母亲就笑起来了,为他们的小秘密。
秦青可不想这样美好的感觉就这么消失。两人开车去了巴结,吃了一顿鱼,那顿鱼做得真不好吃。但是那个下午秦青过得很愉快,心里平静极了,这是多年没有过的轻松,她想冯蓝是不是也和她一样啊?
日子在电话的互动中流动,又到周末了。秦青以前很怕过周末,她觉得周末里没有阳光,除了宅还是宅,现在不一样了……刚把最后一个作业本合上,冯蓝的电话就来了。
“今天跟我去泥凼吧,我们在泥凼的白马地开了一个班,我要去看看”
“嗯!”
“我来接你,五分钟就到”
“原来他早就准备好了”秦青自语,因为泥凼还是冯蓝的老家,既然去老家,肯定是要见长辈的。都要见家长了,秦青心里又惊又喜。
两人开车来到菜市场,径直开到水果摊前停下。挑选了两个柚子和几个石榴,冯蓝跟老板娘讲起价钱“太贵了,要是在我老家,指不定要送你几个,哈哈——”
“那你就送呀……”老板娘是个五十多岁的的胖女人,爽朗的怼着冯蓝。
秦青要给钱,冯蓝把她推在身后,拿出百元钞票递给老板娘。左手提着袋子往尾箱处走,右手从腰带上取下一大串钥匙,找到一把打开尾箱。尾箱里非常乱:纸袋子、麻袋、书等杂乱的躺着占据整个尾箱一半的空间。冯蓝随便的挪动几下,把袋子放入,合上尾箱盖。
接过老板娘找的钱时不忘顺手拿了一个橘子。上车打火“啊——钥匙?”一脸吃惊的看着副驾上的秦青。马上下车去水果摊上找了一圈,回来说“我想起来了,我锁在尾箱里了。你在这里看着车,我打的回去拿家里的备用钥匙”从扶手箱里拿起家里的备用钥匙走了。
秦青迷茫的看着远走的背影,怎么会有那么粗心的人?难道他的车开启后备箱的方法和别的不一样?如此只好等着吧……
十分钟过去了,还没回来。市场管理要求秦青挪车,秦青尴尬的陪笑说,车钥匙锁在后备箱里了,管理人员相互传笑着。
秦青好像记得自己的车可以从后排进入后备箱,着了半天也不的要领,想着是别人的车也不好乱动,再说刚才看到后备箱的样子,恐怕打开也过不去。
半小时后冯蓝汗涔涔的来了……
“还好我放了一把备用钥匙,不然家里的车的办公室的一样都拿不到,这种情况我已经着过两次了,学乖了”,冯蓝笑着说“下次我把家里的钥匙配一把给你,更方便些”
“那样也可以吗?你放心把家里的钥匙给我吗?”
“咋不放心,我找你是要结婚的”这话秦青听起来很受用,但是总觉得冯蓝的表情有点戏虐的味道。
“我的车的后备箱是从驾驶座左边有按钮打开,你的车没有吗?”秦青把心里的疑问倒出。
“哪里可以开?”冯蓝像听笑话一样。
“这里呀”秦青侧身把按钮一抬,后备箱弹开了。
“天——”冯蓝惊呼,“我这么多年一直是拿钥匙开的,不知道可以这样开”。
“你的车开了快十万公里,你不知道怎么开起后备箱”,秦青不大相信“你不看车辆的使用说明书吗?”
“没看过”冯蓝平静的回答。
这是个啥样的男人呀?马虎?粗糙?秦青犯迷糊了。
接下来的旅程很轻松,按照既定的路线,先去培训地点。
冯蓝跟培训班的老师交代工作,跟学员打招呼。谈起租培训地点的老板娘非常抠,用了两包洗衣粉都要赔。这些话秦青也没放到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