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珍很好的接住小秦青踢过来的皮球。只见她慢条斯理的起床，整理被子，刷牙，拿着包子吃——“咳咳”，室友赶紧给她倒水，吃着喝着，还时不时给个暧昧的眼神……把大家胃口吊得足足的，终于吃完了，吃饱了。“我说，你们想听昨晚联谊会的事——”女孩子们头点得像鸡啄米，“那我告诉你们吧——事情是——密——秘！”室友还没有反应过来，她笑着就朝门外跑掉了。大家骂着追出去，她已经到楼下正朝楼上的做鬼脸。小鱼儿气不过，把手里的毛巾砸下去，只见她屁股一歪，高声喊“没砸着——”，然后消失在走廊里。
贺珍走了，小秦青又被大家围着，“秦青，你可不是贺珍那只狐狸哈？”
“我是小白兔，我最乖了。”小秦青撒娇似得，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大家，那些丫头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小秦青，忍不住笑了，等她们笑满意了，她才摇着头无辜的说，“小白兔昨晚就坐在旁边数男人女人的屁股。”
“可怜的小白兔，平时叫你跟我们混，你偏不，现在好了，有了机会都抓不住……我们同情你——”小四看着小秦青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神情。大家也无趣的走开了。
“百无聊奈的周末又开始了，姐妹们，有什么安排没有？”小鱼儿躺在床上，用沙家浜的腔调唱着。没有人回应她，小三在看《电影画报》，小四在练习化妆，小秦青在背串词……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小鱼儿的第二段又开始，仍然没有人响应，她又大喊“我说你们有没有会喘气的？”
“我们都在喘气，就你在哪里聒噪！”小四正在画眼线，被她打扰分神，没画好，直接怼她。
“请问我可以进来吗？”门外有个假声音问着，四个人互看了一眼，知道是谁了，除了小秦青外，每个人都准备好枕头，“请进！”
“那我进来了”门才推开一个缝，三个枕头一起砸过去，人并没有进来，只是进来一个扫把头。
“哈哈，我就知道你们就这点能耐”贺珍现在才把脑袋伸进来。
三个人丢下手里的东西，直接去揪贺珍，“姐姐们，我有话说，这回绝对不忽悠”贺珍被她们押解按倒在床上。
“你倒是说说，这回怎么不忽悠了，说不出来我们绝不放过你”小四丢下她的没画完的眼线笔，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凶巴巴的说。
“我们学校来了个杂技表演艺术团，据说里面的演员全部都是残疾人。一会儿就在礼堂表演，我怕你们无聊，特意来通知你们去看。”贺珍一口气说完。
“这次饶你一命，下次再敢戏弄姐们，看你是选卸胳膊还是卸腿”小三的泼辣劲在嘴巴上也是一样暴力。
贺珍被放开手脚，回应一句“屠夫些！我说我们快点下去吧。一会儿晚了没有好位置了。”
姑娘们以最快的速度打扮好，刚走出寝室楼，遇到***和李江。
***把小秦青拉在一边，“你和贺珍昨天晚上干嘛去啦？”
“没干嘛呀！就是团委何老师带我们去参加一个联谊会”
“那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呢？”
“我去得急，没遇到谁没法给你带话。后来回来有点晚……”她可不敢如实告知，她怕他瞧不起她，吵架的时候拿来对付她。
“你要记着，我是非常关心你的”
“嗯！我记在心里的。”
“咱们快进去吧。”他从口袋里掏出三块巧克力，递给她“我想你最近忙，有时候赶不上饭点，放在兜里应急”
“你不怕把我养成猪呀？”小秦青感动的接过巧克力，“我拿两块，给你留一块。”
他感觉心里甜丝丝的，拉着小秦青的手进入礼堂。
“今天周末都有那么多人在呀？”小秦青感叹着。整个礼堂，能容纳几千人。现在已经很难找到一个座位。
“秦青，这里！”小鱼儿最先看见他们。
“留了几个位置？”小秦青问。
“就给你们留了两个”
演出开始啦。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女孩被推上舞台，灯光师把聚光灯全用在她身上。她的白色的纱裙优雅的搭在轮椅上，双手握着话筒，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用甜而不腻的嗓音“各位观众，我们是来自河北的无明星杂技团。之所以叫无明星，是因为我们都是普通的杂技演员，我们又是不普通的杂技演员——残疾人。我们渴望过上普通人的日子，所以我们一直在做不普通的事。我们团里每一个人为了今天的普通生活都付出了非常不普通的努力。下面有请我们杂技团的一对双胞胎姐妹为大家表演。”
一对身穿紧身衣的少女走上舞台，面如三月春风里的桃花，一展笑颜，能融化寒冬腊月的冰雪。只见她俩走上一个圆形的平台，相对单膝跪地，手拿方巾开始表演……“这是一对姐妹花，她们从出生那天起就听到声音，说不出话。命运的不公并没有阻止她们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后台想起了解说。
她们的身体非常柔软，好像两条绳子，时而在空中自由飞翔，时而在旋转的圆台上尽情舞蹈，时而激烈，时而平静……每一组动作都那么干净利落，每一个瞬间都令人感动。最后她们相拥的身形定格在圆型转台上。
台下响起掌声，不知道她们是否能感受到观众此时此刻对她们表演的肯定。
轮椅又被推上了，这次是一位男生，他长得不是能让人一眼就记住的那种，但绝对是越看越中毒的那种。“我叫金军，是今天的主持人之一。刚才的表演大家可满意？”声音富有磁性，吐字音准，说话的时候气息稳定，给听者一种安全感。
“满意”台下大声回应。
“满意，怎能缺少掌声呢？”他话音刚落，台下再次响起掌声。
“这互动的意识挺好。”小秦青心想，她最近特别关注这方面。
“我在五岁的时候，一场车祸夺走了我的双腿，从此轮椅就是我的伙伴……下面我们来听一首好听的歌——”
幕布放下来，伴奏音响起……“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犹如森林里清脆的百灵鸟鸣，纯粹干净清晰；又像一缕阳光，照射在黑暗的夜里，耀眼炫目……幕布缓缓拉开，一个没有胳膊的女孩子站在那里，“为什么流浪，流浪……”
“下面一个节目我们想请几个同学一起来演——《歌曲串烧》，有愿意上来的吗？”两个轮椅上的主持人都被推上来，在舞台上鼓励大家参与，“这样吧，我们不点名，自己上来”
大家你推我，我推你，眼看着就要冷场，贺珍站起来，“姐妹们，跟我一起救救场？”
“我五音不全”小秦青说“***嗓子发炎，你们去救吧”
贺珍带头，小跑上去，其他人也开始上去，不一会儿舞台上已经有十几个人，还有人准备上去，主持人表示够了。台上在现场“集训”，台下观众也开始“开小会”。
“哎，刚才带头上去的那个女生是中文系的吧？叫什么珍？”小秦青后排有几个女生在小声议论，“她胆子挺大的。”
“叫贺珍，学校里那么有名的人物，你都不知道？”另外一个女生说。
“她很出名吗？”第一个女生的声音，“我好像记得她是辩论队长，组织建立志愿者之家。”
小秦青和***坐在那里，小秦青听两个女生说话的语气不舒服，本来想制止。可是后来想听听她们会谈论什么，就没打断她们。
“这算什么？还有更精彩的呢？”第二个女生的声音，“听说昨天晚上她和她们系的那几个当家花旦去参加联谊会。”
听到这里小秦青很吃惊，准备反身制止，***拉住她，示意别说话，别暴露自己。
“联谊会有什么？不就跳跳舞呗”第一个女生说。
“联谊会，俗称公关，公关什么？”第二个女生压低嗓子，“我家有个亲戚在俱乐部上班，昨天恰好给她们倒过酒……我亲戚讲，污得很，说不定都已经被……那些老总，哪个是省油的灯。”
小秦青听不下去了，她真想起身给那两个瞎说的女生两耳光，可是***使劲的拉着她，甚至还用手捂住她的嘴，脸黑得像锅底……
贺珍她们唱什么歌？下面的节目演的是什么？小秦青完全没有心情看下去，她恨那两个嚼舌根的女生，也恨***压制自己，又回想起昨晚上的事……她直接退场，***跟着她身后出来。
来到操场上，小秦青返身面对***，生气得狠狠的盯着他，“你——你！”
***的脸黑得可怕，但是他压制自己的火气，说“你那么激动干什么？”
“你干嘛阻止我？任由那两个女的胡说八道？”
“嘴长在人家身上，爱怎么说是人家的自由。那个时候你去阻止，不仅阻止不了，还会暴露你自己。你丢得起，我还丢不起呢？”
“你说什么丟得起，丢不起？难得你不相信我，你怀疑我。”
“难道我不该这样怀疑吗？你心里没有鬼，用得着这样激动吗？该不会是人家讲的都是事实吧？”
“你？你！***，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我真的错看你啦！”小秦青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她想找个地方安静一下，平复自己的情绪。她就朝校外的林荫道上跑去。***紧跟着后面。
一阵剧烈的跑动，累得自己喘不上气，汗水浸湿头发，脸上血气旺盛，怨气怒气冲天……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站在她对面看着她。许久他开口了，“你老实跟我说说昨天晚上的事吧！”
“没什么好说的，你想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吧。”
“秦青！秦——”他把双手握成拳用力下压，“青儿！”
“别那么喊，我跟你没那么熟。”她把眼睛盯向远方。
“你想怎么样？”他终于压不住火气，大声喊道。
“这话也是我想问你的”她的平静彻底激怒了他。
“好，你不说，我替你说！就像她们说的那样，你们去陪酒陪舞还陪——睡”他终于把那个字眼说出来了，那是击垮她心里底线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心里翻江倒海，眼泪怎么也压不住，哗啦啦的流淌……
“咋了，被我说中了？”她的眼泪在他看来是一种悔恨，更加激发他的教训欲望，“我早就说过，别去参加什么活动，好好读读书，安静的陶冶自己的性情。你偏不信，一会儿组建社团、一会儿主持节目……出什么风头，现在好了，弄得一身骚……”
如果说仅仅抽走稻草最多让她沦陷水里，那么这后面的教育则令她绝望和恐惧，她任由眼泪流淌，任由他说教，当他终于停止说教的时候，她已经可以平静的整理自己的思路了，她站起身来，对着他，“陪什么？怎么陪？我愿意，你管——不——着！”
她看见他眼里冒出的火气，双手不停的握拳战栗，然后被努力压制，“我把你当神一样敬，你却让别人——”他的怒火使她感到危险，她拔腿就跑，这一动，成功点燃火药桶，他追上来，双手抱着她，朝她脸上，嘴上，耳朵上乱咬，手臂圈着，手掌拉扯衣服，手指伸进里面……夏天的衣服很薄很薄……
她用力猛踩他的脚，趁他疼痛的间隙，反身打了他两耳光……他被打醒了，停止了动作。双手紧紧抱住她，她也没有折腾的力气……
“你只要不跑，我就放开你。咱们好好的把事情说清楚。”他先开口，她点头。
他试着一点点的松开，她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重量，坐在地上，他也坐下来。
“对不起！刚才，我太冲动了。”他先开口。
“我们分手吧！”她冷静的说，“我们不合适，这样闹下去彼此都不好过。”
“其实，你知道我非常非常喜欢你”他不甘心，“只是有的时候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胡思乱想。”
“我们打开世界的方式不一样。”
“我们都冷静冷静吧！”***说着，自己转身先走了。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小秦青说不出的伤感，不争气的眼泪又模糊了双眼。她就那么坐着，坐着……
诚然，这是一个优秀的少年，他给了她真挚热烈的爱情；给过她一颗真心；给了她一段浪漫的记忆；在她睁眼看世界的时候，陪伴她度过了一段天真的岁月……她感谢他，曾经热烈的迷恋过他。可能感情这个东西是会流动的，时间长了，都流没有了；可能他们相遇的时间不对，都还没有足够成熟，一个没有明白生活的真谛，一个还不能正确控制自己的情绪……她可以允许他和自己对世界的认知方式的不同，却不能原谅一个男人，不能在她受委屈时，挺身而出，不能在她需要援助时，不仅不站在身边，甚至还站在所谓道德的高地来指责她……那么她就认为他是无法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给予她想要的爱情。
落日余晖投影着她的背影，背影被拉得很长很长。在那条郁郁葱葱的林荫道上，他们相遇，相恋，又在这条林荫道上，她要亲手撕碎这段感情。没想到离毕业还有两个月，这段感情就走不下去了。
“既然不合适，早一天结束晚一天结束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心想，“可是我为什么还是那么难过，我的心怎么好像被人拿刀割一样痛？”
她就这么坐着。
离开之后的***就在她对面的那个山坡上看着她。他负气的走开，他不想让她看出他的不舍和软弱。他对于自己的明天将怎么度过，遇到她的时候他是打招呼呢还是不打招呼呢……他回答不了，几年来，他习惯了有她的世界，哪怕她和他生气，他都觉得她还是他的，但是这一次，他觉得不一样了。如此反复，他觉得累了。他只想把她留在心里，留多久，随心吧。
月亮升起来了，他看见贺珍和小鱼儿来到林荫道上，把像化石一样的她拉着回去了，他的心也缺失了一角。“缺就缺吧，生活总是要继续下去。”
以后，毕业了，工作了……
“秦青，二十年的高中同学聚会，我们一起去吧。”成慧打电话给她，“你不能一直这样隐居！”
“我考虑一下吧”秦青有气无力的回应成慧。
“别考虑了，明天早上八点我来接你。”成慧不给她留余地，“这次是在高中校园，很有意义的。”
这次聚会的组织者选择了当年的母校，因为母校已经另择址搬迁了。趁那一片还没有处理搞个聚会。学校还是那个学校，熟悉的教室、寝室、食堂、操场、图书馆……走在校园里感觉既熟悉又陌生。二十年的岁月，磨砺了很多人很多事。成慧和秦青走在曾经的路
上，看着操场上昔日的同窗亲切感油然而生。突然，有人拍了一下秦青的肩，她回头一看——伸出右手，轻轻的深握着对方的手——微笑的问候：
“你好吗？”***浅笑着。
“好！你呢？”秦青问。
“也好！”***仍旧笑着，“二十年，你都没咋变。不，变了，变得成熟了，稳重了，更知性了。”
“二十年也没有把你爱赞美人的特性磨灭，嘴巴更甜了。当初我就想你是不是也得到过孙悟空的真传。”秦青调皮的侧脸望着他，
“不，你说错了，我以前一直以为我的嘴巴比你更会讲，但是后来我发现你讲得话更有内容。”***摇着头很真诚的说。
“你俩别在这里相互吹捧了”成慧突然走过来，“走，到教室去坐坐吧。”
三个人一起沿着操场边的小路往前走，交流着往事。
“咱们三个可是从高一开始就在一个班的最老的同学哈？”秦青说，“那个时候，我和成慧来自月亮田，你们火铺矿的人最多。”
“嗯，哪个时候一到放假，我们矿就要派五辆大客车来接我们。”***说。
“我们就惨了，开始月底还派一辆中巴，后来直接不派，每到月底回家，就盘算着怎么搭车。”成慧笑着说。
“我有一次搭邻矿的车，到我们矿，司机不停，害我多走了半多小时的路”秦青扶着成慧的肩，笑着说。
“有这样的事？肯定是你没喊吧！”***笑着。
“隔那么多年，你还是那么了解她的德行”成慧看着***打趣着。
“没办法，有些东西已经刻在心里了。”***说。
“秦青，你可以理解为暧昧不？”成慧指着两个人不停的笑。
“这玩笑开得有点荤哈！现在大家都是有子女的人了！”秦青用手指着成慧说。
“看，那个台阶，我有一张照片就在那里照，抱着个熊玩具，你们还调侃说是被关押的少女。”成慧指着寝室旁边的那个铁栅栏说。
“嗯，是有这样一张，这张照片我都有”***说，“我前几天整理发现我有我们班好几个女生高中时候的照片就没有秦青的。”
“那时候我自卑，毕业送照片的时候也没有想到要送给你。”秦青自我解嘲着，转向***，“那块石头，你经常在上面坐着吹口琴”
“对，周六的晚上，《大海》在校园的夜空荡漾”成慧说。
“嗨，你们三个快点上来”二楼的窗户伸出几个脑袋在那里喊。
“来了”三人异口同声应答。
三人走近教室，教室里已经坐了很多人，一一打招呼。只见教室前面的黑板上写的：请按你当年的座位就坐。
“原来你一直坐着我旁边！”***惊奇的对秦青说。
“是呀，奇怪吗？”秦青回答。
“哎，那个时候我反应太迟钝了，居然没有注意到你。你说要是我们早一点开始，会不会有另外的结果。”***问。
“我觉得这种假设不成立，说不定早一点开始，早一点厌倦。我们开始不是太晚，而是太早了。”秦青说，“相遇的时候，你我都太年轻，还没有准备好。”
“也对，如果晚几年，或者在坚持几年，都成熟些……可惜时光不会倒流。”***感叹着。
“同学们，好多年不见，美女已经变成美女妈了，帅哥也成了老哥了。但是我们的记忆还在，青葱岁月里的那些故事还在。”一个男中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现在就让我们重温那些故事吧……”
教室里响起了《鲁冰花》的歌声，前面的屏幕上播放演示着当年的那些老照片。
“成慧！秦青！老班！***……”教室里的同学，认真的喊出屏幕上照片中的人。
“班长！”屏幕上最后一张照片定格在那里，有人喊着。
“不是吧，他比班长帅多了”有人提出异议，“瞧瞧那裸露的肌肉，哈哈”。
大家把目光投向台前那个胖胖的主持。“咋？损我损出惯性了？想当年我也是肌肉男。现在人到中年，悟空的压力，八戒的身材，沙和尚的头发……你们再看看你们自己，还有几个当年的样子。”
哈哈哈哈
“下一个环节，拍照”班长指挥着，“看见这张毕业照上的位置没，自己找自己，按当年的位置来。”
同学们轮流着看照片，找自己的位置，“咔嚓——咔嚓”闪光灯响过之后，大家又坐回自己的座位。相互回忆着二十年前的事，交流着二十年的变化发展，畅想着未来的方向……
按着活动流程，在食堂就餐，在教室里和面包饺子、做游戏、开晚会……又重复着当年的活动。大家忘记年龄，忘记忧伤，忘记现在的压力。全身心的投入到十六七岁的时候，用成年人的心态体验十六七岁的生活，居然获得了新的自由，体验了新的境界。
“我好多年没有这么高兴啦”秦青晚上和成慧共挤在一个宿舍的单人床上，感叹着。当年她们每到冬天就是这样挤着睡，这次就想重温当初的感觉。
“这么说来对了！”成慧侧过身来，“你躺过来些，我们比较一下，谁长胖了。”
“我觉得还是当初睡着的感觉。”秦青说。
“哎，真好，十六七岁的日子，除了专心读书认真考试就没有其他的烦心事啊！”成慧感叹着。
“早点睡吧，明天要步行去银杏村呢？”秦青说，“不知道银杏村是不是还是那么漂亮。我当年捡的那些银杏叶做成的书签，还保留着呢。”
第二天吃完早餐，大家都在操场上集合。
“同学们，当年我们都是步行去银杏村看银杏叶的，今天我们也用同样的方式去感受当年的滋味。”班长站在前面拿着个小蜜蜂（扩音器），“如果有特殊情况的同学请提前登记，我们安排车辆。”
“没有吗？看来大家都很有干劲。好，咱们出发。”
“你走的动吗？”秦青问成慧。
“你放心，我绝不会落后于你的”成慧信心满满的说，“想当年，我穿着高跟鞋走，后来直接把高跟鞋脱了光脚都走着去了。”
“是很厉害，手里提着高跟鞋，边走边唱歌”一个叫马仙的女同学走过来笑着说。
“哈哈，我还以为没有几个人记得我当年的壮举呢。”成慧得意的说。
十点多钟到达银杏村。
“哇，真漂亮！蓝天白云，天朗气清，黄叶飞舞，小桥流水人家……”成慧感叹着。
“你个理科生也文绉绉的拽词了哈”秦青笑着，“有点散文诗的味道。”
“啥味道哦，酸味还是蒜味？”成慧说，“我不跟你说，我还是找我的理科生圈子去，在哪里我不自卑。”
成慧离开了，秦青信步走上一座小桥，这桥非常小巧而古朴。虽然是石拱桥，但设计者故意在用料上别出心裁，主基采用方正的石料，栏杆做成仿原木。年代久远了，石料和栏杆上都长出来野草和青苔。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桥下是一汪流水，水不深，流量也不大，应该是山里流下来的泉水，清澈见底。桥上空是枝枝蔓蔓交错的古银杏树，树上的叶子经秋风的洗礼更见风致了。树上的黄叶和水里的黄叶遥相呼应，更显出流水的清澈与灵性。
秦青身着一件米黄色的风衣，里面配一条蓝色碎花连衣裙长裙，庄重中有几分俏皮。脚上的小白鞋显得很舒适……此刻她正右手托腮，静观桥下的流水，眉宇之间带着点点忧伤。远处的***忍不住用手机为她拍了一张照片。见她还在那里坐着，也走过去。
两个人沿着银杏村的小路慢慢走着。踩着厚厚的银杏叶，融入古朴的村落文化中，一阵秋风吹来，满天飞舞的黄叶好像一只只黄色的蝴蝶，又像一个个精灵，飘荡在空中，铺落在脚下。
“其实毕业之后，我曾经到你分配的地方去找过你”***说。
“我没有见到你呀？”秦青惊讶的说。
“你肯定没有见到我，我没有让你看到呀。我问我的同学知道你一直单着，但是我还是没有勇气。”***继续说，第二年，我鼓起勇气再去，才知道你已经调到另一个城市去了。我以为今生不会再相见了，家里催得紧，就结婚了。”
“哦，我父母希望叶落归根，就让我先调回老家。我当时想我大学的同学贺珍也在那座城市，就同意了。”秦青说，“你现在过得挺幸福的吧？”
“幸福不幸福也就那样了。”***无意中眼神暗淡下来，继而又亮起来，“我女儿都上初中了，比我当年强，尤其是数理化。”
“那挺好！”秦青说，“有时候总感觉自己都还是孩子，转眼间孩子都上中学了……”
“是呀，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就是一年。回忆起那些年轻的日子，有些事情做得很轻率，忘记那些不好吧！”***说。
“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秦青回望着他，“有些人注定是拿来练习成长。”
“这话我赞同，在我的成长中，你的作用非常重要。我仔细回顾那段往事，脑子里只剩下对你的美好记忆。我常常自豪的对自己说——我曾经用心的去爱过一个好人！”***眼里满是温柔。
“谢谢你！”秦青平静的说，“也许这一别就是永别。但是感谢上苍，让我们曾经爱过。”
“什么永别呀，说得那么伤感？”***笑了，“这可不是你呀，当年的你一直都充满活力”
“世事难料，活着的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来过。”秦青主动伸出右手，握着***的手，“珍重！我和成慧路远，需要先走。”
“珍重！”***握着秦青的手，还是那么暖和。
秦青转过身子，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在银杏叶飞舞的村落小道上，渐渐消失在***的视线里……
走过一个弯道，秦青估计***看不见了，停下来轻拭已经溢满眼眶的泪。拿出手机给成慧拨了一个电话，“你在那里？”
“我在山顶，你沿着村子的小道一直上来嘛。”
十分钟以后，秦青来到成慧说的山顶。严格的说这不算山顶，是这个村子的最高点，这里的四五棵银杏树都有上千年的历史，它们枝枝叶叶的交错着，努力寻找生存空间，这也构成了蓝天白云下的另外一层金黄色的天空。有块很宽的空地，旁边有栅栏围着。站在栅栏边可以俯瞰村落全景。秦青站在那里，看见***在那棵最大的银杏树下坐着，银杏叶不停的飘落，他身上也应该有落叶。旁边有个人在画画，画板看上去五颜六色的，应该是快结束了。
“你说他在想什么？”成慧问。
“谁？”秦青问。
“当然是***啦”
“我怎么知道？”
“你们不是强调因景生情吗？读景读情吗？”成慧微笑着。
“我没有修练到神仙的级别，实在无能为力。”秦青摇着头。
“我不是神仙，但是我知道你们记忆的深处都有对方的影子。”成慧漫不经心的话，让秦青的心颤了一下。“你为啥不跟他说你现在的境况？”
“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呀？”秦青像是自问又像在问成慧。
“你家老水走了几年了？”成慧说。
“今年二月份就满五年了。”秦青回答。
“五年了，你就这样一直把自己关押起来？并且还打算关自己多久？”成慧盯着秦青，担心漏掉细节。“我听说，***过得也不是很好，你们既然……”
“打住！别把我往这上面拉扯，做人不应该这样。”秦青说，“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再捡起来，就变味儿。还不如让它留着回忆……如果连回忆都磨灭了，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好！那就算错过了。可是你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你还不到四十岁呀。”
“我不是过得很好吗？”秦青说。
“好个屁！”成慧一着急，粗话就上来了，惹得秦青忍不住笑了，“别笑！我是认真的。你说你好久没有给自己打扮过了，好久没有对着镜子真心的笑过？你把自己的生活过得比囚徒还不如。我问你，我们失联的这十多年，你究竟遇上了一个怎样的人？他都离开了五年你还不打算走出来？如果他真的有灵，肯定不希望你像现在这样活着。”
秦青被她说得眼圈红红的。
“放下吧，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再深的感情也已经属于过去，再好的人已经离开人世了。别在固执啦”成慧用手扶着秦青的肩。秦青点点头。
“别光点头，要从心里上认同，行动上做起来。”成慧说。
“其实我也想忘，可是就是忘不掉。有时候我都以为自己忘记了，可是别人不经意的提起或者某个相识的情景，那些记忆又瞬间被复活。”秦青说。
“心里学的事儿有点复杂，可惜周围没有这方面的专家。我听说，倾诉也是一种治疗方法。你就给我讲讲那个让你如此深情的人，让我看看他到底有着怎样的魔力。”成慧说。
“行呀，你想从那里听起？”秦青问。
“从头开始吧！”成慧说，“不过不是现在，现在我们要回去了，我明天还要出差呢。”
两人下来时，有的同学已经提前走了。告别之后，成慧开车上路。
车载音乐播放着贝多芬的《月光曲》，连续两天的活动，两个人都没有休息好，此刻放松下来，困得睁不开眼睛。
“不行，这样疲劳驾驶太危险，要不我们到前面服务区休息一下吧”秦青说。
“到下一个服务区还有五十多公里，高速上又不能停车，你赶紧想办法，让我们俩都精神起来。”成慧也着急了，刚才通过隧道的时候，自己恍惚了一下，差点撞到隧道壁，一拉方向盘，又过猛，车子像打摆子一样……
“我有什么办法呀，我喂你吃橘子吧！”秦青剥开橘皮，赶紧喂过去，“我跟你讲我家老水吧。从毕业开始讲。”
“行！”
“我毕业之后，回到月亮田，到咱们子弟学校报道。那个时候，老姜还是校长。”
“老姜是哪个老姜？”
“就是那么戴眼镜的物理老师姜荣。”
“哦，记起啦，上物理课的时候，把抑扬顿挫发挥到极致——前半句小声得听不见，后半句大声得把你吓死。他给我们上过一节课”成慧说。
“才给你上过一节课，我被他教了两年，心脏病都快吓出来”秦青感叹着，“你永远猜不透他下一句是音量音调。”
“想不到他居然当了校长，哈哈。”成慧笑了，“后来咋样？”
“老姜对每一个分配进学校的新老师都要例行谈话。内容就是要感恩母校，好好工作，找男朋友（女朋友）要找矿上的，别找外地的。”秦青说。
“为啥呀？他咋连这种事都要管，不累吗？”
“为了留住人呀。那个时候咱们煤矿已经走下坡路。很多人都往外调。”秦青说，“回到熟悉的地方，又和曾经的老师成了同事，觉得挺好。”
“小时候觉得咱们矿挺好，周末还可以去镇子上吃全羊肉汤锅，可是后来上大学之后，再回去就感觉太小。”成慧说，“你觉得呢？”
“一样的感觉呀。”秦青说，“学校要求坐班，我一星期七节课，每天两节课都不到。这种工作量对于一个刚工作的年轻人来说，简直是扼杀。渐渐的我们为了打发大把的时光，就把办公室门一关，打升级。”
“哈哈，你还干过这种事儿？学校不管吗？”
“管呀，书记来抓过。但是收效不大。我们把扑克牌出在抽屉里面，一有动静就关抽屉。有一次一个女同事被老姜骂哭了，来我们办公室寻安慰。我们就陪她升级，结果书记来找她……把我们的扑克牌收走了。过几天我们又补充进来了……我家后面有一栋楼，专门住在大中专毕业生，他们闲暇时间也是升级。我是上班升级下班也升级……”
“我同情你。”成慧伸手摸了一下秦青。
“我似乎看见了我一生的路——上班下班，找个后面楼的男人结婚生子，上班打扑克下班打扑克……一想到这就是我的一生，我害怕得战栗。”
往事一幕幕在她脑子里翻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