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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缟素换桃符(上)
帝国话事人全文阅读作者:月印三千川加入书架

  距夏府不及千米,便是一座新建数年的官宅,院墙漆黑,周围无半棵杂草,肃杀庄严。门口一对石狮,呼之欲出,凶态毕露。门上高悬一匾:青州将军府。

  青州将军袁锡屏,武道修为高深,曾在边关立下赫赫战功,但其为人却常遭人诟病。此人曾私下宣称自己为吴阀养的一条恶犬,由此深得左相吴胥信任,被吴胥竭力保举为青州将军,总管一州兵马。

  袁锡屏出身寒门,从士兵到将军,双手不知沾满了多少敌人和自己人的鲜血,才爬到今天这一步。如今四十出头,正值壮年的袁锡屏,却甘心成为吴阀的一枚棋子,也是令不少看客直呼看走了眼。

  袁锡屏当年刚到青州时,便毫不掩饰地展现出了对夏家的敌意,将府邸设在距夏府不足千米之地,府门正对夏府,如野狼觅食,着实让夏涟头疼了许久。

  明天便是新年,而今天,在大周称为除夕,在大商则被称为元岁。与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悬挂楹联不同,青州将军府大门紧闭,隐有一股紧张气氛。

  袁锡屏坐在正厅的太师椅上,腰杆挺得笔直,右手摩擦着左手拇指上的一枚玉扳指,目光远眺,正是夏府的方向。

  今天的夏府格外热闹,下人们都在忙着张罗酒食,接待客人。夏少商则叼着果子,指挥下人悬挂灯笼,张贴夏哲亲自挥毫所书的楹联。

  夏家二公子夏哲,虽极少出门,但却声名远播。其隽秀诗文在天下文坛也是享有美誉,极得王公贵胄推崇。在上京城,不知有多少久居深宅的小姐,想要嫁给这位未曾谋面的青年大家。

  时近黄昏,暮色渐渐笼罩浔阳城,夏府的家宴也在管家的安排下张罗的差不多了,正要准备入席开宴之时,一声暴喝打破了一切祥和景象。

  “吴阀吴擎,奉家主命,特来给各位世伯世兄拜年。”

  正在和账房对礼账的夏辰眉头紧缩,有些担忧的望向大门方向。正在练字的夏哲笔锋悬在空中,一滴墨顺着笔锋滴在宣纸之上,也浑然未觉。

  “哦?吴阀世侄来我夏家这穷僻之所,有何贵干?”夏涟两个闪身,便从正厅来到大院之中,依稀可见其年轻时的修行功底。

  “小侄见过世伯。”面对夏涟的气息压迫,吴擎从容不迫,继续道:“小侄两手皆被占着,便不向世伯施礼了。”

  此时的吴擎,右手拎一黑匣,左手提一狭长细剑,一身黑衣,气势咄咄逼人,没有一丝是要拜年的架势。

  既不是拜年,便是要让夏家这年过不下去。

  吴擎将手中黑匣置于地上,缓缓打开。夏涟看清匣中之物,双眼一黑,几乎要昏厥过去。

  匣中有一颗人头,夏涟之弟、夏家三爷夏双河的人头。

  夏涟右手一招,一柄宝剑从其卧室的墙上破空飞来,被夏涟一把握住,剑锋已出半鞘。

  夏涟这一手惹得吴擎瞳孔骤缩,左手之剑横于胸前,道:“想不到世伯与小侄一样,都已入化神境。”

  “今天不给我夏家一个解释,纵使是吴阀也保不住你。”夏涟的长剑再出半尺。

  “世伯莫不是怀疑是我杀了夏三爷,这可真是冤枉了小侄。”吴擎貌似急切地说到。

  夏涟没有回话,只是死死盯着眼前的吴阀小辈,手中剑又是半尺出鞘。没有人会怀疑,待得夏涟长剑出鞘,便必然会暴起杀人。

  吴擎嘴角噙笑,道:“夏三爷为我洗剑楼外楼长老,而我则是内楼弟子。半月前我二人相约出外历练,没想到遭山匪埋伏,小侄拼死抢救,也只抢回来夏三爷这一颗头颅。回到家中,家主让我赶紧将夏三爷头颅送回,小侄星夜兼程,终于在此元岁之日让夏三爷落叶归根,也不枉我二人的袍泽之谊。”

  “三叔岂会与竖子为伍。”夏辰看着这个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却已在江湖中小有名气的吴阀子弟一字一句说道。

  夏辰话音刚落,夏涟的剑已全部拔出,瞬间便窜到吴擎身前,剑光连刺,一瞬间,夏府的护府武师们兵器尽皆出鞘。

  剑可折,世家之名不可堕。

  “哈哈哈,堂堂世家,竟要举全府之力对付我一个晚辈,实在是笑话,哈哈哈。”吴擎嘴上笑着,手上却一点不慢,手中细剑在电光火石间已破去夏涟数记杀招。

  “夏刺史,您这夏家祖传的滴水剑,可比您三弟要慢上不少。”吴擎在夏涟耳边低声说道。

  吴擎在电光火石的交手之间还有闲暇左右张望闲谈,可见其体内真元纯度要比夏涟高上不少。

  吴擎突然看到一棵老槐树树下,立着一年轻人。

  那年轻人眼中的情绪与周围的夏府中人大不一样,没有仇恨和愤怒,而是一种极为认真的眼神,认真地盯着自己的脸,仿佛要记清自己脸上每一丝纹理。

  正是夏少商。

  吴擎忽觉有些羞怒,因为他感受到夏少商身上没有一丝元气波动,但那认真的眼神却让他感受到一丝彻骨冰寒,他很愤怒。

  吴擎突然体内真元极速流转,一股大力自剑上喷薄而出,震开夏涟,转身向树下的夏少商扑去。

  夏涟睚眦欲裂,手上的剑却跟不上吴擎的身影。

  夏少商依然平静,依然认真地看着吴擎的脸。

  剑芒转瞬至眉间。

  突然,吴擎觉得周身的空气变得有些黏滞,剑尖距夏少商眉心还有一尺,再也不能前进分毫。

  “吴其昌那条老狗都不敢在我夏家的地界上撒野,你也配?”

  突然,一声苍老的声音在院中每个人的耳畔响起。

  “夏蜇,你竟还没死!”吴擎抽回佩剑,急退数步,骇然道。

  夏蜇,夏家前任家主,夏中河、夏涟、夏双河之父,洞玄下品修为,曾任戍边大将。

  夏蜇自十余年前将家主之位传给夏涟之后,便一直深居简出,坊间传闻夏蜇早已老死在夏府中,夏家秘而不发,而这个传闻,也是在帝国上层广为流传。

  这次吴擎登门,其中一个目的,便是吴阀想知道夏蜇究竟是生是死。

  一抹剑光自夏府深处袭来,吴擎根本不及拦挡,直接就被剑光轰在胸口之上,倒飞而去,重重落在地上,身下光滑如镜的石板如蛛网般裂开。

  即使是一位老迈的洞玄宗师,也不是仅化神境的吴擎能够抵挡的。

  吴擎面如金纸,翻身便窜出府门,急速遁走。

  夏涟提剑便要去追。

  “穷寇莫追。”夏蜇的声音再次响起,夏涟疑惑地望向夏府深处。

  吴擎逃走时气息已断断续续,显然已被夏蜇重伤,夏涟此时追去,定能一举斩杀吴擎。

  “有客登门,莫要失了礼数。”

  夏蜇话音刚落,一只军靴便踏进了夏府的府门,来人正是青州将军袁锡屏。

  吴擎前脚逃出夏府,袁锡屏后脚便站在了夏府门口,还有意无意释放出其强横的气息。

  虽然袁锡屏此时手中拎着礼盒,没有刀兵,但谁都清楚,这位总管一州兵马的地方大员,是给吴阀的擎少爷断后来了。想必以吴擎的身法,此时已快出城了。

  “夏大人,袁某给您拜年来了。”

  袁锡屏踏入夏府,看着满地狼藉的正院,故作诧异道:“夏大人,这,这是怎么了?”

  “无妨,有小贼来讨些压岁钱而已。”夏涟理了理衣冠,正色道。

  “何人如此大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夏大人是否需要我调些兵马来?”袁锡屏怒道。

  这“太岁”二字太过诛心,夏涟没有接话,只是冷漠地看着袁锡屏。

  见夏涟半天没有答话,袁锡屏道:“既然夏大人还要善后此事,袁某便不叨扰了。”

  袁锡屏将手中用红色绸布包好的礼盒递给下人,便拱手告辞离去。

  从始至终,袁锡屏都没看那地上的黑匣以及其中的人头一眼。

  突然,夏涟死死盯住袁锡屏带来的那个礼盒,包着礼盒的绸布深红如血。

  “打开。”夏涟有些沙哑地说道。

  “爹,先回屋中歇息片刻吧。”二公子夏哲走到夏涟身边,低声劝道。

  “打开。”夏涟双眼通红。

  下人忙扯开深红绸布,打开那木质礼盒,一看盒内物件,大惊之下失手将礼盒摔在了地上。

  那是一件寿衣。

  整个夏府的人都看清了,那是一件雪白的寿衣。

  夏家三爷只剩下一颗头颅,袁锡屏却送来一件寿衣。

  不知是哪个下人最先哭出了声,夏府内顿时哭声一片。

  夏家三爷夏双河,夏蜇幺子,传说出生时,夏家前任主母梦到银河、秦河这天地双河,故取名双河。

  夏双河为人洒脱,平易近人,对府中下人、城中百姓极佳,素有侠名。

  因不喜权术,未随二位兄长入官场沉浮,只身游历江湖数载,入洗剑楼修行。

  修行数年,大器晚成,直入化神,混元在望,任洗剑楼外楼长老,极得楼主易天行看重。

  无妻室,无子嗣,孑然一身。

  外出历练,于荆州身陨,死因不详,终年四十二岁。

第8章 缟素换桃符(下)
帝国话事人全文阅读作者:月印三千川加入书架

  “少商,听小虎说你在街上看到一女子,盯着瞅了好几眼,要不要三叔帮你抢回来做媳妇?”

  “少商,等你的身子骨再长一长,三叔领你去洗剑楼学剑,放心,老易是我兄弟,会很照顾你的。”

  “少商,你也知道,三叔没孩子,又最喜欢小孩子,不如和二哥商量商量,把你过继给我如何?”

  “少商,今天怎么不理三叔了,三叔这可有银票。”

  夏双河曾说过的话一句句在夏少商的脑海中如春雷般炸响,自以为早已学会坚强的年轻人,再也绷不住了。

  夏辰知道夏少商与自己这位三叔最是亲近,快步走到夏少商身前,用力搂住夏少商。

  夏辰的胸膛瞬间便湿了一片。

  “大哥,吴阀那帮畜生,究竟跟我们有什么血海深仇,要如此赶尽杀绝?”夏少商断断续续地说道。

  夏辰一时语塞,只得沉默。

  吴阀与夏家的仇恨,是三百年来积攒下来的,至于开端,恐怕连夏蜇都不甚清楚,可能是门阀公子之间一场游戏般的争斗,也可能是深宅中哪个丫鬟妇人一句无聊的嚼舌。

  “夏涟,夏少商,来见我。”夏蜇苍老如朽木般的声音在两人耳畔响起。

  夏少商缩了缩脖子,不敢怠慢,随着父亲前往夏府深处。

  夏少商从小便有些怕自己这位爷爷,不知为什么,夏蜇对夏辰与夏哲很是看重,对自己却要冷淡许多。尤其是二哥夏哲,其名与夏蜇同音,便是夏蜇亲自所取,对其重视可见一斑。

  夏少商曾以为是因为自己纨绔贪玩,让夏蜇失望,便特意用功读书,乖巧听话,可夏蜇对自己的态度未见丝毫好转,便放弃了讨夏蜇欢心,恢复了纨绔形象。

  夏府深处有一别院,院墙上爬满植物,在这深冬依然翠绿欲滴,可见不凡。

  此处正是夏蜇居所,除了两个丫鬟照顾日常起居,其余下人不得随意靠近,就连夏少商这些年也没来过几次,倒是夏哲,时常带着笔墨,去给老人写字作画,聊解烦闷。

  夏蜇躺在一把躺椅上,身上盖着很厚的毛毯,夏涟与夏少商侍在一旁。

  老人脸上的皱纹如刀刻般深沉,双目浑浊,四肢枯槁,已是风烛残年。

  “记清楚了吗?”老人打破沉默,对夏少商问道。

  “记清楚了。”夏少商明白,夏蜇问的是有没有记清楚吴擎的模样。

  “我那一剑本可以杀死他的,但既然你想亲手杀他,那他的命,归你了。”夏蜇说道。

  “你要如何杀吴擎?”夏涟寒声问道,若不是在夏蜇身边,恐怕夏涟当场就要训斥夏少商胡闹了。

  “我已年满十八,本来三叔便答应我今年带我去洗剑楼的,现在他不能亲自带我去,那我自己去。”夏少商的声音很低,却异常坚定。

  “胡闹,你要去洗剑楼,你问过我了吗,问过你娘了吗?”

  夏涟大怒,他的三弟已经丢了性命,如今夏少商还要去,有那吴擎在洗剑楼,无异于羊入虎口。

  夏蜇突然摆了摆手,夏涟立刻噤声。

  “辰儿稳重,是注定要走你的路,接手夏家这个大摊子的。明年哲儿便要进京赶考,以他的才华,三甲不在话下,日后要为我夏家在朝堂上立足。至于夏少商,他既然愿走江湖修行的路子,便随他去吧。”夏蜇淡然说道。

  “爷爷为何不喜欢我?”夏少商突然抬头,盯着夏蜇问道。

  “闭嘴!”夏涟呵斥道。

  “你说什么?”夏蜇浑浊的双眼迎向夏少商的目光。

  “爷爷为何不喜欢我?”

  夏蜇沉默了半晌,开口道:“你可知你为何被取名‘少商’?”

  “听说是我出生时,一位道长所取。”

  “道德宗的陆羽道长,日后你会知道,这二字含义的。”

  夏蜇闭上双眼,不再说话。

  小院中陷入了沉默,冷风吹绿叶,寒鸦阵阵声。

  “看来白阀这几年,还是没有教会吴阀如何做人,白羲的手段,太软了。”夏蜇说道。

  “右相这几年,在朝堂上对我夏家照拂良多。”

  “哼,不过是想拉我夏家上他右党的大船罢了。”

  夏涟不再言语,躬身默立。

  “给夏禹写封家书,只需把此事通知他即可,告诉他吴阀小辈送双河的人头上门,其余不必多写,他自有谋划。”

  顿了顿,夏蜇又补充道:“六百里加急,想必正月十五之前,大凉山便能收到家书。”

  夏禹是夏少商的堂叔,因其修为不俗,且办事稳重,故被夏涟委任掌管夏家一万私军,此时正率领夏家私军在王龄将军麾下,与几家门阀世家私军一起,于冀州大凉山驻守。

  大商的雍冀边防,以雍洲红霞关、沉凉关为主,而冀州因有三千大山之天险,并未设重兵把守,多由各门阀世家私军轮值驻守薄弱关隘。

  如夏家私军此时驻守的大凉山,便是三千大山最薄弱的一点,但虽说是最薄弱,大周军队想在此攻入大商,也需翻越十四座山脉,后勤给养根本无法运输,若大周军队于此处突入大商,便是孤军,因此大商立国三百年,此处未起一次兵戈。

  “还要通知你大哥,让他在朝堂上见机行事,看看能不能在吴阀身上撕下一口肉来。还有什么事要安排,你也想想,你才是夏家的家主,不要什么事都要我老头子安排。”夏蜇看着夏涟低垂的头,突然来了一股怒气。

  “爹,三弟死了。”

  “我知道!”

  “爹,三弟死了。”

  “我不是已经在安排报复了吗?”

  “爹,三弟死了。”

  “你什么意思?”

  夏少商听懂夏涟这三句重复的话的意思了,连那两个站在远处的丫鬟也听懂了,只有活了快九十年的夏蜇没有听懂。

  夏涟不再说话,拉着夏少商,躬身告辞。

  夏蜇突然明白了什么,胸膛剧烈起伏,从躺椅上腾地坐起,冲着夏涟与夏少商的背影喊道:“你是想要看我老头子在这里哭天喊地你才满意?”

  夏涟没有回头,拉着已和自己一般高的夏少商快步离去,这时夏涟才发现,自己这个最小的儿子,已经有了能为他人遮风挡雨的体魄。

  看着二人的背影消失,夏蜇起伏的胸膛逐渐平稳,又重新躺了下去,闭上双眼,难掩疲惫神色。丫鬟小心地将用滚烫热水浸湿的方巾敷在老人脸上,一缕凉风吹过,老人将身上毛毯又向上提了提。

  夏涟拉着夏少商穿过了半个夏府,来到了自己的书房。

  一路上夏少商看到大哥夏辰在尽力安抚府中人们的情绪,眉宇之间却难掩一丝慌乱神色,这是夏少商从未见过的。

  夏涟在书房坐定,看着眼前的小儿子,疲态尽显。

  “少商,不要怪你的爷爷。”

  “儿子不敢。”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夏涟缓缓说道。

  “一位公子出生在上京,他的家族很大,家族内子孙在先祖余荫下,也无风雨也无晴。”

  “那公子二十出头时,武道修为已渐渐崭露头角,又是家族的长公子,身家显赫,在上京的风头很盛,甚至与当时宫中的几位皇子都十分要好。”

  “当时京中有一女子,出自世家纪家一旁支,论容貌气质,堪称上京第一美人。”

  “公子当时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击败众多京城大少乃至皇亲国戚,与那纪氏女子,在上京城南边的麦场定了终身。”

  “两个月后,那女子有了身孕,两家便开始商讨二人婚事。作为纪氏一旁支女子,这已算高攀,但女子既有上京第一美人的头衔,又已怀有骨肉,公子的家族也就同意了这门婚事。”

  “就在要举行大婚的前夕,朝堂之上风云突变,以吴阀为首,数个世家联合,以二十三条莫须有的罪状,将公子的家族从云端打落谷底。”

  “对,那公子就是你的爷爷,那时的夏家还是夏阀。”

  “我夏家毕竟是开国门阀,于国有大功,只是被降为世家,整个家族迁回青州老家。”

  “你的爷爷去找那纪氏女子,想要带那女子一同去青州。在那女子的闺房中,那女子对着自己的肚子,打了五拳,鲜血浸湿了整个床褥。”

  “你的爷爷没有与家族中其他人一起回青州,而是去了雍州边境参军,自行改名夏蜇,受家族所累,虽军功彪炳,仍只是被封为安南将军,征镇安平,安字,还是最末的安南将军。”

  “那纪氏女子死了?”夏少商终于忍不住插嘴问道。

  “死?你爷爷参军的第二年,那女子便给吴其昌做了妾,三年后,吴其昌正室离奇身死,那女子便成了正室,后来吴其昌做了吴阀阀主,她便成了吴阀主母,现在,是吴阀的老太君,封一品诰命夫人。”

  “何至于此。”夏少商喃喃道。

  “是啊,何至于此。”

  夏涟推开窗户,望着天上的黯星残月,这位在官场上向来以手腕强硬著称的青州刺史,背影萧条如老翁。

  丰和二年,元岁夜,青州浔阳,夏府,缟素换桃符。

第9章 爆竹声里1地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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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初十,大凉山,夏营。

  夏禹盯着眼前这份家书已经看了近半个时辰,实际上家书上只有寥寥几句,是家主夏涟亲自所书。

  “余弟双河遭贼人枭首,吴阀世侄吴擎念同袍之谊,于元岁日将首级送回,勿念。”

  夏禹身上散发出的杀气越来越浓,两个副将低着头,一动不敢动,屋内的气温几乎降到了冰点。

  夏禹抬起头,双目通红,嗓音沙哑,对副将道:“我需要五百死士,不在册内的死士。”

  “明白。”一名副将沉声应下。

  “你们两个去吧,这几天要外松内紧,不得松懈。”

  两名副将松了口气,拱手告退。

  屋内只剩下夏禹一人,一道血线从夏禹口中流出,他咬破了自己的舌头。

  夏禹与夏双河年岁相仿,从小一起长大,虽是表兄弟,感情却不比亲生兄弟差。

  “吴阀!”夏禹紧握的拳头上青筋暴露,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

  正月十五雪打灯。

  在气候整体偏暖的大商,最北的雍冀二州却是四季分明,今年正月十五的雪,格外的大。

  过了十五,这年就算过去了,在大凉山驻扎的几家私军,都留了不少酒肉,就为了今天这最后的狂欢。

  大凉山很长,所以每家私军的营地都相隔数里,若发现敌情,便以狼烟为号,只是大商立国三百年,此处从未有狼烟升起。

  数寨之中,以吴阀的营寨最为奢阔,足有两万私军在此驻扎,剩余那一万,则是在吴阀的梁州封地。

  依惯例,王龄将军将在今日宴请各家私军统领,就在自己的营帐之中。

  在太阳快要落山之时,数家营寨均开始埋锅造饭,为一夜的狂欢拉开序幕。

  数位统领陆续赶到中军大帐,一边满面笑容地说着客套话,一边恭维着已年满六十的王龄将军。

  王龄红光满面,在主位坐下,吴阀私军统领吴栗当仁不让坐在次位,无人发出异议,依次入座。

  宴席开始,王龄先敬众统领一杯,众统领又纷纷回敬,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吴栗瞟了一眼夏禹,笑道:“夏将军怎的兴致不高?”

  众人皆知吴阀与夏家向来不睦,都装作没听见,各自找人拼酒。

  “昨日贪杯多喝了几两,现在还有些头疼。”夏禹淡然道。

  “哦?夏将军明知今日是王将军宴请,还贪杯,这该罚。”

  “夏某自罚三杯。”

  “夏将军客气。”

  “吴将军客气。”

  二人相视大笑,如多年故交。

  此时的吴阀营寨,更是一片欢腾,几十只整羊被架在火上翻烤,还有一口口大锅里翻腾着青菜白肉,一坛坛老酒堆积如山,论财大气粗,吴阀在众门阀世家之中首屈一指。

  天色已黑,滴油的烤肉配上火辣的烈酒,在呼号的风雪中,吴阀众将士甩开了膀子,比吃肉,拼喝酒,仿佛过了今天,就是世界末日一般。

  他们围着篝火舞蹈着,欢呼着,咒骂着,仿佛他们刚刚踏破了大周庆都的城门。

  他们中的一半人,再过半个月便要回梁州轮值了,他们再也不用抱怨冀州这该死的天气了,他们几乎已经闻到了家乡的鱼米清香。

  回不去家的士兵拉着能回去的,能回去的拉着回不去的,他们互相宽慰,抱头痛哭,然后拼酒拼到一头扎到雪堆中,任同僚怎么拉扯,也不动弹分毫。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营寨中横七竖八躺着许多人,无论是将军还是士兵,他们都睡在了自己的甜梦中。

  还有些酒量、体力好的,他们拽出来一车爆竹,这些爆竹用红纸包着,是大商最好的爆竹,不光能听震天响,还能看那满地红。

  放了爆竹,这年就真的算过去了。

  爆竹燃起,乒乓一片,吴阀的私军士兵们根本没听见在西面寨墙处也响起了一声巨响,或者他们听见了,但烈酒早已麻木了他们的神经。

  今年的夏家私军营地没有放爆竹,那些爆竹中的黑火药也不知所踪。

  吴阀营寨的西面寨墙,被黑火药炸开了一个大洞,五百个黑衣人,左手拿着火把,右手持着各式趁手兵器,冲入了吴阀营寨。

  这五百死士,没有蒙面,他们的脸上遍布着伤口,早已看不清本来模样,皮肉翻绽着,有的还流着脓水,甚至还有的伤口中爬着蛆虫,散发着阵阵恶臭。

  他们已经不是人类,他们是来自地狱的恶鬼,而吴阀营寨,彻底变成了人间修罗场。

  黑衣人们把手中的火把扔到营帐里,扔到辎重中,扔到粮草上,借着风势,火焰席卷了半个营地,直烧得天边通红。

  直到此时,吴阀私军的将士们才反应过来,他们挣扎着爬起,跑了两步又踉跄倒下,再爬起来,去寻他们那正插着烤鸡和羊腿的长枪。

  黑衣人们用手中的兵器收割着一条条人命,有的用镰刀,如麦客割麦般,左手拽住吴阀士兵的头发,右手的镰刀猛地向后一拉,便割下一颗颗人头。

  而吴阀士兵看清黑衣人们那非人非鬼的面庞后,他们的心智彻底崩溃了,他们哭喊着,奔跑着,像一群被困在圈中的绵羊。

  等到他们终于找到了兵器,在伍长、什长们的喝骂下,开始组织起几次像样的反击时,他们突然发现,地上的尸体太多了,多到连冲锋都没有办法发起,而他们的对手,却手脚并用地在尸堆上爬行,然后嚎叫着冲向他们,杀死他们,也杀死自己。

  此时,吴栗的副将齐云终于彻底醒了酒,他扯开嗓子喊道:“放狼烟!”

  他的一名心腹凑到他的身前,剧烈喘息道:“大哥,刚才弟兄们已经试了,那些薪柴不知道放了多久,受了潮,根本就点不着。”

  齐云大怒,喝道:“军需官呢?老子要他的脑袋。”

  那名心腹往远处一指,道:“王老三早就被穿糖葫芦了。”

  齐云顺着心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位军需官王老三被一杆长枪透体而入,钉在营帐上,血早已流干。

  齐云胆下生寒,颤声道:“快,去给老子找匹快马,老子要去中军找吴将军。”

  没人答话。

  齐云一回头,看到自己的那位心腹的胸膛有一抹刀锋透出,上面还挂着几丝血肉。

  转眼间,齐云便被五六个黑衣人团团围住,他们嘴中嘶吼着不似人间的语言。

  齐云本也是炼气境的高手,但在此时,从未上过战场的他肝胆俱裂,竟连一丝真元都提不起来。

  黑衣人们嚎叫着扑了上去,用尖刀,用拳头,用牙齿,用膝盖,炼气境的吴阀私军副统领齐云,轰然倒地。

  …………

  此时在中军大帐的宴会激战正酣,这些统领中有的上过真正的战场,有的只是用马鞭抽打过挡路的百姓,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厌恶死了这百无聊赖的生活。

  在他们看来,将军,要么在战场杀敌斩将,要么在地方耀武扬威,现在这算什么,发配?

  听说这王龄将军也是得罪了军部的哪位大人物,才被调遣至此,来统领他们这些参差不齐的杂军。

  门阀世家的私军,不是不可以派至雍州边境建立功勋,但依商律,阵亡士兵的抚恤是年饷的五倍,大多世家维持私军的满员建制已是捉襟见肘,更不用提派发抚恤了。

  是故私军多在几无战事的冀州边境驻守,这也是大商开国三百年,只有门阀降为世家,而无世家积功升阀的原因所在。

  吴栗摇晃着起身,来到夏禹身边,搂着夏禹的肩膀,笑道:“夏将军,听说你的年俸才两千两白银,不若来我吴阀,吴某保证,年俸绝对翻番。吴某治军的本事实在一般,夏将军若来我吴阀,这统领之职让与夏将军也无妨。”

  “吴将军说笑了。”夏禹淡然道。

  忽然,有人指着账外的天边,道:“快看那边,似乎是吴阀营寨的方向。”

  那里天边通红。

  夏禹看了一眼,道:“吴阀不愧为高门大阀,这篝火宴会都能有如此声势。”

  吴栗得意道:“那是当然。”

  帐内几位上过战场,经验丰富的将军像看白痴一般看着吴栗。

  王龄的眉头越皱越深,腾地起身,道:“我们一起去看看。”

  当众人率领着中军骑兵赶到吴阀营寨时,这里的战斗已经结束,五百个黑衣人终于被回过神来的吴阀私军将士们围杀,但吴阀所付出的代价,却是无法承受之重。

  吴栗如疯了般冲进营地,嘶吼道:“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齐云呢?”

  几名士兵将齐云的尸体抬了过来,那尸体上,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

  吴栗揪住一名士兵,双眼血红,一字一句问道:“是谁干的?”

  那名士兵明显没有从巨大的惊吓中缓过来,喃喃道:“他们不是人,是恶鬼。”

  王龄翻看着一具具黑衣人的尸体,看着那满脸的刀痕,脸色阴沉地几乎能滴下水来。

  “之前吴将军说自己统军无方,夏某还以为是客套话,没想到……呵呵。”

  吴栗忽然回头,状若疯癫,盯着夏禹道:“是你们夏家做的,对不对,对不对?”

  “吴将军说笑了,你我同袍兄弟,怎会行此恶事。”

  此时其余各家统领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纷纷移开目光。

  在那雪白的雪上,凝固的鲜血、破碎的内脏混杂着红色爆竹纸屑,让人有些反胃。

第10章 帝国的惆怅
帝国话事人全文阅读作者:月印三千川加入书架

  由这场发生在冀州边境大凉山的血祸所引起的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大商。

  大多数人都认为这场血祸是由白阀、夏家等与吴阀有世仇的几个家族其中之一所做。

  但没人认为他们会联手,因为这种事,只有自己做,才能将被人抓住把柄的风险降到最低,而若被抓住了把柄,以年轻天子的手段,可断不会善了。

  直到吴擎元岁日登门送夏家三爷人头拜年的事传了出来,人们才终于将目光从向来韬晦的白阀移向了青州夏家。

  人们疑惑,这个向来喜欢哭穷示弱的夏家,是凭什么养出的这五百死士,大多世家扪心自问,即使是他们也拿不出这五百效死精锐。

  据军部抄送各门阀世家的战后统计,这五百死士,换走了吴阀私军近七千条人命,比例之大,朝野震动。

  终于有人想起了夏家那个将自己改名为“蜇”的前家主,那个已经快被人遗忘干净的前安南将军。

  五十年蛰伏,一朝暴起?

  也有人断不相信这是夏家所为,用五百如此精锐的性命,只为报仇之一快,在这些养尊处优的大人们眼中,实不可取。

  帝国很惆怅。

  吴阀很惆怅,元岁日送夏双河人头拜年,本是一系列打击夏家措施中的第一步,但没想到夏家的反弹如此强烈,这七千条人命以及后续的抚恤工作,对吴阀来讲无异于是一记重击,针对夏家的各项打击也一并流产。

  此时的吴阀就像一头威猛神气的吊睛白额大虫,正思考着如何吞吃眼前的老翁,刚咬了一口,就被老翁一棒打懵在地,半天也缓不过气来。

  膘肥体健的大虫怎么也想不通,这骨瘦如柴的老翁从哪里来的气力。

  传说近日左相府的书房中经常乒乓作响,吴胥将自己近年来收藏的极品茶壶摔碎了大半。

  夏家很惆怅,这五百死士,是夏家隐藏力量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他们中的每一位,都是夏家用真金白银堆出来的,他们都是从真正的战场上退伍的老兵,不,不是退伍,而是阵亡,在军部的兵录上,他们早已被朱砂勾去,甚至他们的家人,也都不知他们还活在人世。

  若想重建这五百死士,需要的可就不是真金白银了,尤其是在整个大商都盯住了夏家的情况下,难于登天。

  虽然主家的意思是让夏禹自己把握复仇的方式和尺度,但夏涟完全没想到夏禹组织的反扑如此激烈,当夏涟将情报递给夏蜇时,夏蜇的眼皮都是狂跳了几下,随即平静,淡然道:“他做的不错,三房的月俸增三成。”

  夏中河很惆怅,元岁日在浔阳夏府发生的事,不知夏蜇出自什么考量,并没有让夏涟第一时间通知他的大哥,一些消息灵通的家族,比夏中河还要更早得到消息。

  众大人回想元岁之后两次朝会之上夏中河的表现,竟与从前无丝毫差别,不禁暗叹一声此人城府至深。其实,夏中河是真的不知道。

  这日清晨,宫内传信至夏中河的尚书府,元岁日后的第三次朝会推迟至正午举行。

  与传信的小太监前后脚来的,还有一位驿站官吏,亲自将一封来自浔阳的家书和来自大凉山的战报送到了夏府,这两封信几乎同时送达上京驿站,虽不知信中内容,但为了表明自己对这位尚书大人的尊重与讨好,驿站主管亲自登府送信。

  夏中河的右眼从早上起来就一直狂跳,又听说朝会推迟,更是让夏中河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从驿站主管手中亲自接过两封信,寒暄几句,道了声谢,便安排门房送主管出府,自己则返身去了书房。以夏中河的为人为官之道,本应请那主管进中堂饮两三盏茶,但今天的夏中河实在没有心情。

  夏中河盯着桌上的两封信,呼吸有些紊乱。在上次朝会上,他明显感受到了几位同僚极隐晦看向自己的目光,那些目光意味难明,难以琢磨。

  夏中河能坐到工部尚书之位,自然不是无心之人,他隐约感觉,这两封信,将给自己答案,但他却迟迟没有拆封,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一个上午,夏中河都在书房中没有出来,极善察言观色的管家吩咐下人不得打扰老爷。

  正午将至,就在管家准备去敲门提醒时,夏中河终于走了出来,无丝毫异样,管家忙招呼丫鬟替老爷更换朝服,整理冠容。

  管家关书房门时,扫了一眼书桌,那封来自浔阳的家书已经拆封,而那封来自大凉山的战报则是蜡封如新。

  于是在一个时辰后的朝会上,当夏中河得知吴阀私军面对五百黑衣死士伤亡近半时,脸上震惊的表情,让暗中观察夏中河的大臣们几乎忍不住拍案叫绝。

  年轻天子很惆怅,虽然种种迹象表明,此事几乎确定就是夏家所为,但最终悬剑司也没有查出确凿的证据,这五百人突然从人间出现,又突然死去,仿佛真的来自那地下幽冥。

  最后,悬剑司只好称在大凉山中发现了行军踪迹,认定这五百黑衣人是北周秘密潜入的精锐。

  这几天,年轻天子对着陈寅唠叨最多的一句话便是“这夏家是疯了吗?”

  门阀与世家之间发生如此大规模的私斗,在大商历史上也极罕见,刚登基两年的新帝心中郁气难平,直到在朝会上看到吴胥那青得发黑的脸色,才稍有舒缓。

  大商众世家很惆怅,大商立国三百年,如今雍洲两大边关红霞关和沉凉关分别由军神沈印衣大将军和被称为天下第一守将的颜颇老将军坐镇,稳如泰山,国内一片清平,众世家将大部分的精力、财力都集中在了庙堂的尔虞我诈之间,私军建制大多只是维持着样子,克减粮饷之事更是屡见不鲜。

  而这次吴阀遭此重创,无异于是给众世家提了个醒,不管此事是不是夏家所为,众世家都要对自家的私军情况重新考量,尤其是看到那夏中河还和往常一样,如块山石般默立在朝堂,一言不发,却让众人心下生寒。

  于是就连北周陈士载挑战玄武侯后,被敕封为锦武侯,七大武侯变八大武侯这等大事都只是在朝会上一带而过。除了军部的几位大人眉头紧锁外,似乎诸公再无对此事上心之人。

  “反正北面有沈大将军和颜老将军呢。”诸公如此想道。

  有些在朝堂左右党争之间摇摆不定的大臣们已经开始暗自盘算得失,夏家发力重创吴阀,若此时白阀再添上一把火,那这朝堂之上的左右平衡可能就要被打破,而那向来持中庸之道的林阀又是否真的如老太师表现的那般无欲无求,诸公不知又想空了几根头发。

  散朝后,众大臣鱼贯出殿,户部尚书孙皓与翰林大学士程远然如往常般结伴而走。据说这两人当年在国子监林老太师座下同窗之时,便极为要好,形影不离。如今,二人所代表的梁州孙家和扬州程家,关系更是紧密。

  孙皓及其孙家,早已是明确站在了吴阀的左党大船上,这次吴阀受重创,也是让孙皓对唇齿相依有了更深的理解。

  “人无伤虎意,虎有噬人心,春寒未褪,你程家也不可掉以轻心。”孙皓低声道。

  程远然以理学闻名,是林阙最得意的弟子之一,对于自己这位热衷于玩弄权术的挚友,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得为难道:“家族自有家主操持,想必不用我这个老书虫去操什么心。”

  孙皓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程远然一脉在扬州程家只是偏房,按孙皓的想法,以程远然如今的名望地位,大可以将那坐在家主之位上的老头子取而代之,但程远然显然无此雄心,也是让孙皓颇为埋怨。

  “你程家与夏家不同,夏家与白阀多有联姻,血脉相连,他们不用站队,因为他们本来就是白阀的人,再加上与吴阀的新仇旧恨,他们根本就是不折不扣的右党。你们程家有什么,日后若是两阀撕破脸皮,左右互碾之时,第一个要碾碎的就是程家这种想要明哲保身的世家。”孙皓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言辞却极为激烈。

  程远然实在扛不住自己这位好友的嘴皮攻势,谎称家中有事,匆匆拱手告辞。

  看着程远然远去的背影,孙皓目光渐冷,微微握拳。

  自当年一起在国子监时开始,孙皓便很羡慕程远然,有世家依靠,却又不为家族所累,孙皓一直想把他变成自己的同类,但从未成功。

  而在距上京很远的北方以北,大周演武堂也很惆怅,莫名其妙地被南面的大商安了七千颗人头的军功,却不知将这军功发给谁。军功是一个帝国军事体系的基础,无论是大周还是大商,冒领军功可都是灭族的大罪,没有人会愚蠢到触碰这条底线。

  大家都很惆怅,只有那位已经被一些人私下称为“疯将军”的夏禹不惆怅。

  他很悲伤。

第11章 觅封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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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周,庆都。

  这座大周的千年古都近些日子突然忙碌了起来,原因只有一个,那位身份众所周知却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的天才剑仙陈士载,即将被敕封为武侯,封侯大典便是在庆都西郊举行。

  而这封侯大典也是引起了周边多个小国以及南边大商的注意。据传由影武侯统领的大周第一情报组织“吴钩”已与游士司暗中进行了多次交手,且折损了两名吴钩千户。

  封侯大典在大周有着悠久传统,极受重视,也是大周炫耀武力的途径之一,据说已有数位武侯抵达庆都,准备观礼。就连向来与皇族朱氏不睦的锡林族,都由风武侯作为代表来到了庆都,可谓给足了面子。

  与以皇室为首,门阀世家为辅共治帝国的大商不同,大周的大部分领土是族群自治,整个大周大小数百族群,如锡林族这样的第一大族,英杰辈出,现有云、风、月三大武侯坐镇族中,即使是大周皇帝,也休想对锡林族的内务指手画脚。若有锡林族人犯了周律,则是要绑缚交给锡林族自行处理。

  但有一个地方发出的命令,锡林族却必须遵从,那就是大周演武堂。

  大周演武堂,职能与大商军部相仿,实际权力却要大的多。演武堂由无可争议的第一武侯天武侯坐镇,负责制定各项作战计划,评定军功,可调动大周任何军队或族群私军。

  让锡林族乖乖遵从的,不是那一道道冰冷的军令,而是一个人,天武侯。

  大周武侯之位随着生死更迭,但天武侯却永远存在,大周皇室朱家的最强者,同时也是大周的最强者,才有资格被授为天武侯。

  南商殷家为皇室三百年,而北周的朱家却已在那个位子上坐了七百年。七百年间,不是没有其他族群的武侯挑战天武侯,想要把这北周的天变上一变,却无一人成功。

  那是因为一滴血,名叫帝华之血,传闻是朱家太祖临死之时,燃尽一身精血所炼,由坐在天武侯之位上的朱家血脉代代相传,这一滴血融在历代天武侯眉心,如朱砂一点,正是这一抹猩红,助朱家在族群林立、豪杰辈出的大周七百年不倒。

  依惯例,新武侯需在封侯大典的前一天,拜访天武侯,得到天武侯的承认,方可进行封侯大典。

  庆都南山,一个隐蔽的峡谷中,别有一方天地,这里草木繁盛,莺燕交鸣,还有一条极清澈的小溪流过。而这些,都在衬托着一个草庐,一个仿佛与天地交融一体的草庐。

  但今天的天气并不是很好,雨下的不大也不小,一个身材修长的身影撑着伞,独立雨中庐前。

  这是一个年轻人,若是让绝大部分人形容这位的长相,想必只能说出“绝美”二字,此子若是女人,定是位可令帝王昏聩的亡国祸水。

  这人自然便是陈士载,那草庐中的那位,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陈士载已在这雨中立了一个时辰,他的耐性很好,而且今天出门时带的伞不大也不小,没有让一滴雨落在他的肩头,这让他很满意。

  “进来吧。”中气十足的声音回荡在这峡谷间。

  陈士载欣然而入。

  这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二人相对,一坐一立,静默无言。

  按辈分讲,陈士载应该叫这位已知天命,但仍在壮年的天武侯一声叔公。

  “想不到,朱重检那个蠢货,也能生出这样的儿子。”天武侯率先打破沉默。

  这是一句可以诛全族的话,就这样如唠家常般出现在这草庐之中,说此话之人毫不避讳。

  但这句话却是让陈士载很是受用,极好看的眼睛饱含笑意。

  见陈士载仍没有开口的意思,天武侯继续道:“从现在起,直到我死,若我大周朱氏再无地仙诞生,那这个便是你的了。”

  说罢,天武侯指了指自己眉心的那一抹猩红。

  陈士载面露玩味之色。

  天武侯眉头一皱,道:“你是想说,没有这帝华之血,你也能做大周第一人?”

  玩味之色更甚。

  “你走吧,明天代我向各位武侯问好。”

  天武侯缓缓闭上双眼。

  陈士载行礼转身推门而去,丝毫不拖泥带水,直到离了草庐近百步,一口鲜血才被吐在手帕上。

  陈士载回头望那草庐,眼中满是忌惮。

  封侯大典如期举行,声势浩大,大周各地民众涌进庆都观礼,庆都各客栈酒楼的房价翻了一番不止。

  封侯台上,影武侯阴鸷的目光扫视着台下熙熙攘攘的民众,他知道,吴钩的大半人手全在这里了,他们隐藏在民众中,防止游士司的那群混账趁乱生事。

  影武侯,大周最神秘的人物之一,除了皇帝陛下和天武侯外,再无人知晓其真实姓名。

  与影武侯站在一起的,还有三位武侯。锡林族的风武侯与赤荆族的烈武侯交谈正欢,一旁的玄武侯则是一口接一口地喝着葫芦中的美酒。

  玄武候陈玄通,向来独来独往,除了演武堂的军令,几乎不听从大周朝廷的任何指派,是出了名的不听指挥,让大周皇帝都极为头疼,今天出现在这封侯大典上,也是出乎了许多人的意料。

  陈士载封侯,选择挑战的便是玄武候陈玄通,虽然决斗结果无人知晓,但陈士载顺利封侯,且陈玄通亲自出现在这封侯大典之上观礼,只说明一点,那就是这位公认实力仅在天武侯之下的玄武候,不但承认了陈士载的地位,并且十分看中。

  吉时将近,陈士载一身华贵白色王服,缓缓走上高台,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下,翩然似谪仙。

  随后,大周皇帝朱重检登台。今天,这位大周的皇帝陛下很高兴,因为没想到自己当年游戏人间随便留下的一个风流种,竟然突破地仙境。而且据影武侯的密报,自己这个私生子竟与陈玄通战了个不分高下,这让人如何不高兴。

  朱重检突然看到远处正自顾自喝酒的陈玄通,龙颜大悦,迈开步子便向陈玄通走去。

  四位前来观礼的武侯,除了玄武候陈玄通外,其余三位不管是不是发自真心,都躬身行礼。

  “呦,这不是玄武候吗,今天怎么有闲心来捧朕的场子?”

  陈玄通翻了翻白眼,没有答话。

  “哼,陈玄通,等老子儿子再修炼二年,定能把你的老腰打折。”大周皇帝就这么当面指着玄武侯大咧咧说道,周围百官皆是听得清清楚楚,但无人神色有异,显然对此已是习以为常。

  “我不是你儿子。”这声音虽清清淡淡,但却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这大不逆的话正是来自那新晋武侯,年仅二十五岁,号称古今第一天才的陈士载,一个连指尖都散发着骄傲气息的年轻人。

  大周皇帝的脸顿时涨红,盯着眼前那个年轻的有些过分的面孔,道:“你再说一遍。”

  “我姓陈,你姓朱,很明显,我不是你儿子。”讲完,陈士载从旁边的太监手中一把揽过那枚刻着一个“锦”字的武侯印,便要转身离开,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停下脚步。

  陈士载转向四位武侯,作揖道:“天武侯要我替他向各位问好。”

  四位武侯,包括玄武候,皆回礼。

  随后,陈士载也不看旁边天子的脸色如何,转身踏空而去。

  好在大太监经验丰富,用那尖细的嗓音高呼一声“礼成”,缓解了不少尴尬。

  “哈哈哈哈,老夫也姓陈,说不定这小子是老夫还未相认的儿子,哈哈哈哈。”玄武侯的白色长须迎风飞舞,一个闪身,便不知所踪了。

  前来观礼的另外三位武侯大人,此时也是略觉尴尬,便对视一眼,一同向圣上告了辞。

  只留下了脸色阵阵青白,嘴中喃喃自语着“逆臣逆子”的大周皇帝陛下。

  前来观礼的民众们离封侯台很远,但是远见这封侯大典如此虎头蛇尾的结束,难免失望,尤其是那些赶了很远的路才来到庆都的外地民众。

  没有传说中的昭告天地,也没有彰显大周皇权威严的君臣授受,自十二年前炽武侯被南边那位天下无双的大将军一枪钉死以来,这锦武侯是第一位成功踏入地仙境的英雄人物,而这举世瞩目的封侯大典竟如此潦草收尾,实在是令人瞠目结舌。

  远望高台之上大周皇帝的孤单身影,竟有些滑稽可笑,有些民众开始觉得不虚此行,竟能看到如此场面。

  影武侯站在远处,远望观礼人群,一人紧紧跟在其身后,正是吴钩三位指挥使大人中的其中一位,神色恭敬而谦卑,还隐有惧色,显然影武侯在吴钩之中积威甚深。

  影武侯指着那足有数万人之多的人群,冷声道:“有南商谍子嫌疑者,杀。隐藏修为者,杀。还有刚才笑出声的,慢慢杀。”

  跟在影武侯身后的这名吴钩指挥使名叫杜沖,是大周朝堂上出了名的笑面虎,文武百官谈虎色变。

  而杜沖最擅长的,就是“慢慢杀”。

  看来这次吴钩地牢又要填满了,说不定还要扩建,一念及此,杜沖顿时觉得这寒冬的日头都温暖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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