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冬看看软倒在地的宁俊武,暗暗感慨自己的心,还是不够狠呐。那些爆蛋神腿咬耳神功什么的,终究没使出来。不过若是真用上了,大概也就结了死仇了。唉,老爹虽说有点能量,还是不要惹上敏亲王之类的人物为好。
一回生二回熟。
阮辰山对于夏家大姑娘房里昏迷的男子,也有了一定的免疫力,啥也没问,爽快地将宁俊武扛走了。
……
……
因为前一晚连夜知会,战备粮仓将于次日开仓,因此许多兵士都被调集过去,准备维持秩序,各处巡查的人员便少了许多。
在献俘巷附近巡查的兵士,只有两个人。
“哎,你看,那边有两个醉鬼。”略高个子的一位捅了捅身旁稍矮的另一人。
矮个子举目看去,果然某处大宅门的后院墙之下,有两个人倚墙而坐,看起来都是神志不清的模样。
城中缺粮,喝醉的人反倒多起来——空腹喝酒容易醉,三二两下肚就倒的不在少数。
站着清醒的两人,看着坐着昏迷的两人,转而互相对了对眼神。
“你左我右,一人一个。”这次说话的是矮个子。
“好。”
怀里的零碎、腰间的荷包、袖中的折扇,很快就换了主人。
临走的时候,还鄙夷了一番。
“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居然倒在这里,昨晚肯定没干好事儿。”
“闻起来没什么酒气,这样都能醉倒,看来酒量也不行。”
“多半儿是俩兔爷吧……”
“嘿嘿……”
高矮二人猥琐地笑着走了。
……
……
宁俊武虽然是后来晕倒的,毕竟身子强健,反倒先醒来。沉着脸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身上,心知既不可张扬亦不可久留,往夏家方向望了望,转身飞快地走了。
张文茂就凄惨多了,直到天都大亮了,才被出门买菜的婆子拍醒。可怜他从小养尊处优,东西南北都分不清,又身无分文,只好一路打听,一步步走回了家中。
服侍他的小厮都快急疯了!
少爷昨晚说了声要出门去,等备了车马过来,少爷已经没影儿了。小厮心中打鼓,抱着渺茫的希望,或是别的什么人服侍少爷走了。谁知提心吊胆等到半夜三更都没回来!
想去禀报老爷夫人又不敢——只要事情通了天,无论少爷能不能找回来,自己先挨一顿痛打免不了。再说,少年那么大个人,不至于真丢了吧?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少爷还没回来。每日早上都要请安的,这下瞒不住了,小厮只能两腿打颤地去了上房。
老爷夫人居然都出去了!
见到莫名出现的少爷,小厮一下子跪倒在地,先冲老天爷磕了三个头!真是老天保佑!
张文茂失魂落魄有气无力地任由小厮折腾,衣裳鞋子都换了,脸也擦了,头发也梳了,就是精气神无论如何也回不来。
咱这家世、人品、相貌,样样拿得出手,怎么就无法打动小冬妹妹?!!
能不能结成连理再说,小冬妹妹居然如此狠心,全不理会自己一片真心,还把自己打晕了……。
懵懂的少年,还只会从自己的角度想问题,丝毫没想到莽撞的行为,可能给他的‘小冬妹妹’带来什么影响。
木呆呆地坐到中午,张知府回来了。
“你怎么回事儿,没精打采的?”张伯安见到儿子的样子很不高兴:“难道咱们家也吃不饱饭么?”
张文茂唯唯。
心虚的小厮赶着跪上前去解释:“少爷身子有些不爽利,今儿一直是这样,大抵是累着了。”
“累着了?!什么累着了,”张知府仍是十分不快:“我整天忙得脚不沾地,也没见累着了。少年人,整日里昏昏沉沉什么样子!今日开了军备粮仓,城外灾民必定雀跃,下午要过去慰民,你跟我一起去。如今老大不小了,也要知道些民间疾苦!”
张知府上午忙着开仓之事,回到府中,得知去夏家的夫人和女儿还没有回来,心中没底,情绪不高。跟儿子打了几句官腔,才挥手放张文茂去了。
被张知府惦记着的张夫人,心情倒是很好。
她被庄夫人留下,一道用极具夏家特色的午饭。
打了一上午的太极,脸都快笑酸了,张夫人终于得了陆云芝一句话:“张伯伯掌管宣南一省之地,肃州石之事,自然要多赖张伯伯扶持。算起来,明年张伯伯要运作六部的官职,届时何妨将这配方拿去使使。我们陆家素来不插手官事,只望这东西能对张伯伯有所帮助。”
若不是做了多年的官夫人,这样的话还未必能完全听懂。
条件:张伯安对肃州石的发展全力支持。
好处:肃州石的配方。
限制:仅用于运作工部官职。
保证:没有,陆家不直接插手。
时间:明年任满上京的时候才给。
这已经很不错了。张夫人很满意。至于银子什么的,等谋到了工部的官职,那还不简单。过手的都是工程,不用特意讨要,例行的油水就很厚。
张文娟站在母亲身旁,乖巧地拿着公筷在布菜。
没法子,夏家的丫鬟太少。
准确地说,各人都是自己用饭,根本没有在旁边服侍布菜的丫鬟!
于是,在夏小冬站起身来,从厨娘手中传过两样菜品之后,张夫人也就吩咐女儿负责为大家布菜——不然显得多没体统,人家夏家的女儿站着在忙,你张家的女儿闲坐着?
可是,人家夏小冬传过菜之后就完成任务,施施然坐下用餐了,自己却要一直站着……张文娟简直欲哭无泪,气得直发晕。可这是自己母亲吩咐的,不做还不行!
偏偏夏小冬还客客气气地伸过碗来:“文娟姐姐,那边的竹笋炒肉我够不着,麻烦帮我夹一点儿。”
张文娟恨不得将整盆的竹笋炒肉,都扣到那张秀美的脸上去!再找一条竹篾,给那位来一顿花样翻新的‘竹笋炒肉’!
更可恨的是,夏家这盛菜的盆怎么这么大个!就算真的敢动手,只怕没等将那盆端起来,便会全扣自己身上了。
不过看见那盆几乎都是竹笋,找不出几片肉来的竹笋炒肉,张文娟又觉得平衡了些。
穷丘八!待客也就是这样的饭菜罢了,想来平日更加不堪。使劲儿在脑中将夏家的日子想象得无比清苦,张文娟才能勉强撑下去。
用罢午饭,张夫人仍然不肯走,硬找些闲话来说,时不时劝说陆云芝搬回知府府邸去。
转眼已经过了申时,门房却带着一位张家的仆妇过来了。
“夫人,”那仆妇带着张惶,兼且走得急了,狠狠喘两口气,方开口道:“文茂公子晕过去了!夫人快回去看看吧!”
张文茂其实并不算坏人,只是少年情怀难以自已罢了。夏小冬得了他晕倒的消息,心中颇有两分不安,另有几分不解。
自己的手刀不算很重啊……夏小冬暗暗嘀咕,就算张文茂身子弱些,最多也就晕上小半日罢了,早就该醒了。这都到第二日的下半晌了,怎么张家才来报信呢?
此事古怪。
如果张文茂真的一直晕到如今,那必定是被人在外头发现送回张府,那么报信的仆妇应该说的是‘少爷遇到强人被打晕’之类的话才对。
可如果不是这样,是张文茂是醒来后自己回到家中,又怎么会再晕倒呢?
手刀会将人劈晕,说白了,就是由于截断供血导致脑部短暂缺血,加上猛然遭受外力对神经有所刺激所致。一般不会有严重的后遗症——当然,力气太大损伤颈椎者除外。
夏小冬皱着眉胡乱想着,陆云芝则是叫过身后的丫鬟,吩咐了一句什么。
等陆云芝回到院子,阮辰山已经在候着了。
阮辰山轮值的是晚班,但是昨日为了安排肃州石之事,白天也在忙,只是眯了一个来时辰而已,所以这时候原本正在睡觉,被丫鬟匆匆叫起来,往脸上泼了些冷水,看起来两眼通红甚是疲惫。
“你昨晚有没有……?”陆云芝招手让阮辰山过来,劈头就问了一句,手中比划了一个补刀的手势。
阮辰山早上交班之后,便将夜里的事情向陆云芝禀报过了。
什么时候要瞒上不瞒下,什么时候要反过来,瞒下不瞒上,必须要掌握好。
阮辰山知道火候。所以,即便在精英如云的狼禁卫之中,他也能做到领头。
陆云芝将验证肃州石之事交给他在先,夏小冬将扛人出府之事交给他在后。这两件事都说明了同一件事。
大家都是自己人。
夏小冬让他去做此等隐秘之事,并不需要瞒着陆云芝。
于是,陆云芝便没有被瞒着。不但没被瞒着,还第一时间知道了。
决定要禀报的事情,一定要尽快去做。不然,若是上头从别的途径知道了,那么,自己反而可能成为瞒报者。
阮辰山不笨。
听到陆云芝的半截问题,他也马上明白了姑娘的意思。
“没有。”阮辰山斩钉截铁地答道:“那两位都是有身份的人。而且,夏姑娘也没说有这个意思。”
没人背锅,我傻啊,往两位公子哥儿身上补刀。
“刚才有消息过来,张文茂晕倒了。”陆云芝更加奇怪了。
本来想着,如果是夏小冬将人弄晕,多半是用了什么下药之类的手段,说不定不靠谱,可能弄出去的时候中途醒了,被阮辰山再招呼了一次,故此伤重的缘故。
可阮辰山没动手,那张文茂到底怎么会晕这么久?
……
……
“啪!”
张夫人这回没去扯胡子,抬头直接给了张知府一个耳刮子。
“你等着,若是我儿子有个长短,绝不与你善罢甘休!”张夫人看着床上气息微弱晕晕沉沉的儿子,鼻根发酸胸口发闷,一股火直冲上来,眼前直冒金星,倒好像她才是挨了耳光的人。
回来的路上,张夫人已得了详情禀报,原是老爷带着文茂公子到城外去慰民,结果天气炎热,加上城外灾民聚集之处污秽不堪,文茂公子支持不过,竟是当场晕了过去,被人抬回来的,路上便渐次开始发烧。
回到府中,请了肃州最有名的两位大夫来看过,如今正忙着按方抓药。
张知府阴沉着脸,虽然被夫人迁怒,自己心中亦是有些不安,不觉暗暗后悔,早知道便不逼着儿子同去了。自己几个儿子里头,文茂是读书最好的,只是终日读书,身子骨却是弱了。
转头间,却见跟着张文茂的小厮急得两腮通红,在床后头扎着手不知做什么好。一时想起,正是这小厮曾说,少爷身子本就有些不爽利。当下冲那小厮招手道:“你过来。”
小厮本就心虚,今见少爷晕倒老爷召见,登时两腿发软,哆嗦着竟挪不动了。
“嗯?”张知府平日里案子也审得不少,什么人没见过?本来只想问问张文茂的起居罢了,见这小厮如此形状,反倒起了疑心。
只要有心查问,没什么是弄不清楚的。
儿子居然夜不归宿,上午才迷迷瞪瞪自己走回来的。
他能去哪儿?
张知府陷入了沉思。
张夫人心疼儿子,坐在床沿上将那小厮痛骂了一顿,想要叉出去打,却也于事无补,儿子身边又会没了贴身的人服侍,不由得又气又苦,索性扑在张文茂身上痛哭起来。
张文娟眼看不是事儿,连忙走上前来劝慰了一番,又训斥那小厮:“虽说少爷大了自有主张,你们这些身边儿的人,也要警醒些。别的不说,这么个大活人,怎么能眼错不见就走了去呢?再说,少爷身边有两个小厮四个丫鬟,除了你,别的人都是瞎的?也不知道问一声。”
那小厮总算缓过点儿神儿来,跪在地上先自己动手劈哩啪啦甩了几个耳刮子,方叩头道:“回姑娘的话,事到如今,小的不敢隐瞒。自从少爷恋上了夏家大姑娘——这个在我们院子里,大家伙都知道,几个丫鬟便遭了忌,少爷见到她们就烦,连房门都不让进,身边都是我和涌泉轮班服侍。”
“昨儿少爷原本没说出门,在屋里画画呢。因听到有动静,说是夫人要出门去夏家,少爷才放下画笔,忽八啦地说了一声也要出去。结果小的巴巴地去找了车来,少爷已经走了。”
“小的原想着……”小厮还待往下分说,张知府忽然叫停。
“你是说,少爷是临时起意,忽然要出门的。”
“是,小的不敢撒谎。”
“……”张知府眯了眯眼睛。
处置小厮只是末节,不急在此时,儿子一下子病得如此厉害,却是麻烦。
恰好廊下的丫鬟煎好药端了过来,张知府趁着张文茂被扶起来灌药的时候,插口问道:“文茂,你和夏姑娘说话的时候,她的丫鬟在旁边么?”
这便是张伯安的老练之处。他不问张文茂是不是去了夏家,也不问是不是去见了夏家姑娘,更不问二人是不是有什么私相授受,而是将问话的重点,似乎放在了丫鬟身上。
张文茂迷迷糊糊的,如何辨得清这些?
说着推开药碗,两眼半睁半闭又要睡去,口中喃喃只是念叨:“小冬妹妹、小冬妹妹……你好狠心……”
只是后头的字眼窝在喉咙里,根本听不见。
张知府还待再问,可张夫人心疼儿子,只盼着张文茂喝了药好生睡一下,将张知府一把拉开。
张文娟已想明白了,此时冷笑道:“昨日的车夫便该拉出去打死。如今弟弟不过是病了,若是昨晚被夏家的人发现,还不定如何呢。”
这一下说得张知府夫妇浑身发冷。
稍作推想,便不难发现,张文茂当然不会凭空消失,肯定是听到母亲和姐姐要去夏家,赶着藏在了马车上被带走的。
其实从前曾发生过,丫鬟偷偷躲在马车后头逃出府去之事,故此按府中规矩,车夫出发之前,便该仔细查看。只是昨晚催得急,想来车夫竟忘了。
若是张文茂在夏家内宅被拿住,按夏拔山的性子,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事情虽然撕掳明白了,小厮和车夫都吃了挂落,但最要紧的,还是张文茂的身子。
只可惜一日复一日,张文茂的情形并没有起色。
按大夫的说法,有可能是时疫。
灾民聚居之地,卫生条件肯定好不了,加上缺衣少食,连饮水都艰难,伤寒痢疾都十分常见。张文茂本来底子就差,被打晕在先,长途步行疲累在后,又被张知府拖去城外转了一圈,竟是感染了伤寒。
……
……
自从开了军备粮仓,赈灾之事多少得到了缓解,肃州城里也渐渐热闹了些。原本人人哭穷个个喊饿,生怕被逼捐,如今风头过去了,市面便自然恢复了。
人气高了,流言也渐渐起来。
有两样传说与夏家有关。
一个是说,指挥使夏某人,囤粮自固,灾民蜂拥而来之时,坐视不理,待情形缓解了,却又拿了粮食出来收买人心。
第二个竟也跟夏家有关,说是知府家嫡出的文茂公子,文茂公子啊,鼎鼎有名文采风流的文茂公子,有意求娶夏家嫡长女为妻。
这两个消息四下流传。当然,和其他的流言一样,也有不同的版本。
按照版本二的说法,所谓夏指挥使拿出囤粮收买人心,其实是克扣了军粮私下倒卖——与版本一相比,好像也好不到哪里去。
而所谓的求娶,实则是冲喜。
更有结合版的传言,大意是说,夏指挥使被张知府抓住了倒卖军粮的痛脚,所以卖女求和,有意将嫡长女嫁过去给张家冲喜。
大抵是某种古怪的潜规则作怪,当事人总是最后知道消息的人。
……
……
夏小冬看着坐在客座上的凤世谦,樱唇微启,两眼大睁,真是被惊到了。
“你……才听说么?”刚刚传播完消息的凤世谦,见到夏小冬如此表情,也十分惊讶。
“呵呵,”夏小冬苦笑:“好像没有一样是真的。”
什么用囤粮收买人心,或是倒卖军粮之类,自然是绝没有的,可是……送粮食给灾民倒是真的。
求娶或是冲喜或是卖女求和,当然都是假的,可是……张文茂一片痴心倒是真的,病倒了也是真的。
散播流言的人,想都不用想,非张知府莫属。
目的呢?
目的何在?
夏小冬陷入了苦苦地思索。
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就算坏人也不见得愿意做。‘损人’是需要成本的好不?
“城北那个派发粮食的地方,真是你们夏家的?”凤世谦问道。
夏小冬点头。
灾民们总聚在这里不是个事儿。可不聚在这里,该往哪里去呢?
从北往南一路各府县多少都有灾民,要让大家原路回去颇有几分困难,要往东西分散却又路途偏远。更重要的是,无论往什么方向走,总要有些口粮,不然大家都宁可坐困肃州城外,至少最终还有一条劫掠边境的路可走。
这其实并不关夏小冬的事,正经该是张知府的麻烦才对。
不过按夏小冬的打算,要将从白老三手里弄来的银子花出去救灾。大局咱管不了,尽自己所能总是行的。
所以,夏小冬便安排钟二设了个派粮点儿,凡是肯拿了粮食自己找路径回乡的,便可以去领,领完即止。
粮食哪儿来呢?
嗯……很难说是正道来的。
白的对面是黑,中间还有一大片灰。
宣南省与邺国相邻,好长一段边界相邻。凡是与边境相邻的区域,走私在所难免。这简直是边防人员敛财的重要法门。
想知道巡查兵士的路线和换防的时辰?拿银子来。
想索性当着兵士的面,直接运过来?没问题,拿银子来。
想借个地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没问题,拿银子来。
什么?人手不足了?没问题,小兵们都闲着呢,搬搬抬抬力气大把,拿银子来。
……
互通有无的走私,不对,是地下边贸,蚂蚁搬家似的,量自然不会很大,固然不能光明正大的拿上台面来,但几乎在所有的边境,都在或多或少的进行。
只要没有正式翻脸开战,其实两国之间还是很友好的,特别是百姓们,和气生财嘛。在宣南,甚至有个喜欢剃光头的民族,一个族群被分隔在两国,常有往来不说,还在继续通婚呢。
这些半公开的边贸,本来还能对灾民有所帮助,至少能匀点儿粮食过来。可惜邺国十分担心灾民过境劫掠,反倒收紧了边防,结果本来量就不大的地下边贸几乎全停了。
夏小冬还是走了老爹的路子,才偷偷捅了个缺口,换回了六千两银子的粮食——数量要比平时少一半,也就是贵了一倍。
城外除了官方的赈济之处,亦有城中大户竖起乐善好施积德行善的牌子,施粥的、派米的、发衣裳的,都有。甚至还有一家人,家境不过小康,却弄了许多草绳,现场打草鞋免费发鞋子的。
夏小冬没想到,混迹其中的夏家,却成了流言攻击的对象。
真是的,做好人就这么难么?回肃州的路上,帮了那两名灾民兄弟,结果招来了劫匪。如今费神费力费人情,好不容易整了点儿粮食帮灾民回乡,居然又惹上了流言。
“凤大哥,你帮我想想,知府大人到底什么意思?”夏小冬左思右想之下,还是决定求助。
“嗯,这个我也想过了。”凤世谦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我觉得,可能与中官蔡忠有关。”
中官是个什么官?蔡忠又是什么人?这个八竿子打不着,完全没听说过的人,又如何相关?夏小冬眨了眨眼,完全没明白。
幸好凤世谦接下来的话说明了蔡忠的身份:“蔡大太监上个月底已经出京,这次走的路线是西南三省,宣南乃是最后一站。”
原来是一位太监。
夏小冬还是不懂。
“你听说慢慢跟你说。”凤世谦从袖口抻出一把紫檀嵌螺钿的扇子来,东指西画开始解说,一副说书先生的德性。
其实说来并不复杂,蔡大太监乃是下来选秀女的。
听到‘秀女’二字,夏小冬不觉精神一振。传说中的选秀!来真的呢!
对夏小冬来说新鲜的事情,在凤世谦却是耳熟能详信手拈来罢了。
选秀之举还是从前朝传下来的,已盛行了两百多年,无论官方还是民间,都很熟悉了。也就是夏小冬这样的‘道观里长大’的菜鸟,才不知道罢了。
公平地说,选秀还是很宽松的。基本上三年一选,遇到国丧之类的事情才会适当推迟。选区也不是全国海选这么夸张,每次只是三四个省份罢了,以免扰民太过。
至于参选的女孩子,条件也很简单,并没有‘未经选秀不得聘嫁’的强硬要求,只要求文武官员家中年满十五岁、尚未订亲的女孩子必须参选。
夏小冬一边听凤世谦叙说,一边掂量了一下选秀女的这几个条件。
出身必须是官员家中,就是要求有一定的教养。
年满十五岁,就是选上了就能用。选秀这种事,剥去层层美丽的光环,其实就是为种马挑选播种之人嘛,太小了不顶事儿。
尚未订亲,就是要自愿喽。不愿意家中的女孩儿去选秀,早点儿订下亲事就行了。若有心搏一搏攀龙附凤的捷径,则不妨等着,说不定便入了皇上或是皇子或是宗室的眼,一家子都能跟着水涨船高。
“按祖制,初选在各省,不入围的,自然发还宁家。”凤世谦继续道:“若是入了围,就要进京去候选。这也是一大盛事,到时候皇家不必说,自然是用心拣看,京中勋贵和官员,也多有趁机挑媳妇的。”
“听起来好像是好事儿啊。”夏小冬听到这里,还没发现什么大问题。虽然觉得有点儿像买菜,就是一级一级地挑呗,皇帝大佬先挑,然后次第往下,最后挑剩下的,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完事儿。
作为被挑选的‘菜’,也就是女孩子们来说,多少有些被动,但相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盲婚哑嫁来说,其实主动性反而更强一些。
君不见诸多宫斗宅斗宫宅大乱斗之中,秀女们都可以突出奇谋大显身手,最后鹿死谁手花落谁家都很难说的。
“当然有不好之处了。”凤世谦伸手虚点了一下夏小冬的额头,笑话她的想法太纯洁:“宫里的女官和宫女,也要在秀女中补充的。”
原来还有这样的附加条件。也是,宰相的门房七品官,皇家的奴才,本来在家中也是小姐啊。
难怪秀女们要争来斗去呢,爬上去了,是人上人,被踩下来,闹不好就成奴才了。
万恶的皇权。
“不过以夏指挥使的官职,你若是去参选,无论如何也不会被选作宫女的。”凤世谦见夏小冬神情不太对,赶紧安慰道:“一般来说,只有父兄的官职在七品以下的,才可能是做宫女。”
“而且,还有人宁可做宫女,也要进宫去呢。”凤世谦又补了一句。
法理不外乎人情,规矩也要人执行。虽说选秀制度在那里,但后面还有若干潜规则。
“那到底流言和选秀有什么关系?”夏小冬追问道。
“当然是逼你去参选了。”凤世谦闲闲地说道。
我勒个去,这因果关系要怎么绕才能绕过去啊。
“我不知道你怎么得罪了张知府,但是他看起来好像要跟你过不去。”凤世谦指出了症结。
他大概将儿子病重的事情怪在我头上了。夏小冬暗想。
“但是知府大人和你父亲,一文一武各有职司,他并不想公开撕破脸,所以要找个冠冕的法子,将你拖入……,嗯,不怎好的境况。”
他还想在肃州石上捞好处呢,当然不想跟我爹撕破脸了。夏小冬心中不断地为凤世谦的话注解。心中忽然又有所明悟,大概也正是因为肃州石,张知府才要给父亲抹黑,说不定操作得好了,还能从父亲手上抢点儿份额过去。
“让你去参加选秀,这法子就不错。”凤世谦端详了一下夏小冬的脸,继续道:“以你的姿容,过初选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必定能进京去的。”
这是在拐着弯儿夸我么?夏小冬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可按你之前说的,即便去了选秀,怎么也不至于沦落成宫女之类。他费这个心干嘛?”
“等你进了京城就知道了。即便只在三省之内选秀,总能选出两三百人来。可以说是西施如云昭君如雨,到时候要想出头,可就难了。”
凤世谦将手中折扇敲了敲另一只手的手掌:“而且,除了秀女们自身的品貌,还有诸多因素擎肘,很复杂的!”
这个不用你说,我看过的多的是呢。夏小冬微微一笑,显然没有被吓到。
“这么说吧,”凤世谦语速渐快:“你若是能披荆斩棘暂露头角,无论是能进宫充作妃嫔,还是嫁给皇子做侧妃乃至正妃,那张伯安作为肃州知府,自有举荐的功劳。”
夏小冬闻言点点头。这个人容易明白,就好像进士们有房师座师之类,其实只是监考罢了,偏就要认作老师,从此当大神供着,否则就要被说一句‘欺师灭祖’。同理,只要是宣南省出去的秀女,大概都要承张知府‘举荐’的情。
“那就特意选不上就好了。”夏小冬笑道。想选上去不容易,要选下来总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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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若是被选作宫中的女官,要二十五岁才能放出来。或是被什么纨绔子弟看上了,就算不是必须嫁,总要纠缠一番。”凤世谦知道不少选秀风云史:“就算最终完全落选,这路上一来一去,加上甄选的日子,总要小两年!到时候你年纪大了,回头再挑人家总要受阻。”
“何况这么折腾一番,无论如何,张家的文茂公子,总已经息了心思罢。”凤世谦如此总结道。
夏小冬微微闭上眼睛,将凤世谦所说的话,细细理了一番。
上次张文茂夜访,提到曾偷听了张知府和夫人的话,说是张知府有意为他求娶自己。
如今看来,因为张文茂病重的缘故,张家迁怒自己,要将自己推去选秀。
夏小冬暗暗点头,张知府果然是老狐狸,事事都有两手准备。
先是放出风声,说自己用来赈灾的粮食,来路有问题。要么是之前囤积的,要么是克扣的军粮,反正自己也不能跳出来说,其实是走私来的。
这样,就是在暗示,可以抓夏家的小辫子。流言这东西,可以随风吹散,也可以落地成真。
而另一边,却说要求娶夏小冬——只是风声,没有行动。
无论是真心求娶,还是为了冲喜,有了这样的风声,别的人家自然不敢跟知府大人抢。
于是,夏家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主动将女儿嫁给张家,如此便落了下风。落了‘卖女求和’的口实不说,夏小冬嫁过去之后,也容易被拿捏。
而对张知府来说,这个媳妇并不差,先冲冲喜,再顺了儿子的意思,又能跟婆婆对着干,挺好的。
若是不嫁给张家,又没有别人求娶,那夏小冬就符合了秀女的条件,必须去选秀。
选秀选得好,张知府有举荐的功劳,无论夏小冬爬得多高,都不能回头来难为自己的‘举荐人’。若是没选好,呵呵,正好。报复了狐媚子害得儿子重病的仇。
麻蛋,这个张伯安,简直是左右逢源,无论怎么样,都能合上他的意!
“难道张文娟也要去选秀么?”夏小冬忽然想到了另一个方向。
“那当然了。”凤世谦马上答道:“张知府明年就任满要运作回京,自然想让张文娟去选秀。即便选不上,顺势留在京里找人家便是。”
选秀这种事,是砒霜还是蜜糖,真是不好说。
凤世谦看着夏小冬愁肠百结的神情,连忙给出了一颗定心丸:“其实你不用担心,就算要去选秀,总有我呢。”
“你?”夏小冬睁大了眼睛。
你不是龙禁尉么?难道龙禁尉这个虚衔,还能管得着选秀?
凤世谦白皙的面孔忽然透出些红色来。
“我、我、,呃,那个我……”
到底我什么,哪个我啊……夏小冬忽然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其实你也可以嫁给我的。”凤世谦终于顺溜地来了一句。
“咳咳。”预感应验了。夏小冬一口茶噎在喉咙里,登时咳嗽起来。
“其实,我家真是不错的人家。”说出了重要的一句之后,后面的就容易多了,凤世谦立时开始自卖自夸:“虽然兄弟多些,但我爹很忙的,不理内宅之事。我是嫡出,我娘当然偏帮我些。你若是嫁过去,绝不用担心被妯娌欺负。只有你欺负她们的份儿!”
这哪儿跟哪儿啊。
难道流行自个儿求婚的章程了么?之前宁俊武是这样,如今凤世谦又是这样。
而且这俩人怎么不约而同的,都要说起内宅呐?看来这样的高门大户,内宅不是一般的难混。连求婚的时候,都要先打消女方的顾虑才行。
说起凤世谦的婚事,夏小冬又想起一位来,奇道:“你不是对陆云芝有意吗?”
“咳、咳……”这回轮到凤世谦咳嗽了。
“……”夏小冬忽然觉出不对来,自己好像说错话了,怎么有点儿吃醋的意思。
“云芝……,也是个好姑娘。”总算凤世谦并没有瞪着眼睛说瞎话,只是笑道:“婚娶之事,多方斟酌也属平常。父亲觉得,若能与陆家联姻,也就是间接与皇家联姻,对我们后辈更好些。不过陆云芝想来是能选上的,如今不过是结个善缘罢了。”
这话说得直白,倒是很好懂。就是备胎呗。
好吧,夏小冬也明白了,凤世谦是陆云芝的备胎,而自个儿则是凤世谦的备胎。
只是凤世谦显然认为,夏小冬这个备胎转正的机会甚高,故此不遗余力地将自己介绍了一番。
原来凤世谦虽然弄了个龙禁尉的虚衔,但他既没有文才走仕途,也不愿意在父亲的庇护在做个纨绔,而是挑了富家翁的路线。
头上有户部尚书这样一把又大又厚实的保护伞,挣钱不要太容易。
夏小冬权衡了一下,嗯,有钱的官二代,脑袋上还有个龙禁尉的光环,不拼黑暗官场,专享清贵人生……好像……也还行。
备胎就备胎吧。
反正咱也当你是备胎。
“无论如何,多谢凤大哥了。”夏小冬倒是真心道谢,至少人家凤世谦并没有坏心,也没来什么深情款款非你不娶的戏码,而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确实是有心帮自己。
更何况,穿越一回,时代大不同了。在这里,婚娶之事,虽然不至于明码标价,但多方权衡实属正常。
这不是没有花前月下讲自由的条件嘛。
而且凤世谦要大上几岁,已没有了张文茂那个年纪的冲动。
现实会让人越来越现实。
想起张文茂,夏小冬不觉微微叹了口气,心中有点儿‘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感觉。虽然这小子鲁莽在先,可毕竟自己也动手了不是?
“那个……,张文茂的病情如何了,你知道么?”夏小冬向男闺蜜凤世谦打听道。
“已经确诊是伤寒。”提起张文茂,凤世谦的表情也严肃了些:“我昨日去看过他。发烧很厉害,人都迷迷糊糊的,一会儿说头痛,一会儿说身子痛,还时不时作闷呕吐,整个人都脱了形,不成个样子了。”
难怪有冲喜之说。
夏小冬心中也有几分沉重。
伤寒这东东,咋整呐。
“你认识什么名医么?”还是问问凤世谦好了。
“你想釜底抽薪?觉得若是张文茂能好起来,大概张家也就不在后头捣乱了?”凤世谦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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