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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多景楼上笑今古(上)
倾宋全文阅读作者:然籇加入书架

多景楼上,江山如画。
叶应武坐在上首,张世杰陪同在侧,而叶应武往下,陆秀夫、章诚和郭昶。
虽然一众人爬上山来很是疲惫,章诚更是千里迢迢前来、一身风尘未洗,但是所有人看向叶应武都是目光炯炯有神,因为就在刚才那一刹那,他们仿佛从叶应武那里看到了光亮,也看到了未来的希望。
对于乱世当中的人来说,人命如草芥,只要给他们一点儿为之怒的希望,就可以为之付出一切。
叶应武轻轻咳嗽一声,让自己属下这些正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的文武重将们下意识的正襟危坐。
侧过头看向多景楼前无限风光,叶应武方才轻声说道:“当年晋人南渡,曾于此处多发感慨,然而最后却是淝水之后愈发衰败。而后元嘉草草,仓皇北顾,又在此处落魄。南朝来往人无数,最后却再也没有北还。几百年光阴弹指会见,现在又已经轮到我们了。”
下面的人都是沉默不语,一道道目光都投在张世杰的身上,叶应武突然感慨当年晋人南渡和南朝旧事,到底是什么意思,菜场的几个人现在还都揣摩不清楚,所以有资格和胆量试探叶应武的,在座的也就只有张世杰了,毕竟张世杰是叶应武的姊夫,也是叶应武麾下地位最重甚至要在苏刘义之上的重将。
张世杰本来一直微微眯着眼,不过这个时候并没有退缩,眼睛豁然睁开,绽放出来两缕精光。他是北归之人,其实也是对于北伐抱有很大希望的人,现在叶应武提及晋人南渡和南朝兴亡,归根结底,不知是为了哀伤古人,更是为了确定之后天武军的奋战方向。
终究还是向北!
轻轻吸了一口气,张世杰开口说道:“使君,晋人南渡,风景不殊,南朝更迭,终究亡于陈。从古自今,从北而南者众,从南而北者却是前所未有。使君想要开此先例?”
叶应武听出了张世杰语气中隐隐的失落和担忧,无奈的摇了摇头,从南而北,确实是难上加难,毕竟这是用南方瘦小的步卒前去迎战北方铺天盖地而来的铁骑,对于任何一个北伐者来说,都是难以克服的障碍。即使是当年一战成名,千军万马避白袍的陈庆之,最后终究也是夙愿未了。
在历史上,倒是真的有一个人实现了这个梦想,便是百年之后的淮上布衣朱元璋,不过当时的朱元璋以南统北,而且还是在元朝已经被各地蜂拥的义军冲杀的七零八落的情况下,依旧用了整整十年。然而此时朱元璋的不知道几代祖宗还没有出生呢,更何况他自己。
而在这之前,能够有能力驱除鞑虏,实现这个历朝历代南渡汉人梦想的也就只有岳飞一个人,只是可怜最后岳飞冤死风波亭,这个梦想也随之落地,只剩尘埃无数。
叶应武伸出手轻轻敲打着桌子,笑着说道:“难道张都统怕了,还是说在座的诸位,都怕了?”
陆秀夫等人脸上都是一白,他们从叶应武的语气中听出了浓浓的杀意,这根本不是笑容,而是笑中带着滔天的怒火。还不等陆秀夫等人回答,叶应武便紧接着说道:“自古以来没有,那么为什么这一伟大的梦想就不能在你我的手中实现?难道我们就比不上古人么?更何况如果当初不是岳武穆王横死风波亭、韩蕲王隐居无所作为,恐怕这个梦想早在百年之前就已经实现了。”
岳飞已经被朝廷平反了,只不过此时叶应武提及岳飞,确实让下面的人心中都是莫名一紧。毕竟叶应武现在已经位高权重,而且已经渐渐表现出了对朝廷的不满,这已经是在场的人都隐隐约约察觉到的。而对于叶应武的这个态度,在场的人自然也是态度不一。
张世杰以及下面郭昶、江铁、吴楚材等人,对此自然是没有太大的意见,一来他们当中有的本来就已经对这个被贾似道操控的朝廷很是不满,二来像郭昶、江铁等人都是叶应武一手提拔起来的,叶应武对他们有知遇之恩,而他们自然也希望成为从龙之臣。
至于陆秀夫,对此平时自然是能不想就不想,可是现在已经被逼到山崖边上了,他必须要细细考虑自己的想法了。陆秀夫实际上是思想很传统的儒生,对于他来说,南宋朝廷就是至高无上的存在,是他从生下来就要效忠的对象,但是现在,叶应武的一个又一个的举措无疑是在打南宋朝廷的脸,实际上也是在将南宋朝廷仅剩的一层薄纱全都戳穿,让南宋朝廷的无能和腐败赤果果的暴露在阳光下。
现在陆秀夫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出来,在场的几个人的眼光中甚至有些狂热,他们对于这个懦弱无能的朝廷已经很是厌烦,而叶应武无疑在给他们勾了一个美好的蓝图。
北伐,一统山河,这是名传千古的英名啊!
陆秀夫忍不住轻轻吸了一口气,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看向叶应武,毅然决然的说道:“属下冒昧,敢问使君,在座的诸位可否都是使君的股肱心腹之僚属?”
叶应武微微皱眉:“君实,你是什么意思?”
叶应武开口不是“君实兄”而是“君实”,显然已经表达了现在被陆秀夫突然打断的不满,不过依旧保持了对于陆秀夫应有的尊重。而陆秀夫则是微微一笑,任由在座的人有些诧异的看着自己,径直开口说道:
“既然使君没有反驳,那么属下冒昧想问,现在使君想要做王莽,还是想做曹操?”
再做已经鸦雀无声。阵阵凉风拂面,大多数的人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寒战,并且看向叶应武。
“砰!”拍桌子的不是叶应武,而是章诚。这个掌控着六扇门的统领实际上是了解整个南宋阴暗面最多的人,也是渐渐对于自己所在的这个王朝最厌恶的人,现在最先跳出来的也是他。
这和章诚原来一向的沉稳谨慎却是有着天壤之别,只不过想一想章诚平时负责的事情,此时章诚失态动怒倒也在情理之中。只不过只有像张世杰这样的官场沉浮这么多年的有心人才会发现,实际上在章诚拍桌子之前,叶应武曾经冲着章诚使了一个眼色。
只不过此时大多数的人虽然看向叶应武,实际上内心都在飞快的盘算着,甚至是心中乱如麻,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所以基本都没有注意到叶应武这么细微的动作。
也就只有心细如发而且向来谨慎沉稳的章诚和已经深谙官场之路的张世杰察觉到了。章诚自然没有辜负叶应武的期望,毫不犹豫的站了出来。不管自己会不会吃亏,既然叶应武让自己出头,自然以后也会记住他的这一次表现。
“陆通判,煌煌大宋,官家仍在,通判现在说这种话,莫不是想要挑拨朝廷和使君之间的关系?”章诚皱着眉,看向陆秀夫,冷声笑道,虽然他平时实际上和陆秀夫私交不错,但是这一次是叶应武亲自让他出头,而且章诚对于陆秀夫这几句话很是生气,所以也没有留情面,一副就算是和你决裂也在所不辞的架势。
其实叶应武想要做什么,在场的人都已经揣摩出来一二,但是这传出去可是杀头的大罪,更何况叶应武也并没有逼着大家表态,所以哪一个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而也就只有陆秀夫毫不犹豫的开口说了出来,这不是他的疑问,实际上也是在场人的疑问。
他们都想知道,自己现在拼死拼活,能够换来什么。
“你想知道?”叶应武看向陆秀夫,目光阴冷。
而陆秀夫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寒战,还是毫不犹豫的迎着叶应武的目光,虽然他知道自己刚才真的不应该说这些话,但是现在已经说出来了,身为堂堂七尺男儿,又怎么有退缩的可能?
见到陆秀夫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叶应武终究还是闭上眼睛长叹一声:“其实有些事情啊,某不想说出来,你们自己心里明白就好。至少咱们现在效忠的,还是这个煌煌大宋,还是这片朗朗天穹。某知道君实向来喜欢刨根问底,不知道这个回答你还满意不满意?”
陆秀夫同样是脸上表情明显轻松,微微一笑,冲着叶应武拱了拱手:“属下冒昧逼问,实际上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要提醒使君,一些事情固然是使君终究要做的,也是使君想要做的,但是至少现在不是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毕竟现在蒙古鞑子压在北面,正是整个大宋上下齐心协力、共抗外辱的时候。”
“君实的好意,某心领了。”叶应武同样站起来,冲着章诚微微一瞥,章诚嘴角掠起一抹笑容,无声无息的坐了下来。
虽然现在陆秀夫缓缓坐下,并且微微闭眼,但是叶应武知道自己和陆秀夫之间,实际上已经产生了裂缝,至于能不能弥补,叶应武自己现在也不知道,毕竟当一个人认准了的话,实际上是很难改变的,更何况是陆秀夫这种宁肯背负宋帝投海也就不低头的秉直忠臣。
现在叶应武也顾不上考虑陆秀夫了,转而看向其他人:“天武军下一步怎么样,想来大家心中都已经有数了,既然咱们现在是在镇江,那么只谈镇江的问题,首先章诚,你告诉某,六扇门和锦衣卫能够在镇江府集中多少人手?”
自从这一次江南各州府之争过后,六扇门和锦衣卫的存在就已经浮上了水面,叶应武也不再顾忌将六扇门和锦衣卫放到了明面上,更何况在座的人就像陆秀夫所说也算是自己的股肱亲信之人,所以就算是让他们知道了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章诚再一次站起来,不卑不亢的说道:“启禀使君,毕竟原本江南就是六扇门和锦衣卫最为脆弱的地方,皇城司几番打压,即使是杨老统领亲自坐镇,这一次如果不是使君救援及时,恐怕也避免不了全军覆没,饶是如此这一次也算是损失惨重,不过总归是将皇城司大多数的力量都已经消灭,江南各个州府除了临安附近实际上都已经空虚。但是六扇门现在确实也没有实力向前推进。”
叶应武点了点头:“继续说,这个情况我们都清楚。”
“这一次属下带来了六扇门和锦衣卫的上百名精锐,整个镇江府的通信联络方式在上一次收到了重创,所以这一次想要重新的将整个联系方式依托的车马驿、酒楼、勾栏瓦舍、青楼等重新建立起来,现在镇江府正在运行的几个酒楼、茶楼,实际上都已经暴露在了阳光下,随时都有可能成为皇城司下手报复的目标。”章诚缓缓说道,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有条不紊,“不过这一次也不是没有好处,比如说一向是站在我们这边的江南西路各个商贾,见到使君所展现出的不逊于贾似道的力量,更加坚定不移的支持了,而原本江南东路以及荆湖南北路等处的商贾,很多摇摆不定的,也都已经表示要支持咱们,允许使用他们麾下的船队、车队以及酒楼、驿站来传递、收集消息。”
“这至少说明我们这一次江南,不是白来的。”叶应武伸手轻轻敲打着桌子,对于这个结果实际上他还是很满意的。华夏民族自从商鞅变法之后,想来是重农抑商,虽然商贸经济在宋代的时候已经不可遏抑的飞速发展,但是朝廷重农的思想却一直没有改变,对于商贸只能说是压制没有以前那么厉害了。
而现在叶应武不同,叶应武无论是走到哪里,都没有忘记表彰自己对于商人的支持,商人向来是为利而生,有人支持他们实在是世所少见,自然纷纷跑来表忠心,希望以后叶应武更上一层楼的时候不要忘了他们这些背后的金主。
尤其是现在叶应武在江南展现出来了让贾似道都很是棘手的力量,更是给了这些商人希望,在他们看来,自然是叶应武走的越高越好,天武军越强大越好。
所以商人们全力支持叶应武,也算是在意料和情理之中,不过也并不妨碍大家高兴。毕竟这些商人的背后,代表着滚滚的财力和物力,这是天武军现在逐步膨胀扩大所急缺的。
还有皇城司向来没有放在眼里的车马驿、青楼酒楼、瓦舍勾栏,更是大多数归属在商人的名下,是皇城司的统领翁应龙、廖莹中等人所代表的士子向来鄙夷的,但是谁都不能否认,没有这些商人名下大大小小的产业,天武军私自创立、没有根基的六扇门和锦衣卫,根本不可能快速发展,以至于现在甚至将皇城司封堵在了两浙狭小的地盘上难以扩张。
要知道这个刚刚诞生了几个月的组织,能够在皇城司的地盘上和这个已经随着大宋的诞生创造了三百年的密谍组织打一个平手甚至最好还能占据尺寸之地并且全身而退,的确引人深思。
叶应武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鼓励的看了郭昶和章诚一眼,转而将目光投向一直沉默未曾说话的张顺。张顺似乎早已经料到使君必然让自己发言,所以不知不觉得正襟危坐,现在看到叶应武的目光,心中打了一个激灵。他是叶应武在草莽当中赏识提拔的人,从一个没有什么根本的渔民成为天武军右厢都指挥使,这是一般人想都不敢想的,但是叶应武却毫不犹豫的做了。
只是凭借着这一份赏识,张顺就对叶应武忠心不二。
“张都指挥使,天武军右厢现在情况如何?”
张顺毫不迟疑,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干脆利落。
第160章 多景楼上笑古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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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启禀使君,天武军右厢总计五千人,全部在此,但请使君颁布命令!”张顺朗声回答,“天武军右厢虽然几经周折,但是将士们并没有因此而松懈,每日训练依旧照常,右厢随时可以冲杀上阵!”

  叶应武霍然站起身,表情严肃:“天武军右厢随时可以上阵杀敌某相信,但是你们有没有做好就地扩充实力,同化镇江府屯驻大兵的准备?而且这一次整编镇海军不可能全都由天武军右厢的将领担任各个都指挥使,所以你麾下的儿郎有没有做好更换顶头将领的准备?”

  “这个??????”张顺额角汗珠直冒,这个还真是他没有想到的,毕竟原来的时候都是有叶应武、苏刘义等人层面俱到的负责,现在突兀的出现在自己的肩膀上,确实是考虑不周。

  叶应武轻轻的摇了摇头,目光依旧炯炯有神:“吃一堑长一智,趁着苏将军还没有前来,该做的你都不能松懈。众将士听令!”

  下面几乎所有人心中一震,霍然站起来,看向叶应武,双手抱拳:“末将(属下)在。”

  点了点头,叶应武朗声说道:“从即日起,张世杰将军担任镇海军四厢都虞候,并领镇海军前厢都指挥使;天武军右厢都虞候徐道隆领镇海军左厢都指挥使;天武军右厢都指挥使张顺领镇江府水师,并领镇海军后厢都指挥使;庆元府提辖杨守明初来乍到,以镇海军右厢都虞候代右厢都指挥使。而镇海军中军由苏将军自领。”

  “末将遵令!”一众将领一起喝道。

  至于叶应武话中有些突兀出现的镇江府水师,着实让大多数人吃了一惊,只不过再看向一脸坦然的张世杰和全然没有刚才的紧张甚至有些兴奋的张顺,陆秀夫等人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镇江府水师是叶应武对于自己手下力量一次整编的结果,其依托的自然是荆湖水师中的精锐,缩编整顿成为镇江府水师,屯驻在北固山下,和北固山上随时准备营建的营寨堡垒相呼应,同时也随时可以向北岸支援一向和叶应武、张世杰站在一起的夏松两淮水师。

  而张世杰这一次也等于彻底离开了水师统领这个尴尬的位置,所以他对于叶应武并不怨恨,而是很是感激。张世杰是北方归人,按照宋朝惯例,北方南逃的人是不能够委以重任的,而张世杰当初也是不出意外的由一个实力出众的步骑战将被硬生生的塞到了水师当中,只是任谁都没有想到这个水战二把刀在两淮竟然因为有李庭芝这员大将作为支柱,打的有声有色,每一次都是压着蒙古弱小的水师猛揍,两淮水师也渐渐的从衰败残破的水师一步步强大到今日。

  然而这里面和张世杰没有太大的原因,毕竟两淮水师在如何衰败,依旧是南宋此时最强大的力量。对于张世杰来说,朝廷对于自己的这种明显的排挤,张世杰自然也只能逆来顺受,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他从来没有期盼着自己能够有一天指挥步骑兵团浩荡北上。

  现在叶应武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而且叶应武给的这个镇海军四厢都虞候可不只是简单的行军打仗,还有监督四厢都指挥使和下面各路都指挥使的责任所在,至于为什么是他张世杰,一来张世界原本是荆湖水师的都统制,担任这个都虞候已经算得上是降级使用了,二来不为别的,张世杰是叶应武最信任的人之一。

  毕竟张世杰是叶应武的亲姊夫,而且历来对于这个小舅子很是喜爱,再加上苏刘义对于这个安排到底是什么态度实在是让人难以捉摸,所以将张世杰放在苏刘义的身边,倒也算得上是防微杜渐。

  和张世杰相同,此时张顺的心中同样很是喜悦,他是出身大江上的渔民,在麻城之战当中也是因为叶应武手下实力实在是太过于单薄,所以才不得不让张顺带着那五百豪杰上阵,只不过张顺最后的表现确实让人刮目相看。

  但是这并不代表着张顺就喜欢陆上作战,他是大江上风雨养育的儿郎,若是能够重新回到水师,在生他养他的大江上作战,甚至像自家兄长那样纵横四海。而当初叶应武将他委任为天武军右厢都指挥使的时候也是因为实在是缺少能够独当一面的将才,再加上需要让准备远征的张贵安心、叶应武手下有没有更多的水师能够让张顺训练,而现在问题已经迎刃而解,荆湖水师划入叶应武的麾下,作为沿江制置副使叶应武是有权力上书朝廷更换各厢甚至各军统领的。

  在江南就连皇城司都受到重创的贾似道虽然生气,此时却也不得不尽量安抚叶应武,让他好能够在危机的时刻救援襄阳,所以对于叶应武这些关于天武军内部的调整,向来是有求必应。

  反正就是那些位置,随你叶应武怎么折腾,老夫不管了!

  看着自己麾下有些不解的陆秀夫等人,以及面带喜色的张世杰和张顺,叶应武顿时感觉顺心多了,总算是将这个压在心头太久的大石给搬开了,恐怕张世杰之后的汉水大败、焦山大败、崖山大败等丧失掉他一世英名的惨败都不会发生了。对于这个凭借一己之力收拢败军、死守郢州让包括当时蒙古的伯颜、阿术等各路统帅头疼不已的重将,叶应武还是很欣赏的。

  或许他在水上不行,但是在陆地上,依旧是一头猛虎。

  最大的一件事情总算是落下帷幕,叶应武轻轻舒了一口气,看向一干人等:“镇海军是镇江府的精华和灵魂所在,也是包括未来镇江府知府赵文义、通判郭旭升能够施政顺利,百姓能够安居乐业的支柱所在,所以诸位切不可疏忽,应当全力以赴!”

  “必当全力以赴!”张世杰带头,一干人等同时站起来朗声喝道。

  叶应武却是没有再看他们,而是回过头。

  无限的风光在窗外延展,一直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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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西路,江州,含鄱口。

  含鄱口地处江州中段,是地形狭长的江州至关重要的战略要地,也是整个鄱阳湖和大江接通的地方。含鄱岭在含鄱口外像一条鱼脊,屹立在庐山的东南方向,云雾浓密,莽莽苍苍。

  天武军中军的营寨就屯驻在含鄱岭之下,毗邻含鄱口。从江南西路各处而来的船队沿着赣水进入鄱阳湖,然后将粮草以及各种战备物资汇聚在这天险之地。

  九江重镇,对于此叶应武自然是不敢放松的。而在江南的危机解除之后,叶应武就让苏刘义率领中军从江南东路的饶州一路一直退到这个含鄱口,苏刘义行军打仗这么多年,自然也发现了这个渡江的要塞所在,所以并没有反对。

  更何况在含鄱口之后,就是天武军的根基所在,兴州。所以含鄱口作为面向东面和背面的重要防线,重要性不言而喻。现在根据叶应武的布置,以后天武军各厢,其中右厢已经改编镇海军,而天武军左厢和前厢依旧会驻守兴州以及江北的田家镇,天武军后厢则会后撤到兴州南部、隆兴府北部,在那里组织布置第二条防线。

  至于天武军中军,自然就是驻守在这含鄱口,扼守由水路和陆路进入江南西路的咽喉。

  这一次叶应武成为沿江制置副使的好处就是天武军的战略纵深总算是不再被拘束在兴州三县之地了,而兴州的各处冶铁、火药、矿产都可以敞开膀子生产了。

  迎着阳光,苏刘义走上山崖,从这里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下面湖面上来来往往的船只和大营中忙碌的人群。他就任镇海军四厢都指挥使、镇江府屯驻大兵都统制的消息早在几天前就已经快马送到,但是苏刘义以含鄱口大营尚未建设完成为理由暂且推脱了两天。

  但是有心人都知道,这几天这位天武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统帅,并没有时时刻刻待在热火朝天的营地上,甚至是每天只有那么一小会儿例行巡视,更多的时候苏刘义会在周围的山岳当中攀爬,与其说是在寻找适合安营扎寨的关隘,不如说是在刻意的逃避。

  以至于坐镇中军的杨宝都不知道这位神龙不见首尾的副都指挥使到底在哪里,再加上工程浩繁,基本都压在了杨宝的肩膀上,所以杨宝一时间也顾不上苏刘义跑到哪里去了。

  但是现在不行了,因为叶应武的亲笔信已经快马送到,要求苏刘义速速到镇江府就任,苏刘义就任之后叶应武便将迎娶新娘子返回兴州,组织向北襄阳大战的事宜。

  可是问题就在于,信件交到了杨宝手上。

  苏刘义却连人影儿都找不到,无奈之下杨宝一连问了四五个苏刘义贴身亲兵,才找到这个人迹罕至的山崖上。苏刘义的亲卫队长远远的站着,看见杨宝上来,也并没有阻拦,只是远远地施了一礼便默不作声的退了开来。

  山崖上风烈烈,云茫茫,远处青山、近处湖水,无一不是壮阔景色。而在这山崖之上,杨宝在后、苏刘义在前,两个人的身影显得很是渺小,但是又毫不动摇。

  “苏将军,为何一人在此处?”杨宝迎着风,轻声笑道。

  苏刘义回过头,和杨宝点头示意,这个时候两个人倒也没有兴趣互相抱拳行礼,只是微微点头算是对对方的尊重。只不过对于杨宝的提问苏刘义并没有回答,反而笑着看向杨宝:

  “杨统领倒是好兴致,你看看这景色如何?”

  “江山如画,何其壮阔。”杨宝毫不犹豫的爽朗一笑,迎风站立,劲风烈烈,不止吹散了下面不少云雾,而且还拂动两个人的衣带飘飞,宛如仙人站立。

  苏刘义苦笑着摇了摇头:“可惜啊,想要保住这如画江山,又不知道有多少大好男儿要浴血奋战。”

  虽然捉摸不透苏刘义是什么意思,杨宝还是谨慎的回答道:“就算是有再多的人战死,终归是要守护这一片山河的,毕竟这是炎黄故土、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怎能任由异族铁蹄践踏?”

  苏刘义有些惊讶的看向杨宝,忍不住呵呵一笑:“杨统领倒是和原来不一样了。”

  在大多数人的印象中杨宝之所以能够占据这么高的位置,当得起“位高权重”一词,主要是因为他一直追随叶应武的忠心耿耿和几次协助叶应武反败为胜的勇气,并且很多人都知道杨宝作为一个战场上多少次侥幸生存下来的老兵油子,实际上在很多地方上都是精明挑剔的,并且这杨宝似乎认准了叶应武,向来不说什么“还我山河”之类的豪言壮语,只是默默地追随着叶应武。

  而今天“守护山河”几个字从杨宝嘴里蹦出来,着实让苏刘义吃了一惊,难道这杨宝也像吴下阿蒙一样,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杨宝从容一笑,却也是没有接苏刘义的话,而是径直说道:“苏将军已经在此处逗留已久了,想来是因为内心有所挣扎,不知道某可否有说错?”

  苏刘义苦笑一声,点了点头。

  他内心的挣扎就算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士卒也能够看得出来,就算杨宝不点明自己也不介意承认的。毕竟苏刘义所挣扎的,正是陆秀夫等人同样在纠结、在挣扎的,大家五十步不笑百步、大哥不笑二哥,也就只能相视摇头了。

  但是苏刘义很清楚,他和陆秀夫等人挣扎并不代表着所有人都挣扎,像杨宝、张贵、郭昶等人都是叶应武亲手提拔起来的,自然对于叶应武忠心耿耿,而另外执掌天武军各厢的江镐、王进以及六扇门章诚、锦衣卫马廷佑,都是和叶应武一起打拼的衙内,本来就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自然也没有背叛的缘由。

  至于更多的那些天武军将士们,对于他们来说,南宋朝廷已经成为了软弱和无能的代表,虽然依旧是天家的象征,依旧作为正统存在,但是民心、军心早就丧失殆尽。

  而叶应武给兴州的百姓、天武军的将士带来了希望、带来了光明,所以他们是毫不犹豫忠诚于叶应武的。

  “不知道苏将军,认为这个煌煌大宋,还有存在之必要么?”杨宝本来就是一个粗直之人,此时更是毫不犹豫的开口说道,没有一点儿的遮掩。

  苏刘义虎躯一震,身后已经冷汗滚滚。好在这山崖上风大,早就将这话语吹散,更何况距离自己最近的亲卫队长也在数百丈外,所以根本不可能有人听见,除了他们两个。

  目光炯炯,杨宝看向苏刘义。

  苏刘义长叹一口气,终究还是下定决心一般摇了摇头,苦笑道:“杨统领不愧是杨统领,开门见山,一针见血,何其猛哉。既然都已经走到这里了,某怕也没有退路了。”

  杨宝没有说话,只是会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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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秋尽江南草未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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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快立冬了啊。”叶应武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眼前深绿色的树叶,树叶低垂,笼罩在头顶。大江奔腾,就在不远方,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拐杖声从身后响起,“哒哒哒”每一下都很有节奏。叶应武急忙回过头去,这个时候有资格登上这北固山,并且会被亲卫们放过的老者,除了叶杰恐怕也没有别人了。“叶伯,你怎么上来了?”叶应武有些诧异的看向叶杰,江风吹动叶杰雪白的胡须,迎风飞舞,反倒是有了三分仙气。尤其是叶杰现在身上只是再常见不过的葛衫布袍,当真有隐世长者的风范,如果不是知道这个老人的身份来历,恐怕任谁都不会相信这是叶梦鼎家的仆人,更是追随着叶家忠心耿耿一辈子,因而就连叶应武都很是尊重的老管家。“别看老头子一把骨头了,这点儿小山坡还是能够爬上来的!”叶杰微微笑道,但是脸上的红润和微微张着喘息的嘴依然在表明为了爬上北固山,老人着实费了一番力道。叶应武却并没有拆穿叶杰,而是毕恭毕敬的冲着叶杰一抱拳:“叶伯亲自前来,未能远迎,实在是某的过错。”“你小子啊!”叶杰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你小的时候从老头子的脖子上撒尿的事情都没少干,现在到在这里给老头子装客气了,横竖这里除了你的亲卫也没有其他人,何必要如此呢!”“小子已经长大了,怎能再如以往不懂事的时候。”叶应武微微笑着回答,并没有因为叶杰当着前后亲卫的面揭他的短而生气,“叶伯在府邸中向来陪伴着阿妈,深居简出,这一次怎么倒是跑到山上来找某了,可是阿妈有什么吩咐?”叶应武毕竟是要大婚了,所以他的母亲陈氏也不远千里跑到了镇江府,亲自过目了陆婉言之后,方才允许这桩婚事。毕竟在陈氏看来,叶应武是必须要为叶家延续血脉的,而陆婉言一副好生养的样子,另外杨絮也不是什么庸脂俗粉,更还有那个基本不怎么露面的王小娘子,也是清丽佳人,所以老人家自然是一天到晚乐得合不拢嘴。自从陈氏来之后,本来忙前忙后的叶杰也不再经常出面,就算是出来也往往是陪着陈氏一起,这位老人即使是在这叶府千里之外的镇江,依旧兢兢业业恪守自家应该有的礼数,从不僭越。这也是为什么叶应武即使是没有继承原来的那个倒霉蛋和叶杰之间的亲情,却依旧对这位老人尊重异常。也是为什么在叶府当中叶杰一直被叶梦鼎当成足以信任的兄弟,也被叶应及、叶应武当做自己叔伯而不是管家仆人。叶杰点了点头:“咱家的聘礼都已经下了两天了,对方的嫁妆也都随时准备好了。按照和陆家商量的,只需要使君将陆家小娘子迎娶就可以了,镇江府水师已经准备了一艘楼船,到时候直接迎娶上船,等回到兴州在完成叩拜、东方护住的大礼。“叶应武没有说话,这是他已经知道了的事情,而现在叶杰亲自前来,无疑是在代表自家阿妈甚至镇江陆家来催促抓紧将婚礼进行下去。虽然刚刚下聘礼就接着举行大婚毕竟有些不妥,但是还要考虑到叶应武的婚礼是回到兴州完成的,加上一路上返程的时间,倒也合适。“再等等。”叶应武轻声说道,摇了摇头,“某还要等一个人来。”“等一个人来?”叶杰一怔,却是并没有接着说话,他能够在叶府作为一棵常青树一般存在,自然除了对叶家的忠心耿耿,还有很多出众的能力,其中不该问的就不问、主人的秘密必须缄口不语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他今天就会来的。”叶应武确实没有避讳,笑着说道,“某亲自前去迎接虽然也不是说不过去,但是从这山崖之上看着船来船往、看着他来反倒是更好一些。”叶杰却是并没有答话,只是双手交叉,微微闭目。叶应武如果继续说的话,那么他就是一个最好的听众;而叶应武不说的话,他就会将刚才的一切深深埋藏在心底。然而不等叶应武接着说下去,一名亲卫急匆匆的走上来:“启禀使君,苏将军求见。”“某还当不起一个‘求’字。”叶应武爽朗一笑,转而看向叶杰,“叶伯你看,这不是说曹操曹操到,婚礼明天就可以了,今天毕竟已经下午,时间来不及了,还多劳叶伯费心。”叶杰睁开眼,冲着叶应武点了点头,嘴角边流露出一丝微笑:“你叶伯办事,你还能不放心?明天就明天。”话音未落,老人的拐杖敲打着青石台阶,缓缓下行,孤身一人,但是却并没有丝毫的迟疑。一直陪同着叶杰的两名士卒和两名叶家长随急忙迎上去,但是没有谁搀扶。老人的倔强和坚持让他们只是默默的追随。一道挺拔的身影迎着叶杰出现在山路上,看着这个撑着拐杖缓缓向下的老人,也看着他被风吹卷的白髯,来者微微一怔,旋即毕恭毕敬的侧身闪开,冲着叶杰一拱手。虽然已经年迈,但是这个老者依旧坚强。苏刘义一直目送叶杰从自己身边走过,方才继续上行。而叶应武就站在台阶的尽头,负手而立,目光并没有看向苏刘义,而是一直盯着前方的叶杰,目不转睛。刹那间苏刘义有一种错觉,如果叶杰摔倒的话,恐怕叶应武会冲的比谁都快。对于顽强的尊重,叶应武丝毫不逊色于他。一直等到叶杰的身影消失在长长台阶的拐角处,叶应武方才幽幽一叹,看向身边的苏刘义:“苏将军,别来无恙。”苏刘义急忙一拱手:“末将参见使君。”“什么末将不末将的。”叶应武哂笑一声,“你适合我在客气?”“不敢。”苏刘义不卑不亢的回答,依旧是那个叶应武再熟悉不过的谨慎守礼的苏刘义,“使君再如何也是末将的上司,更何况使君的确当得起末将的行礼。末将不过是从心而已,还望使君不要见怪。”叶应武摇了摇头:“你啊,倒是没变。”“使君谬赞了。”苏刘义放松下来,叶应武并没有他想象中那样对于自己百般排挤,而是依旧像原来那样,看着自己总有一种莫名的无奈,“使君倒是愈发精神了。”“你苏刘义也会拍马屁了?”叶应武随意瞥了苏刘义一眼,“看到没有,眼前是什么?”浓密的树叶缝隙中,江山无限。苏刘义微微一怔,沉默片刻后郑重说道:“我华夏炎黄祖祖辈辈、世代相传之江山。”苏刘义开口,却并没有提到“大宋”,此间深意的确经得起揣摩。然而叶应武并没有因此而欣喜,也没有因此而感慨,依旧是风轻云淡的样子,伸出手拍了拍苏刘义的肩膀,笑道:“看吧,好好看看这万里山河,然后呢,替某,替这天下万民,守好这方天地。”苏刘义虎躯一震,双拳缓缓攥紧,猛地单膝跪地冲着叶应武一拱手:“还请使君放心,末将定不辱命。”叶应武摇了摇头:“你不只是为了天武军,为了镇海军,为了某守卫这方山河,而是为了身后的万民,身后的山河。如果当蒙古大军压境,兵临城下,你或走或降,某也不会怪你,但是只请你那时候好好想一想,想一想身后是什么。”苏刘义依旧纹丝不动的跪在那里,声音沉重而带着难以撼动的力量:“镇江在,镇海军便在,北固山便在,末将便在。镇江若亡,必然是城中之人尽数战死,迎面向敌!”“某不需要你的承诺。”叶应武摆了摆手,有些自嘲的一笑,“镇江府,交给你了,某要回家抱老婆孩子了。”苏刘义霍然站起身来:“使君言重了,末将不才,亦当为使君守好这一方天地,对得起列祖列宗、身后万民。”叶应武却并没有回答,只是一点头,转身向山下走去。只留下苏刘义站在山顶下,看着眼前的茫茫江山,心中默然。“象牙白梳,墨玉尺子,如意金秤,缠枝双莲纹铜镜,都斗,金剪刀,珠玉算盘,”叶杰一手拄着拐杖,指着眼前的聘礼微笑着说道,“还有最后的一箱金银珠玉,您看可否?”陆元楚虽然年纪没有叶杰大,但是此时却看上去比叶杰还要苍老好多,甚至身边还需要陆传道亲自搀扶着才能走动。老人脸色有些蜡黄,微微眯着眼打量着眼前闪动着光芒的聘礼,终究还是无奈的点了点头:“自然是可以的,从今日起,婉娘出阁,你我两家便是儿女亲家了,以后还要多加照料。”这句话自然不是对着叶杰说的,叶杰就算是在叶府当中地位尊崇,也没有能够接住这个话头的能力。一直站在叶杰身后微笑着却是不说话的叶应武生母陈氏手中手帕一挥,片刻之后方才不紧不慢地说道:“两家相互照应,自然是正常。还有几个时辰便要出阁了,陆老还是回去看看婉娘吧,毕竟之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相见。”陆元楚轻轻咳嗽两声,没有再回答,显然他体内气血不顺,就连勉强说话的能力都没有,只能冲着陈氏和叶杰一拱手,在陆传道的搀扶下缓缓离开。目送着陆元楚远去的身影,叶杰摇着头叹息一声,手中拐杖轻轻敲打着地面:“自作孽,不可活,他能够撑到现在。终究还是远烈大发慈悲了一回。”陈氏深有同感的说道:“远烈这孩子别说看上去杀伐果断,但是真的到这个时候实际上比谁都软弱。这孩子终究还是一副好心肠。”叶杰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的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似乎知道这个见到了太多宦海浮沉、经历了太多人生磨折的老人又在回忆自己那些难忘的过往,陈氏只是微微皱眉,轻轻说道:“阿杰,咱们也走吧,也去看看远烈,毕竟是要成家了。”感受到陈氏话语中蕴含着的迫不及待,叶杰猛地回过神来,急忙点了点头:“好的,不知不觉得就连远烈都已经长大了,到了成家的时候了,看来老头子不服老不行了,这世道纷纷扰扰,竟然已经看不太清晰了。”陈氏摆了摆手,走在叶杰的前面:“阿杰你这一生都奉献给了叶家,这些功绩无论是相公还是远趋、远烈这两个孩子都不会忘记的。只要阿杰你安安心心的在叶家待着,叶家就算是拼尽全力也会护你周全、保你子孙富贵。”“这个承诺,相公已经不是第一次说了。”叶杰苦笑着街上陈氏的话茬,口气有些古怪。说句实话这还是叶杰第一次在给自家主母的话语中表现出丝丝缕缕的无奈和叹息。陈氏似乎有些惊讶,并没有说话。而她身后,拐杖声“哒哒哒”很有节奏的想着,叶杰轻声继续说道:“老头子这辈子其实已经没有太大的愿望了,只想静静的看着,看着老头子倾注了一生心血的叶家,一步一步的走向巅峰。”“走向巅峰?”陈氏一怔,却是停在了那里,显然在叶杰的话中受到了震撼。而叶杰却是一反常态的继续向前,一直走到陈氏身边,方才低声笑道:“远烈,池中之金鳞也。风雨变动,必化为龙。”陈氏浑身一震,等到侧头看向叶杰的时候,这个老人已经默默的向后退了一步,依旧像是原来那个毕恭毕敬追随自己的老仆人,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过是幻觉。但是陈氏知道这不是幻觉。刚才叶杰每一个字都深深地篆刻进了她的心中。池中金鳞,一遇风雨化作龙,咆哮于九霄之上。叶杰却是除了刚才那几句犹如霹雳的话之外,再也没有说什么,甚至一直保持着一如既往的沉默,仿佛这个老人已经昏昏欲睡,再也不想插手凡尘的熙熙攘攘。陈氏心中有些疑惑,刚想要向叶杰询问清楚,一名叶家长随急匆匆的跑过来:“主母,叶伯,二衙内派人前来告知,问是不是可以迎娶陆家小娘子了,各处都已经准备妥当,包括酒肉都已经运上了战船,只等两位的消息了。”陈氏和叶杰对视一眼,露出会心的微笑。这小子一直拖了好几天,现在到突然知道着急起来了,早干什么去了?话音未落,便听见院墙之外,锣鼓喧天,战马奔腾!刚才还脸带笑容的陈氏和叶杰顿时心中一惊,这是什么情况?叶应武什么时候搞得这么声势浩大的,偏偏他们不知道?明明准备着的叶家仆人们还没有就位,叶应武是带着谁来的?然而还没有等到两个人走出院门,就已经释然。上百名骑兵全身披甲,手持赤红色的大旗沿着街道飞驰,并且在陆府外面开阔的空地上迅速汇聚。大队一身赤衣的士卒从两侧的街道上飞快而来,一面面赤旗上烫金的“叶”字斗大,隔着很远都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骑兵、步卒依次向两边分开,被他们簇拥在中间的几个人越众而出,当先一身红袍,挂着大红花,除了叶应武还能有谁?而叶应武的身边,左手边张世杰,右手边郭昶,身后苏刘义、江铁等人依次跟着,每一个人都是一身红衣,面带喜色。陆家大门本来从早晨就已经大开,但是见到如此阵势,守在门口的家丁刚想要上前阻拦,一队一队的天武军士卒就已经一言不发的径直向前,开辟出一条道路。“恭迎使君!”两侧的都头暴喝一声,率先站的笔直。“恭迎使君!”数百名士卒同时暴喝,声震四方,气势非凡。如此阵势,别说那些陆家家丁没有见过,就连陈氏、叶杰等人活了这么大都没有见过。迎亲什么时候有这个迎接法?
第162章 今宵有酒今宵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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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杰拐杖狠狠一跺,便要上前阻止,却被陈氏一把扯住。叶杰有些诧异的看去,却发现自家主母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只是面带微笑端详着眼前的变局。“主母?”叶杰有些诧异的看向陈氏,这一次可千万不能让叶应武给搞得乌七八糟的。陈氏摇了摇头:“阿杰,这件事情就不是咱们能够管得了的了,既然远烈这么做,必然有其背后的深意所在,远烈这孩子虽然有时候是冲动了一些,有时候也是心肠软了一些,但是该做什么的时候他自己心中比谁都清楚,所以咱们还是好好的待在这里装作不知道的为好。”“看戏?”叶杰苦笑一声。陈氏却是猛地一点头:“没错,看戏就好。”叶应武搞出来这么大的排场,不只是陆家上下都已经知道了,现在恐怕整个镇江府都已经知道了,只不过远远的各个街道口都有天武军士卒驻守,否则围观的人一定会将这里堵得里外不通。而刚刚回转后院的陆元楚听到如此消息,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看向自己身边同样是脸色有些惨淡的陆传彦和陆传道,无奈的说道:“一失足成千古恨,这一次叶应武是要上门打脸啊,以后这叶家的后宅,恐怕婉娘也要坐不安稳了,咱们老陆家重新振兴的希望,就要全都落在君实身上了。”陆传彦和陆传道对视一眼,也是无奈苦笑,这一次贾似道将陆传彦拟为镇江府通判,被叶应武毫不犹豫的回绝了,而陆传彦也是知道自己没有任何能够和叶应武作对的能力,所以乖乖的写了千言书,上书朝廷自己实在是没有为官的愿望。而叶应武有这么大张旗鼓的前来迎亲,这哪是迎亲,根本就是来赤果果的抢人,根本没有将镇江陆家放在眼里。或许??????他至始至终都没有放在眼里,整个陆家唯一让他看中的也就只有陆秀夫一个人了,甚至陆元楚都不太清楚,叶应武和陆婉言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随他去吧。”陆元楚苦笑着说道,倒是率先走了出去,陆传彦急忙跟上去搀扶,而陆传道则低着头默默跟在后面,虽然他年轻气盛,并不认为当初自家背叛叶应武是错误的,但是现在形势比人强,自己不低头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就在陆家前院大堂外,叶应武跳下马背,衣袖一甩,径直向前走去。而他身后张世杰、郭昶等人纷纷跟上。一步,一步,叶应武再一次登上了陆家前院大堂外面的台阶,虽然这个台阶自己不是一次两次踏足,但是这一次却总有一种莫名的悸动。叶应武下意识的回头看去,自己的身后,北固山昂然挺立、北固楼傲视四方。而自己的前方,各处张灯结彩,已然是一番喜庆气氛。随着身后张世杰一声令下,无数的烟花呼啸着腾空而起,迎着九霄尽情的绽放。虽然没有夜间那么美丽炫彩,但是这么多烟花一起炸裂,已就足以让大多数人赏心悦目。叶应武在也没有回头看身后的盛世烟花,而是径直向前走去。陆秀夫已经带着几名陆家仆人等在那里,见到叶应武进来,陆秀夫的脸上流露出些许复杂的神色,微微躬身。“君实无需如此客气。”叶应武轻声一笑,却是说给陆秀夫听得。陆秀夫微一点头,旋即站直身子,但是目光一直看着脚尖,似乎并不想和叶应武对视。叶应武不以为忤,反倒是淡淡一笑,便不再搭理陆秀夫,因为迎面陆元楚缓缓走过来。两个人相视,无言。片刻之后陆元楚方才苦笑着说道:“叶知州,该做的你都已经尽情的做了,以后无论是是非非,还请叶知州不要为难婉娘,毕竟这里面的一切恩恩怨怨,婉娘作为一个后宅女子,并不知道。”叶应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冷声说道:“某不会的,既然婉儿入某叶家的家门,那么便是叶家的人,某自然会好好待她,无须岳丈上心,小婿没有其他所求,但请岳丈还有几位安安稳稳的看守好这片家业。”不要与我为难,否则就是自找苦吃!叶应武背后的意思几个人听得很是真彻,这个时候却也没有谁有胆量站出来接叶应武的话。叶应武似乎早就料到了,没有再多说什么,径直向后院走去:“某这一次前来不是想要为难诸位,只是想要接走应该接走的人,还请诸位指明一条道路。”陆家几人一怔,年少的陆传道顿时按捺不住,怒声说道:“陆家后宅只有我陆家人能够进,叶知州恐怕还没有这个资格吧,还请回避。我家妹妹嫁给你,自然会有陆家人送出门,无需叶知州操心。”“好大的口气。”叶应武还没有说话,身后的郭昶就已经冷声喝道,而苏刘义和张世杰两人默然无声的向前一步,手按佩剑。“你们!”陆传道虽然心中愤怒,但是见到如此架势,还是忍不住一步一步向后退去。叶应武冷冷哼了一声,这家伙还真是自不量力:“怎么,需要某亲自进去找人么?”陆家几人心中打了一个寒战,包括远远的陆秀夫也是心中不忍,毕竟这是他的家族,虽然家中人背叛了叶应武,叶应武没有将他们斩尽杀绝就已经是手下留情了,但是对于这些亲人,陆秀夫自然不是说割舍就能割舍下的,更何况这里面还有他的父亲、兄长。但是这个时候陆秀夫终究还是知道何事为重,也知道叶应武这么做主要是为了让陆家认清现实,能够在自己离开镇江府之后依旧安安静静、老老实实的待下去,不要再搞风搞雨的。正因为如此,这一次站出来的包括苏刘义、张世杰和郭昶,都是将要留守镇江府的人,叶应武让他们出面自然也是有示威的意思。就在双方僵持的时候,轻柔的声音却是从后方传来:“无需夫君再去后院费劲找寻了,妾身便在此处。”叶应武微微眯了眯眼,而陆家众人都是面色通红的缓缓退开。只见一身红妆俏丽异常的陆婉言缓缓走来,虽然有珠帘遮挡脸颊,但是隐隐约约勾勒出来的脸颊和红色嫁衣包裹着的身姿让每一个人都为之屏住了呼吸。陆婉言缓步而来,凌波微步。原本上前的苏刘义和张世杰,无声的后退。叶应武却是大步上前,迎上陆婉言,只能苦笑一声。陆婉言隔着珠帘,轻声说道:“夫君的苦楚,妾身深有体会,但是还请夫君就此为止,或者夫君想要什么还请直说,陆家上下自当满足,但是如此折辱,实在难堪。陆家在无论如何毕竟也是妾身的娘家,还请夫君高抬贵手。”“看在你的面子上么?”叶应武确实有些
出人意料的坏笑一声,“好啊,你的面子是足够大,不过是要报酬的。”如果是绮琴听到这句话,十有八九会叹息着摇头,这个报酬可真的不是那么好付的。但是陆婉言毕竟还不是绮琴,对叶应武肚子里面的坏水还处于一知半解甚至毫不知情的地步,所以这个时候也是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请娘子这边。”叶应武轻声笑道,径直闪开一条道路。身后郭昶等人都是毕恭毕敬的让开,向两侧缓缓退开,当真就像是在迎接他们的主母,而不是他们上司的正房大妇。“马车已经备好,还请娘子前去。”江铁轻声说道,当先开路,一副低眉顺眼的表情,哪里有叱咤风云的天武军百战都都统的样子?而看到天武军上下官员如此姿态,陆婉言固然是一怔,一直脸色惨白的陆家众人心中总算是也轻轻舒了一口气,叶应武当真是大一棒槌给一个甜枣,刚刚向陆家示威一般前来抢人,现在又突然间对陆婉言如此以礼相待,此种几层意思,在场的人虽然不敢细想,但是却已经明白七八分。陆元楚一直绷紧的脸总算是舒缓几分,急忙冲着一直站在陆婉言身后的婢女使了一个眼色。那名婢女微微一怔,急忙跟上自家小娘子的步伐,只不过这一切似乎并没有逃过叶应武的目光,身穿红袍但是脸上却并没有喜悦神色的新郎向一侧迈出一步,却是挡住了那名婢女的去路,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你是婉娘的贴身婢女?”那名婢女似乎很是害怕,不敢和叶应武对视,微微躬身低着头说道:“回禀使君,奴婢是,不知道使君有何吩咐。”话音未落,本来一直走到门口的陆婉言察觉到身后的变动,停下脚步有些诧异的回头看去,虽然遮挡着脸颊的不是红盖头而只是稀稀疏疏的珠帘,但是依稀的只能看清轮廓,所以陆婉言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当真?”叶应武声音转冷,虽然不知道叶应武为什么突然为难起一个陪嫁丫鬟,郭昶等人还是缓步上前,目视陆家众人。而陆秀夫似乎不忍心看着一众同僚在叶应武的带领下和自家继续纷争不休,径直向着陆婉言那里走去。“哥,又怎么了?”陆婉言轻声说道,流露出浓浓的担忧。陆秀夫苦笑着摇了摇头:“使君认为你的那个贴身丫鬟有问题。”“我的贴身丫鬟?青萍不是已经带着几个陪嫁的丫鬟以及嫁妆径直登船去了么?”陆婉言有些诧异的低声说道,旋即意识到什么,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掩口。陆秀夫却是默然不语,刚才陆婉言虽然声音很小,但是在现在这宁静的几乎可以听见针落地声音的大堂中,只要是有心之人动动耳朵,就可以听得一清二楚。叶应武冷冷哼了一声,衣袖一挥,径直向着门外走去。而张世杰和苏刘义对视一眼,苦笑着紧随而上。至于郭昶等人自然不会再给陆家好脸色看,一脸的冷漠。叶应武搀扶着珠帘阻拦看不太清道路的陆婉言缓缓走出大门。陆家大堂的房门轰然关闭,隔绝了最后一缕阳光。紧接着陆元楚缓缓的坐倒在地上,面如死灰。
楼船之上已经张灯结彩,分外热闹。叶应武这才知道所谓的楼船,可不只是简简单单的楼船,这是张世杰荆湖水师的旗舰楼船,将要返回兴州参与组建崭新的荆湖水师,而担任水师都统的则是刚刚在几场小水战崭露头角的刘师勇。对于这个南宋末年的水师重将,叶应武早就已经眼馋不已,这一次更是借助着鄱阳湖水师、镇江府水师、荆湖水师等大大小小的沿江水师船队打散重新编制的机会,将这个还只不过是小有名气的水师都虞候调任荆湖水师都统。新组建的荆湖水师远没有当时两淮水师时候的全盛之态,但是依旧保留着相当的实力,以十五艘楼船作为主力,另外还有五六十艘中型战船,已经各式各样上百艘小型战船,面对整个汉水上已经被打的缩头缩尾的蒙古水师,完全是碾压的实力,后人曾经评价,贾似道的接班人、南宋丞相陈宜中在其难以评说的纷繁复杂的一生中,最大的一个错误,就是“刘师勇水卒当步,张世杰步卒当水”,使得张世杰和刘师勇两员南宋末年保扶社稷的大将一直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作战,被蒙古大军势如破竹攻打的节节败退自然也在情理之中。现在叶应武就站在这艘明显比其他楼船都要大出一号的战船上,江流滚滚,掀起白色浪涛。一轮明月就在叶应武的身后缓缓升起,而头顶上则是繁星满天。“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潋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清脆的女声从身后响起,却是手中拿着一个精致酒壶的王清惠,“大家都在饮酒作乐,怎么使君倒是有好心情在此处看江流滚滚?莫不是改了心性?”放眼整个船上,除了肯定不会在这个时候打扰叶应武的叶杰和陈氏,能够让暗处站立的杨絮默然放行的,恐怕就只有王清惠了。这个小姑娘这一次倒是没有带着她那有如双生姊妹的婢女晴儿,只是一人悠悠闲闲的而来。俏脸上带着三分红晕,显然在这之前已经喝过酒了。叶应武皱了皱眉:“怎么,大才女刚刚也投身其中?”“没有。”王清惠喝了酒,担子似乎也大了很多,径直向叶应武一样倚在栏杆上,眼眸微微闭合,任由凉爽的江风在身边呼啸吹动,青黛色的衣衫在星辰明月下飘飞,“只是闲来无事,自己在房中独酌几杯而已,酒量不好,倒是让使君见笑了。”“这话说得,就跟某的酒量很好似的。”叶应武自嘲一般的笑道,“若是不嫌弃,拿来我喝两口。”王清惠依旧微微闭着眼眸,酒壶却是径直塞进了叶应武怀里:“若是妾身嫌弃的话,是不是使君就准备硬抢了?”“你去问你絮娘姊姊,不听某的话自然是家法伺候。”叶应武淡淡笑道,身后黑暗中却是传来“呸”的一声,紧接着一道俏丽的身影赌气一般径直向着远处走去。似乎眼前这一对狗男女星月之下、衣带飘飞宛如神仙的景象让她很是不爽,眼不见为净。“呵,”叶应武轻笑一声,拿起酒壶喝了两口,“硬抢?连你的人某都已经硬抢过来了,更何况一壶酒,当真是笑话。”王清惠脸更红了,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酒劲上来了,甚至就连人都已经有些晕晕沉沉的了。端详着手中的酒壶,叶应武嘴角边勾勒起一丝微笑,这哥窑冰裂纹倒还真是不错,实打实的珍品。只不过那是在七百年后,在七百年前这也不过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酒壶。伸手拍打着栏杆,叶应武仰天笑道:“某有一壶酒,聊以寄风尘。待到腾云日,再宴天下人!”王清惠虽然察觉到了叶应武话中弥漫着的浓浓的难以言表的意味,此时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面带笑容,看着他,片刻之后樱唇轻吐,香气如兰:“妾有一壶酒,聊以寄风尘。今夜赏明月,明朝看龙昇。”叶应武却是不可置否的一笑,至于他心中几个意思,王清惠揣摩不到,甚至就连叶应武自己都不知道。他只是随意的仰起脖子将一壶酒喝去大半,重新递给王清惠,王清惠也没有犹豫,更没有嫌弃叶应武刚刚用过,径直将残酒饮尽。“好!”叶应武哈哈大笑,只感觉甚是痛快。迎着朗朗夜风,两个人相视一笑。只是他们两个不知道的是,就在走廊的末梢,江铁和吴楚材两个家伙听墙角听的正认真,反正刚才杨絮负气离开,一时半会儿也没有人看着。听到叶应武和王清惠的应和,两个人冲着身后一个个有如好奇宝宝的天武军将领打了一个手势,那些人刚想要过来,却听见头顶上晴天霹雳一声娇叱:“你们这些人,在做什么?!”江铁下意识的抬头看去,脸色一变,飞快地躲进人群中。除了杨絮还能有谁。吴楚材和其他将领自然也是一哄而散。杨絮恨恨的哼了一声,却等到回头看的时候,原本还凭栏迎风犹如神仙眷侣的叶应武和王清惠,却已经消失了踪影。
第163章 露似珍珠月似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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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万里外,烟波浩渺。

    夷洲岛北端。

    一艘艘战船在月光的清辉下随着波浪缓缓飘荡,黑色的浪涛拍打着船身,转而碎裂成白沫纷飞。

    一轮明月就在大海的东面缓缓升起,无限的清辉,无限的光亮。恐怕如此景象也就只有在这海角天涯之间才能够看得到吧。李叹心中默默念叨着,就这样负手站立。

    身后几名侍卫并不敢打扰,只是远远的站着。自从登上夷洲岛之后,介于这里地处天南,气候比之江南更为炎热,而且岛上的土著实际上并没有多少战斗力,手中武器兵刃更是落后的让人叹息,所以士卒们全都卸去了身上的轻甲,一个个都是短袖布衫的清凉打扮,腰间跨刀,裤腿挽到膝盖,露出已经被晒黑的健壮的小腿。

    一名头戴斗笠甚至更像是渔民的士卒从远处急匆匆跑过来,恐怕也就只有在这矫健的步履之间才能够猜想的出来几个月前这还是笑傲大江的两淮水师士卒。

    只是两淮水师已经解散分割的差不多了,现在只剩下夏松带领着的驻扎在扬州府,远不复当年之盛。但是也正是在两淮水师的基础上,镇江府水师和兴州水师这两支新兴的水师正在叶应武费尽心思搜罗来的水师大将带领下一步步成长。

    “启禀统制,向南前进的白指挥已经派人传来消息,南方土著有意向想要和我们议和。”虽然跑了很久才来到这里,这名士卒却只是微微喘气,在这里驻扎这么久,这些士卒已经逐步适应夷洲岛的气候和环境。

    李叹被叶应武委任为夷洲驻军都统制,而张贵和白怒涛两员大将则分别是夷洲驻军左右厢都指挥使,王达毕竟要比他们经验少一些,地位也低一些,但是也是夷洲驻军都虞候。方才有了“统制”和“指挥”的称呼。

    只不过这个委派是没有得到过宋朝朝廷承认过的,毕竟夷洲之前一直并不是宋朝的领土,而李叹也并没有给宋朝做官的意愿。一向忠诚于南宋的王达在沉思半天之后。什么话都没说便接受了这个完全被叶应武虚构起来的官职。

    这也就意味着,夷洲岛上的屯驻军实际上已经脱离于南宋的统辖,成为叶应武帐下的私兵,也是独立于天武军和镇海军之外的第三支兵力。而且还是一支不为人知的私兵。

    “议和?”李叹微微皱眉,轻轻叹了口气,“这些家伙,终究还是撑不住了么,总算是没有超乎某的意料啊。只是这一次议和。他们恐怕也就在也没有回转腾挪的机会了。”

    夷洲岛上的土著对于这些浮海而来的人一开始并没有抱有恶意,毕竟来来往往的南宋船队很多,往往有船只靠岸夷洲岛,和夷洲岛上的土著有所来往贸易,对于这些带着珍惜物品而来的客人,夷洲土著还是很欢迎的。

    但是这些坐着远远比之前那些船大上很多倍的战船前来的人,却并不只是打算和他们交易,更是要占领他们祖祖辈辈生存的土地,于是这些土著们开始反抗是很激烈的。

    而李叹也并没有手下留情、以德服人,白怒涛和张贵各带一支部队向南挺近。一路上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将整个沿海的土著砍杀的一干二净,村落也是直接就一把火烧成白地。毕竟在这些海寇和宋军士卒眼中,在庞大的村落也不过就是几个入不得眼的窝棚,没有什么好珍惜的。

    迫于血腥屠杀的压力,有一部分部落选择的臣服,但是这些毕竟是少数,更多的部落则拖家带口向着南部和中部转移,毕竟那里有高耸入云的山峦。有茂密的丛林,可以让他们从容藏身周旋。

    只不过李叹似乎对于中部山区中的土著并不感兴趣,和张贵带着人从江南回来之后,李叹在岛北面上岸。而张贵马不停蹄带着一支船队直接向南,一直沿着西边海岸向南挺近的白怒涛也加快速度,海上陆上两支人马互为照应,一直没有给想要偷袭反击的土著以可乘之机。而现在,马上就要到最南端了。

    足足上万土著被白怒涛的兵锋压住,实际上白怒涛的手下甚至连一千人都不够。但是凭借着手中精良的弓弩火器,这数百人也已经足够了,至少神臂弩一次齐射,就可以让好不容易集结起来的土著溃不成军,漫山遍野逃窜。

    更何况在这些土著的更南面,茫茫大海上一艘艘体型庞大的战船正浮现出狰狞的身影,随时准备向岸边倾泻自己的怒火。

    对于这样的困境,南部土著也没有继续抵抗下去的决心和毅力了,更何况这些征服者并不是将他们看作必须剿杀干净的敌人,只要是敢于反抗的都被屠杀,但是选择投降的则受到了很好的待遇。

    土著当中的主战派很快就被压制,主和派占据了上风,甚至是占据了对于上万族人绝对的掌控权。

    看着白怒涛和张贵联名而来的长长的信件,李叹也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些土著还真是能折腾,凭借着他们尚未开化的民智,竟然还能这么旗帜鲜明的分出来主战派和主和派,当真是令人啼笑皆非。果然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势必有矛盾,有人站起来说观点的时候也必然就会有人反对。

    “想要谈,那便谈谈吧。”李叹吁了一口气。

    同样接到信件的王达皱着眉头大步而来:“统制,信件上面说南边的土著想要和我们求和,统制如何看?这是在诈降还是真心诚意的想要投降?若是投降的话我们应该怎们对待他们?”

    被王达这连珠炮一样的问话打的险些怔在当场,片刻之后李叹方才摇头笑道:“不要这么着急,是不是真的想要投降,这不是某就能看得出来的,张、白两位都指挥使也算是经历过大小战阵,这点儿临阵判断能力还是有的,让他们自己决断吧。”

    “自己决断?”这一次轮到王达吃惊了。

    李叹随手收起来信件,一边向着不远处的营寨走去,一遍回头看向王达:“虞侯,不用这么吃惊。咱们现在处于岛的最北端。他们两个家伙在岛的最南端,中间音讯往来甚至需要船只从海上才可以,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你我就算是有通天之能,也实在是难以察觉。索性就让他们两个自己处理去吧。”

    “可是,统制,这样是不是有些过于放权了,毕竟那边两支军队合起来可是咱们大多数的力量,若是不谨慎为之。出了什么意外就真的守不住这一方土地了。”王达依旧担忧的看向李叹,紧紧地追上他的步伐。

    李叹停下脚步,默然片刻之后,旋即笑着说道:“人手的事情,倒是还不用担心,使君江南各州府的六扇门这一次依次撤到夷洲岛,足足二百人,而且大多数都是天武军中精锐,就算是南边失利也能够维持住北面的稳定。南面怎么样,你我还是不要插手的为好。”

    王达心中的迷惑似乎有些缓解。抬头看向星辰满天。

    而李叹没有在意他,就像自言自语一般说道:“使君和某,终究不可能独自支撑起来这一片天空,这些未来的栋梁,现在若是不放手去历练的话,又有什么机会能够历练。某也只能祈求他们不要让某和使君太过于失望就好了。”

    只不过李叹的话锋旋即一转:“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王虞侯有没有兴趣和某对饮两杯,不要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若有所思的王达霍然一笑:“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

    ——————————————————

    大江之上,几艘缓缓西去的战船灯火摇曳。

    好酒好肉喝的烂醉、吃的死撑的将士们,终于缓缓睡去。整个船队中都回想着此起彼伏的鼾声。不过江铁这家伙虽然偷窥、吹牛的事情没少干,最后也总算是没有忘记这一茬,叶应武所在的楼船缓缓后退几个船位,自有两艘殿后警戒的战船跟上来保护。总算是让楼船上叶家家眷上下能够避免鼾声的打扰。

    这三艘船上的人是没有喝酒的,一个个精神抖擞不敢放松。

    “人呢?”杨絮有些诧异的看着刚才叶应武还在的地方,现在是空无一人。就在刚才叶应武还和王清惠依阑凭风,才子佳人好一幅令人难以忘怀的美丽画卷,然而现在却只剩下江涛拍打栏杆。

    “在找谁?”杨絮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还带着丝丝缕缕的玩味之声。整个楼船上有资格这么给杨絮说话的。除了叶应武还能有谁。

    杨絮轻轻舒了一口,转过身,却发现这道身影已经近在咫尺,叶应武黑色的眼眸中闪动着光彩,嘴唇距离自己的脸颊也已经不足两寸,几乎就要贴上了。

    杨絮下意识地想要尖叫,而叶应武则是从容的径直贴上去吻住她自己张开的双唇,最后的尖叫声音也被死死地堵在里面,终究还是没有发出来。不过就算是发出来,一听是女声,估计远处警戒的士卒也会装作没有听见。

    片刻后唇分,杨絮喘着气想要推开叶应武,刚才一番挣扎衣襟已经凌乱,而束住秀发的青巾,在江风吹拂下也是突然解开,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犹如瀑布倾泻而下。

    “啊。”杨絮轻轻惊呼一声,吃一堑长一智,这一次可实在不敢尖叫了。叶应武眼疾手快,在那青巾飘飞的一刻迅速伸出手,总算是抓住了一角,坏笑着看向贴身的人儿。

    “还给我。”杨絮虽然已经难以将手伸出去挽起乌发,但还是不依不饶的迎向叶应武的目光。

    叶应武置若罔闻,径直将青巾拿回来塞进怀里:“你要是想要拿的话,就自己伸手来拿。”

    杨絮伸出手,却并没有没羞没躁到去叶应武怀里掏,而是轻轻整理耳畔的青丝,只不过叶应武目光中浓浓的暧昧情意让她很是羞涩的低下头,若是此时将手伸到杨絮的脸颊上,会发现那里已经滚烫如火。

    双手绞在一起,杨絮轻声说道:“怎么,你的陆小娘子、王小娘子呢,不去陪她们,倒是来找属下了。”

    一把将杨絮揽住,叶应武哈哈一笑:“什么属下不属下的,不是应该自称妾身么。若是再叫错。某可要家法伺候了。”

    而叶应武的心中,则是暗暗感叹,不是某不想找她们,陆婉言是老娘亲自吩咐过的。还没有正式成亲,怎能先行圆房。所以站在陆婉言门口的不是她的贴身婢女,而是两个叶家奴仆,一副就算你是咱家二衙内也不能进的表情。

    至于王清惠门前,晴儿叉着腰就跟夜叉一样守着自家小娘子。导致叶应武很是懊恼刚才怎么就轻而易举的将这到手的人儿又给放跑了。只不过现在还没有到懊恼的时候,一直不知道跑到哪里生闷气的杨絮有自己送上门来了。

    送上门来了自然就没有饶了你的说法。

    叶应武脸上笑意更浓:“露似珍珠月似弓,莫让良辰春宵成虚度,今天这么大好的美景,一起?”

    杨絮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就当你默认了!”叶应武的耐心已经消耗干净,这块嘴边的肉也已经馋了自己太久,还是先吃下去解解馋再说。

    更何况这种事,自家老娘不也是双手支持,自己为了尽孝道。自然要倍加努力,倍加耕耘,倍加??????好吧,叶应武也被自己的厚颜无耻和各种层出不穷的理由打动了。

    杨絮还想要说什么,叶应武却已经径直将她拦腰抱了起来,青丝挥洒,星眸微闭,娇靥如花。

    整个楼船除了船上指挥、虞侯的两间房已经给了陈氏和叶杰,还有四间只是略小一圈的舱房,毕竟这艘楼船是作为两淮水师的旗舰设计的。本来就考虑到了会有很多官吏将领上船观战的可能,所以除了船身大一圈,船上舱房也是多很多。

    这四间舱房分在走廊两侧,一侧是陆婉言和王清惠。另外一侧则是叶应武和杨絮。

    看到叶应武抱着杨絮前来,那两名叶家奴婢自然是毕恭毕敬的行礼后缓缓退下。而一直就跟门神一样守在那里的晴儿,本来已经有些昏昏欲睡,此时却被叶应武的动静惊醒,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对儿没羞没躁的狗男女,片刻之后红着脸消失在门后。

    叶应武翻了翻白眼。以后这事多了去了,何必呢,反正早晚有一天会习惯的??????

    “快放我下来。”杨絮看着从身边离开的两名叶家仆人,也听见了晴儿关门时候的声音,忍不住更加害羞了。

    叶应武哈哈一笑,径直将房门踹开:“某就喜欢抱着,还要这么抱着一生一世呢,现在还太短!还是抓紧好好练习一下。”

    “去死啊你!”杨絮忍不住娇嗔道,但是这个时候她基本上成了待宰的羔羊,在叶应武的面前没有反抗能力。

    叶应武将她扔到床上,轻轻舒了口气,便要宽衣解带。

    “等等!”杨絮急忙喊道。

    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吓,叶应武脸色也有些慎重了,看向杨絮:“怎么,你不想?后悔了?”

    “不是!”杨絮急忙争辩,又旋即发现自己好像落入叶应武的圈套,一把拉过被褥蒙住脸,指着蜡烛说道,“灭??????灭掉!”

    叶应武一怔,旋即摇头苦笑。

    妈的,差点儿吓死老子,就为了这点儿破事。

    就在叶应武很是不耐烦地将烛火吹灭之后,杨絮又有些手忙脚乱的爬起来:“锦帕,锦帕在哪里?”

    锦帕?叶应武一怔,实在是忍不住了,虎吼一声径直扑了上去,两个人在床上滚葫芦一般翻滚了良久,叶应武方才喘着气撕扯杨絮的衣服,赤红着眼睛说道:

    “什么锦帕不锦帕的,当时你琴姊姊也没用!你夫君忍不住了,咱们还是抓紧把正事办了。”

    杨絮想要推开叶应武,可是叶应武这依次似乎下定了决心,再加上花丛老手对上初丁自然是碾压式的优势。

    一只素手伸出,缓缓放下罗帐。

    沉寂片刻之后,猛的传来一声惊呼。

    紧接着整个的房间里面都弥漫着靡靡之音。

    清冷的月光,透过薄薄的窗纱,半掩的窗户中除了江涛滚滚声,还有徐徐江上风吹进来,罗帐飘扬。只不过对于房间里面缠绵的难解难分的两个人来说,天雷勾动地火自然是享受至极。

    而对面房间里的人儿,就不好受了。

    毕竟这声音确实大了点儿,而舱壁也很薄。

    (作为一个未成年人,写到这里点到为止,其他自行YY吧亲们,我已经尽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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