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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东京
权倾大宋全文阅读作者:王风加入书架
  终于,王秀要启程赴开封赶考,张启元早在三天前就北上了,他走的算是很晚了,并且没有让人跟随,更是拒绝家人相送,跟随运送白糖的商队,一同前往开封。

  这里不能不说这支商队,是由商水县一些商户组成,向开封输送商水的特色物品,以赚取巨额差价,大家在一起也安全许多,王家的白糖自然不能落下。

  昨夜,王秀与王卿苧商量了半个时辰,决定在工坊里维持部分白糖生产,转入冰糖的制造,大量囤积的囤积白糖秘密生产冰糖,当囤积到一定程度,再对外公布黑糖脱色技术。

  王秀带着万余斤白糖,向开封而去,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名利两不误,出门在外嘛,总是要花钱的。

  “大官人真是奇人,别的举子都带着书去东京,你却带着糖,在下来往开封和商水,算是见过不少举子,可第一次见过大官人如此的。”

  “我家大官人自是奇才。”陆尧颇有几分自豪,王家蒸蒸日上,他也水涨船高,在商水的掌柜圈子里颇有面子。

  王家雇佣的是商水县车行的几辆大车,车把头是个中年汉子,生的倒是憨厚,而陆尧也是为押送白糖而来。

  “尧哥儿,别吹了,牛都飞天上去了。”王秀骑着一匹枣红色的河朔马,呵呵地大笑。

  赶车的几个车夫忍俊不已,中年汉子亦是笑道:“尧哥儿怎么能是吹牛,大官人本就是天上的星宿。”

  王秀是一阵的无奈,升斗小民对待读书人,无不是高山昂止,那份尊敬是发自内心的自卑,他真的有些悲哀。但中年汉人明显是恭维他,却不得不笑道:“我哪里是天上星宿,不过是芸芸众生一尘埃。”

  中年汉子憨厚地一笑,道:“小官人谦虚,日后自然是天子门生,哪里像我们这些吃脚力的。”

  王秀呵呵一笑不再说下去,他知道再说下去,听的也是妄自菲薄的谦虚话,索性不再继续话头,而是转到了生意上,既然中年汉子与他有缘,便说一些后世运输及出租车方面知识,对方能够领悟多少,能够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就看对方的造化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二十年后,已成为老人的中年汉子,给他的吃惊是让他完全凌乱了。

  商水过西华就出了陈州进入京畿地界,由扶沟县建雄镇上船,顺着蔡河北上,不多日便到了开封府外城蔡河水门外。

  王秀还是第一次来到东京,应该说首次目睹这座传奇的城市,东方的不夜城!

  那高耸厚实的青砖城墙,长满青苔的城垣青条石,无不散发着来自历史的沧桑。

  再看时,映入眼睑的开封城不再是庄严,在王秀眼中化作了一片繁华,穿梭蔡水中的来往船只,两岸青石街道上络绎不绝的行人商贩,形形色色的人群,尤其那些高鼻深目的化外人,给他强烈的感官冲击,联想到后世一片网络文章中提到的,东京有专门的蕃人居住区,可见国际化大都市的称呼名不虚传。

  最让他感叹的并非这些,无论是经济繁荣还是开放程度,在他心中都是理所应当。正如他曾经发表的一个帖子,如果大唐帝国是中国鼎盛的顶峰,那大宋皇朝就是顶峰的顶端,单凭人性化的政治、发达的工商业还有人性化的政治,这个时代就当之无愧。

  给他最强烈冲击城外蔡河上的拱桥,应该说是彩虹桥才对,如弯月般地跨度整整一条河,中间竟然不用桥墩,完全是青石结构,但是这份技术,在二十一世纪也是非常先进的。

  他在码头上了船,这车队在建雄镇便回去了,白糖上岸自然由陆尧去联系,一般都是当地的商行承担搬运,再雇佣一个仓库封存,找个好价钱给卖掉。

  既然,王秀亲自来了,这个伙计自然由他来承担,此时离礼部试还有一个多月,时间完全来得及,白糖可是奇货,奇货可居啊!

  蔡河水门外的码头上,王秀还在船头,便看到身穿一身白衣的沈墨,笑眯眯地站在码头上。

  “一别数月,再见时,老弟已是陈州魁首。”王秀从船上下来,沈墨笑嘻嘻地作揖。虽说,王秀的心学正论让他吃惊,却绝没有想到,竟能独占陈州解试魁首,不禁对当初自己的决断庆幸几分,陈州贡举人魁首虽不能保证登黄甲,却也多了几分胜算。

  王秀呵呵笑着还礼,风趣地道:“不过是一时侥幸,这不,家事艰难,害的押运白糖来开封贩卖,才能补贴一二。”

  沈墨闻言嘴角一抽,自己刚去商水那阵子,王家的确不太怎么样,当自己离开时,那上升的趋势实在令他惊讶,短短一个多月,白糖竟成了王秀敛财的工具,这比开金矿还要赚钱。嗯,一斤破糖在开封要五百钱,还不能随意购买,这不是赚钱,简直他娘地抢钱。

  至于王秀说的家事艰难,可真让无言以对,其中隐有朋友间的调侃,对他而言是欣喜,笑道:“说你老弟家事艰难,我看开封城九成九的人,都要去居养院喝粥了,赵官家岂不是要龙颜不展?”

  尽管是戏言,但在人来人往的码头上说,也让王秀吓了一跳,这可是说赵官家,放到明清那可是大罪啊!当他看到沈墨一脸轻松,似乎想起了什么,自嘲地笑了笑,道:“东京就是东京,不是商水小地方能比的。”

  是想,区区老书生能投书蜀帅谋反,仁宗皇帝一笑了之,还说老书生想做官了,结果还真给了小官做做。如今,虽是江河日下,风气却没有多大改变,只要你不是散布谋反言论,没人拿一个平民说话当回事。

  沈墨显然明了王秀的尴尬,一阵畅快地大笑,道:“何止于此,前些日子小报风传蔡相公被罢黜,整个开封内外一片哗然,最后蔡相公不得不出面辟谣,想想真是可笑。”

  王秀不免心下一动,这可是真实的历史事件,在商水县忙于生计,哪里去仔细想历史的脉络,是自己疏忽了,既然来到开封,想要更快地融入时代,就必须发挥自己的强项。

  决不能像在商水那样,为了积累不得不以静制动,是主动出手、夺取先机的时候了。

  “好了,别再想了,我来安排住处,晚上在白矾楼为老弟你设宴洗尘。”沈墨不可置否地一笑。

  王秀却摇了摇头,淡淡地笑道:“住处倒是不劳识之兄,我住到太学那就行。”

  “也好,那里是书香圣地,各地士子入住的可不少,我陪你去。”沈墨说着,又看了眼正指挥运货的陆尧,又道:“还是先去歇息,我让人去给你定个房舍。”

  “歇息倒不用了,我还要看着这些白糖入库。”王秀含笑拒绝,他和沈默是朋友不有些事过于推却,反倒让他们关系远了,他一推一让,拿捏的恰当好处。

  沈默浅浅一笑,他能感受到王秀深意,却对王秀的态度大为赞赏。两人关系密切,毕竟开始建立在共同利益上,彼此间已完成了利益交换,又相隔数月不见,共同参加礼部试成为相互竞争关系,试探一下对方心事,绝非疏远意思,而是一个人成熟的程度。

  他对王秀的谨慎叫了个好,笑道:“那好,我这就让人安排,估计很快就让老弟住上。”

  “那就晚上见了。”王秀轻轻一笑,脸色颇为玩味。

  沈默无奈摇头笑道:“也罢,既然你不想我陪着,就让你自在一天,反正今个还有些事,我先去办了,晚上差人去请你。”

  沈默很洒脱地去后,陆尧才靠到王秀身边,很恭敬地道:“小官人,您还是先去歇息,琐碎事由我来办。”

  王秀翻个白眼,撇嘴道:“算了吧,还是赶紧谈谈价钱,先入了库房,在寻个好买家。”

  东京开封府有着天下最完善的行业体系,商业竞争也几位激烈,就是蔡河水门外,也有十余家搬运行,更有大大小小的仓储行,他们和船行形成交织不清的商业网,吞吐经蔡河水道进出的货物。

  行业有规矩,但也有竞争,合理的竞争,行会是不会干涉的,你比人慢了一步,就会失去这笔生意。所以,这批白糖从上岸到入库封存,根本无需王秀问事,一切都是井井有条,至于偷盗?有可能发生,概率却极小,在激烈的竞争中,没人敢拿饭碗子开玩笑,各仓储无不是守卫严密。

  “万事兴就是大买家,小官人何不。”陆尧经过几个月的磨练,倒是颇为老道。

  王秀风淡云轻地一笑,有几分心不在焉地道:“寻个地方,先吃杯茶。”

  中午刚在码头简单吃晚饭,便有沈家的仆人过来,正是跟随沈默在商水的家仆,王秀身份今非昔比,又有沈默的友谊,家仆颇为上心,对王秀恭敬有加。

  用马车载着王秀由陈州门进城,经北婆台寺向西,北过佑神观和法云寺,由云骑桥再向西,便到了国子监和贡院了。

  国子监位于朱雀门外龙津桥南,与葆真宫隔街相望,处于太学和贡院之间,初建于艺祖之时,是大宋学术最高行政机构,其分为太学、国子学、算学等,以太学最为昌盛,也最受士人重视,甚至一些贵族士子,也舍弃国子学去太学,只因太学上舍,上舍生魁首和进士及第第一并列,绝对吸引人眼球。

  而国子学是从七品下以上文武职事官子弟皆可入学,但这些官员子弟仅是挂名,平时很少有人坐监读书。

  国子监和贡院仅一墙之隔的便利,使各军州赴考贡举人喜欢把监舍作为歇脚之处,嗣后逐年扩建增修,颇有规模,王秀就住在这里。
第107章 白矾楼
权倾大宋全文阅读作者:王风加入书架
  开封城内条件好的客栈花费很高,这年头富人多是不假,但穷人也不少,即便中资人家子弟也因背井离乡的,很多人都过着紧巴巴的日子,一些人甚至做起谋生手段。国子监仅收取象征性的费用,就可以在监舍住下,住宿条件虽一般,却好过那些下等的客栈,这也算是一大善政。

  幸运的入了国子监教授眼界,能时常请教学问,对贡举是非常有帮助的,以至于五层之上的举子选择了入住监舍。

  王秀进入监舍区,随处可见手经书,摇头晃脑读书地贡生,也有三五成群,高声议论时政的。不过,他也没有时间和心情细看,反倒是有点心急。

  一座座简陋的监舍,王秀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不过是一床、一柜、一书桌而已,已经生好的火盆,让小屋内暖意盎然,一堆炭堆在屋角的箩筐中,还有一些帮闲小厮有偿听候吩咐,他还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近处可有香浴堂子?”

  “向西走,就在太学一侧,有一大点的尘堂。哦,这里还有婆子可洗衣,大官人直接给老苍头说便是。”

  “好。”看来监舍服务挺周全的,王秀最想的便是痛痛快快洗个澡,换上一阵干净利索的青色衣衫,路途中虽然也尽可能保持利索,却难以尽人意,向他这种一天恨不得洗一次澡的人,几天来简直是折磨,这也是他不让沈默陪同,急匆匆找地方住的主要原因。

  整整用了一个时辰,王秀才满意地回到住处,一身的爽快让他精神爽爽,当陆尧过来后帮他收拾一番,也就赶紧去洗浴一番,心情激动地等着晚上这场客。

  日斜城头,落霞余晖之际,沈家的家仆带着马车来到监舍,在一些士子妄自菲薄的目光中,王秀从容登上马车,至于陆尧,他不过是王家百货的掌柜级人物,自然享受不了豪华马车,只能骑上一匹河朔马随行。

  不能不说沈默考虑的精细,能跟随王秀来东京的人,在王家也算是心腹,不能不周全一二。

  白矾楼在开封是相当出名,绝不亚于丰乐楼和潘家酒楼,结构为三层,五楼相向,高低起伏,参差错落,楼与楼之间,各用飞桥栏槛,明暗相通。

  西楼第一层高得可以下看皇城大内,所以外来汴梁的富商,最喜欢上白矾楼,尤其是西楼,看着皇宫饮着小酒,优哉游哉,对人心也是莫大的安慰。

  日后,在外地也有吹嘘的本钱,想当年老子对着大内吃酒,你们有这个本事吗?

  所以,西楼十几个阁子的价格极高,不是一般人能消费起的,能来的莫不是豪商大贾,但让中资户望而生畏的钱,对于沈默这样的大东道,还不算一盘菜。

  到了楼前,王秀便吃惊于白矾楼的壮丽,他下了车子

  早有两名头戴方顶样头巾,身穿紫衫,脚下丝鞋净袜的伙计迎了上来,一边一个恭请王秀进去,这种服务比后世的六星级大酒店只好不次。

  在沈家家仆的陪同下,王秀非常惬意地走进楼前院落的大门,在五楼环绕的庭院内。

  沈家家仆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了,对迎上来的掌柜说道:“这位是陈州举子魁首王大官人,我家少东主可曾来了?”

  王秀是第一次来白矾楼,掌柜自然不认识,但并不妨碍他认识沈家家仆,那可是沈大少东主的心腹,立即媚笑道:“原来是王大官人,请、请、请,沈大官人已来了好半天,专门吩咐崔大哥在楼脚等候官人,小人这就去叫。”

  正说着话,却见一个青年仆人匆匆迎过来,也是跟随沈默去商水的,他看了眼对王秀,作揖道:“小人见过王大官人,我家公子在楼上等候,大官人请。”

  “这个沈识之。”王秀笑了笑,有感于沈默的礼遇,从接道迎做的无可厚非,笑道:“劳烦安排我家掌柜,就在西楼厅子里吃酒。”

  早有小厮在前引路,王秀去后,两名家仆殷勤地邀请陆尧去了散桌。

  陆尧压根没有来过白矾楼,刚到楼外就被壮观的高楼所震慑,一路进来惊叹里面的奢华大气,跑堂的、酒博士、茶博士当然跑前跑后,忙个不亦乐乎。早就眼珠子鼓鼓地,脑袋里晕晕地,虽是在厅子里吃散桌,却是暗自欢喜,要好好吃上一顿。

  两名家仆看陆尧那一脸土鳖样,心下鄙夷不已,京城人本就看州郡低他们一等,陆尧的模样让他们更加轻蔑。

  虽说白矾楼是名楼,却也秉承和气生财,温雅待客的风气,掌柜却多了个心眼,能让沈默这种大商贾世家继承人请客的人,绝不简单了,还是个陈州解试魁首,那可是有望天子门生的人物,断不可慢待。嘱咐西楼管事要侍候好了,别出乱子。

  “好你个沈识之,竟在白矾楼来上一出,今日非让你出血不可。”王秀见沈默在门口相迎,当即就调侃起来。

  沈默行礼之际,哈哈大笑道:“老弟初临开封,放点血又算什么,快请。”

  “请。”王秀一步跨进门,险些被吓了一跳,却见几名美艳的酒女围上来,万福问好,叽叽喳喳的献殷勤。

  沈默呵呵一笑,露出几分暧昧地道:“老弟,今个喝什么酒选什么人,你可要看准了,这几位可都是楼里的头牌小娘子啊!”

  王秀嘴角一抽,暗骂沈默不地道,这不是让他犯错误嘛!老子应该还算标准的处男。他是第一次跨进白矾楼不假,却不是乡下来的土鳖,面对给自己抛媚眼的酒女,知道这些浓妆艳抹的小娘子看是温柔,下起手来可是吃人不吐骨头,恨不得给你塞上十坛八坛百年陈酿,坑死你不待眨眼的。

  既然你沈大少给老子下眼药,那就不要怪我不地道了,王秀瞥了眼笑呵呵地沈默,玩味地笑道:“美酒如斯,美人不舍,还真的让我为难,要不—都留下算了,反正有沈大少东主结账。”沈默的笑戛然而止,眼睛瞪的大大的,一张嘴长的能塞进一个鸡蛋。这事玩的可真逗,本来想拿王秀开开心,活跃下气氛,却不想人家照单全收,给他来个漂亮的反击,说他结账明显用心‘险恶’,这不是让这群美艳小娘子围攻他吗?这厮太坏了,坏的淌脓水。

  不过,也就是玩笑而已,他向来出手阔绰,今个可是定的最上等的宴席,还能在乎这点酒水。

  酒女们可是个个美眸发光,她们浓妆艳抹,曲艺奉承,还不是为了多卖些酒水,拿那些丰厚的提成,沈家的大公子那是什么人啊!每次来无不是打赏丰厚,今个更是姐妹们的好机会,哪个不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来侍候。

  祸水东移,沈默陷入胭脂堆里,就差滚成一团了,两名门外的护卫看的是嘴角猛抽,少东主除了迁就那位主,吃瘪的侍候可不多啊!二人看王秀的目光,夺了一丝敬重。

  好不容易,许下了每人上五壶最高年份的好酒,才让酒女们放了他,高高兴兴地准备去了。

  倒是那些菜上的很快,王秀和冯立对面,一人坐一高背椅,面前各有一张长方形桌案的黑漆雕花桌,上面摆满了五色果品,珍馐风味,全部用精致的银盘、银杯、银筷,奢靡非常,令人叹为观止。

  令他最惊讶的是,房间里没有火盆却温暖如春,一问才大吃一惊,不亚于哥伦布发现新大陆。

  原来,白矾楼和一些大型的楼宇,全部采用墙壁内部炭火供暖,虽说没有蒸汽,却实实在在用暖壁,后世西方国家的的壁炉与之类似。只不过壁炉是内半开敞,用的是木材,白矾楼是外部供碳,用的是焦炭。

  “如何?”沈默笑吟吟看着王秀,神色颇为玩味。

  王秀等待一名美艳酒女斟上酒,才慢悠悠地道:“奢靡。”

  “奢靡,你还没见过真正的奢靡,这点酒菜又算什么。”沈默呵呵地大笑,端起和田白玉做成的镂金玉杯。

  王秀挑了挑眉头,端起杯子,玩味地道:“还真不知道。”

  “大官人真没听过,蔡相公的家宴,连馒头都是蟹黄。”一旁美艳的酒女掩唇一笑,一双秀眸散发暧昧地春色。

  “商水离开封近,离蔡相公府邸太远了!”王秀早就知道,后世网络传媒力量,是这个时代想象不到的,几乎划破空间的壁垒,让人们得到第一手资讯。

  一听对方是县城的人,酒女眼角闪过鄙夷之色,王秀不能看到,却落在沈默眼中。

  他细细品味王秀之言,越发地有滋味,虽说言论上颇为自由,但涉及到蔡大相公,还是谨慎点好,于是把话锋一转,叹道:“老弟真是能耐,陈州解试魁首,而我却是中上,人比人气死人。”

  两名相陪侍候的酒女,听沈默说王秀是陈州魁首,不免一怔,眸子里少了些轻蔑,多了几分温柔。她们这些酒女,为了生活的好一些,年纪大了青春不再能有养老钱,免不了做些暧昧事,有哪个美人不希望陪年少多金的书生,谁又愿意曲意讨好那些老厌物。

  这一刻,王秀有种被狼盯上的感觉,沈默的笑也是坏坏地。
第108章 好兄弟明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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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官人竟然是解试魁首,奴家有幸侍候大官人,还请满饮此杯。”

  面对年少伟岸的士子,人家又和沈默是好友,看衣着也不是寒门士子,美艳酒女不敢有红烛之望,却也生出侍奉一夕枕席的念头。毕竟,能够进最豪华雅间的酒女,哪个不是有些名气,她们推销的酒,不要看仅仅是一瓶,就是这一瓶也是楼下的数倍价格。

  让这些有名的酒女侍寝,无外乎很高的价钱,或是她们心仪的人物,能让这些美人心仪人物,无外乎少年的俊朗书生,这不是侥幸,而是风气。

  那充满赤裸裸炙热的眸光,让王秀不吝而寒,好在言辞还算是委婉,不像后世那些三陪露骨,他尴尬地看了眼一脸坏笑的沈默,犹豫地道:“多谢小娘子。”

  说着话,在酒女暧昧的眸光中一饮而尽,说实在话,他也算是弱冠年华,血气方刚,来到这个时代,除了和有琴莫言的一场暧昧,还没有真正尝到美味。

  要说不想那纯粹是扯淡,没有一个男人面对**************,能够把持住本心,柳下惠不过是个传说,或许有隐疾吧!他心下一阵痒痒。

  沈默似乎看到王秀的挣扎,坏笑道:“老弟,几位小娘子可是清高的主,待会来的成大家,更是美艳不可方物,可是仅次于李行首的人物。”

  李行首,难道是李师师?王秀不免心下一动,这可是个祸水级的美人啊!属于乱世红颜的争议人物,身后事却没有定论,他不免有了些期待。

  沈默似乎意犹未尽,继续调侃道:“各位小娘子还不知道吧!白矾楼里用的白糖,那都是我这老弟家出的,当初我这老弟是灵机一动.”

  随着沈默侃侃而谈,酒女们的目光越发的热切,没人是傻瓜,谁说女人胸大无脑?她们看人的本事可不次于男人。

  白糖有多紧俏,没人是瞎子,如此多金的年少举子,还很有可能成为进士,的确惹美人心动,哪怕做个侍妾也成啊!

  王秀不禁苦笑,腹诽沈默不已,虽知这伙计是纯开心,但红粉堆里扑腾,绝不是享受而是受罪。

  “老弟,你这会带的货,也别寻人卖了,我这全给你包了。”沈默戏谑地看着酒女讨好王秀,还是忘不了生意,兄弟归兄弟,生意嘛!还得做下去,看那大包的白糖,他打定主意拿下来,奇货可居啊!

  “一万四千六百斤,货价不小啊!”王秀也不想麻烦,但他与沈默心思一样,兄弟和生意是分开的,该争取的利益,一点也不能少。

  “按照市价。”沈默淡淡地来了句,此时,酒女们也不敢嬉闹了。

  王秀嘿嘿一笑,并不言语,按照他的谋划,王卿苧在商水做最后的囤货,随即把黑糖脱色的技术公布,先用囤积的白糖制作冰糖,再以最快的速度压低白糖价钱,从而能低价购入白糖,扩大冰糖生产,一举占领糖行业的高端市场。

  可以说,这次是大宗白糖最后一次高价出售了,他不能不赚上一笔,按照三百六十文的市价,应是五千二百五十六贯钱,绝对是一笔大生意。

  沈默见王秀沉吟不语,不免有几分狐疑,难道王秀对价钱不满,还想增加价码?未免也太贪心了,他有几分不悦,道:“不低了。”

  什么是暴利?眼前这位爷就是,黑黄的糖经他的手,出来后比霜糖还要透明,颗粒化程度极高,一举占据高端市场,如今开封城内达官显贵,名楼大店,无不以用白糖为荣,价码频频攀升,甚至到了石米一斤的程度,竟然还不知足。

  “是不低了。”王秀稍加沉吟,又道:“实不相瞒,此番是我最后一次大宗出手,挣得就是个暴利。”

  最后一次大宗出手?沈默亦是有七窍玲珑心的商人,闻言嘴角一抽,难道是.

  他有些不敢相信,却又不能不相信,小心翼翼地问道:“难不成,又有.”

  王秀玩味地含笑点头,道:“推陈出新方是王道,白糖制作简单,方子保密困难。”

  沈默吸了口凉气,以至于龇牙咧嘴,诧异地看着王秀那张淡定的连,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还不让人活了,这么轻易的就让出一大块蛋糕,让旁人抢着吃,自己却另辟蹊径,留有后招,他要再想不出王秀的算计,要占糖商的便宜,还不用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不过,他也是枭雄般地人物,在短暂的失落后,立即恢复清明,道:“多少?”

  王秀摇了摇头,诚恳地道:“识之兄要谨慎,不出半年白糖将于霜糖平价。”

  沈默知王秀要价很高,不想伤了维系不易的关系,但他同样品味到王秀的野心,如果刚才还没有抓到实质,这次他算彻底把握了,肯定王秀对白糖进行更深层次加工,制作的方子更加复杂,抛出黑糖脱色方子,也是为了压低白糖价格,在白糖的货源上做文章。

  即便如此,他也下决心拿下这批货,毕竟是奇货可居,他有时间对这批货进行加价,当即正色道:“四百三十钱,我全拿下。”

  王秀摇了摇头,玩味地笑道:“五百。”

  “你要杀人不成?四百四十。”

  “冲着交情,四百五十,概不二价。”

  “算你狠,成交,明日前去提货。”

  “直接给我开万事兴的票。”

  “一言为定。”

  两人唇枪舌剑,酒女却花容失色,她们算是见识了,好大一笔生意啊!六千五百七十贯的生意,谈笑间成了,这得要她们卖多少酒?想想,禁不住美眸流连,更加温柔可人了。

  正当她们要展开柔情攻势,却没想到沈默挥手让她们出去,自然是怏怏不乐,却不敢违逆沈默的意思。

  沈默让酒女出去,王秀明白这伙计的意思,定然是发现了无限商机,既然有商机,当然要悄悄地谈。

  二人算是自斟自饮,又各自喝了三杯,王秀不免暗自腹诽,还东京的名酒,连葡萄酒的度数还不到,真不如浊酒味道辛烈,也不知那些达官显贵,为何喜欢这等软绵绵地酒。

  沈默在三杯间打好了腹稿,心下有了计较,才笑眯眯地道:“不想老弟还有这等大手笔,功成名就指日可待!”

  王秀嘿嘿一笑,自个倒了一杯酒,右手把玩酒杯,玩味地笑道:“玩玩而已,哪里比得上识之兄。”

  沈默见王秀打马虎眼,他不相信王秀不明白他的意思,再想他们之间虽有不错的友谊,但先前的交情是建立在利益上,又分开近半年,自是淡了许多,王秀有防备之心还是正常的,念头转瞬间,他笑道:“老弟也是弱冠年华,在开封也有不小名声,没有表字是在过份。”

  王秀一怔,立即想到临来时王成的话,让他在开封眼力活泛点,求一位有名望的大儒为他冠个表字。

  表字可不是随便任何人能取得,那可是在社交场合的称呼,不是关系高了铁打雪融的份上,绝不成称呼对方名讳。一辈子和土坷垃打交道的老农,哪里会有表字,都是些读书人或是中资之上市民人家,请当地有名望的儒者,在冠礼后依照名讳冠表。

  也就是说,越有名望的人冠字,你越有面子,王秀虽说对表字很淡漠,却不代表他不重视,闻言心下活泛许多。

  王秀正色道:“识之兄说的是。”

  沈默多精明的人啊!见王秀脸色知他心动,趁热打铁道:“改日我与你去拜访名宿,也好请个表字。”

  “我看还是等到金明湖放榜。”王秀很从容地拒绝沈默。

  沈默一怔,旋即明白王秀意图,不禁笑着指了指王秀,再也没有往这方面说。怎么去说啊!王秀的考虑恰当好处,可以说落到了点子上,也是变相对自家前程的自信。

  现在寻个人冠字也不是不可以,王秀凭借心学正论,足以有自个请名宿,但那也仅是名宿而已,若能名列登第榜,必然会身价百倍,相信会有名臣赏识也不一定。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王秀,在商水时王秀给他的感觉,就是大气、狡黠、洒脱于一身,真正交手又是另一感触,他自认为自己足智多谋,但与王秀相比还不够看。

  “识之兄,我来时托了大姐,要加紧黑糖脱色,囤积半年的白糖,然后公开黑糖脱色技术。”

  王秀并没有理会沈默的患得患失,似乎在自言自语道:“白糖还是有足够的利润空间,毕竟甘蔗的种植受气候影响,价格即便降下来,也不是下层可以日常食用。所以,这次我要用白糖制作冰糖.嗯,我取名做冰糖,用于取代目前白糖地位。”

  沈默惊讶地望着王秀,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无论是心学正义,还是白糖,乃至今日的冰糖,王秀给他的感觉越发的诡异,人才似乎不足以形容王秀了!

  最重要的是,王秀给他说这番话,他能够听出来背后的意思,正当他心乱如麻有欣喜若狂时,‘哗啦’一声,门被踢开了。
第109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权倾大宋全文阅读作者:王风加入书架
  王秀是被吓了一跳,老剧情了,关键时刻又有跳梁小丑蹦跶出来。但他唯独不解的是,在白矾楼上又有谁那么大胆,敢不给沈大少面子,又有谁敢在名满天下的白矾楼撒野,要知道高衙内仅限于小说。

  现实中,恐怕小蔡相公也不敢在名楼撒野,只要他不怕被士人唾沫星子淹死。当年,为了区区一口猪,某布衣闯到宣德门外敲响了登闻鼓,愣是把当今太宗皇帝给震了出来,现如今虽江河日下,登闻鼓也挪走了,但道德仍在,士人口舌犹在,世家子弟亦不敢恣意妄为,万一那个愣头青豁出去,真够人喝一壶的。

  王秀虽不悦,但有沈默在,他还是暂时决定静观其变。

  沈默同样吃了一惊,待看到进来的那人,脸色顿时沉了下去,犹如正吃着黄橙橙的糕饼,看到一坨屎般地恶心。

  “吆喝,这不是大哥嘛!小弟听说你在宁陵阁,这才过来看看,你是陪何方神圣吃酒。”一个身穿浅红锦袍,金丝绣带缠发,还插了朵鲜花的年轻人进来,是面带笑容不假,那张笑脸更多的是挑衅的讥笑。

  放在王秀眼中,这厮一身打扮非富即贵,但看那矮小的个头,看那尖嘴猴腮的模样,实在难以恭维。

  “原来是老四。”沈默淡淡地应了句,无论是口吻还是表情,都极为淡漠。

  王秀看在眼中,心下有了几分明了,看来沈默在开封还真有对头,想想张启元,再看自己躺着都中枪,不禁暗叹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你就是想躲也躲不开。

  “大哥,这位就是你宴请的那位?”锦袍青年面带高傲,轻蔑地瞥了眼王秀,跟进来的一名中年儒生,目光也颇为轻挑。

  沈默似乎不愿提起王秀,刻意地要淡化,可惜天不遂人愿,锦袍青年似乎刻意针对王秀,用挑衅的口吻,不屑地道:“心学正论算是小有名气,本以为是相貌堂堂名士所做,却不想竟是一小儿。”

  沈默闻言脸色大变,霍地站起身来,厉声道:“老四,休得猖狂,还不快给王大官人赔礼。”

  “大哥,你还别说,我请了还山先生,看看你这位好友,是不是有真才实学,免得你受骗上当,被大爹爹骂。”锦袍青年呵呵大笑,举止尤为放肆。

  王秀从锦袍青年开就说话,便知道此人是个草包,听口气竟是沈默的兄弟,他不免有些吃惊,之后便是莞尔一笑,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别看沈默在外面风光,处处被称之为少东主,家族内的不服者还是有的。

  他不想参与沈默家事,却不代表忍受羞辱,他嘴含讥笑,慢慢站起身,沉声道:“你又是那位?我请识之兄吃酒,好像并没有请阁下。”

  这话,让锦袍青年脸色大囧,他万万没想到王秀言辞犀利,丝毫不给面子,一时间却不知该怎样去反驳。

  “大胆,你是何方狂徒,竟敢羞辱沈家四哥。”中年儒生倒有些尖牙利齿,立即出来帮衬。

  沈默脸色闪过一丝不忍,在王秀张口反驳前,立即笑道:“老弟,这是我的胞弟,家中排行老四沈黠。”

  王秀默默颔首不语,沈默抢先介绍的意思,他心知肚明,是不想他与兄弟冲突,既然沈默暗示,那就给朋友个面子,不跟眼前这傻鸟计较,陆天寿就够混蛋了,这位主连陆天寿也不如,很难勾起他的兴趣。

  沈黠听沈默介绍,眉头紧蹙,脸色几位难看。他与沈默一母同胞,却和庶兄关系极为不和,也是大家族争权夺利的结果。沈默利用心学正论一举成名,在开封士林闯下不小的名头,又发解贡举人,甚至有朝廷官员与沈默来往,以至于老太爷和家主愈加赏识,地位日益稳固。

  是想,一个天下级的豪商家族,又岂能没有家族斗争?各房兄弟叔伯,哪个不窥视家族产业,嫡系子弟谁不眼馋家主地位,沈默本就是众矢之的,又是声誉又是功名的,不要说那帮嫡系兄弟,便是小宗子弟也眼红的很。

  今个偷听沈默安排心腹宴请王秀,便起了个心思,找上一个自认为学富五斗的文人,来折折王秀面子。

  “想必这位便是商水举子王家小官人?”中年儒生到底还有些斯文,嘴巴里客套些。

  王秀眨了眨眼,点了点头,文质彬彬地道:“正是在下,敢问先生高姓大名?”对待中年人称呼先生,算是对大龄书生的某种尊敬。

  中年儒生淡然一笑,嘴角上翘,做作中显露出傲慢,明显透露出王秀还不配问他的意思。

  “这位是国子学教习,冯谦冯子礼教习。”沈默脸色平静,淡淡地介绍一句。

  王秀听沈默口吻中冷淡,但对方是国子学教习,他不像沈默一样冷冰冰待人,面带客气却拒人千里之外的微笑,淡淡地拱手道:“在下商水王秀,见过冯教习。”

  态度很恭敬,但这话里的‘教习’儿子令人吃味,学子见教习,无不尊称先生,国子学、太学的那些教习,虽然尽是从九品下的官衔,却宛然读书人中的楷模,平时清高的很,逐渐养成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无论是教习还是国子监司业或太学正,都喜欢学子称呼先生,而不是官名。

  王秀直接称呼官名,显然是诟病对方,却又让人说不出话,你本就是国子教习,称呼冯教习难道有错?

  沈黠哪能听出其中道道,还一脸的洋洋得意,冯谦的脸已变得很难看,这是拿他不当回事嘛?

  “老四,还有事吗?”沈墨本对这个胞弟很宽容,今日却升起一丝厌恶。

  沈黠嘿嘿一笑,道:“大哥,既然没碰到一起,不放共同吃一杯,也好探讨学问。”

  沈墨嘴角一抽,暗骂这个不学无术的兄弟,平日里游手好闲,与那些权贵子弟浪荡勾栏瓦舍,还号称什么‘东京四杰’,你找事就找事吧,还附庸哪门子风雅,简直狗屁不通。

  王秀强忍嘴角抽动,玩味地看了看沈默,这叫什么鸟事,明明是你沈家兄弟破事,怎么矛头都对着自己,真是六月飞雪,怨上加怨啊!以至于很多年后,他拿这件事狠狠‘敲’了沈默这个天下第一大财主一笔。

  沈默到底顾念兄弟情义,不想沈黠太难堪,温和地笑道:“那就加上两张桌椅。”

  “大哥,还有一人。”沈黠笑呵呵地,一脸黄鼠狼给你拜年模样。

  “那就一起叫来。”沈默心下不喜,却显得很大度。

  王秀心知肚明,沈默抹不开面子,开了自己被架到火上烤,人家明显利用他打沈默的脸。不过,他也不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该死的娃娃球朝天,没有过不去的山,也没有趟不过的河,对付不了几个小杂鱼,他可白有千年见识了。

  众人尚未就坐,却见一蓝袍青年被小厮引进来,王秀眼皮子一跳,暗道天下真是很小啊!

  “我当时谁,原来是张子初。”沈默脸色变了变,瞥了眼一脸淡然的王秀,暗道这伙计沉稳的很啊!

  进来的正是张启元,他来到开封偶尔与那位教习冯谦相遇,自然是刻意笼络,他是何等人物,冯谦又岂能是他对手,两天不到宛如酒肉亲兄弟。

  陆谦高兴下把他介绍给沈黠,他立即明白这位阔少竟是冯家老四,正儿八经的阔少。自来到开封,他才算开了眼,犹如刘姥姥进大观园,知道自己是井底之蛙,什么商水,什么陈州,它们和东京开封府没法比,自个简直是乡下土鳖。

  面对倨傲的沈黠,他认为是自己的一个机会,一块绝佳的垫脚石,及时调整了落差的心态,表现出高超的交际手腕,竟然让沈家四少高看一眼,虽说还没有引颈的交情,却也算是相谈甚欢。

  今个,被叫到了白矾楼吃酒,他也不曾想到有这出,咋见王秀和沈默端坐,凭他的智慧还能不明白怎么回事,不由暗骂沈黠损人,这不是拿他当棒槌嘛!心下恨极却也举一反三,不要看沈黠这等花花太岁没真本事,但玩弄阴谋伎俩倒是有一手。

  他强压心中忐忑,面带和善的笑容,拱手道:“原来是少东主和王老弟,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这话耍了个心眼,一个少东主对沈默尊敬,淡化了他随沈黠来对沈默的恶感,又不让沈黠察觉他的疏离,毕竟沈默在商水住了月余,他称呼沈默少东主合情合理。

  果然,沈默脸色稍缓,淡淡地笑道:“原来为客,请。”

  一家子人,天壤之别,便是张启元也心下感慨,沈黠简直是头猪。

  众人就坐,酒女们重新上来,沈黠也是白矾楼的老主顾,自是与酒女们熟悉,姿色上佳的几位还与他有一夕之欢,他倒是大大咧咧,笑道:“看看今个都是什么样的酒。”

  话声未落,却发觉不是那回事,酒女们不是在沈默身边,就是在王秀身边,连平素和自个眉目传情的那位小娘子,也含情脉脉地在王秀身旁侍候,他那张脸当即沉了下来。
第110章 羞辱的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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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女们可不管沈黠是怎样的心情,对她们而言有钱、有文采的年轻公子,才是她们要讨好地对象,王秀刚做成一笔大买卖,想必不会吝啬。

  沈黠脸色越发地不好看,沈默看在眼中默不作声,在他看来让老四受点挫折,对他也有好处。

  张启元心思活泛,他仅是利用沈黠站稳脚跟,伺机借沈黠用沈家财富上位,从没想过得罪沈默。不过,沈黠本就是来找事的,再给酒女们晾在一旁,不发飙才怪,心下寻思两不得罪的法子,真是如坐针毡。

  冯谦是沈黠的酒肉朋友,既然能成为国子教习,自身也有些才学,与沈黠交好也就是吃喝用度方便,陪沈黠来也就是壮壮其胆色。但他第一眼看王秀就不顺眼,酒女们又对王秀刻意奉承,把他给冷落了,是想每次和沈黠来白矾楼、潘楼,酒女们无不奉承他清要身份,今个可真的难受死了。

  眼前不过一弱冠青年,再有文采又能有几斗?心学正论被士林争论不假,但他认为其中很多观点难已接受,不免给王秀下了小有文采、沽名钓誉的论断。

  “老弟与识之的撰写心学正论,在下也看了几眼,但里面那些人为本、民为天的调子,恐怕会忤逆天家。”

  来找事了!王秀瞳孔内敛,脸色极为平静,他早就料到对方寻衅,却没想到竟然以短击长,也不看看心学正论是谁写的,不把内容吃透了,他赶往上写?那不欠骂嘛!

  沈默倒是饶有兴致,端杯向张启元一抬,浅浅饮了一口,张启元看出沈默坐山观虎斗心思,他也乐得清闲,颇有风度地举杯一饮而尽,倒是沈黠一脸的不怀好意。

  王秀根本就不去看冯谦,而是接过酒女递来的酒,浅浅呡了口,道:“教习在国子学任教,想必是饱读诗书,孟子云:民为贵、君为轻。前唐太宗皇帝也曾云: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下面的话根本不用再说,这巴掌打的活该,前人吃剩下的东西,明明大家都懂得道理,你偏偏不知死活拿出来摆显,这不是傻蛋是什么?

  冯谦一股子窝囊气,王秀骂他不学无术,他却无法反驳,你有本事反驳亚圣?反驳前朝英主?这不是自找没趣嘛!硬生生忍了口气,强辩道:“阁下书中所提,天下二元治理,君权、政权分离,民为御史,难道弃黄帝以来制度,又要废阡陌改井田了?”

  王秀轻轻抬杯,玩味地笑道:“不知心学正论,卖出了多少?”

  “商人秉性.”沈黠鄙夷地看了眼王秀,神色极为不屑,他从府学勉强出来,自诩是文人,却忘了沈家是正儿八经的商人世家。

  沈默的眼神立马就不对了,连冯谦也被雷的干咳两声,可惜沈黠还不知道自己的口误,仍在洋洋自得中,连酒女们鄙夷的目光也没注意。

  “已经印了两版。”沈默脸色很不好看。

  王秀强忍笑意,真的很难受,他脸色古怪地向沈默投去歉意的目光,才笑呵呵地道:“两版,不算少了!二元制实际上是中朝和外朝的具体化,用律法形式固定下来,而不是模糊不清,难以操作,天子主朝政,宰相主国政,难道教习不知,士大夫与天子共治天下?”

  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沈默不禁暗笑不已,他是知道的,心学正论分上下卷。上卷是学术,下卷都是论政,王秀在书中提出二元化君主立宪,看是非常有风险,几乎是一场等同谋逆的政治赌博,其实不然。

  在开封士林的争论中,他才明白王秀是何等的狡猾,简直比泥鳅还要滑溜。二元君主立宪完全建立在士大夫与天子共治天下、外朝和中朝相对独立的基础上,一上来就占据了舆论的顶峰,迎合了士大夫们对权力的渴望,可以说给士人指明一条真正与天子共治天下,又能与君权相对稳妥协作的路子,简直是场及时雨。

  即便是君权思想顽固的夫子,在辩论中也唯唯诺诺,处于绝对下风,因为他们内心深处,同样渴望权力,二元君主立宪妙就妙在不动摇皇权基础,又能让士人相对独立执政。

  王秀之所以没有受到波及,关键在于他人在商水县,又是解试在即,第二撰写人沈默又在开封。没有人愿意在赶考前打扰他,要非得找他辩论,那就不是论学问了,是遭人鄙夷的居心叵测,耽误了人家前程,绝对是不死不休。

  还好没人愿意当恶人,不然,他早就深陷旋涡中了!

  冯谦脸色尴尬,仍然强辩道:“难道让那些愚夫愚民,来充当朝廷的耳目不成?”

  “住口,什么叫愚夫愚民?教习身在国子学,教授七品之上大臣子弟,竟然也如此孟浪。”王秀勃然变色,猛地把玉杯搁在桌上。

  “大官人息怒.”酒女变了颜色,她倒不是怪罪王秀,也不畏惧客人恼怒,而是恨死了冯谦,愚夫愚民说谁呢?这不把没有官位,三等户下的人都骂了嘛?

  王秀的发怒,让沈黠和冯谦一惊,冯谦到底是国子教习,立即意识到口误,要是当着大臣的面说愚夫愚民,还没有多大关系,你在酒楼当着那么多士子和酒女说,可就把人得罪完了,一时脸色大囧。

  沈黠哪里知道这些花花路子,王秀的翻脸让他感觉不给他面子,少爷脾气也上来了,当即拍案而起,怒视王秀厉声道:“王秀,你狂什么狂,这里是东京不是商水小县,也是你有资格狂妄的地方?。”

  沈默见四弟蠢不可及,人家王秀哪里是狂妄,更不是生气,分明是辩论是策略,这头蠢驴站出来搅局,真是丢尽了沈家脸面,他很想说我不认识这厮。

  王秀根本不理会沈黠,目光犀利地看着冯谦,沉声道:“天下以民为本,历代贤君,国朝诸多贤大夫无不以治民为先,教习还是不要再辩论了。”

  是啊!连这一点常识都不懂,还辩论个鸟,王秀的意思非常明白,辩论?你他妈不够资格。冯谦嘴中充满了苦涩,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他虽为人轻慢高傲,喜好专营勾当,却也知道士林的规矩,站不住理就是输了,胡搅蛮缠会遭人鄙视的。

  眼看冯谦真的逢人就谦虚了,沈黠有些傻眼,对付沈默的那点心思,完全转到王秀身上,怒气冲冲地坐下,厉声道:“王秀,别以为你伶牙俐齿,我看也是外强中干,你敢与张子初比比诗赋?”

  驴唇不对马嘴的话,虽说有点小心机,却显得太浮漂,王秀不屑地一笑,时至今日,他已经有了一定底蕴,有了人生既定目标,无需在刻意地周全了,对纨绔子弟可以无视。

  沈默不太清楚王秀文采,但能得陈州解试第一,猪脑子也能想出点道道。

  张启元嘴角猛抽,狠狠地瞥了眼自得地沈黠,暗骂这厮真是笨蛋,你不知道王秀解试名次也就罢了,贡举人也是千挑万选出来的,诗赋造诣没几个差的,王秀更是九步成章的妖孽,这不是把他架到火上烤嘛!商水县学文会丢了一次人,难不成在东京还要丢人现眼。

  如果情况许可,他铁定的用钢针,把沈黠这张破嘴给缝上,太他妈坑人了。

  王秀的目光落在张启元身上,笑意盎然,意味深长地道:“张兄才思敏捷,小弟愧不如,还不不显摆了。”

  张启元心下大恨,王秀哪里实在夸赞他,分明再说他不行,让他主动退出来,别给沈黠当枪使。他一直在忍,因为他非常明白,与其遭受羞辱,不如主动认输,还显得自家洒脱,当下笑道:“老弟九步成章,我岂敢献丑。”

  话说出口,该低头的低头了,但他心里却在滴血啊!如果可以的话,他恨不得咬死王秀,脸上笑容更加温和,心中怨恨越发毒辣。

  由于张启元的意外服软,让沈黠陷入尴尬境地,他狠狠地瞪了眼张启元,却没有好办法解决,冯谦与彻底地输了,近日来巴结自己的张启元也蔫了,他面子挂不住了。

  沈墨却几经思量,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王秀,淡淡地笑道:“好了,大家汇聚白矾楼,不过是图个乐子,来、来吃酒。”说吧,他端起酒杯,笑眯眯地环顾众人。

  王秀笑的很随和,但他的心情是沉重的,对沈默有了几分失望。在他的眼中,沈默是风流倜傥,当断则断的一代奇才,更使他寄予厚望的人物,却没想到在家族琐事上瞻前顾后,实在大出他意料,让他有了些许迟疑。

  一个被家事拖累的人,在将来可能千钧一发的危急中,必然会被不可确定因素所影响,他不愿意承认,但这却是历代英豪用血来应证的残酷事实。

  沈黠压根就不理解沈默的苦心,冷笑道:“怎么了,大哥来吃酒,竟然只有酒女卖好,连秦行首也请不来?既然有朋自商水来,大哥也得表示一下。”

  沈默接连被挑衅,脸色很不好看,却碍于胞弟,一直隐忍不发。

  王秀见沈黠贼心不死,心下冷笑,既然你是不长眼的货色,那也不必给你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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