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苏哲和刀疤脸几人，在港区旁边最好的饭店点了一桌菜。

　　与他们同席的还有港区工程技术部副部长，兼工会主席柳中航。柳中航其人长得白白胖胖，戴着一副眼镜，看上去十分斯文。

　　饭桌上，气氛还算热烈，柳中航大方地谈起了花城港区的建设，如何提高货物吞吐量以及集装箱流转率等等。

　　柳中航这个工程技术部副部长，其实和刀疤脸他们港口吊机部门业务接触得并不多。只不过带着这个工会主席的抬头，便成了港区吊机部门这帮最难管的牛鬼蛇神们的领头人。

　　针对花城港区这个局级单位，之前市委组织部专门下派了一个专职工会主席，但是，港区的一把手看对方相当不顺眼，直接调去了另外一个部门。而柳中航则被一把手换任成为新的工会主席。工会主席这个岗位，虽然挺招领导烦，但也不能没有，于是，柳中航这个在领导眼里的“老实人”匆忙上任了。

　　说起柳中航这个工会主席，当得真是憋屈，舅舅不疼姥姥不爱。公司的领导们，总觉得工会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鸡肋部门，有些碍眼。而底下的工人们又觉得工会主席是个虚职，从来不为职工的利益维权，反而和领导同穿一条裤子。

　　柳中航这块夹心饼干，真是当得苦不堪言。

　　“柳主席，我敬你。在领导面前，得靠你多说些好话了。”大块头举起酒杯冲着柳中航。

　　“哪里，哪里。大家互相照应，互相照应。”柳中航谦虚地应道。

　　苏哲看到港区里的领导和自己的几个兄弟互敬互宾，大为感到惊奇。他明白自己这两个兄弟，也就是讲点义气，打架狠点，轮到职场交际，可是差得很远。

　　其实柳中航心里清楚，他之所以这么谦虚，是因为自己可在港区这帮工人面前是一点威信也没有。

　　不能帮工人维权的工会主席，自然没人来捧他。

　　柳中航之所以不敢在企业和员工发生纠纷时站出来说话，因为他这个工会主席要靠企业发工资，靠企业养活的，自己的软肋掌握在企业手里，这还怎么为员工维权？

　　因此，历来的几届港区工人帮的头头，都对这个工会主席不报以好脸色，包括前任老大孔飞。在刀疤脸和大块头迅速上位之后，由于为之前所做的事情感到心虚，比较地安分守己，所以对这位柳中航礼遇有加。

　　这样，倒是让柳中航很满意。自己在工会中要组织什么活动，只要跟这两人说一声，就等于让整个工人帮众们接受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柳中航的脸色变得红扑扑的，也没有了之前的矜持，嚷着要让苏哲一口闷。

　　“小苏兄弟，你我见了就是缘分，咱们可得好好干一杯。”柳中航勾住苏哲的肩膀道。

　　“行，行。”苏哲端起一杯白酒，一仰脖，就咽了下去。

　　“柳哥，一点点心意。”刀疤脸不动声色地呈上了一个红色的精美纸盒。

　　“要贿赂你柳哥？”柳中航半开玩笑，大着舌头说道。

　　“瞧你说的，柳哥。这不是嫂子刚刚满月，咱们随的礼嘛。”刀疤脸说道。

　　苏哲看了一眼刀疤脸，这个小个子男人现在越来越会说话了，当大哥的风范也有模有样，比起李志来，毫不逊色。

　　“啥事？”柳中航打开盒子，两根小黄鱼。

　　“我兄弟大块头，在码头干腻了，想转到箱管中控室帮帮忙，学点新知识，您看行吗？”刀疤脸扭头看了一眼大块头，又看了一眼苏哲。

　　三人马上都明白了。箱管是港区的核心部门，一切油水和灰色收入的发源地。刀疤脸和大块头自己在港区里上面没有背景，只能自下而上地一步步渗透进入。

　　如果大块头能够进入箱管，刀疤脸在码头，那么基本上港区的基层操作都有了照应，这么一来，苏哲的物流公司便能够在港区中有了强大的后盾支持。

　　柳中航也是个人精，听到这里，酒醒了一半，拍了拍刀疤脸的肩膀，“小王，箱管这个部门，想进的人很多啊。我一个工程部的副部长，没有这么大的能力。”

　　刀疤脸在港区这段时间，完全已经练就了一幅金刚不坏之身，脸上带着三分笑说道，“柳哥，今天我大哥在这里。我大哥跟我说了，只要我们兄弟进入箱管室，绝对不会忘记你的功劳，今后每个月，都会向你来请教集装箱方面的技术性问题。

　　刀疤脸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他当上箱管拿到的灰色收入，每个月都会来找柳中航对分。

　　柳中航一激灵，自己这个工程技术部的副部长，在部门是油水最少的一个。负责码头机械维修还有采购都被其他几个会拍马屁的副部长给夺了去。上次与箱管科张科长喝酒的时候，无意中把自己的工资透露了，反而被张科给嗤笑了一顿，说是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话。

　　柳中航可知道箱管那帮家伙，有时候在旺季可是赚地不少。于是，摸了摸自己的胡渣，转变口气说道，“年轻人，想多学些东西总是好的。箱管中心的张科长和我也比较熟，我去试试看吧。”

　　苏哲回去后没过多久，就得到了大块头在箱管科上班的消息。他心中自是高兴不已。副总杨光每个月批下来的这些“招待费”，其他部门的人都眼红着呢，得用到刀刃上。既然自己接过了接力棒，那就要尽量做好，得证明自己至少得跟那些中间人干得差不多出色。

　　回到公司没多久，苏哲接到了郑丽的电话，说是有同行来拜访。

　　自从当上了海运部副经理后，苏哲每天总要接到不少来拜访的请求，很多甚至是没有预约的。不光有那些无知者无畏扫楼的销售新人，还有其他部门同事推荐过来的各种车队、仓库以及其他供应商。虽然，伟通的海运部货量不比总部利星，但是在花城也是家知名企业，想要分一杯羹的人还是很多的。

　　很多的拜访，苏哲直接让郑丽去挡掉了，听着那么多千篇一律的话，心烦。不过这次，苏哲倒是见了来人一面。

　　因为郑丽告诉他，对方是恒东物流的市场部经理李聪。

　　恒东物流，不但是当初阳正海运欧洲线黄百强在背地里做手脚，让苏哲订舱过去的那家代理公司。更是花城数一数二的代理订舱公司。苏哲听人说，恒东物流里90%的客户都是同行中小型物流公司。

　　能让广大中小型物流公司心甘情愿过来订舱，则说明恒东的价格和仓位上的优势。

　　苏哲在自己的办公室见了这位恒东的代表。

　　李聪人瘦得像一根柴火，眉眼之间透着一种鼠辈的气息。而在恒东，没人敢小视他，因为他是恒东物流总经理的弟弟。

　　“苏经理，你好，这是我的名片。”李聪用自以为优雅地方式将一张名片甩给苏哲。

　　虽然之前听黄百强说起一些关于苏哲的消息，包括对方拒绝向恒东订舱。李聪从来不觉得这会影响到两家公司合作的关系。术业有专攻，他恒东物流的定位方向就是给这些目标是直接客户的物流公司提供更好的服务。

　　客套寒暄过后，李聪还是表明了来意，“苏经理，我知道你们伟通海运部每周都有将近一百个集装箱发往汉堡，用的是阳正海运的服务。我这次来……”

　　还没等李聪说完，苏哲向门外招了招手，让郑丽进来。

　　“郑丽，你负责整柜业务，也一起来听一下。”苏哲让郑丽在自己身边坐下。

　　“李经理，你们恒东的价格太贵了，上次我们出货，你们竟然要以高于市面上30%的价格来卖给我们。这我们怎么会同意？”郑丽首先快人快语道。之前在仓位紧张的节骨眼上，恒东物流这种下井落石的方法，让郑丽气不打一处来。

　　“郑主管，这个是我们的疏忽，之前我的下属在报价上面有一些问题。这次，我们带来的协约价格完全不一样。我能问一句，你们现在从花城到德国汉堡港的海运运费成本是多少？”李聪发问道。

　　郑丽看了看苏哲，苏哲点点头，示意她说出来。

　　郑丽捋了捋头发，“我们现在拿到的成本是USD800一个小柜，USD1600一个大柜。”

　　小柜是海运术语，相对应的型号是20GP，而大柜对应的型号是40GP。

　　李聪听了之后，眼中闪现的是自信，“郑小姐，如果你们这部分货量都能给我们，我们可以保证给你们USD750的价格。一个省USD50，一百个就是USD5000。”

　　苏哲轻微冷笑了下，“李经理，之前我们在困难的时候，你们给我们添了堵，要高价卖给我们仓位，到后来没成功。现在要用这点差价，想挽回我们的生意？”

　　李聪的耳廓发红发热起来，这些话明显十分的不中听。他心想苏哲这个人，还真是有些义气用事。做生意嘛，大家都为利，有利的事情，有必要这么计较之前的事吗？

　　“苏经理。过去的事情，我们就让他过去算了。这样吧，为了表示诚意，我再下浮USD25，以USD725每个集装箱卖给你们，只要你们能从我们这里订舱。”

　　“这么低的价格，你们怎么赚钱？”郑丽惊奇道。一方面心理也在对恒东的实力感到惊叹，海运价格现在已经日渐白热化。每家物流公司从船代那里申请到的价格相差不多，也就是USD10~USD30的水平。

　　恒东竟然能够申请出如此低的价格，也是无愧于其在花城成为很多船公司庄家的大代理地位。

　　李聪似乎也是见惯了类似于像郑丽这样羡慕并且有些无法理解的眼光，他略带自傲地说道，“郑主管，我们和你们的经营模式是不一样的。我们的目的就是为了帮船公司填船，所操作的箱量等级也是不一样。”

　　“我可以把业务给你做。”苏哲突然插嘴说道。

　　“谢谢。”李聪心中有些得意，在自己强大的代理平台和价格面前，哪家同行都会因为利益被吸引。

　　“不过，”苏哲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眼神烁烁，“你报的价格，必须再低20%。”

　　“什么？”李聪不可置信地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看着仍旧冷静坐在位子上的苏哲，李聪差点要骂脏话。

　　对方到底算是懂不懂货运？

　　市场价格USD800，李聪已经给出了USD725的超低价格，再下浮20%，不仅自己赚不到钱，连船东都会亏本。虽然想骂脏话，但是，李聪还是瞪着自己的小眼睛，努力装出一副平和的姿态。因为他知道，自己是来求生意的，客户再傻，那也是客户。更何况，这家客户还有一个月四百多个柜发往汉堡的箱量。

　　像李聪这类的大型代理，就喜欢货量大的同行，利润少一点也无所谓，他们主要是向船公司提供箱量供应，求量，而不求质。对他们来说，再大的贸易公司，充其量一个星期不过十几条柜子。而这些物流同行则不同，他们的手上汇集着几百家客户，积少成多，聚沙成塔。这样的物流同行，对于恒东的支持力度才算真正的大。

　　“苏经理，这个价格实在是让我们很为难。”李聪尽量保持着平和的语态。

　　郑丽在一旁也觉得这个价格有些低的离谱。她做物流多年，知道即使再大的货量，也不可能在价格上相差这么多。海运费是一个统称，里面包括基本运费还有燃油附加费以及货币附加费等。也就是说，USD800里面，可能只有USD400是可以变动的基本运费，其他的那些附加费用都是恒定不可变的。

　　见郑丽拼命给自己使眼色，苏哲并有理睬。他还是坚定地说道，“价格再下浮20%，否则没法谈。”

　　李聪叹了口气，想到伟通的海运部经理竟然这么不可理喻，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如果市场上有这个价格，我直接从你这里订。”

　　李聪的言下之意已经很明细，他恒东，花城最大的订舱代理都拿不到这个价格，其他物流公司怎么可能获得？

　　苏哲倒是立即接过了这句话，“行，到时候希望你们向我们订舱。”

　　李聪已经忍不住了，他带着像看白痴的神情看着苏哲，那目光像是要从苏哲的脸上剜去一块肉。

　　“苏经理，光耍嘴皮子可是没法赚钱的啊？”李聪扔下了这句话，转身就走了。

　　一会儿，楼下传来了引擎的轰鸣声，一辆黄色的保时捷911一个漂亮的甩尾，扬长而去。

　　屋内有十多分钟的尴尬沉默，郑丽抿了抿嘴唇，猜测道，“领导，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订他们家的服务？”

　　苏哲笑了笑，“对，郑丽。我看着这个男人就不太爽。”

　　“领导，你多大年纪了，还是个外貌协会啊！”郑丽掩嘴笑道。她心里感觉，苏哲大多数时候总是能表现出过人的机智和冷静，可有些时候处事，还是挺像小孩子的。

　　大智若愚，是不是说的这种人？

　　“不过那个李聪，你不知道，挺风流的。”郑丽开始八卦起来。

　　“比我还风流？”苏哲瞪大眼睛。

　　这是苏哲首次和郑丽开玩笑，空气中带着一种全新的气氛，两人都感到彼此距离又拉近了一番。

　　郑丽没有回答苏哲，而是带着一种母亲看待三岁宝宝的神情盯了苏哲一会儿，笑道，“领导，你真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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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色的保时捷911停在了路边。李聪戴着蓝牙耳机，正在激动地边说边用手比划着什么。

　　“百强兄弟，那个苏哲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啊。像个白痴一样。”

　　“我当然让价给他了，不是要做他生意吗？可是，这个家伙竟然跟我开口说了一个不可能的价格。你说他是不是有病？伟通竟然让这种人当上了海运部经理，真是没什么前途了。”

　　黄百强握着话筒安慰道，“老弟，消消气啦。我其实看那个苏哲也已经很不爽啦。只是我公司里有位同仁跟我打过招呼，所以才没有跟他一般见识。既然他们这么不给面子。就动动手段啦。”

　　“黄哥，是，是，是。一切还是得靠你啊。”外人面前高人一等的李聪，面对船公司的经理，还是得点头哈腰。

　　再大的物流公司，在拥有几十条班轮的船公司面前，也不过是一个小弟弟。就仿佛两个不是一个等量级的拳手在台上PK。

　　“老弟啊，你想想看。我们阳正海运那么高的市值，你们恒东又是花城第一大代理订舱公司，一家伟通都搞不定吗？很多人，都是要你给他们一点教训，他们才会懂得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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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冬的夜晚天黑得尤其早，风在空中打着转呼啸着，震得窗框直响。

　　办公室内，苏哲靠在老板椅上，手握着电话，“对，我就是要激怒他们。你想想看，如果阳正的黄百强真心要和我们合作，就不会派李聪过来游说了。我听说，黄白强在欧洲线经理这个位置上坐了七年，和恒东的合作也已经有了五年。一个能在本岗位呆七年而不跳槽的人，肯定是有十足的油水诱惑。黄白强也绝不会仅凭借别人的几句人情，就放弃了这么大一块肥肉。”

　　说到这里，苏哲伸直了腰，口气变得慎重和严肃，“对，你要做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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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早，天还未亮。郑丽端着咖啡和早餐，哼着小调来到了办公室。这几天，虽然是进入了旺季阶段，货量蹭蹭得往上冒，却没有以往那般乱象丛生。

　　货物最麻烦的问题，就是仓位、报关还有港区能否上船。这些问题让操作们个个愁断肠。而今年最明显的就是仓位和港区的问题得到了很大改善。

　　苏哲刚当上这个副经理时，郑丽以及其他主管还在担心，苏哲是不是可以继续光明正大地玩隐形人了。反正，他想请假只要一张假条就可以了。

　　然而，当郑丽开始真正接触这位年轻的副经理时，发觉事情和自己想的有些一样，又有些不一样。自己的上司虽然经常玩尿遁，但是大事上处理毫不含糊。

　　桌上的电话铃响了，郑丽一看号码，是阳正海运的客服。

　　“郑主管，这周我们的船发动机设备有些问题，不能满装。你这星期的二十个箱子，只能上十个了。”

　　郑丽手中的咖啡翻到了地上，急道，“姐姐，你可不能跟我开玩笑啊。我的客户说这批货物已经晚了，现在信用证的最晚交运期规定的就是这个星期，你让我怎么办啊？”

　　客服的语气有些不耐烦，“没办法，大家都是这样。你们能上十个集装箱就不错了。赶快通知客户吧。”

　　“船的发动机有问题……”郑丽嘟囔道，她立即拨通了另外一家同行的电话，结果不出意料，这条阳正海运客服口中的受了轻伤的船，在同行嘴里却是生龙活虎。

　　“肯定不是发动机有问题，但是现在在外面订的箱子都上不了船。听说只有恒东一家可以搞定上船的仓位。”同行带来着无奈的语气。

　　郑丽继续打着电话，询问其他同行关于阳正这条船的信息，得到的信息也几乎如出一辙。偶尔有两家同行拍着胸脯保证让他们来搞定，经过郑丽有经验的旁敲侧击，对方不得不吐露出自己也是从恒东预订的仓位。

　　“又是恒东！”郑丽直接冲向了苏哲的办公室。

　　“领导，我之前给阳正海运的客服和主管都打过电话了。连黄百强我也打了，都没有用。现在外面传言，只有恒东能够搞定仓位。你说，要不要……”郑丽想起了之前苏哲和李聪的摩擦，又闭上嘴不说了。

　　“要不要找恒东？”苏哲歪着头。

　　“这件事，我来处理。你不用管了。”苏哲的表情十分平静。

　　郑丽将信将疑地走出了办公室。船公司都明确告知没有仓位了，不知道苏哲到哪里再去想办法。难道说他还是要继续跟黄百强协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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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聪，放心啦。我已经跟下面的人说了，这次还有几十个箱子的名额就留给你们公司了。苏哲那边肯定没希望啦。”

　　“阿聪，放心。他找谁来跟我打招呼都没用，哪怕是我的上司。我只要跟上司说，计划已经布置下去，不能改了啦。”黄百强用那种一贯的闽南音和李聪通着电话。

　　就算是黄凯等会来找自己，黄百强也已经想好了一套说辞。毕竟欧洲航线的仓位是自己管辖的，现在也确实是仓位有限。黄百强料定就算自己摆出一副坚持的态度，黄凯也不方便再说什么。

　　李聪在电话另一头解气地回应道，“黄哥，这招还是靠你了。要是苏哲来求我，我一定好好羞辱他一方。谁让他当初那么狂？”

　　“哎呀，阿东。点到为止就行啦，我们关键还是想做他们生意的啦。不要搞得太僵啦。”黄百强强调道。他心里还是觉得李聪处理工作时有时候会显得很情绪化，有时候不够那么上台面。不过自己的最大的金主就是恒东。即使李聪是个弱智，黄百强依然能够挤出三分笑来，因为每个月靠恒东的分成，他才在大陆过上比较体面的生活。

　　两人交谈之后，彼此都很满意。这套方法他们用过了好几回，关闭订舱对象的仓位，只给恒东开放。一来二去，大家都明白了，要订舱还是得找恒东。并且恒东提供的价格的确是比直接到阳正船务订舱要低不少，很多物流公司也就习惯了。

　　生活就像强奸，与其痛苦忍受不如直接享受。

　　大多数物流公司觉得，反正得被船公司FUCK，至于是哪家，他们也无所谓。只要被FUCK了之后，还有能力FUCK外贸客户就行。

　　黄百强坚信这一招，绝对是给苏哲投了个深水炸弹，把他的公司搅得十分乱，也坚信这样一个动作，能为恒东带来一家新的客户……（未完待续）

　　黄百强预想的有几分正确，此时的伟通，好几家客户的货物突然都被告知无法上船，雪上加霜的是，苏哲还规定了不能向恒东订舱，连后路都被堵死了，这让操作和主管们急得不得了。郑丽在大家的催促下，好几次来到苏哲办公室打听消息，是否有保证仓位的渠道。

　　由于办公室内一片混乱，连最近消极办公的陈登，也不得不走出了自己的办公室，来苏哲这里了解情况。

　　“苏哲，你不让向恒东订舱怎么回事？”陈登了解情况后，进来之后一脸的严肃。

　　“恒东那个市场部经理看着不太顺眼。”苏哲什么也没掩饰，很直接地说道。

　　“不顺眼？”陈登脸上露出一种觉得十分滑稽的表情，换作往常，他早就开骂起来，可是自从他被苏哲揪出底来之后，见对方说话就气短三分。不过，事情还是要解决的，陈登知道苏哲有时候会犯小孩脾气，重新将话题引回到集装箱上，问道，“外面好几个操作跟我吵着说他们的箱子现在不能安排上船。你现在不找恒东，准备怎么做？”

　　还没等苏哲回答，像多米诺骨牌接力一般，杨光也推门而进，摸着自己的挺起的肚腩说道，“小苏，What-happened?外面闹得跟菜场一样。”

　　“杨总，主要是阳正海运告诉我们现在仓位紧张，他们只能负责解决一半的货物。”陈登主动解释起来。

　　“Shit!”杨光大叫起来，惹得办公室里其他员工频频回头，心想杨总倒是挺实在，把自己早上来公司干的第一件事都汇报给了大家。

　　“有没有打电话给黄百强？”杨光伸出那又粗又短的食指，指着电话。

　　苏哲摊了摊肩膀，示意没用。

　　“Mother-fuck！我亲自打电话跟他们总经理。我跟他们阳正海运中国区的总经理挺熟。”杨光开始翻起了电话簿，“对了，就是他。”

　　杨光从来不放过任何能够显摆的机会，他电话开着免提，站在苏哲办公室的门口打起了电话。这样，无论办公室内或者外面都能听见。

　　“阳正海运的中国区总经理你知道吧？JACKIE吴，我们关系太熟了。上次我到北京开会，他硬要找我吃饭。特别烦，你知道吗？”

　　不同于伟通和利星，阳正海运在中国区有22家分公司，近三千名员工，这个中国区的总经理，跟普通物流公司的总经理绝对不可同日而语。

　　见副总出马，几名操作主管脸上露出了希望。

　　“关键时刻还得领导出手。”

　　“领导，你简直是我们的救世主，心中的红太阳。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真主阿拉保佑你，阿门。”

　　杨光见周围情绪已经被感染了，自己也乐在其中，异常地兴奋，立马拨通了电话。

　　大家屏气凝神，拭目以待。

　　“喂！”电话那头传来了成熟的男声。

　　“JACKIE啊，我是MR杨啊。好久不见啦。最近怎么样？还没跟老婆离婚？哈哈。麻烦你个事情，我有十个箱子在你们花城分部被甩了，帮个忙啦。小CASE啦。”杨光带着自信的笑容，接着把电话交给了陈登，“我已经替你打过招呼了，你们自己沟通吧。这点小事不用我出面。”

　　陈登朝杨光投去感激的一眼，连忙带着尊敬地语气冲着电话说道，“吴总，你好。我是杨光这里的小陈。”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多，突然说道，

　　“杨光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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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哲在房间里摇了摇头，拨起了电话，“船公司这边的EDI电子信息你们接到了吗？”

　　“接到了，除了恒东有空余调箱名额，其他公司都没有了。”大块头坐在箱管中控室，盯着屏幕上的数据说道。

　　“有没有弄吗？”苏哲在座位上询问道，无意间，却发现由于玻璃门开着，外面的人都盯着自己。

　　陈登和其他几位主管都愣了下，按理说，船公司下了配箱安排给港区之后，港区便会安排执行，所有已经木已成舟。大家不知道苏哲此时还有什么办法。

　　苏哲现在也无暇理会其他的目光，对着电话说道，“听着，你们港区中控室，给我把我们停在堆场的那十个集装箱送上船去。不管了，先占了位置。剩下的事，让恒东解决。”

　　“对，管他阳正怎么样计划的，我们在港区先把这件事办了。我要的是我们公司那二十个集装箱全部上船！”

　　苏哲啪地一声挂掉了电话，长舒了一口气，发觉陈登和杨光几位眼中露着惊讶的目光。

　　谁都没想到，苏哲这个年纪轻轻的副经理，竟然这么跟港区说话。

　　还你们港区，你们港区的，像是中央首长在下达命令。

　　杨光憋了半天，佩服地蹦出一句，“苏哲，指挥港区跟船公司做对，这招真的又聪明又狠。船公司毕竟只是负责安排装配计划，真正来装货的是港区的码头吊机。这样就等于是先斩后奏了。”

　　郑丽不解道，“那这样，船公司岂不是会找港区麻烦。毕竟他们给港区的计划，港区没有执行。”

　　“找港区麻烦？”杨光哈哈大笑，他见又捡到展示自己理论的机会，将刚才那个电话的不快忘得无影无踪。

　　“郑丽，你还年轻，有很多事情不明白。花城港区集团实际法人代表是花城市港务局。像阳正海运这类外资船舶如何进港出港，停泊卸货等，都要看港区的眼色。就算偶尔一两次港区没有按照船公司的计划去做，船公司也不能拿他怎么样。一个是企业，另一个是政府，这两个人斗，谁会赢呢？”

　　郑丽点了点头，心中又是敬佩又是折服。以前自己就算聘请那些中间人，也是见了对方点头哈腰十分客气。而现在，自己的经理对着港区直接一阵咆哮，把问题给解决了。

　　在能够搞定港区的公司工作，员工们何愁自己的公司不会继续发展壮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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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箱管中控室，透过窗户外面便可看见港区吊机在繁忙作业。中控室内，大块头冲着小高说道，“给我把伟通的十个集装箱弄上船，把恒东的十个箱子给甩了。”

　　小高，“大哥，这不是按照计划分配的啊。”

　　“就他妈这么做，别罗罗嗦嗦，有问题哥顶着。”大块头瞪了小高一眼。

　　小高看了看坐在最后排的张科长，张科长仍然气定神闲地玩着电脑上的斗地主。

　　“行行，既然哥这么说了，就这么办好了。”小高见自己的领导也没有表态，摁动了鼠标。

　　半个小时后，大块头接到了阳正海运的投诉电话。

　　“你们怎么装的船啊？恒东的箱子都没有了啦。客户正在抱怨内。”阳正海运的装配部主管是个地道的台湾人。

　　“怎么会装错了呢？”大块头装傻充愣起来，冲着小高做了鬼脸。

　　“哎呀呀，确实弄错了十个箱子，兄弟不好意思啊。”大块头装模作样查看一番后，说道。

　　电话那头的声音也十分焦急，看来黄百强给了这位同事不小的压力。

　　“还有没有什么办法了啦？”阳正海运装配主管快哭了出来。黄百强之前请他三次桑拿四次火锅五次按摩，就是为了让这批恒东的货物能够上船。

　　“哎呀，我说你磨磨唧唧干啥啊？不就是装错了十个箱子，你跟你们客户说一声得了。反正你们船也没少装箱子，也不会亏钱。没事我挂了啊。”大块头懒得跟阳正海运的客服解释了。

　　“这个箱子和那个箱子，不一样的啦。”阳正的客服明白没办法跟港区的人解释，港区的服务，一贯如此。

　　花城港区的门口，竖着一块巨大的招牌——肩负使命，运用先进的管理理念和科技、优异的客户服务，满足客户对高绩效、高效率和高可靠性的要求，支持花城国际航运中心的建设。

　　没过几个月，这块招牌已经被各式涂鸦弄满了，全是“尊贵的客户”弄得，性病老军医，富贵妇人求子，办证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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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已是冬天，花城衡山路上的酒吧却仍然生意兴隆，马路上各种肤色吃着反季节水果，穿着反季节服装短裙的少女们正在狂欢。

　　“咚”的一声闷响，让醉酒的年轻男女们回过了投来，发觉一辆保时捷撞到了路边的栏杆，车的前脸已经憋了进去。

　　见车祸并不是很严重，年轻人们用手拍了几张照片，发上微博后，迅速离开了。

　　李聪坐在驾驶室内，没有顾及身旁摸着浓妆妖艳女子的哭腔，握着手机大叫道，“什么？我的箱子被甩掉，这怎么可能？”

　　李聪歇斯底里地喊着，“这怎么可能？”

　　“怎么啦，聪。你看我的妆花了你都不管。”旁边的妖艳女子见自己的哭声并没有打动李聪，转过来扑在了李聪的大腿上。

　　“走开！你自己回家吧。”李聪十分没有耐心地回应道，他又拨起了电话，“喂，帮我通知下去，明天市场部全体开会！”

　　恒东的集装箱被甩了，这在业内立即成为了一条趣闻。很多物流公司带着幸灾乐祸的态度看着恒东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会议室内，李聪双眼凹陷，狼狈地应付着前来质问的客户。

　　“李聪，你们也应该知道。我们这批货，本来就是因为阳正跟我说没有仓位了，然后知道你们公司是阳正海运的大庄家，才订过来的。没想到，在你这里，还是照样甩柜啊！我还是花了高价买了仓位。你们这种服务，真是让我们意外和失望。”一家物流公司的负责人气呼呼地说道。

　　李聪将双手插进了自己的头发中，不断挠着头皮，“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情。这次，我已经把船公司的人也请了过来。这次事件，的确是港区的问题。”

　　“港区的问题？”这家物流公司的负责人显然不相信这个解释，“李老板，咱们都是做物流的。不用把跟客户说的那一套，搬到这里来吧。”

　　“的确是港区的问题。我可以作证啦。”旁边一个中年男人插嘴道。

　　“你是？”

　　中年男人堆出微笑，“阳正海运黄百强，请多指教。”

　　那位物流公司的负责人见船公司的人也在场，姑且压住自己的火气，听一听对方的讲法。

　　“各位尊敬的客户，请让我解释一下。这次的确是一个意外事件，我们船公司已经把计划做好，发配到港区去，你们看，”黄百强拿出一张图纸，“这十个打标记的箱子，原本就是你们的啦。可是，我们没想到，花城港区竟然给我们把箱子装错了，错装成另外一家物流公司的货。我们很痛心内。”黄百强又开始以他夸张十足的闽南腔替李聪圆场。

　　作为客户的那位物流公司的负责人听到黄百强解释得有模有样，有板有眼，脸色的怒气终于消退了些。

　　“黄经理，就算像你说的，是港区装错了。我也可以理解为你们和港区的沟通不利，但是我们的客户现在因为货物过了信用证的装运期，向我们提出索赔，你说怎么办？”

　　黄百强两双手互相缠绕在一起，嘴里发出急促地声音，咬了咬牙说道，“这次，我们的运费给你们打个对折。算是我们的问题。这种事情，以后绝对不会发生了。”

　　李聪也应声道，“请放心，我们一定会妥善解决这个问题的。”

　　等到客户走后，李聪转过身来问道，“黄哥，你说的这次运费对折，让我们这票货物损失了上万美金。我可惨了哦。”

　　黄百强叼着一根牙签，“放心，黄哥一定给你讨回公道。”

　　伟通的办公室内，统一由中央空调控温，只是厕所没有照顾到，冷如冰窖。尤其是冬天，上一趟厕所对于所有员工来说，是一个极大的考验。办公室内平均二十度，厕所里零下五度。一般越冷越需要加衣服，然而，这么冷的地方，却需要人脱裤子。一脱裤子，寒冷之气灌到腚上，臀部微微颤抖着，清水鼻涕不自觉地就流了下来。

　　于是，悟了，

　　人生的本质原来是苦。

　　厕所严寒之下，伟通员工从总经理到实习生，裤子一脱，就像蒋公抗战宣言说得那般，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需抱定十足的决心，履行坚持等到出恭完毕之责。

　　人生之苦，莫过于天冷脱裤。

　　由于此苦，如厕前如临大敌，如厕后如释重负。所以，尽管伟通在公司各项福利上努力做到与国际性大牌企业靠齐，不知道效果怎么样。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冬天上厕所的时候，如果能有一个话筒伸到其嘴边，每一个人应该都在破口大骂公司。

　　郑丽上完厕所之后，抖抖嗦嗦地跑到温暖的地方，赶忙开始吃自己的早餐。这时，苏哲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郑丽正满口肉包子，看到了苏哲，有些不好意思，咕哝着说道，“领导，我这里还有一个，要吃不？”

　　“郑丽，告诉其他人，除非特别要紧之事，今天上午别让人打扰我。”

　　郑丽的位置李苏哲的办公室最近，于是就自然而然地成了苏哲的代理秘书。

　　“行，我知道了。”郑丽立即应道。另外，她有些好奇，不知道自己的这位上司又在酝酿着什么事情。

　　郑丽这一上午，果然没让人打扰到苏哲，连拼箱主管鲍艳想向苏哲汇报工作，都给郑丽拦了下来。

　　鲍艳给办公室人的印象一向是大大咧咧，见自己工作汇报被阻，更加不满道，“怎么着，郑丽？现在成了苏哲的贤内助了？”

　　郑丽和鲍艳很相熟，笑骂道，“领导有吩咐，要不你找下陈登。”

　　半个小时后，郑丽听见周围的同事有些喧闹，她抬头一看，见几个男人走了进来。

　　在职场察言观色多年的郑丽，顿时察觉到这组人并不是普通的客户。为首的两个人，中年，微胖，秃顶，穿着淡色的夹克衫，眉眼之间透着一股威严。后面跟着的两个人，一高一矮，面目中流露出一种凶相。

　　公司里平时，也经常有不少客户来来往往，可是倒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有个性的客户。

　　“Good-moning!”办公室内一声大吼。

　　郑丽看见，杨光以一种不常见的速度迅速窜到了这几人面前。

　　杨光平日虽然如同冬眠中的黑熊，懒洋洋地窝在办公室里不动，但是一遇到什么重要事件却绝不会错过。他的嗅觉却极其敏锐，瞬间就看出来这几位来客身份的不平凡。

　　“我是这里的副总，负责……负责一切事务。”杨光掏出自己的名片。

　　“你好，我是港区工程技术部副部长柳中航。”为首的一个人也是礼貌地回复道。

　　杨光吸了口气，全无之前的霸气，“原来都是领导啊。请到我的办公室坐一会儿。”

　　自己的官再大，不过是民营企业的打工仔，遇到了国企机关的人，还是得尊敬地称呼一声“领导”。

　　柳中航脸上稍微有些为难，似乎不想在杨光这里浪费时间，“我们是来找苏……”

　　还没等话说完，就被杨光拦住了，“没关系，这里都是我的兵。来来来，先到我这里坐一会。”

　　郑丽见状，转身朝办公室里的苏哲挤了挤眼睛。

　　苏哲眉头抬了抬，算是一个无奈的笑容。

　　杨光喜欢截属下的客户由来已久，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像小学生搜集卡片英雄一样，搜集到几张名气大的客户，将来可以在闲暇之余和人吹吹牛。

　　杨光有三大本这样的名片本，上面积满了厚厚的灰。名片上的这些人，也许都跟杨光有过一面之缘，所以呢，上次说阳正海运的中国区总经理JAKIE吴完全不认识杨光，也是不对的，可能双方在某次商业聚会上见过面，一起在厕所并排撒过尿。撒完尿之后，杨光就拿到了JAKIE吴的名片。

　　杨光把柳中航一干人等请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又是让人倒茶，又是让人递水，似乎有说不尽的话。

　　实际上，气氛却相当尴尬。

　　柳中航本来就是一位负责技术的官员，对于不熟的人话很少。另外一位箱管科的张科长，见惯了物流和船代公司的这幅讨好嘴脸，也不觉得新鲜。

　　至于剩下两位活宝，刀疤脸和大块头，更是跟这个胖子没什么说得，要不是看在这个胖子是自己大哥上司的份上，早就想走了。

　　“你们看，我这个茶壶怎么样？景德镇瓷器的。”杨光举起自己的茶壶说道。

　　“领导。”一个年轻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苏哲笑嘻嘻地站在门外。

　　“哦，你来了，正好。我跟你的几位客户聊得火热呢。”杨光大声说道。

　　“恩，是是。你看我是不是……”苏哲指了指自己的办公室，意思是自己还有不少事情要谈。

　　杨光摸了摸自己的肥胖的下巴，“Of-course。去吧。我跟这几位也谈得差不多了，收获很多啊。”

　　对于杨光来说，只要是收到了名片，就是很大的收获。

　　“我们？”苏哲头一歪，朝自己的办公室怒了努嘴。

　　“好。”柳中航和张科长立即起身，如释重负地逃离了杨光的办公室。

　　杨光见到在自己面前没什么表情的这几位港区领导，竟然面对苏哲竞透露出明显的尊敬之感，不禁有些感到失落。

　　这个苏哲，到底有多少背景？

　　“抱歉，刚才耽误了你们不少时间。”苏哲将玻璃门关上，对着在座的几人说道。

　　相对于张科长来说，柳中航较苏哲更为相熟，至少两人在酒桌上一起拼过酒。他率先说道，“没关系，反正大家都是来谈事情的。上次帮你们客户解决了那十个集装箱的事，后来没什么问题吧？”

　　“没问题，没问题。客户这边相当满意，只是阳正和恒东，估计要哭鼻子了。”苏哲笑道。他从几位同行的嘴里听说过一些传闻，恒东的市场部经理李聪大为肝火。

　　“恒东？就是让他们好看。”大块头插嘴道。

　　“不要小看恒东，恒东的人际网络还是十分广的。”张科长在港区工作了十多年，和恒东的一些主要领导也相熟。

　　“小苏，听说你找我们这次来，是准备动恒东？”柳中航轻声说道。

　　张科长此时也面露一丝担心之色。

　　苏哲轻笑一下，“也算是，也不算是。恒东在花城的规模还是十分了得，和几大船东保持着十分密切的关系。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要想把恒东弄垮，恐怕不是这么容易。”

　　恒东在花城家大业大，基业很深，原先是国有企业后改制成为私企，接手的李聪兄弟也占了便宜，拥有了大批国企的客户。

　　“你准备怎么弄？”张科长慎重地问道。这次，他来，完全还是因为老上司柳中航以及港区的刀疤脸的面子。张科长最不愿意掺和这类有风险而且还不一定讨好的事情。

　　“我只是想把阳正海运的代理权，完全夺过来。根据我收集的数据，恒东每个月在阳正海运上的仓位，光花城港就有一千多个多个TEU。”

　　TEU是twentyfoot-equivalent-unit的缩写，是标准箱的意思。标准箱，系集装箱运量统计单位，以长20英尺的集装箱为标准。

　　集装箱远洋班轮，也分成多个等级。最小的IEC级别，大约能装3000TEU，也就是3000多个20GP集装箱。最大的M等级，可装13000TEU。

　　按照平均班轮6000TEU来看，恒东几乎包揽了阳正在花城仓位量的一半。阳正一半的仓位都由恒东说了算，可见这家公司的底气，该是有多么的足。

　　“如果这个代理权全部拿回来的话。我想，这块蛋糕应该足够的大。”苏哲看着在座的几人。

　　“要把阳正的代理权从恒东那里夺过来，得费一番不小的功夫。”柳中航率先发言道。

　　将大块头调到箱控室之后，柳中航就感到，自己的职业生命似乎要迎来了第二春。

　　自己在港区里工作了二十多年，从技术工人做到骨干然后又升职做管理层。三十岁就当上了工程技术部的副部长。作为港区里最年轻的副部长，当所有人都觉得柳中航会成为公司最年轻的副总时，柳中航因为技术设备的问题，和上司吵了一架，被打入了冷宫。

　　柳中航回想起当年三十岁的自己，觉得自己当时真的是顶真，抱着崇高的责任感，一定要争个明白。现在倒好，辩论自己是赢了，仕途上却输了。

　　在副部长位置上做了十多年，看着自己当年的同事一个个高升，柳中航心都冷了。

　　港区里的领导对柳中航的评价大都为，“老柳这个人不错，挺踏实。”

　　适合升职的人都会被评价“工作能力强。”不适合升职的人全部被评价为踏实。

　　物流公司，箱管，码头吊机，这些柳中航平时毫无概念和想法的词语，在他眼里现在成了新的事业，可以努力的方向。他到现在，最庆幸的就是自己当初向人推荐和提拔了张继中，也就是现在的箱管科科长。

　　“恩，我会在这边给阳正海运压力。同时，也希望你们港区配合我做些动作。我们两方一起，把这个代理权夺下来。”

　　苏哲又讲了一些具体的动作，问道张继中，“张科长，你怎么看？”

　　张继中觉得自己到目前真的有些骑虎难下，腹背受敌。如果不同意，不仅得罪了老领导柳中航，还得罪了以刀疤脸为首码头吊机的那帮工人。他只得表个态，“反正我配合你们，只要不要违反港区的相关规定就行。”

　　张继中也知道如果把阳正海运的代理权夺过来，这里面包含着多大的油水。以往保证仓位的事情主要落在了船公司身上。他们不断向客户保证，然后口袋里拿到钞票。而作为实际执行人的港区，不过是拿到一点小头。现在苏哲开始变换方式，要将实际执行权转为港区，倒对张继中也挺有吸引力……

　　港区里，以前倒不是没人没想过这事情，只是人心不够齐。现在，码头吊机部，工程部，还有自己箱管部，以及物流公司都串成了一条线，都准备大干一场。在这股大好形势下，张继中愿意在安全的范围内，努一把力。

　　见张继中也算是勉强点了头，苏哲开始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张继中和柳中航也觉得奇怪了，虽然这个年轻人的资历远不如自己，可是一起开会，倒是不由自主地愿意倾听对方的意见。

　　虽然苏哲的办公室门紧闭，可是仍然是吸引了整间公司的注意力。港区里的这么多领导都过来了，不在TONY和杨光的办公室，反而在一个海运部副经理的办公室聊了半天，大家都很好奇聊得到底是什么。大家都知道，这位副经理除了习惯性地迟到早退请假之外，就是喜欢不按常理出牌。

　　然而，如果让所有人知道苏哲筹划的事情，定会大吃一惊，因为他将要向花城业内公认的最大的代理公司进攻，夺回阳正海运的代理权，而且还不依靠公司的资源。

　　如果这个事情传到杨光耳中，他只会用一句话来形容，“你疯了。”

　　在与港区的人筹划夺回代理权的同时，苏哲和黄百强仍然不闲不淡地聊着，双方都心照不宣。和台湾人交流就是有这点好，对方就算抱着要杀了你全家的心，表面上还是客客气气的。

　　当黄百强调查出来恒东集装箱被甩，替代者是伟通时，他万分惊讶，没料到一个物流公司的经理有这么大的胆子。黄百强恼羞成怒，作为反击，也作为给恒东一个交代，他准备向上司汇报，直接来一招彻底的——取消伟通直接订舱的权利。

　　就像物流公司给自己的客户分等级一样，每家船运公司也会给自己的客户也就是物流公司分等级。反正是僧多粥少，一共这么些个舱位，这家给多了，那家就得少点。

　　黄百强知道，自己动伟通不一定有100%的胜率，因为两方的高层都互相认识。但是，他也顾不上了，从来没有遇到一家物流公司敢这么和自己对着干的，要是连伟通都治不了，他黄百强还怎么在物流货运公司面前抬起头来？

　　然而，黄百强还没来得及动手，就听到一连串的噩耗。

　　黄百强接到了李聪的电话，电话中带着哭腔，“强哥，一定要帮忙啊。乱了，全乱了！”

　　在李聪眼里，黄百强简直是无所不能的许文强。

　　“怎么啦？”黄百强感到李聪的语气，仿佛被黑社会组织追杀一般。

　　“我们阳正的货柜，接二连三被港区给甩了。”李聪嚎道。

　　恒东此时，公司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仿佛是中了诅咒，自己公司准备上阳正班轮的货柜，接二连三的都被港区给甩了。

　　黄百强大惊，连忙打电话给自己下面的客服，得到的消息是，的确，恒东的集装箱被悉数甩了下来。这甩箱动作十分贼，东一榔头西一棒，被甩下来的空位，全部换成了其他物流公司的集装箱。

　　而且，这一系列港区计划的混乱，并没有影响到阳正别的航线班轮。阳正航运其他航线的集装箱载运一切正常，只有黄百强负责下的欧洲线班轮，千疮百孔，明显是有组织、有预谋的。

　　这是赤裸裸的报复，黄百强咬了咬牙。

　　“黄总，这是谁干的啊？”客服哭丧着脸问道。

　　黄百强当然知道是谁干的，但此时，再让客服去处理已经没有意义了，他亲自打电话给港区值班室。

　　第一个接电话的是小高。

　　“兄弟，你们最近的集装箱调配计划太混乱了，这样不行啊。”

　　“对不起，对不起。”小高还挺客气。

　　“你得给我一个解释。”黄百强有着台湾人对工作的较真。

　　“我转给我们主管吧。你跟他说。”小高回答道。

　　大块头接了电话。

　　“不是让你们的箱子上了船吗？”大块头装糊涂。

　　“不是这家客户，是那家客户应该上船。”

　　“不都是你的客户吗？你们接受订舱了，给了人家集装箱，不让人家上船？”大块头反问道。

　　黄百强无语，他马上意识到自己遇到了一个胡搅蛮缠的家伙，没办法，只得找自己的上司进行更高层的沟通。

　　黄百强的上司，阳正海运公司的副经理马林，直接打电话给张科长。

　　“张科，最近我们得罪你啦？”这位副总马林是花城本地人，开口道。

　　“老马，你们得罪的不是我啊。”张科长也不明说，跟对方绕起了弯子。

　　“这事情，有办法协商吗？”副总是个聪明人，见张科没否认，便明白此事还是有协商的余地。

　　“你下午来一趟吧。”张科长回应道。

　　副总一听就明白了，自己手下人可能是得罪了港区的领导。他把黄百强找过来，一顿臭骂，意思是对方做了什么事情，是抢了人家领导家的媳妇，还是偷吃了人家领导孩子手上的羊肉串，怎么惹上了这么一大摊子事情。

　　对于船公司来说，其与港区的关系，显得重中之重。它尽可以对物流公司吆五喝六，却对不得不对港区礼让三分。船舶进港，装货出港，都得等待指示，要是被穿了小鞋，误了时间，损失的还是船公司自己。

　　正是因为港区对于船公司来说如此地重要，不少大型的知名船公司会提出投资与港区合作控股，也是为了自己船舶进出的方便。

　　没办法，马林自己立马开车，急匆匆地驶进了港区。

　　对于黄百强来说，这是最长的一个下午。他无心工作，两眼呆滞地望着窗外的风景。由于阳正是台湾公司，所以公司内，台湾籍员工的待遇普遍比较优越。然而这一次，副总却没有顾及自己的面子，狠狠骂了自己一顿，可见事态的严重。

　　黄百强看着自己的手机，上面有好几个未接电话，都是李聪的。

　　“黄百强，你进来。”副总表情严肃，开完会一回公司就找人。

　　“你知不知道公司现在正在的接的那个大项目？”马林自从出事之后，就没给过黄百强好脸色。

　　“宝华钢铁的200万吨钢材？”黄百强面对上司，像小学生那样，领导问一句，自己答一句。

　　“宝华钢铁也是港区股东之一。你看你惹上的这点事情！”马林今天一到港区，就见到了阴沉着脸的张继中和柳中航。在巨大的地位反差之下，马林明白自己今天为了公司的大局利益，得当一回李鸿章了。

　　“从今天开始，恒东那边的业务，给我减掉至少50%。恒东现在垄断市场，把我们的名声都搞坏了。”马林宣布的第一个决定，就让黄百强两腿发软。

　　“这……”黄百强脸色发白。

　　“百强，这次别怪我。没办法，只因港区里的头头脑脑逼太紧。”马林面露无奈之色。

　　逼太紧？

　　黄百强下意识想问，是男领导还是女领导。

　　“恒东的业务，得变一变了。”马林又强调了一句。他脸色透着无奈，明白这句话说出去后，对黄百强的影响不小。马林自己也是从航线经理升上来的，当然知道航线经理和物流公司的这点猫腻。以往，他不会去管，因为这在船公司中也属于正常现象。

　　“那变了之后，谁来做首席代理？”黄百强心有不甘。

　　马林看着自己的下属，吐出两个字，“伟通。”

　　黄百强脊背上的冷汗当即冒了出来，心中彻凉无比，明白自己这一仗真的是翻身无望了。仿佛看了一部恐怖片，最后才发觉杀人凶手是自己的爱人。

　　“伟通在港区有这么深厚的背景？”黄百强明白自己这一枪真的是打错了地方。

　　“你说呢？我认识的两个领导都指名点姓地说要伟通。行了，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马林拍板道，接着他语气缓和起来，“反正，伟通做了首席代理，还是交给你负责。公司最近对欧洲航线的投入很大，又有两艘8000TEU的班轮即将下水。公司对你如何管理欧洲航线这一块，还是十分看重的。”

　　马林的意思很明确了，不过让你黄百强换一个上贡目标，该你得的也不会少，别在这里哭哭啼啼的，公司对你还是不错的。

　　黄百强在船公司混了多年，也是个聪明人，明白事情到这一地步，已经算是处理的最终意见了。这一仗，自己算是彻底输了。他黄百强不是一个输不起的人，坦然道，“马总，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会跟伟通密切合作的。”

　　和马林开完会之后，黄百强就坐在自己的电脑面前，写了一封邮件给李聪，意思是阳正海运因为新的业务方向调整，欧洲航线消减运力，恒东目前只能得到当前仓位的20%。”

　　这封邮件，黄百强选用纯商业措辞，简短明了，没有任何情感夹带，并且抄送了马林。

　　李聪一见这封邮件，就傻了眼。以前他和黄百强商量事情，都是在电话里先商量好，然后再发邮件。发邮件前，先打电话沟通是一种关系熟络的表现，而邮件，则是关系冰冷的代名词。

　　销售部对于销售新人的培训中，都会强调一点，和新接触的客户，能打电话，就不要发邮件，能见面，就不要打电话。

　　女销售们则被告知，能有机会穿裙子，就不要穿裤子，能有机会穿内衣和客户见面，就不要穿外套。

　　混个脸熟，隔阂变无。

　　约炮一响，黄金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