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苏哲的奖励，赵林还是按照一个学生的需求进行的判断。然而，可惜苏哲已然不是那种只会在象牙塔里读书的学生，对于纯粹上电视并没有什么兴趣。相反，他反而担心自己公司的同事看到了这个节目，知道他在花师大上学，会多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苏哲本来想推掉这个活动，但是赵林告诉他活动就在中午举行，还有一个小时不到。苏哲想了想，反正自己帮人帮到底，就勉为其难去一次。他已经想好了，等会电视台记者一来，自己就闪，让其他体育学院的同学上去发挥下光彩。

　　时值中午，花校园内的桂花树叶随风沙沙作响，花师大食堂前的广场一下子拥挤了起来。中午吃饭前，人流最多，做任何宣传演讲，也在这个时候效果最好。

　　苏哲推着李毅一起来到了广场。

　　李毅一脸的不情愿，“什么公益活动？老子现在还缺钱呢。我帮人，谁来帮我？”

　　苏哲侧过脸笑骂道，“又没有让你捐钱，你紧张个什么劲？”

　　李毅闻着食堂里传来的饭菜香味，咽了口口水，“吃饭的时候不干吃饭的事儿，搞什么公益活动，真不知道苏哲你脑子里装的是什么？智商太高果然就是不正常。”接着他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那套蓝色长袖，映着“请向白血病患者献出一份爱心”的字样，不禁嘟囔道，“丑死了。讲好了啊，苏哲。我陪你来，晚上要请我到外宾楼吃饭。妈的，点最贵的四十五块钱一盒的套餐。”

　　广场内人已经是挤了里三层外三层。还有不少新闻采访车，很多过路的学生都停下了脚步，向广场中央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搞大了，什么情况？”李毅来了性子，反过来拖着苏哲就往人群中钻。他就喜欢看个热闹。

　　终于挤到人群前，李毅看见展台上几个穿着和自己同样衣服的年轻女孩正在接受着记者的采访。其中一个样貌十分出众，让连在花师大眼睛遍览群芳的李毅也看得入了神。那个女孩高鼻深目，长得挺像MAGGIEQ，颇有一种欧美混血儿的风味。几个记者都在围着采访她。

　　“花城电视台？北京电视台？”李毅看见这几个电视台的台标，叹道这次学校果然是搞大了。

　　记者采访到一半，扭过头注意到了在最前排的李毅，连忙唤道，“你好，同学，一起上来吧。你们就是和台湾蕾风基金合作的花师大学生干部吧，请上来说两句。”

　　李毅双脚不停使唤，也不知道怎么走到的台上。他站到刚才接受采访的那位美女旁边，顿时昂首挺胸起来，想给这位海峡对岸的同胞留个好印象。

　　“请问，你们花师大体育学院方面怎么看待这次为白血病患者献爱心的活动？”记者将话筒伸到了李毅嘴下。

　　“其实我本人一直想对这些白血病患者尽一份自己的贡献。我看过不少讲述白血病患者的纪录片，很是感动。我们现在是大学生，也是成年人。那么……”

　　此时的李毅，全无刚才台下佝偻着背的那副猥琐样，一副新时代大学生的典范。

　　此时的李毅，是一个高尚的李毅，一个纯粹的李毅，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李毅。

　　“我想到了保尔柯察金的话，人的一生不因碌碌无为而悔恨，不因虚度年华而羞耻……”

　　“毛主席曾经告诉我们……”

　　“我记得曼德拉有一句话……”

　　李毅的话语在花师大的广场响彻。

　　配合着李毅的演讲，广场上的学生有了热烈的共鸣，让清洁工阿姨忙都忙不过来。

　　“现在的大学生，身体素质就是不行，听个演讲还会吐喽。”清洁工阿姨抱怨道。

　　李毅一激动，开始不断引用历史名人的发言，中国引完引国外，死人引完引活人。当花城电视台的记者几次欲悄悄把话筒移开时，却被李毅死死拽住。李毅每说完一句话，便朝旁边那位异域风情的女孩飞一个媚眼，飞得那个女孩有些尴尬。那位被李毅眼神轻薄了好几次的女孩终于忍不住了，一把夺过话筒，“我想，这位同学对于我们基金会是怀着百分之百热情支持的对吗？”

　　李毅看着女孩那清亮含笑的眸子，感到自己都快融化了，连忙点头称是。

　　“行，那这位同学作为体育学院的干部，请带个头捐款吧。我代表我们基金会救助的二十八位白血病患者向你表示感谢。”

　　李毅血迅速涌向了大脑，他看着几个市一级的电视台摄像机正对着自己，旁边还有一位美女在含笑鼓励。他手颤抖着朝裤袋里伸去，心想没有办法了，只能捐个一百了。

　　一百块，可以做多少事情？李毅颇有一种被陷害的感觉，一走神，却不想把口袋里的钱都洒落在地上。

　　八百块钱，暴露在展台下所有学生的目光中，还有几台摄像机上。

　　“这是直播吗？”李毅苦着脸问道记者。

　　记者调皮地点了点头。还没等李毅发言，就开始朝摄像机播报，“我们花城体育学院的干事，在这次公益活动中率先表率，主动捐了八百元。我们请他讲两句。”

　　这次话筒再递到李毅下巴前时，李毅双目散发出林黛玉才有的那种哀怨，半天支吾不语。

　　“我们的这位同学心情太激动了，连话都说不出了。好了，我们再转而采访其他同学。”

　　接下来的捐款倒是比主办方和采访方预想得热烈许多，不知道是因为李毅带头的原因，还是男生们想顺便接近下这位漂亮亮丽的公益基金女负责人。

　　记者们看着公益活动开展得十分顺利，也是颇为高兴，休息的间隙，两名记者互相聊了起来，

　　“你们也是领导打过招呼下来的任务？”

　　“是啊，领导让我停了手上的活儿，直接就过来了。听说这个基金会是台湾最大的船务公司老板女儿组建的。看来这个基金会的面子真的挺大。”

　　“叫林蕾是吧？我听说，她现在还是单身呢，有好几个国企的负责人追她。你别看人家穿得挺普通，我告诉你，校园外有六七辆黑色奔驰，都是这个基金会的工作人员兼保镖。”

　　“是啊，这么厉害。谁要是娶了她做老婆，那可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当记者们准备做一个采访收尾的时候，却发觉他们口中的千金小姐林蕾，一向平静的表情出现了波澜，她眼睛露着欣喜朝台下挥了挥手。

　　老于世故的记者们怎么会放过这位女孩一闪而过显露出的淡淡情愫，，连忙朝台下望去，只见一位高大帅气的男青年正朝台上露出阳光般的微笑。

　　“你怎么在这里？苏哲？”林蕾如湖水的眸子带着笑意和惊喜。继上次云南一别，她也没有和苏哲联系，没想到竟然在花城的一所大学校园见了面。

　　“记者朋友，谢谢你们今天的参与。我宣布本次活动结束。”林蕾冲着一旁的记者们笑笑，便和那位高大帅气的男生躲到一边聊天去了。

　　记者们相视而笑，这才是采访的重点嘛。是哪一位男生竟然让台湾首富的女儿如此激动？倒是引起了几个电视台记者们的强烈好奇心。

　　“你怎么在这里？”林蕾问道。

　　“你怎么在这里？”苏哲笑着回答道。他看了看周围要扑过来的记者还要他们手中的长枪短炮，明白如果再不走，可能明天就会上娱乐头条，立即朝林蕾使了个眼色，“等会，有没有空？我陪你转转。”

　　林蕾迅速明白了苏哲的意思，和身边的几位工作人员打了个招呼，借着记者们疏忽的瞬间，和苏哲一齐从展台的后方逃了出去。

　　“跑了，跑了。”人精的记者们发觉自己的头条新闻已经警觉并尝试逃跑，哪肯放弃，带着摄像机就追了过去。

　　“快跑！”见此阵势，苏哲拉起林蕾的手，钻进了人群最密集的食堂，七绕八绕，最后从侧门出来，这才把记者甩掉。

　　停下来后，林蕾连忙把手抽开，双手捂住发烫发红的脸蛋，模样显得更加羞涩迷人。

　　“我刚才是……这样……你跑得快。”苏哲开始支支吾吾起来。

　　“你在这里上学？”林蕾用手扇着风，岔开话题。

　　“保密哦。”苏哲故作神秘。

　　两人面对面聊着，乍一看，就是花师大一对普通的学生情侣。

　　苏哲的目光扫到了经过身前的一位男生，喊道，“李毅！”

　　只是李毅并没有理睬苏哲的叫喊，垂头丧气地径直往前走着，口中念念有词，“八百块，八百块！”

　　林蕾认出了李毅，笑道，“他是你的同学吗？看样子挺大方，挺配合我们的，一下子就捐了八百块。”

　　苏哲看着李毅颓废的身影，笑道，“大方是用命换来的。”

　　两人并肩走在花师大满是桂花香的校园内，穿过青石板的小路，绕着校园内的学思湖慢慢走着。

　　林蕾走得十分大方，苏哲却有些贼头贼脑，时刻提防着周围的人，要知道自己还有一位姑奶奶在花师大，要是梦露看见了，那就麻烦了。

　　“带你去吃吃花师大门口的小吃，各种风味，不会比你们台湾的种类少。”苏哲建议道。

　　“不行，我会发胖。”林蕾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阳光射透了林蕾身上的摩挲薄纱，内衣的肩带若隐若现，苏哲的眼神开始炙热起来。

　　“走吧，走吧。”林蕾看着苏哲的眼睛都绿了，不自然地说道。

　　时间在吃吃停停中过得飞快，夜色降临，林蕾脸上满是愉悦，“你们师范大学门口的小吃摊味道真不错，很美味。”

　　“是啊，否则怎么能够满足师范大学这帮姑奶奶的胃口？”苏哲回答道。他看着停在门口的那几辆奔驰车，以及四五位面色冷峻的男性，说道，“你的保镖们还如此尽忠职守。”

　　林蕾摊了摊肩膀，“我爸爸安排的，我也没办法。”

　　“要不要请他们吃几串羊肉串？”苏哲开起了玩笑。

　　“试试看喽！”林蕾也被苏哲勾起了捉弄人的心思。

　　苏哲来到摊头，熟练地喊道，“老板二十串羊肉串，重辣，重辣！”

　　……

　　夜寂静，街道上空荡荡的，整个城市像是变成了无人区一样，一切半天看起来十分普通甚至厌烦的景致在夜晚的衬托下也显得更加迷人。

　　“每当我压力大的时候，就喜欢深夜一个人在台北的街头走走。”林蕾吸了一口气，似乎很享受此时此刻。

　　“一个人？”苏哲接过话，扭头看了看后面几辆不敢跟得太近也不敢太远鬼鬼祟祟的奔驰车。

　　夜晚的跨江大桥，摆渡轮船，还有街心公园，都能看见两人的身影，他们似乎有聊不完的话题，从城市聊到乡村，从历史说到现在。

　　午夜花城，别有风味。

　　林蕾在花城只呆了两天，便又匆匆飞到其他城市去了，接着，苏哲的生活也继续回归正常了。学校放了假，事情也少了许多，苏哲可以将心思拉回到伟通这边的业务上来。

　　坐在自己的小办公室中，苏哲始终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学校和公司生活的来回转换，让他有时候在判断上产生了混乱。上次郑丽来向自己汇报工作的时候，自己竟然走神回答道，“好的，老师。”这话让郑丽带着一脸的莫名其妙的神色。

　　苏哲自认为自己是个十分感性的人，小时候上学做个眼保健操，都能被其中的音乐感动得一塌糊涂。后来参了军，在青藏高原时常一人横眉冷对大漠黄，也写了不少酸诗，仿照岑参的边塞风格，发表在部队的内刊中。

　　两年前，自己还在高原的哨所中秉烛夜读，现在又是进了公司还上了大学。他感到，自己的人生倒是过得很丰富。相对于更多的人喜欢在一条道上走到黑，美其名曰坚持，苏哲更喜欢体验一下自己生活中可以体验的每一个部分。

　　当上了经理后，苏哲渐渐体会到了权力的感觉。手下几十号人都是自己的下属，在公司里逛一圈就不时有人朝自己打招呼。哪怕自己在海运部随便说两句话，也有不少下属过来极力捧场。

　　“是的，是的。”

　　“没错，没错。”

　　作为捧场主力军的中年女性员工们，在自己无望的升职前景以及脆弱的核心竞争力面前，转而把主要精力放在抱领导大腿身上。

　　这让苏哲一开始倒还觉得新鲜，但是时间一长，就感觉自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些中年大妈型员工马屁拍得拙劣又赤裸，而且还形成了一种竞技。不时还会为拍马屁而争锋吃醋起来。这让苏哲觉得甚至有些恶心，转而走路时尽量避开这些“中年大妈”所在的办公区域。

　　“经理！”郑丽推门而进。

　　苏哲朝郑丽笑了笑。

　　郑丽看着坐在老板椅上的这个年轻人，想想变化真的是很大，两年前这只不过还是一位新人，而现在已经成为了自己的领导。

　　人和人的差距，确实很大。

　　郑丽收拢起这一闪而过的碎念，礼貌地说道，“经理，我这边船公司仓位又有些紧张，阳正海运的欧洲航线又只给我们了一星期四十个集装箱，这还不到我们需求的50%。”

　　“阳正海运？这不是陈登负责的吗？你找他好了。”苏哲回答道。

　　郑丽听见这句话，面露为难之色，“经理，我之前找过陈经理了。他说这方面的事情交给您负责……”

　　作为下属，郑丽明显感到了陈登最近的变化，变得一下子消沉和安静了许多，以往那个强势无比，积极上进的陈登一下子消失了。郑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陈登一下子变得如此……如此“杨光”，但是私下里，她和几个操作部的同事对于自己上司的变化达成的认识，却是统一的。

　　“是吗？”苏哲脸色并不意外。他明白陈登消沉的原因：自己的把柄始终掌握在副手手里，不知道哪一天就会东窗事发，谁做事会有干劲？

　　“行，交给我吧。我去和阳正海运打打交道去。”苏哲欣然应道。既然陈登不愿管事，那么自己就接过权来，多熟悉熟悉业务。他抬头道，“最近部门里还有什么事情吗？”

　　郑丽想了想，说道，“倒是没什么大事，就是海外部门那边每次都在催促我们抢舱位，而且没事，王慧就会发一封恶狠狠的邮件过来。”

　　要说目前比苏哲这个海运部经理还有牛的中层干部，那就是海外部的王慧。由于总经理TONY的海外指定货优先政策，公司大事小事都是以海外部为中心。要是海外部看上了哪个航线的仓位，销售部和海运部只能把仓位拱手让人。

　　苏哲平时经常不在办公室，陈登又是一个三不管，郑丽不得已得独自面对王慧。和王慧打交道让郑丽产生了十足的压力，血压都升高了。王慧喜欢那种逼迫式沟通，先发一个邮件用红字抬头，一分钟后马打电话给你确认你是否收到，然后向你要答复时间，半个小时后亲自到桌前来询问结果。

　　郑丽自己好歹也是一个主管，如果是一般的员工这样，她早就甩过去一句，“我手上事情也很多的，你不要这么急，整个公司又不是为你一个人服务的！”

　　可是面对比自己高一个等级职位的王慧，郑丽实在说不出口，尤其是自己的两个BOSS陈登和苏哲在这件事情上又没有表态，让郑丽心中有说不出的苦，甚至一度有了辞职的念头。

　　“这样好了，以后你们有事让王慧直接来找我。”苏哲看着郑丽为难的表情，说道。

　　“行行。”郑丽松了口气。只要不和王慧这头凶悍的母老虎打交道，让她干什么都愿意。

　　苏哲其实自己看到王慧也头大，这个王慧，脾气实在是太直，讲话很冲，基本上不给任何人面子。连副总杨光看见她都绕着走。

　　但是作为一个部门的领导，自己的下属都焦虑成那样了，苏哲必须出头沟通一下。

　　然而，苏哲没想到，有些沟通，是谈钱，有些沟通，是要命。

　　和王慧沟通了十分钟后，苏哲便满头是汗地狼狈跑出来了。郑丽见此，迎上去道，“领导，滋味不好受吧。王慧那头的咆哮声我们在位子上都听到了。”

　　苏哲苦恼地摇了摇头，和王慧沟通简直就是一场灾难。他的耳朵里只有“舱位”两个字。王慧告诉苏哲，最近海外部又签了两个欧洲的大型代理，大批的欧洲货物即将出口，海运部必须要给她们部门保证仓位。

　　。

　　苏哲纳了闷了，他不明白长得像黑李逵似的王慧怎么和老外谈起来就这么顺畅？勾搭代理来一个是一个，弹无虚发。

　　海运仓位的问题，迫在眉睫，急需解决。苏哲选定了在阳正海运这家船公司身上下功夫。阳正海运的欧洲航线船，既快价格又不贵，而且服务不错，不太会晚开和延误，所以是各家货主的最爱。

　　之前伟通在没被吞并时，合作的大多数是些中小型船公司，走的都是廉价路线。对于阳正海运这家船公司，苏哲并不十分熟悉，不过，既然公司内的一切政策导向都在说明，这家台湾的船务公司必将成为新伟通的主要合作伙伴。况且，林蕾的父亲就是阳正海运的董事局主席，与公与私，苏哲都觉得应该和这家大型船公司搞好关系。

　　苏哲很快就与阳正海运的欧洲线经理黄百强约好见面。阳正海运自己在花城市中心建有有一座绿色的大厦，可见其公司的财力。虽然在与林蕾的聊天中，苏哲很少听到对方给提及自己的父亲，不过物流界人士对阳正海运的发家史却并不陌生。

　　五十年前，林蕾的爷爷林涛以一艘二十年船龄的杂货船开始起家。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正当能源危机冲击全球，海运市场锐减之际，阳正海运因洞察趋势，毅然展开船队货柜化之计划，以新造的全货柜船队，开辟远东／美国东岸全货柜定期航线，首开亚洲全货柜船队之先例。八十年代初，阳正海运开辟了史无前例的环球东西双向全货柜定期航线，以全自动货柜船，配合完善的电脑资讯连线系统，连结亚、欧、美三大洲之运送服务网络，提供全球工商业界经济、便捷与安全之运输服务。

　　秉持着先进的经营理念，这家台湾的船务公司慢慢发展壮大，直到称雄世界海运市场。

　　在阳正大厦七楼宽大的会议室内，苏哲见到欧洲线经理黄百强。黄百强人精瘦，皮肤黝黑，带着台湾人一贯式礼貌的微笑。

　　寒暄过后，苏哲讲起了这次来访的目的，黄百强听了之后，沉吟片刻，便道，“苏大经理，没问题的啦。我们都是好兄弟啦。虽然现在欧洲航线的仓位比较抢手，但是我们会给兄弟留位子的啦。”

　　台湾人谈生意总是像是喜欢往血缘关系上面扯，造成一种错觉，瞬间就能把关系拉进。

　　不过，苏哲没想到问题倒是如此快地解决，自然是畅快无比。

　　这次见面，苏哲和黄百强聊得倒是挺愉快。黄百强不愧是做销售的，荤素搭配的笑话讲得顺溜无比。

　　“你们是我们的A类合作伙伴，我们一向很看重你们的啦。”夜晚，黄百强在饭桌上又重点强调了一下。

　　之后的KTV以及各种娱乐活动，让苏哲见识了台湾人的各种能玩和疯狂。苏哲有些后悔，他并不是特别习惯于这种应酬方式，只是为了工作没办法。他决心，以后在遇到这种应酬的事情，干脆叫孙新来算了。

　　翌日，苏哲回到公司之后，立即将郑丽找了过来，转达了阳正海运关于答应给予伟通更多的箱量的态度。这让郑丽听得十分振奋，这两天因为仓位的事情，被各个部门逼得差点走投无路。面对于各个部门汹涌澎湃的货物需求，郑丽在没有实际解决仓位能力的情况下，只能演绎客服的角色：

　　我们对您的遭遇，深切表示同情。

　　我们会将尽最大的努力，解决您的问题。

　　我们已经将您的问题，转交给我们的上级。

　　在一遍又一遍的重申之后，郑丽称职地完成了一个优秀下属的角色，做黄继光，堵枪眼。

　　现在，得知了好消息，满身弹孔的郑丽，终于挺胸抬头，理直气壮地通知各个部门来订舱位。

　　然而，安稳日子只是过了半天，郑丽便苦着脸来找苏哲，“领导，阳正海运的舱位，麻烦了……”

　　苏哲很是奇怪，问道，“难道黄百强没答应给你们舱位？”

　　“给是给了，只是……”

　　“只是什么？”

　　“黄百强让我们联系他的一家代理公司恒东物流，让我们在那里订舱。但是那个代理价格很不好，这样让我们的成本升高了很多。销售们吵翻天了，说客户发现了恒东订舱的信息，投诉我们不是一级代理。怎么办啊，领导？”

　　国际物流公司笼统地分成一级代理和二级代理。一级代理又叫做无船承运人，直接向船公司订舱。而二级代理则没有权利向船公司订舱，只得转而向一级代理订舱，拿到的价格也是二手价格。

　　一代仿佛就是分销商，而二代更像是零售商。

　　一代和二代，是物流公司实力的分水岭。通常物流公司销售们出去忽悠时，都会信誓旦旦地拍胸脯保证，自己绝对是一级代理。

　　在郑丽的话中，苏哲明白了，虽然黄百强答应了给自己仓位，实际上却是通过恒东物流走的渠道，这让他心里有些着实不爽。作为部门副经理，苏哲看得到自己公司每年给予阳正海运支持的货量，虽不至于当独家代理，但也是绝对在关键时刻能够直得起脖子要仓位的主儿。

　　而这家黄百强让订的恒东物流，则是花城有名的大订舱代理。它的业务模型简单而纯粹，几乎不做衍生服务，只专注于订舱，拿取差价。

　　国际货运的环节，一般是延伸的环节越多，越赚钱，像恒东这样专攻订舱的营业模式倒也算是异军突起。恒东已经拿到了好几家船公司的独家代理权。这就意味着，如果其他物流公司想在花城本地拿到这些船公司的仓位，只有通过恒东。

　　但是，苏哲并不想这么做，也不想看恒东的眼色。他要取得自己如此多货量供应下，应有的地位。

　　“姚胖子，备车。我们去趟阳正。”苏哲在办公室内喊道。

　　这次，苏哲没有跟黄百强打招呼，再次来到了阳正海运。黄百强的助理在接通其上司的电话时，脸部僵硬了半天，表情就像是第一次偷东西。

　　苏哲看着助理的表情，知道黄百强要开始耍花招了。果不其然，助理露出僵硬勉强的笑容，“苏先生，黄经理出去开会，要明天才能回来。有什么话您可以告诉我，我来帮您转达。”

　　苏哲摇了摇头，转身欲走，却发现另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盯着自己。这位中年男人额头红光满面，像是一个笑弥勒。而黄百强的助理看见这个中年男人时，立马站了起来，“张总！”

　　苏哲有些好奇，见中年男人不断向自己投来兴趣的目光，自己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这人。为了礼貌，苏哲自我介绍了下并伸出手来，“苏哲，伟通物流。”

　　伸出去的手停在空中，却没有回应。那个中年男人双手背在身后，继续打量着苏哲，嘴里不断道，“像，真像。”

　　对于中年人的字谜，苏哲有些没有耐心，问道，“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跟我来吧。”中年男人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身走进了朝南向的一间办公室。

　　苏哲不知道这中年男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得跟了进去，看见门上挂着一块名牌，“散杂货运经理办公室”

　　船公司的业务有很多，除了一般的集装箱班轮运输，还有很多其他类型的运输服务。比如危险品的运输，汽车滚装船的运输，还有就是像黄沙水泥这类不方便置入集装箱内部的大宗散杂货品。

　　“我是黄凯，阳正海运的散杂货经理。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把你叫过来是吧，我就说几个字，你就明白了。花城师范大学……”中年男人颔首笑道。

　　听到这几个词，苏哲脸上一阵涨红。

　　这几个字的意思，已经很直白了。

　　在与林蕾有限的交流中，苏哲总是尽量避讳工作上的问题。一个是船公司的千金，另一个物流公司的中层。风花雪月的交谈，很容易变质成讨价还价的买卖。况且，在有限的几次接触，苏哲发觉林蕾似乎对航运业既不懂也不关心，自己套上去只能是自讨没趣。

　　君子之交，淡如水。苏哲和林蕾，似乎都挺享受这种谈谈人生和理想，彼此之间保持着距离的那种若即若离的关系。

　　恰到正好的暧昧，多一分或者少一分，都改变了味道。

　　黄凯笑着告诉苏哲，那次林蕾在花师大组织活动，他就坐在奔驰车里。

　　黄凯自己跟随林家多年，忠心耿耿。二十年前，他就是台北林家的一名家仆，后来随着林家的事业越做越多，自己也踏上了这班快速列车，使得仕途上了一个台阶。多年的家仆生涯，使得黄凯对林蕾非常熟悉，他知道这位林家小姐一般总是会刻意与其他同龄男士保持着距离，然而那天夜里，却破天荒地与一位花师大的男生聊得颇为投缘，实属异常。

　　对于人情世故感觉极其敏锐的他，明白现在面前的这位不相识的青年，说不定过一段时间就会成为自己老板的乘龙快婿。

　　“原来你也是做物流的，不错，不错，同行。”黄凯笑着说，“怎么样？有没有什么问题，这里我也算能说的上话的。”

　　苏哲想了想，反正自己在阳正海运也不认识什么人，并且也不希望把这件事交给总部解决，那样显得自己太没能力，干脆将事情的本末都告诉了黄凯。

　　黄凯皱着眉头耐心地听完苏哲的诉说，同情道，“黄百强这样做，我觉得不合适啦。你们伟通的货量已经符合直接申请订舱的门槛。这样吧，我去跟他说一说，看看有没有办法。你先回去，这件事交给我啦。”

　　一切的关系还比不上花师大的一面。果然，苏哲回去没多久，就从郑丽那里得到了消息，说黄百强打电话给她，同意直接订舱。

　　苏哲笑了笑，黄百强不好意思打电话给自己，直接找了郑丽。不过，反正大家都是为了公事，只要黄百强能够供应足够的仓位，苏哲也不会跟对方过不去。

　　……

　　杨光坐在办公室内，向总经理TONY递了根烟。

　　每到一年一度的年终考评，宅男和流浪的孩子就会聚在一起开个会。

　　这是伟通员工私下里给两位领导起的绰号……（未完待续）

　　除了关注自己的海外代理业绩之外，TONY第二关注的就是应收账款。只要看到逾期两个月的应收账款上了千万，他就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拿着明细，一个一个去找相关人士催债。

　　“我刚刚到总部去开过会，今年总部的业绩不是很理想，很多岗位进行了裁员。VP罗文才已经跟我谈了一次。”TONY双拳紧握，“这次，我们分部也要配合总部的行动，在一些岗位进行调整。”

　　杨光咽了口口水，紧张地问道，“那总部打算动哪些岗位？”接着，又连忙自辩道，“最近销售部的业绩正在稳定提升，指标都完成得不错。海运部那边，因为业务量上升操作们都吃紧，整天抱怨着要涨工资。我觉得，这个时候，要是裁人，可能不太合适……”

　　TONY看着杨光的脸色都变了，翘起了二郎腿，“老杨，放心。不会割你的肉的，要割也是割我的啦。我们分部做得成绩不错，我也跟VP说了。所以，这次的动作会很小，只有在个别岗位上进行调整。”

　　TONY朝烟灰缸里掸了掸烟灰，凑近说道，“我想动的，是那几个专门搞港区和海关关系的人。那几个人，平时也不来公司，好几个月都没用不到他们一次，工资却还要照付，我觉得有些多余了。”

　　这番话说得杨光也表示赞同，“嗯，碰到海关查验，就得给那几个老家伙塞钱，那些老家伙，钱也拿得太轻松了，嘴皮翻翻，几千就到手了。”

　　物流环节众多，规则多而琐碎，作为客户的很多外贸企业，也并不是非常懂出口规则。并且，为了抢速度，经常运输的过程中乱象丛生。一旦遇到查验，便会遇到很多不符合海关规定的情况，实际货物与申报品名不相符，私自夹带未申报货物，或者申报归类错误。这时候，大家就会接触到一个非常熟悉的词语——搞定。

　　“货物出问题了，搞定吗？”

　　这是货主们从物流公司那里听见的最长见的询问。搞定货必先搞定人，一般这种时候，那些和海关和港区熟悉的“有关人士”便出来“活动”了。

　　搞定费高低不一，看出问题的大小而定，从几百块到几万块不等。大多数的物流公司都会加上一个30%的合理利润。当然，也出现过很多极端情况，曾经有一个只需要报关员递一根烟的小事，经过层层渲染，变成了最后让货主最后掏了几万块钱才了事。当然，这种是属于物流行业中的无良企业，也属于个案。

　　杨光早就对那些在公司里一个星期才出现一次的“中间人”反感至极。杨光最喜欢就是摆谱，可是这些不属于公司编制的中间人是TONY请过来的，只买TONY的帐，根本不吃他这一套，这让杨光暗自气得胸闷。

　　“早就该断了。公司除了给他们每笔的佣金，还给了几千块最低工资养着他们。要我说这些钱，还不如作为海运部门的活动费，让苏哲和陈登两个人自己去弄去。他们都是年轻人，给他们批一笔活动费，让他们来接触港区和海关的这些事情，应该能够调动得起来他们的积极性。并且特别是苏哲当上副经理之后，海运部这个摊子，倒是很少出问题，管得还不错。”杨光趁此机会建议道。

　　这些搞定的事情，如果不是中间人来做，其实应该是杨光这种职位的高层来做。可惜，杨光家境优越，他的前三任老婆每次离婚都给他留下一笔可观的财产，这第四任老婆又是一家中型物流公司的总经理，所以杨光宁愿在家里看看肥皂剧，做个宅男，也不愿意攥着这几万块活动经费东奔西跑。

　　于是，小会议室内，伟通最大的两个BOSS一合计，决定把向海关和港区沟通的重心，从中间人手上转向自己的内部员工。

　　决定作出之后，杨光找陈登和苏哲谈话，直接表达出要把与海关和港区进行深入接触的任务交给这两位年轻的经理，并且对将要开除中间人的举动表示极强的兴奋之感。

　　“那些老不死的，早就该踢他们走了！”杨光出了口恶气。

　　陈登面露微笑地接过任务之后，又很自然地将其转给了苏哲。他自己的心思早就不在公司身上，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嗯，小苏，加把劲！最近港区方面的缺箱少箱倒是很少发生，几个客户都跟我说如果该一直这样保持，等到春节前后会加大对我们的货物支持。”杨光笑着用手捋着下巴上的胡渣。

　　苏哲自然谦虚地点着头，他已经总结出经验，杨光说的任何话只要说YES便可。不过，在港区方面的顺畅通行是他意料之外的。

　　自从苏哲当上了这个部门副经理，底下的操作员工们发觉自己的工作少了一大块令人厌烦的事情，就是盯货物进港。

　　物流一条龙流程里面，盯货就像看小孩，吃喝拉撒都要照顾。就算报完了关，送进了港，事情并没有完。港区里能折腾人的因素也很多，进了港也不等于完全拴进了保险柜，货物很有可能因为船超配还上不了船。

　　公司里传言苏哲和港务局的领导有很铁的关系。其实他自己知道，自己并没有怎么操心，那些顺利上船的货物自己也没有关心过，全是在港区里的大块头和刀疤脸搞定的。

　　苏哲倒是没想到，本来是为了解决刀疤脸和大块头的就业问题，没想到竟然给自己事业这么大的助力。他决定再次去一趟港区，看看这两个家伙日常工作是怎么进行的。

　　姚胖子载着苏哲开着公司里那辆别克商务，很快就到了港区门口。

　　港区的门卫是面无表情的中年人，他戴着袖章，冲着苏哲的车喊道，“有准入证吗？”

　　苏哲摇了摇头，他临时决定给来港区，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准入证。

　　门卫斜了一眼，看到别克车上物流公司的标记，明白这是有求于自己的单位，并不是什么上级领导，更加大胆地说道，“找谁啊，让他直接下来。没有准入证，车不能进公司。”

　　姚胖子堆着笑脸发话了，“兄弟，我们就进去一会儿。找我表弟，大家行个方便。”

　　门卫脸一横，“你表弟？说找自己表弟的多了，这是公家单位，又不是私人地盘。让你表弟下来！”

　　“麻烦您给王卫打个电话，说我找他。”苏哲在车窗内有礼貌地说道。王卫是刀疤脸的真实姓名。

　　“你认识王卫？”门卫狐疑地看着这个年轻人。不过他又转念一想，这位港区工人们的大哥外面应该认识不少物流商，倒也不奇怪。

　　“你等一会儿。”门卫拨起了电话，声音带着讨好，“卫哥，卫哥。我是门口的小三子，有两个人找你，我怕他们顶着你的名儿骗人，就没让进。”

　　姚胖子听到这话，皱了皱眉头，刚要说话，被苏哲拍了拍肩膀，示意他算了。

　　“卫哥，你问是什么物流公司？嗯，你们是什么物流公司？”门卫朝着苏哲喊道。

　　“兄弟，我是伟通物流苏哲。”苏哲脸上露出礼貌的笑容。

　　“卫哥，伟通物流苏哲，是不是你的兄弟？”门卫问道，这时只听见电话的那头噼里啪啦一顿大骂，骂得门卫脸色都变了，电话中的声音仿佛像一把锤子，把这个中年门卫的腰都给砸弯了。

　　“您大哥啊……”门卫没想到车内这位看上去还挺年轻的男人，竟然是自己港区卫哥的老大，一股后悔之意从心底冒出，慌忙将门打开，亲自到苏哲的车旁来赔礼道歉。

　　“好了好了，没事，我们进去了。”苏哲摇起了车窗，不愿意再跟这个门卫浪费什么时间。

　　“行，行，您要是出来的话，电话打到我们门卫室就行，我给您提前开门。”中年门卫拱手道。他心里忐忑不安，要是得罪了这些人，比得罪了自己的领导还倒霉。

　　“苏哲兄弟，你看我们在哪个区域停车比较好啊？”自从进了港区大门后，姚胖子对苏哲讲话都客气了三分。要知道，姚胖子可是总经理的司机，即使跟部门经理讲话，腰也挺得直直的。不过这次，门卫的那种接到电话后闪现出来的敬畏态度，让姚胖子觉得，这个海运部经理的社会关系，有些深不可测。

　　看着港区里的停车位都满了，苏哲正要找一个停车点，忽然看见前方有两个穿着蓝色工人制服的人走了过来，看着这辆车，皱了皱眉头。

　　姚胖子一手的虚汗，看着对方表情不善的样子，他不知道自己又哪里得罪了港区里的人，正发着愣。

　　只见那两个膀大腰圆的员工打了两个电话，似乎在确认什么，没过一会儿，从办公室走下来三四个人。

　　苏哲听见自己旁边的停车场传来了引擎的发动声，扭头一看，那几辆车一起发动了，直接开出了停车区。

　　姚胖子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惊奇地叹道，“苏哲，牛逼。看明白了吗？人家这几辆车在给你让车位！”他第一次见到这个阵势。苏哲这派头，比自己跟总经理TONY出去时大多了。

　　这么一弄，苏哲倒有些不好意思，就算让车位也用不着把几辆车都让出来吧。他匆匆地关掉车门，带着姚胖子直接跟着几位员工上了办公室。

　　刚到一楼大厅，就看见十几个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大哥，大哥。”大块头亲切地叫道。

　　“过来。”苏哲一招手，大块头乖乖地过来了。

　　“以后，让车位这种事情，别搞了。”苏哲搂着大块头的脖子，轻声说道。

　　话语虽轻，但是大块头听出了其中的分量，立马郑重地点了点头。

　　刀疤脸和大块头在休息室里，拿出上好的茶叶还有烟招待着苏哲和姚胖子。姚胖子看着桌上的中华，乐呵呵地将一盒烟揣到怀里。

　　几人聊了聊近况，当然由于姚胖子在场，李志的事情，大家谁也没提。

　　谈到公司近况，苏哲对于刀疤脸和大块头怎么操作自己公司的集装箱感到十分好奇。提出要参观一下。

　　“行，大哥。我带你们去一趟箱管的中控室参观下。”刀疤脸倒是十分爽快。

　　“中控室你们也能进的去？”姚胖子插嘴道。他知道，负责集装箱管理和调度的港区中控室，是花城港区最核心的部门之一。集装箱的调配，流转，动态跟踪还有租箱洗箱等业务都需要在这里完成。中控室仿佛港区的大脑，指挥着一切工作。

　　刀疤脸看一眼姚胖子，不动声色地说道，“进得去。”

　　几人顺着员工通道进入了三层的办公大楼。在三层走廊的门口，苏哲见到了“核心办公区域，非工作人员请勿入内。”的字样，脚步有些迟疑。

　　门口两个年轻的保安看着刀疤脸和大块头气场十足地走了进来，明白这是码头那批控制吊机的工人帮。鼓起勇气问道，“你们的卡呢？”

　　刀疤脸将脑袋凑了上去，带着老鹰戏谑小鸡的神情说道，“我需要卡吗？”

　　年轻的保安被他这么一逼，顿时没了主意。上头明文规定即使港区内部员工，没有卡，也不能进入箱管的中控室内。

　　“没……没规定，不能……进。”年轻的保安努力做出一副威严的样子。

　　刀疤脸眼睛一棱，刚想发作，却被苏哲搭住了肩膀。

　　“配合下人家。”苏哲低声说道。

　　刀疤脸没办法，在门外大声吼叫道，“老张，快给我出来，兄弟来看你了！”刀疤脸的声音十分响了，在走廊中回荡着，显得尤其刺耳。

　　玻璃门内的办公室里，不时有脑袋匆忙地探了出来，看到这帮牛鬼蛇神后又立即将头缩了回去。

　　两个保安听着刀疤脸这一通大叫，知道码头吊机工人多半粗俗，也没有办法。

　　没过一会儿，一位中年领导模样的人走了出来，看见刀疤脸，眉头略微一皱，“又是你小子，干什么？”

　　刀疤脸嬉皮笑脸道，“张科长，我亲大哥亲自过来看我，他们也是做物流生意的，让我们进去参观下。”

　　这位张科长，平时也没少收刀疤脸他们的好处，烟酒一直伺候着。他故作严肃道，“你们是不是有两个集装箱出了问题？”

　　刀疤脸看着张科长的眼色，连忙接话道，“对，对，现在这不是来处理问题了嘛。”

　　张科长冲着两位保安摆了摆手，“让他们进来吧。”

　　“我就不陪你们，还有个电话会议，你们别呆太长时间。”张科长吩咐道，就转身离开了。

　　箱管的中控室并不如苏哲想象中那样，一排排仪器，还有各种数据的显示屏，像是航天卫星地面中心那种感觉。相反，倒是和一般公司的办公室差不多，一个个用PVC板做出来的隔间，每个桌上一台电脑。

　　刀疤脸走向一个满脸青春痘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拨弄着他的头发，“小高，昨晚带你的那家洗浴中心爽不爽？”刀疤脸的声音，引得不少其他同办公室的男员工一脸坏笑。

　　被刀疤脸唤作小高的，立即脸涨得通红，嘟囔道，“瞎说什么啊？”

　　“来来，看你挺闲，跟我们大哥讲讲你们箱管的流程。我们都是你的学生。”刀疤脸看上去似乎与那个小高挺熟，直接拉着他往一旁的会议室走。

　　会议室里，小高倒是十分规矩地坐在一旁，谨慎小心地问着苏哲和姚胖子想知道些什么。

　　苏哲看着小高一副被审讯的样子，顿时乐了，开了几句玩笑，意思是让他放轻松。

　　小高很详细地介绍了自己的工作状况，就像是向领导汇报一样。

　　“当箱管，你觉得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苏哲倒是也很想了解港区箱管这个岗位的性质。

　　小高低下头，认真地想了想，“我觉得还是需要细心。当箱管，对于整个港口，还有几个片区的情况要记得一清二楚。并且很多箱号都是由数字和字母组成的，每次核对集装箱，箱号都不能弄错。”

　　集装箱的箱号由十多位的数字加上字母组成，比一般人的邮箱密码复杂多了。箱管们每天对着满屏幕的箱号翻滚着，痴望着屏幕，仿佛兑奖的彩民。

　　小高很详细地讲了一下自己如何管理集装箱的流程，如何在货物淡旺季调配空箱，如何把积压的柜子输往其他港口等等细则。听得苏哲倒是十分认真，这对于自己来说，又是没有接触过的新知识。

　　“小高过来下，这条船又超载了！”一个同事进来喊道。

　　小高应了一声，跑到了座位上，边工作边解释道，“你们看屏幕上的这个船舶动态图，花花绿绿的。这是甲板，这是底舱。红色代表位置已经满了，绿色表示仍然有空位。都是针对集装箱而言。”

　　苏哲笑道，“这挺像网上买电影票选座位嘛。”

　　拖动着鼠标，小高继续解释道，“为什么船会超载？其实船公司最怕的就是空船。很多船公司都是租用的集装箱班轮，一次航程就要付几百万美金，如果不能装满货物，装回本的话，就要赔钱。所以，每次船公司订舱时，都会接受110%的预定，用来防止船装不满。”

　　姚胖子在一旁插嘴道，“那不是每次都有一部分集装箱预定了，却上不了船？”

　　“不是每次都这样。因为货主们也会因为各种原因取消一部分订舱。所以并不是每次都有很多集装箱上不了船。”

　　“这次呢？”刀疤脸问道。

　　小高咬着手指甲，盯着屏幕，“这次，好像超的比较严重，估计有30%都上不去。”

　　“你给我看下，这十个集装箱怎么样？”刀疤脸的眼神变得有些严肃。

　　“行，我给你看下。”小高一一输入了集装箱箱号。

　　“现在超载的严重，我只能保证你上五个箱子。”小高一脸地无奈。

　　“什么？”刀疤脸眉头拧了起来，不客气地推开了小高，自己坐在了电脑前。

　　“哎？”小高被推开后，站在旁边却不敢发怒，只是小声地说，“你别乱来啊，到时候，领导要找我麻烦。”

　　苏哲也是有些紧张，站在刀疤脸旁边问道，“别胡搞，快把电脑还给人家。”

　　“大哥，你不知道，这家伙要甩的是你们伟通的箱子。我处理一下，就好了。”刀疤脸看上去倒是十分熟悉这套箱管的软件，看上去似乎也不是第一次使用。

　　“好了，还给你吧。”刀疤脸若无其事地电脑交给小高。

　　“卫哥，你这样我很难办。之前还有几个物流公司的朋友打电话过来跟我说，要让他们的箱子上船。你看我都答应人家了。”小高急着将手机里的短信都翻了出来。

　　箱管这个职位，控制着集装箱最后能否上船的生杀大权，各相关方面打招呼的还不少。

　　“下一批嘛，下一批。你说我大哥做生意容易吗？这么辛苦跑过来一趟。”刀疤脸又搭着小高的肩膀低声言语了几句，小高这才勉强点了点头。

　　“苏哲，你有这么好的兄弟在港区，什么事情都替你摆平。”姚胖子离开中控室时，一直啧啧叹道。

　　由于去年经济危机，航运市场一片萧条，船公司大幅地消减了运力和造船的订单。几大船东去年亏了三个季度的钱，对今年的形势很不看好。然后没想到今年全球贸易复苏，货量稳步上升，货多，船少，导致了让货上船，跟让人上春运的火车一般难。

　　经过这一通参观，苏哲才明白为何自己公司的集装箱能够顺顺利利地上船了。刀疤脸和大块头这种胡萝卜加大棒的政策，在港区里倒是耍得风声水起。

　　“这点钱，你们拿着。以后要和箱管他们吃饭什么的，就用这里的钱。”苏哲将一叠红钞放在了刀疤脸手上。

　　“大哥，我们……”刀疤脸伸手挡了挡。

　　“这是公司给你们的。”苏哲解释道。

　　苏哲跟刀疤脸说，自己将负责港区沟通的这一块业务，之前负责沟通的那些中间人将解除合作关系。

　　大块头听了，性子上来了，“大哥，这样就对了。有我们兄弟在，还需要那些外人做什么。兄弟们在这边帮你搞定一切。”

　　“行了，别说大话了。”刀疤脸朝大块头额头弹了个栗子，“大哥，我也不说虚的。之前把这些兄弟们团结起来，却是也用了不少钱，眼下经费正好有些紧张，这点钱正好是及时雨。”

　　苏哲颔首笑道，“嗯，这样最好。你们两个啊，争取谋个一官半职什么的，整天打打杀杀真的没什么意思，还容易被处分。”

　　苏哲明白，如果自己真的能够在港区有着牢固的关系，无论对于自己还是自己的公司，都是一项十分杰出的核心竞争力。在旺季时，别家的货物都上不了船，等着改配船或者延期，自己按时上了船，那就为货主赢得了大把的时间。

　　这样，就算那些直接客户不把货订过来，同行们的托书也会过来。花城的物流圈子很小，要是哪家真的和港区有了铁关系，为了能够确保自己的集装箱上船，其他同行们也无所谓转订一次，让伟通赚一点差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