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亏大师,多亏大师了!”
这时麻广被拖回来,他痛哭流涕。
“殿下、殿下,都是小人的错,您饶了末将吧?”
肇真愤恨不已。
“麻广,你目无军纪,以至于水军没有封锁住长江,让大京国乘虚靠岸,实在罪不容赦,本该将你处死,但念你一路追随本王,刚才又救驾有功,便饶你一命。”
“谢殿下,谢殿下——”
麻广连连磕头。
“麻广,你死罪逃过,活罪难逃,来人,将麻广拖下去杖责八十,先打四十,留下四十给他记着,下次再犯,一并处置!”
麻广急忙谢恩,上次在汾州,他和曹邦杰就被打了四十军棍,这次又一样,只是曹邦杰这小子没挨打。
肇真又免去麻广浙西制置副使和水军的统领之职,连降三级,只让他跟在自己身旁听令,宣布乐忠为水军大都督,统制水军。
“乐将军——”
肇真叫了一声。
“末将在。”
“以将军之见,我们下一步该去哪里?”
乐忠望着对岸上烧起的一道道烟尘,心情十分沉重,那一定是万焱琮甫和蚩陀满占领了润州,在那里烧杀抢掠。
“本将要封锁长江,这支大京国的军队已经没有船只了,让他们来得去不得,休想回扬州!”
肇真点点头。
“可是他们会一路朝南杀去,我们要如何阻挡?”
“不必阻止,而且我们也阻挡不了,这里的战况要向虞大帅禀告,黄州一战应也已打完,若他拿下黄州,可以鄂州为基地,向京城驰援,但现在润州一失,原先的战略就要改变。”
“将军的建议,我们下一步该做什么?”
“本将想扼守住长江,察看这支大京军的动向,以在下猜测,蚩陀满不敢太深入,若黄州一战拿下,他会以润州为据点,和我们犄角相望,若我们败了,他会从润州杀向苏杭,扩大战果,不过,这一切只是猜测,战局瞬息万变,一切要看黄州之战的结果。”
肇真捏了一把冷汗,现在自己最大的希望就在虞元翔身上,黄州之战已经输不起,刚才这场大战,他深深感受到大京军凶悍的战斗力,他们人高马大,江南的士卒很吃亏。
“好,既然这样,本王现在走水路去鄂州找陆节度使,我要在鄂州重设江南马步水军招讨司!”
“是——”
看到乐忠面色镇定,肇真松了口气,他忽然问道:“乐将军,尊夫人还在润州,可要想个办法去营救?”他见过乐忠的夫人红娃,那红娃可是一位气质绝佳的美妇,大京军进了润州,绝不会放过她。
乐忠淡淡一笑。
“请殿下放心,我们夫妻彼此发誓,不会成为对方的后顾之忧,不是本将自夸,我家红娃本就出自江湖,乃是江南第一奇女子。”
“哦,她怎么个奇法?”
“我们在润州练兵,她就在招募了一支女子水军,每天操练,今天一早就出去了,以她的冷静,不会落入万焱琮甫和蚩陀满手中!”
肇真哦了一声,想不到红娃还有这个本事,但他没听出乐忠的言外之意,乐忠说红娃不会成为自己的后顾之忧,是因为她发过誓,至死都不会落入敌人之手,她身上藏着一柄小刀,真到危难时就自杀身亡,绝不让人玷污清白。
在肇真心里,玥儿才是真正第一的奇女子,她美貌脱俗、气质超群,而且机智沉稳,在这世上无人可比,只是她心有所属,和穅王哥哥互相爱慕,自己怕是已没机会。
这时有人指着江面叫道:“殿下、将军,你们看那是什么?”
众人来到船舷,只见江面上一艘小船正从波涛中向他们驶来。
看到那艘小船从润州方向驶来,肇真不禁有些疑问。
“那是大京国派来的谈判使者吗?”
八爷一声冷笑。
“这一战刚打完,他就想来劝降,殿下,我们直接将它撞沉吧!”
“好,撞翻它!”
大船调转船头,迎着那小船开了过去。
那艘小船看到大船迎面冲来,有人马上站在船头哇哇乱叫,手里还挥舞起白布来。
这时两边已经离得不远,大船上的人看到小船上并不是大京军的服饰,便改变方向,从小船边上驶过,但大船激起的波浪,还是将小船掀翻。
小船上有五个人,他们全都落水,拼命在水里挣扎。
肇真吩咐:“将他们拉上来,看看是什么人!”
乐忠答应一声,立刻派人去做。
片刻后,有人来禀告:“启禀殿下、将军,小船上的人已经救上来了,有个叫简春烨的老人家请求见殿下。”
这简春烨是前两浙节度使,肇真有些惊异,之前他还怀疑简春烨和刘孟开是内奸,想不到是他驾船来找自己。
“好,来得好,本王正要问他到底做了什么,将他带上来!”
麻广这时已经挨完打,被人搀过来,听到是简春烨一下怒道:“都是这老贼,昨天和刘孟开一起喊我去喝酒,以至于我军被偷袭!”
不多时,简春烨被人拎了上来,他的身材十分敦实,又粗又壮,现在浑身是谁十分难看。
肇真冷冷开口:“姓简的,你快从实招来,你和刘孟开是怎样串通大京国,前来偷袭润州?”
简春烨吓了一跳,跪倒磕头道:“殿下冤枉、冤枉啊,小人从未投降过大京国,偷袭从何说起?”
看到简春烨不承认投过敌,肇真有些奇怪。
“既然你没有投敌,那你如何弄到船只从润州逃出来?”
“殿下,这、这是您留在金山的小船啊,大京军进城劫掠,小人是乘隙逃出来的。”
道岳禅师点点头。
“不错,贫僧来的时候,还有一条船停在那里,那是给殿下准备的,想不到被他用了。”
肇真脸色略缓。
“简春烨,本王问你,是谁给大京国做内奸,偷袭西津渡的?”
简春烨连连磕头。
“是刘孟开,刘孟开觉得殿下对他有成见,处处刁难他,所以当大京国派人来劝降后,他就答应了!”
“什么——”
肇真气得发抖。
麻广怒道:“姓简的,你什么时候知道大京国派人来勾结刘孟开,既然知道,昨天还跟他一起来欺骗本将,是不是串通好的!”
简春烨一脸委屈。
“将军冤枉啊,小人根本是被利用,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
“你早上怎么知道的?”
“是刘孟开一大早拿把长剑来找我,说我要是不跟他一起投靠大京国,就杀了在下。”
“那你答应了?”
“小人冤枉,刘孟开那厮拿剑逼我,我只好假装答应,他以为这几天已经收买了我,结果放松警惕,我乘他不注意,就跑出来,到金山寺去给您报信,但殿下已经带人去了西津渡。”
麻广指着简春烨,一脸愤怒。
“你最近都跟那姓刘的在一起,大京国派人勾结他,你未必不知道?”
简春烨一脸苦笑。
“那刘孟开是几次试探小人,但小人已经削职为民,就算有怀疑向谁去说?所以我是想拿到证据再说。”
麻广还是十分生气。
“姓简的,那你昨晚为何还跟刘孟开一起灌我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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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风是编辑、记者,对很多书中表达的世界观不敢苟同,什么用财富让自己成为强者,什么你对我不敬,我灭你一家,你打我族人,我灭你全族这种阅读感很可怕,在这里吼一声,有正能量就支持阿风吧。
很多女频宫斗类的书籍着重在争宠和斗心机上,但青眉煮酒不是。阿风在写青眉煮酒前,有两部作品,求凤录、双天行,求当年被称为最好的武侠,没有推荐,也一直在排行榜前20,惜网站倒闭,第一本书没写完,反省起来,主要还是我的书属于慢热,需要看下去几万字才有感觉。
下面这篇文章是一位朋友写的推文,作者三月半,他是阿风的读者、朋友兼哥们,虽然我们不在一个地方,也从未谋面,但通过网络已成知己。
好吧,来粘贴一下这篇推荐一部真网络吧。
金庸古龙已经作古,大师当然是没有了,但大师没有,这些年大师级的作品还是有不少,像英雄志的悲壮,昆仑的磅礴,都让人掩卷叹息。
前段时间,在朋友推荐下,看了一本没完本的雪中悍刀行,觉得作者笔力雄浑,伏笔埋得颇深,倒也算得上是一部佳作,只可惜最后挖了个大坑。
网络功利性越来越强,导致很多作品几乎都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要抗日就一起抗日,要反腐就一起反腐,各种穿越,各种雷,不外是现代人战胜古代人、大仇雪恨等等,仙侠类呢,就是打怪升级,从一重天打到另一重天。不过这几年女生频道倒是出了不少佳作,但免不了宫斗、复仇和斗心计,说到斗心计,不得不吐糟一下,在我们这个进步的时代,人们心目中的故事结构好像就是斗心计。
其实真的很喜欢天龙八部、鹿鼎记那样的作品,一部好的,文笔是皮毛,情节是骨架,说实话,古龙虽然也称得上大师,但其距离金先生还是差得太多,因为,金先生的中还有一种灵魂的东西存在。
好了,现在我来说说这本网络仙侠双天行。
双天行为什么在我眼里是一部大师级的,这先要从一个明朝书生少年穿越到一个仙侠大陆说起,这位书生少年有个可以忽视的师傅,官位是前吏部员外郎,要知道这本书选择的穿越朝代是在明万历年间,作者一笔带出这个次要人物,显然是影射东林党党魁顾宪成,顾宪成这个人,虽然正史给了他很大的肯定,但在明朝那些事里不是个好东西,一个下野的官员,居然可以左右朝政,妄断朝纲,实在有高顶的帽子可以套上,作者很随意的一笔,让人看出作者在人物安排上的独具匠心,果然,看到后面,这位前吏部大官就露出了狰狞之色,虽然是打着正义的旗号,却是做着阴谋之事。
这本书的斗文,斗到王阳明斗武,斗到南拳十八式。它前面的神奇,是把文化和历史穿插进了仙侠。主角修仙之后,回来居然遇到当世第一才女何芗贰,且看这一桥段的开头描写
进了讲学堂,里面已经坐满人,坐着的基本是麓风书院的学生,不少被特许来观看的名流、书生和百姓只能站在大殿后面,虽不说是水泄不通,也已拥挤不堪,然而这么多人,却大多只是交头接耳低声私语,没人敢大声喧哗。
讲学堂大殿的中间,有三排位置,中间有张大椅,一人端坐其上。
这人穿一袭红袍,袍上绣着龙纹,面如紫金,五缕长须垂在胸前,显得有些儒雅,他身后站着两个执扇老人,却是面上无须。
吴非暗暗点头,这人必是昌沙王朱由真,他身后服侍的,自然是两位公公。
在昌沙王朱由真的左首,有一排座位,首座空着,后面依次是陈第洲、宗玉琦等四位老者,这几位都是名宿,易华卿等几位年轻的讲书站在他们身后,此时众人额头冒汗,脸色非常难看,却仍旧正襟危坐。
那个易华卿是吴非在麓风书院的死对头,经常没事刁难他。
朱由真右首的一排桌子后面,坐着五位老者,吴非认出其中三人,他们是钱闻照、钟培文、尚元生,也都是名宿,他们几个一脸得色,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
此时钱闻照等人前面,一个女子卓然而立,她身穿青色儒装,一只手上拿着一卷书,似在等人回答她什么问题。
这女子穿着男子的儒装,更显得英姿飒爽,风华绝代。
吴非暗赞一声,原来京城第一才女何芗贰,竟是这样一个倾国倾城的妙龄女子,他低声问边上一个书生道“这位兄台,在下刚来,现在是怎么回事”
那书生小心地瞥了他一眼,低低道“怎么才来,那兄台你错过多场好戏了”
“什么好戏啊”
“这位京城第一才女何芗贰,刚才挑战陈老夫子,问的乃是易经中的问题,连陈老夫子都被她问倒了”
“哦,这位京城才女这么厉害”
“是啊,刚才她连胜三场,麓风书院现在都无人应战了”
好了,这个桥段大家自己去看,后面出场的另一个历史人物是海大人,海大人清官断案已经说得滥了,近年也开始有人反海瑞,说他卖直,不近人情,就是以清官来引起世人,这本书竟然让主角挟持海大人去逛赌场,揭露赌徒本性,以及那些诬告之人的嘴脸,至于这位海大人是清官还是昏官,作者没有说,大家自己体会,这个桥段也是精彩得不要不要的,且看这一段描写
海大人哼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吴非摇头道“大人错了,请你瞧瞧这些在酒肆中喝酒之人,都是富人么”
海大人环顾四下,发现附近夜市中喝酒聊天之人,大部分是贩夫走卒,这些人穿着落拓,喝酒却一个个豪情满怀。
吴非见海大人沉吟,指着一块酒肆的纸牌念道“黄酒两个铜板一壶,白斩鸡五个铜板一碟,猪头肉两个铜板一碗,素鸡香干一个铜板一碟,大人莫非以为嵩江的老百姓连这也吃不起”
海大人心中暗惊,口中却道“嵩江府奢靡之风日盛,并非好事,需要大力整治,你瞧那些叫花子,还不是困苦不堪”
“并非穷的地方有叫花子,有时,越是富的地方,叫花子越多”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看到这里,千万不要以为这是一本挂错分类的历史,这实实在在是一本真仙侠,在后面,筑基、金丹、元婴这些元素完整地出现。
这本书的情节波谲云诡,常常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它不以好勇斗狠,争得天下第一为主线,也不是复仇、升级打怪,而是一种处事的思考,颇有射雕神雕中的爱国爱家,侠之大者的风骨,正像作者在简介里写的,少年时,不要问谁是天下第一,你是,我是,我们都是。
很久没有这样的阅读了。
在仙侠的外衣下,透过修炼和杀局,透过仇恨和宽容,我从双天行里看到了未来,看到了希望。
能从斗心机的书中摆脱出来,感谢这本双天行。
这是当今网络界的一部清流,值得且看且珍惜。
“禀太妃娘娘,一切都在进行中,只是尸首太多,根本来不及掩埋,最主要是这几天气候开始炎热,百姓们又大多挤在内城,已经开始流行疾病,御医们说,再不及时处理,瘟疫恐怕就要来临。”
“有没有解决之道?”
陈礼荣点点头。
“臣暂时想了个办法,不过也只能用于一时。”
玥儿没问陈礼荣是什么办法,她问黄吉恩:“黄大官,宫里应该腾出地方来了吧?”
黄吉恩点点头。
“东门庆宁宫、御膳房以北都腾空了,御膳房现在也不用开伙,每天熬一顿稀的即可。”
“既然腾空了,先安置一部分人进来吧。”
“是——”
玥儿有些疲惫,她朝众人挥挥手。
“今日就到这里吧,有事再商议。”
几位大臣起身告退。
玥儿对黄吉恩吩咐:“你去告诉王总管,本宫下午要出宫走走,看看外面是什么情形,你让他挑三四个人,改换一下装束在西门等我,尽量不要惹起人怀疑。”
黄吉恩吓了一跳。
“娘娘,您这是要微服私访吗,外面污秽遍地,还有疾病传染,出去走可是很危险啊!”
玥儿意志十分坚决。
“本宫若不出去走走,怎么找得到解决之道,现在天气一天天炎热,真要等瘟疫流传起来,那我们谁也活不了!”
“是、是,那就让其小人去看看吧,有什么发现回来禀告也是一样。”
玥儿摇头。
“我意已决,黄大官不必多言。”
“是、是,小的遵旨。”
两人还未正要起身离开,宾良进来禀告。
“娘娘,安仁小王爷说有要事求见。”
“请他进来吧。”
玥儿只得又坐下。
只见肇安仁推门而入,他的样子并不是很着急,进来走到屏风前向玥儿一礼。
“太妃娘娘,那个李大昊在牢里大闹,说我们要饿死他,他还嚷着要见你!”
玥儿皱了皱眉,问:“他现在每天吃多少?”
“他吃两个窝头,比上城的禁军还多一个,但他说我们这是虐待他,要吃肉,要喝酒!”
玥儿脸上露出怒容,她现在每天也吃得极少,也就窝头稀饭。
“怎能比禁军还多,从明天起减为每天一个,爱吃不吃!”
肇安仁苦笑一声。
“那厮这么大身躯,吃一个估计确实会饿死。”
玥儿有些愤恨。
“那你说怎么办,他一个人吃四个百姓的饭量,还嫌少,难道我京城百姓活活饿死,还养着这个白眼狼?”
“太妃娘娘,要不别给他吃了,将他饿死!”
玥儿迟疑了一下,自己中了黄斑银蝰的蛇毒,这家伙还是给出个方子,不过眼下京城到了最危险的时刻,每一粒粮食都十分珍贵,她记得慕容七儿答应过,在李大昊出来之前,不能杀他,要不自己干脆将他放了,让他凭号牌去领粥,那样吃得比牢里更少。
肇安仁见玥儿没答应,便又道:“太妃娘娘,那个李大昊说他认识万焱阿狮兰,以前打过交道,他们还有点交情,可以放他出去劝大京国退兵。”
玥儿哼了一声。
“这老贼奸诈无比,让他去见万焱阿狮兰,那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黄吉恩有些奇怪。
“娘娘,这奸贼留着还有什么用,我们杀又不杀,放又不放,难道还指望西春国出兵来救我们?”
肇安仁也觉得李大昊留着是个鸡肋。
“是啊,既然这样,那我就去杀了这家伙,省点粮食!”
李大昊是冉家案子的半个证人,又是慕容七儿报仇的对象,玥儿确实对他有些为难。
“唉,这家伙确实是鸡肋,先饿他两天,本宫再作决定。”
“是——”
肇安仁躬身答应。
等肇安仁离去,黄吉恩去找王汝霖,玥儿则回到安华殿。
安华殿十分败落,也无人打扫,因为所有耗费体力的事都已暂停。
梳妆台前,玥儿解开发髻,看到镜子中的自己,脸颊上多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这道伤口像是一幅完美的画,被人用朱砂狠狠抹了一笔,她不由悲从中来,自己毁了容,穅王殿下会怎样看她?
想到肇驹,玥儿又想到那个明眸皓齿的十三公主,顿时一阵揪心,她抓了一把尘土抹在脸上,一张脸顿时花了。
这时慕容七儿和如冬走进来,两人看到玥儿的模样,都吓了一跳。
“娘娘,您、您这是做什么?”
“娘娘,您不会是想不开吧?”
玥儿一转身,尽量将情绪平复。
“如冬,你给我去找身旧衣服来,越旧越破越好,我要出宫去一趟。”
如冬嗯了一声,去打开柜子找旧衣服。
慕容七儿却是又吓了一跳。
“娘娘,你出宫去干吗?”
“陈大人说,京城尸体太多,无法处置,不掩埋起来会生出瘟疫,若是真的有瘟疫蔓延,那我们就不攻自破,我想出去看看,有何解决之道?”
“这、这一定要您亲自去吗,陈大人他们天天去都没有办法,您一去就能解决了?”
玥儿苦笑一声。
“就算不能,我去瞧瞧也是好的。”
这时如冬捧着一套紫色的旧衣衫走过来。
“娘娘,您看这身可以么?”
玥儿眉头一皱。
“这哪是旧衣衫,而且还这么干净,走出去被人一看就露馅了。”
如冬一脸无奈。
“娘娘,安华殿哪有您说的那种旧衣服。”
“有啊,我记得我们从白妵殿搬过来的时候,你打了一个大包裹过来,那都是旧衣服,快去找找。”
如果哦了一声。
“那包衣服丢在杂屋了,这么久没穿,一定又脏又臭,还可能发霉生虫,那能穿吗?”
“唉,不管能不能穿,你先去拿来。”
“好、好吧。”
如冬十分不情愿,但她还是下楼而去。
一炷香后,如冬捏着鼻子,拖着一个布包走上来,这个布包沾满灰尘,早已肮脏不堪
“娘娘,刚才我去杂屋,好像有人一直在窥视我。”
如冬的神情有些怪异。
“哦,是谁?”
“不知道,就是觉得总有人在暗处看我。”
“安华殿是宫里闲杂人等安排得最少的地方,除了两个老宫女,没有其他人了。”
玥儿皱了皱眉,宫里的宫女,愿意走的都放出去了,那两个老宫女一聋一哑,十分可怜,玥儿担心她们出去饿死,所以留在安华殿做事。
“是啊,那两个宫女好老了,走路也慢得很,不知主人为何要留下来。”
玥儿哼了一声。
“别讲那么多废话,快把旧衣服拿出来。”
如冬放下布包,立刻退了两步。
“娘娘,这包东西丢在杂屋的角落,还一直没人碰过,奴婢可不敢打开,万一里面爬出蛇虫来,可是会吓人的!”
慕容七儿撇撇嘴。
“娘娘是去年秋天才到的京城,拢共也不过半年多,就过了一个冬天,怎么就发霉长虫了,如冬,真不知道我家娘娘是怎么找到你这样的侍女,又贪吃、又不勤快!”
她说着蹲下身子去解开布包。
如冬皱皱鼻子。
“慕容姐姐,这就是如冬命好,教我遇到我家娘娘了。”
慕容七儿撇撇嘴。
布包解开,里面居然还包了一层油纸,有几件旧衣物。
玥儿拿起一件灰色的对襟短衫一抖,笑道:“哪里发霉了,这不是很好吗,我就记得这些衣服是专门晒过后才收起的。”
“不错,我想起来了,娘娘你是先搬到安华殿,再吩咐我们回去拿东西的,后来宾良那小子整理过一次您的东西,说这些衣物可能穿不上,要用油纸包一下,他还放了个香料包。”
那香料包里包的是樟脑、薄荷之物,正是防止衣物发霉生虫。
玥儿换上那件灰色对襟的半袖之衣,转了一圈,她觉得自己又变成一个普通的民间少女。
啪啪两声,两样东西掉了下来,一个是香料包,另外一个是个白色的瓷瓶。
慕容七儿捡起那瓷瓶,问:“这、这是什么?”
如冬咦了一声。
“这是太后赏赐之物,叫什么美颜膏。”
玥儿心中一动。
“这、这是察合台汗国进贡的雪莲养颜生肌膏,是去年太后在御宴上送给我的,我都忘了还有此物存在!”
慕容七儿十分欢喜。
“太好了,娘娘,这么好的东西,正好您能用上,那赶快用吧?”
玥儿将瓷瓶握在手中,有些犹豫,这瓶雪莲养颜生肌膏是太后所赠,自己早已忘记,而太后刘阿是冉家之案的幕后黑手,她用仇人的所赠之物治伤,是否可以?
这时楼下传来黄吉恩的声音:“太妃娘娘,您准备好了吗,王总管他们已经在外面等候了。”
“好,本宫这就下来。”
玥儿将那瓶雪莲养颜生肌膏放入怀中,匆匆下楼。
黄吉恩换了一身玄色长衫,这衣衫打了几个补丁,膝盖上还有两个大破洞,乍一看像个老乞丐,王汝霖和三个侍卫早已等在西华门,他们就打扮成寻常百姓的样子。
五人悄悄出宫,刚走出西华门,玥儿就闻到空气中飘来一股奇异的臭味,原来西华门对面是一排店铺,现在全都关门,不少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百姓捧着饭碗眼巴巴地站在街边等候着什么。
这些百姓大多是老人和妇孺,因为年轻的都帮着去守城或干活了,他们都有个特点,就是脸上用色笔画着一道道杠杠。
相比这些百姓,玥儿觉得他们穿得还是十分显眼,她从一个妇人身旁走过,那妇人忽然身子一歪,一头栽倒,手里捧的碗也一下摔碎,但她边上的人仿佛没有看见,十分淡漠。
“她、她是死了吗?”
“是,可能饿死了。”
玥儿皱着眉头问:“这些百姓们在等什么?”
王汝霖悄声道:“他们在等待施粥,昨天一天都没有施粥,所以百姓们一早就拿着自己的号牌等在这里,但今天已经下午,梁大人还没安排。”
玥儿看到一块彩色的号牌掉在地上,不禁疑问:“那这人死了,为何没人捡她号牌?”
“因为捡了也没用,梁大人想了个办法,为防止有人冒领,领粥的时候,要在脸上或手上用油彩画一道杠,号牌上也画一道,谁要是擦掉油彩,就不能再领了,一个人根本没法领两次。”
玥儿点点头,这倒是个简单办法,她知道梁俭余不会克扣百姓的口粮,一定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所以昨天还没施粥,她拉过一个侍卫,吩咐道:“你去找梁大人,告诉他今天必须给百姓施粥,京城不能未破先乱!”
“是——”
那侍卫答应一声,转身而去。
黄吉恩小声道:“我们剩下的粮食还要撑四个月左右,梁大人想来也是严格控制。”
玥儿点点头,面色十分凝重。
“话是这样,但不能断粮啊。”
“是,娘娘,我们去哪里?”
黄吉恩看到玥儿一直朝西走,不知她要去哪里。
“我想去苄河边看看,再瞧瞧玉盘门怎么样。”
四人一路往西走,到了苄河边,只见河水早已不复往日的青绿透彻,变成一条黑水河,河面上飘荡着各种东西,其中夹杂着一具具尸体,有人在岸边打捞,捞上来的尸体已经泡得发白。
一行人走到御画院,在玥儿印象中,这御画院规模颇大,苄河就从中穿过,玄灵逃往江南时,最开始就把船停在这里,他把很多字画都带走,可惜最后被大京国截住。
只见苄河进入御画院被一道水闸挡住,河水流得极缓。
“这是怎么回事,干吗我们自己城内还要设水闸,苄河的河水本就流动得慢,这一阻隔,不是更慢?”
王汝霖和黄吉恩都点点头,他们也不知道这是为何。
一行人来到御画院的大门口,发现这里大白天居然大门紧闭,有不少百姓靠在御画院的院墙边打盹,看到有人来,大都是有气无力地望一眼,并没人起身来看热闹。
御画院门口站着一个老禁军,他抱着一杆长枪正打着瞌睡。
王汝霖大喝一声。
“快开门——”
那老禁军惊醒过来,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你、你们是什么人?”
王汝霖看到那老禁军揉着双眼,显然是老眼昏花看不清自己,不由十分生气,他上去啪啪拍门,拍了半天,里面毫无回应。
玥儿问一个蜷缩在阴影里的老妪:“大娘,御画院这里为何大门紧闭,现在内城不是所有的院子都开放了吗?”
那老妪撇撇嘴,有气无力地道:“是啊,现在都开放了,连皇城司、宗正府和大理寺都住进了难民,别的地方都能去,京城啊,就三个地方不能入。”
“哦,哪三个地方?”
“皇宫、御画院和崇文馆。”
上次欧阳牧下令,京城内城全部宅院都必须开放,后来还是拥挤,陈礼荣就对玥儿提出开放皇城司、宗正府和大理寺收留难民,她都点头同意,还以为只有皇宫还没开放,没想到御画院和崇文馆居然还禁止入内。
“御画院和崇文馆里住的是谁?”
“御画院里都是当官的,崇文馆都是有钱的,这些大人和富豪,可不愿跟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同吃同住。”
王汝霖问那老禁军:“她说的可是真的?”
老禁军一脸迷糊。
“小、小人一天没吃东西了,什么都不知道。”
“是不是有官员躲在这里面?”
“小、小人不清楚,或许是吧。”
那老禁军摸着脑袋,好像神志不清。
玥儿闻言顿时大怒,她的霜叶馆早已开放,可以任由百姓们寄居,现在皇宫也打算开辟一大半出来,没想到那些当官的和有钱人居然可以占据御画院和崇文馆这么大的地方。
“大娘,您知道他们为何在这里设置水闸?”
“还不是嫌臭,怕尸体流进去污染了空气。”
“那您知道他们每天吃的是啥?”
那老妪摇摇头。
“有人趴在门缝中嗅,说闻到有鲍鱼燕窝的味道,那些天杀的,我们这些小百姓连每天一碗稀饭都等不到,他们却丧尽天良!”
王汝霖奋力敲门,门里就是毫无回应。
有人慢慢地走过来。
“姑娘,看你脸上也没有油彩记号,是官家的人吧,别敲了,不会有人开门的,他们要到晚上才会进出,而且一到晚上,还要把周围的百姓赶开,那些进进出出的禁军可凶了,也不知道躲在里面吃啥好东西!”
玥儿气得够呛,难道官员们都躲在这里,大白天的连头都不敢伸出来,他们就算有东西吃,也绝对不会是鲍鱼燕窝吧?她对王汝霖道:“别敲了,去叫人来,里面的人不开,我们就撞开!”
“是——”
王汝霖一挥手,让人回去叫人,早知道有这些事要做,自己出来的时候就应该多带些人。
玥儿一下也觉得蹊跷起来。
“那、那你说是怎么回事?”
“小人不敢妄断,还是要梁大人亲自来问问才知道。”
这时不知是谁大叫一声,冲上来砸锁,他这么一带头,周围愤怒的百姓便纷纷涌过来。
啪的一声,锁被砸开,御画院的大门被撞开。
人群一下冲进去。
一股极为浓烈的恶臭扑面而来。
冲进去的人一下惊呆,因为他们愕然看到,御画院里面一片凋零,原先的亭台楼阁都被拆得七七八八,成了残垣断壁,最可怕的是原先那个大大的人工湖,那里的湖水被放干,里面一堆堆、一摞摞地放着尸体,整个大湖都被尸体填满,这里到处是苍蝇蚊虫。
这一刻玥儿才明白,原来陈礼荣另外想的办法,就是把御画院和崇文馆腾出来装尸体,难怪他还没有开始在内城挖坑,御画院的大湖本就是个天然大坑,这里面不是藏了官员,也根本没人吃鲍鱼燕窝,但陈大人这么做,却让所有百姓误会。
王汝霖大叫一声:“大家快离开,这里有瘟疫——”
那些百姓这才如梦初醒,纷纷朝外面跑去,但也有不怕死的,往御画院的那些拆毁的楼阁里钻,他们要去找找有没有吃的。
玥儿有些惭愧,现在大家齐心协力一致对外,自己真不该去怀疑陈大人,但百姓们有误会,他为何不解释?
其实陈礼荣等人不向百姓们解释,也是迫不得已,他们是怕引起大的恐慌,京城百万人口,现在死亡人数已接近四分之一,每天都有很多人饿死,这是一个十分巨大的数字。
玥儿退出来,吩咐王汝霖派人善后,自己又向前走去,她心里在问自己:“今天才六月初七,我还要撑四个月,是不是太难了?”
算起来从四月守到六月,还不到三个月,京城内就饥荒成这样,还有一大半的时间要怎么过?她此刻信心有瞬间的动摇,自己要大风城坚守六个月,是不是难以做到?
黄吉恩似乎看出玥儿的犹豫,他低低道:“娘娘,既然下定决心,就要勇往直前。”
玥儿霍地抬头,眼中又有光芒闪烁。
“不错,无论多大的困难,我都要坚持到底,谢谢你提醒了我!”
出了内城,玥儿沿着苄河继续往西走。
外城的情形更凄惨,房子已经拆得七零八落,大的木材都抬到城上用作滚木,小的能用的削成箭矢,不能用的当柴烧,已经没有一栋完整的建筑。
因为外城基本是禁军和厢军守着,所以苄河里的尸体比内城反而要少,但河水也是黑黄黑黄。
有巡逻的厢军来盘查,王汝霖亮出腰牌,无人阻挡。
“娘娘,我们不用再往前走了吧,前面就是玉盘门,那里也是一样。”
王汝霖问道。
玥儿没有回答,还是一直向前走。
到了玉盘门前,这里有一队厢军守着。
这队厢军有七八十人,一个队长模样的人上来盘问,他看到玥儿,立刻吃了一惊。
“您、您是玥爷?”
这队长满脸横肉,脸色乌黑,不知是晒的还是脏的,已看不出本来面目。
“哦,阁下是哪位?”
“在下原来是戴三爷的属下,现在也是您西门的人了。”
玥儿点点头,戴三爷的人跟自己打过照面的是不少,认识她也不奇怪,其实玥儿是没认出来,这人就是当初在相州城外,假扮成农人,跟着戴小宝企图对她下手的东门帮众。
“很好,你们辛苦了!”
那队长瞪着玥儿,十分诧异。
“玥爷,您、您脸上是怎么了?”
玥儿无奈地摆摆手。
“此事不提也罢。”
那队长醒悟过来,扑通跪倒,大叫道:“玥爷、玥爷来看我们啦,兄弟们,都来拜见玥爷啊!”他这么一叫,立刻呼啦啦跪倒一片,听到动静,周围有不少干活的百姓也围拢过来,他们听到眼前少女这就是那位传奇小花魁,纷纷拜倒行礼。
玥儿在大风城的名气很大,她穿着打扮成这样,就是不想被人发现,没想到还是被人叫出身份,这时也只能跟众人打招呼。
王汝霖带的人少,好在这些人都是厢军,大家参拜过玥儿之后,便退回原来的位置。
玥儿问那队长:“戴三爷在哪里?”
那队长向玥儿禀告:“他今天带着兄弟守在北门城楼,要不要小的派人去叫他?”
黄吉恩连忙摆手。
“不用,不用,玥爷还有重要的事要做,大家都为国效力,她很高兴!”
这时玥儿开始仔细察看玉盘门的情形。
只见玉盘门这里是一道水门,一道大水闸锁住河面,水面以上高约一丈,长约七八丈,水闸是用一块块厚板子拼凑组成,河水顺着缝隙流进来。
水闸后还横七竖八拉着数十道锁链,就算水门打开,万焱阿狮兰的船只也冲不进来。
玥儿一路走来,觉得苄河河水流速极慢,整条河都像是一潭死水,走到这里,她看见水闸上一两尺的位置,还有一道道涓流涌入,说明城外河水的水位比城内要高,她忽然生出一个念头,为何不将水闸打开,让苄河水流动起来?
“慕容将军在哪里?”
“他刚刚视察经过,往北门去了。”
“请他过来,还有,请林指挥使和陈大人也过来。”
“是——”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慕容胥带着一队禁军匆匆赶来。
多日不见,慕容胥的样子有些憔悴,但他披挂整齐,气势十足。
“参见端太妃。”
慕容胥上前参拜。
玥儿开门见山。
“慕容将军,京城河道堵塞,能否打开两个水闸,让苄河之水流动起来,以防瘟疫流传?”
慕容胥负责整个京城的防御,两个水门也是他防守的重中之重,听玥儿这么一说,顿时点点头。
“太妃娘娘所顾虑极是,但这水闸不能开。”
“哦,这是为何?”
“上次陈大人也来问过,原因是这水闸上钉满各种板子,若贸然打开,恐会散架,那时玉盘门就没有防护了。”
“如果在水闸上凿一些窟窿呢,让水流得快些?”
慕容胥苦笑一声。
“娘娘,堵住苄河的不光是水闸,还有大京军,他们在上游抛了许多尸体和杂物,使我们的水闸堵塞淤积,上次林指挥使已经派人打了一些孔,还是堵住,恐怕这也解决不了。”
玥儿顿时有些泄气,如果不能让苄河疏通,城里随时可能流行大瘟疫,现在药品也奇缺,真爆发起来,将无可阻挡。
这时人群中有人叫道:“将军,在下有建议!”
玥儿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急忙转过头,只见人群中挤进一个年轻人,这年轻人有些邋遢,但还看得出是书生打扮,此人面目普通,但玥儿看到他扭头时,脖子后露出一块胎记,忽然想起此人是谁,当初她来到京城参加小花魁比试,曾有一位小文书给她们当书记员,就是此人。
“原来是你!”
玥儿有些惊喜,她还不知道这个年轻文书是谁,当初匆匆一别,两人就没再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