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妃沉思片刻，嘴唇抿了抿，她的神情有些不自然。
“是，红儿冒进，因为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好计策。”
“且不说动手能否成功，就算皇后和宰相一起被杀，到时朝中大权会落到谁手上？”
“应该是林诚勇和东平亲王手上。”
“不错，正是他们，林大人虽不是太子党，但他对枢儿一直冷淡，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所以这是下下策！”
“哦，那能否想办法救醒皇上，让皇上重新掌权，废黜皇后，贬司空满？”
玥儿忽然想到假毕千语是杞花宫的人，那杞花宫也有解药，但元妃一直没有出手救玄灵，肯定有深意。
“不行，如今时局掌握在皇后手上，皇上一旦有好转迹象，皇后就会对他下毒手，此事我们没做好，就会暴露自己！”
听到这话，玥儿心中一直坚持的希望瞬间被打破，她发现自己忽略了严重的一点，那就是玄灵已是个木偶，真正掌权的是皇后，就算玄灵醒来，也改变不了现实。
百里妃问道：“那您让碁王要怎么办？”
“唉，让枢儿跟我一样，装病吧，这监国的差事决不能再做！”
“是，属下明白了。”
“现在关键是借刀杀人，让皇后先废黜太子，这个时候我们才能真正出手，时机一定要把握好，稍有超前或滞后，都不会成功，而且，我还有最后一张底牌没打出来，这张底牌一出，皇后和司空满一定会大惊失色！”
元妃得意地大笑起来。
百里妃不敢问元妃是什么底牌，但她说道：“宫主高明，但太子和舒贤妃会坐以待毙吗？”
“只能说他们命里该绝，郜太尉和太子暗通款曲，他居然派他去做和亲大使，太子自断一臂，现在想扳回来，难！”
玥儿心惊不已，宫里的关系错综复杂，完全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没有清晰的思路，根本算不过来，当时她以为支走郜太尉，可以清查冉家旧案，谁知这一动触发变局。
太子的底牌本来最强大，他有玄灵、太后和郜太尉撑腰，但玄灵中毒，郜太尉离开，太后又驾崩，皇后就趁机铁腕夺权，玥儿暗骂自己太着急，轻易打破均衡，走了一步臭棋。
现在元妃的底牌是杞花宫，玥儿突然发现自己手上空空，如果要对付元妃，还有西门剩下的两百七十三枚升仙丸，但对皇后她什么都没有。
这时外面传来令尚寝的声音。
“娘娘，您的孝服换好了吗，时辰到了，我们要去慈明殿给太后守灵。”
百里妃哼了一声。
“皇后真是恶毒，明明知道宫主身体不好，还逼您晚上去守灵，这是摆明下毒手！”
元妃朝外应了一声，道：“本宫稍稍迟到一会。”
接着是簌簌换衣服的声音。
“宫主，您孝服里面多套件棉袍，这熬夜守灵也不知道要守多久，万一加重病情就麻烦了。”
“这倒还好，本宫现在最担心的是升仙丸还能替我保命多久，能不能等到枢儿登上大位那天。”
“宫主多虑了，一定可以的。”
玥儿忽然想到，别人服升仙丸是上瘾受控制，元妃却是用来治病，不知她得的到底什么病。
“嗯，黄特使有没有消息，她到雷州开始炼制升仙丸没有？”
“还，还没有消息。”
元妃走到门口，忽然转身道：“那个端妃此刻应该又冷又干又饿，你去准备一下，带件棉衣，再带壶水和吃的，让她下最后一道命令，把剩下的升仙丸全拿出来！”
“她要是不肯呢？”
元妃恶狠狠地一笑。
“那就饿她，明天再去！”
“可是，我们的升仙丸也用到了极致，三天内不能补足，还要死两个人，半个月内不能补足，海州的三位特教也保不住，再接下来就是小白！”
玥儿不知小白和海州三位特教是什么人物，想来应该十分重要。
元妃目光冷冷射来。
“不是还有时间吗！”
“是，是，红儿明白。”
“如果拿到剩下的升仙丸，就把那丫头毒死，绝不能让她把消息传出去！”
“是，是——”
玥儿心里冷笑，元妃和皇后一样，都是蛇蝎心肠！
外面又传来令尚寝的声音。
“娘娘，余尚宫来了，她亲自来请您。”
元妃哼了一声，道：“好，本宫马上出来！”又转头关照百里妃：“本宫走了，记住，一定要逼端妃拿出升仙丸，我们的底限是至少拿到十五枚，这件事做得好，本宫会对你既往不咎，另加奖赏！”
“是，红儿明白，宫主您也保重。”
元妃伸手在百里妃脸上捏了一把，走了出去。
玥儿心里冷笑，你们命门抓在我手上，还敢这么嚣张，真是不知所谓，只是不知道她刚才说的最后的底牌是什么，是一个人，还是一样东西？
等到外面脚步声走远，百里妃才悄悄出门。
此时百里妃去准备棉衣和食物，玥儿想了想，暗忖道：“我现在的处境凶险，宫里没地方去，逃出去也难，只能回坤西殿去假装受困，但等下百里妃会来找我，我要如何应对？”
这么想着，玥儿走到神龛前，拿起一块点心吃下，她刚才只吃了两个苹果，还是很饿。
忽然玥儿心里一动，想到刚才百里妃的神情，不由自语道：“难道百里妃跟元妃有了罅隙？”
这个念头一起，玥儿眼前仿佛又看到一线希望，这时外面有脚步声传来，玥儿忙跳上神龛打开暗门钻进去，片刻后，她通过密道又回到坤西殿。
此时外面天色阴暗下来，又是黄昏时刻。
回到坤西殿，玥儿在地上找了一块青砖用布包好藏在怀里，然后找个阴暗的角落坐下。
等了一炷香的时间，百里妃还没出现，玥儿正要起身去看，忽听神龛上响起咔的一声，暗门被人从里拉开，一个女子的身影出现在上面。
这女人一手托着烛台，烛光照在她脸上，露出一张淡妆的面容，她的五官算得上清秀，但脸色苍白没有血色。
玥儿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端妃。”
那女人叫了一声。
“你是谁？”
玥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沙哑。
“妹妹，对不起，是我。”
玥儿故意哦了一声。
“原来是你！”
“是我。”
百里妃有些奇怪，玥儿好像没什么震惊，她刚才推门进来时，发现暗门插销没有插死，心里还闪过一丝紧张，等进了坤西殿看见玥儿坐在地上，这才松了口气。
“你上次没把我杀死，现在是来补刀的吗？”
“妹妹你错了，我并未想过要杀你，实在是情不得已，而且这次我是来谈交易的。”
百里妃走到玥儿面前，解下腰上的一个包裹，里面是一盒点心和一壶水。
玥儿不客气地拿起一块点心塞入口中，她刚才记得元妃是要自己答应后才给她吃的，而百里妃果然没有遵命。
“姐姐，你是想替你们宫主要那些升仙丸吗？“
“是，既然你还叫我姐姐，看在往日情分上，就听姐姐一声劝，让西门那些人把升仙丸全部还回来吧。”
“还了又怎样，我还能活多久？”
百里妃苦笑一声。
“这不是我能做主，如果你不答应，那我只好明天再来了。”她说着作势要收起点心。
“等等——”
玥儿好像在犹豫。
“妹妹，你现在已经无力反抗了，不如认命吧。”
玥儿一只手挡在眼前，似乎惧怕烛光。
“我不想认命，但是——”
百里妃以为玥儿只有就范，正惊疑间，呼的一声，玥儿右手一道黑影砸下，百里妃下意识地左手拿烛台去挡，啪的一声，一记重击拍得结实，顿时将百里妃小臂打伤，那烛台也瞬间被打灭。
一声痛呼，百里妃纵身后退，这一击，差点将她左臂打断，没想到玥儿饿了一天一夜，还有这么大力气，更不知道她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玥儿手上拿的是包了布的青砖，她揉身而上，又是一砖朝百里妃拍去。
此刻殿中光线黑暗，百里妃一直端着烛台，眼睛还没适应，听到风声，她身子后仰抬腿去蹬玥儿，谁知玥儿这一砖忽然往下，啪的一声正砸在百里妃的右脚脚面上。
百里妃又是一声痛哼，她感觉右脚被严重砸伤，一个趔趄向一边闪去。
玥儿正要追击，只见百里妃一抬手，于是急忙低头，只听嗖地一声，一道银光射出，擦着发髻飞过，那是百里妃的一支银簪。
抓着这个间隙，百里妃独脚跃上神龛，她要逃进暗道，将玥儿锁死在坤西殿。
“别走！”
玥儿一挥手，手上的青砖狠狠砸了出去。
百里妃刚推开暗门，听到身后响声，急忙挥右掌去拍，但青砖的份量极重，一拍之下，右手剧痛，她上次就被玥儿咬伤两根手指，这时新伤旧伤加在一起，痛彻心扉。
玥儿身子一纵，一记飞腿踢向百里妃。
此时百里妃双手都受伤，脚下也站立不稳，玥儿这一腿居然没避开，被踢个正着，她身子一歪，一头栽下神龛。
玥儿飞扑上来，用膝盖顶着百里妃的后背，将她双手扭过来，扯下腰带死死缠了几圈。
百里妃身子被压，她没想到自己会被玥儿制住，一时又羞又恼。
玥儿不敢放松，坐在百里妃身上，将她带来的棉袍把脚也扎了起来，百里妃恨得牙根直痒，她自诩为高手，却被一个小丫头制得毫无办法。
“对不起，姐姐，我不这样做，您会杀了我！”
“哼，少假惺惺，我已经不是你姐姐了！”
“姐姐，我们是立过誓的，你给我赌经和骰子，还教我怎么做人，怎么在宫里活下去，妹妹一直铭记在心。”
“你想说什么，想让我背叛宫主，别做梦了！”
玥儿叹了一声，问道：“姐姐，那个宫主叫你去拿吃的东西和棉衣，怎么拿这么久？”
“你，你怎么知道？”
百里妃大吃一惊。
玥儿伸手去抚摸百里妃的脸。
百里妃张口就咬，玥儿吓了一跳，急忙抽手，但她还是在百里妃脸上摸了一把，发现没有覆盖，原来眼前这个淡妆的女子就是假百里妃的本来面目。
此刻一道光线落在玥儿脸上，百里妃看清一个清秀无比的少女坐在自己身上，惊得张大嘴，愕然道：“你，你不是霜叶馆的小花魁吗，你没死？”
玥儿昨天关进坤西殿后，就懒得再戴人皮面具，所以此刻被百里妃认出。
“不错，正是妹妹，你们杞花宫的杀手到霜叶馆来杀我，没想到我逃到宫里，变成端妃了吧？”
百里妃顿时恍然，原来心里百思不得解的疑问，现在豁然开解，难怪端妃突然崛起，还跟西门帮派搭上关系，竟是这丫头！
“我想你这么厉害，为何以前没有表现，舞蹈弹琴样样精通，皇上不喜欢你才怪！”
“是啊，这一切要拜杞花宫所赐，让我阴差阳错进宫。”
“那真正的端妃呢？”
“不瞒姐姐，她精神失常，掉进白妵殿的枯井里摔死了，要不是这样，我如何能冒充她？”
“你，你真是糊涂，你应该逃走，隐姓埋名，宫里的浑水比霜叶馆更深，不是你能趟的！”
“谢谢姐姐替我着想，但逃走也要机会吧，姐姐您要是愿意帮我，妹妹会感激不尽。”
百里妃使劲摇头。
“不，不可能的，你是西门神秘的新门主，想要离开这里不会没办法，你一定是有见不得人的目的！”
“妹妹进宫，是为了一桩旧案，奇怪，你们宫主没跟你提起吗，我已经跟她说了。”
百里妃心里一阵纠结，宫主大人对她日益疏远，现在很多话都不告诉她，自从那次用梅花鞭行刑以后，两人的关系已非同往日，她现在只是元妃泄欲的工具。
玥儿察言观色，眼里已经看到希望，这个百里妃绝不是铁板一块。
“姐姐，让妹妹跟您说句真心话好不好，我希望您能帮我，这样妹妹也才能帮您！”
百里妃一怔，问道：“你能帮我什么，现在只能杀了我而已，不用废话，反正你也逃不掉！”
玥儿摇摇头，真诚地道：“姐姐，我们是姐妹一场，我相信您以前对我说的，至少一大半是真，而且那天你奉命来杀我，说的那句话妹妹也一直记得。”
百里妃睁大双眼。
“我说了什么？”
“您说——妹妹，你不要怨姐姐，我们的命一样，都是一枚身不由己的棋子！”
百里妃眼里的乖戾之色黯淡下来，露出悲哀的神情，玥儿轻轻抚摸百里妃的脸颊。
“姐姐，您是觉得我们命不好，但为何不想办法去改变？”
“我能怎么改变？”
“妹妹心里有不少疑惑，希望姐姐能帮我解惑，只要姐姐帮我，那我也能帮姐姐！”
百里妃沉默下来，一时没说话，玥儿的手在百里妃身上轻轻抚摸，忽然发现她手臂上开了一朵又一朵小梅花，不由惊道：“这是什么？”
“没，没什么。”
百里妃身子一缩，嘴角牵动了一下。
玥儿伸手摸到百里妃腰上一个布囊，便拿了下来，发现里面是两枚升仙丸。
百里妃原来保管杞花宫的升仙丸，出事以后，全都上缴，这两枚是元妃开恩才留下。
“姐姐，您是杞花宫的红特使，您一定明白，升仙丸在谁手上，其他人的小命就在谁手上，对不对？”
“你，你要怎样？”
“姐姐，您还不明白我想说什么吗，这不是我要怎样，而是升仙丸在谁手上，你就要听谁的，是不是？”
百里妃身子一颤没有说话。
玥儿继续道：“姐姐，您想过没有，你们以为有了这个下面的人就一定忠心，但他们是对升仙丸忠心，谁手上有这个，谁就是宫主！”
“不，不是的，你们拿到的升仙丸还不是最终成品，就算你手上还有两百多枚，都没用！”
百里妃的声音有些颤抖。
“为什么？”
“因为升仙丸炼出来以后，还要经过最后一道激发，只有宫主她才能做到！”
玥儿有些奇怪。
“不对，那天我去见元妃，我带的升仙丸如果没激发过，她怎么直接就吞下了？”
“在我们杞花宫，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宫主大人，她可以服用原药，无须激发，但我们就不行。”
“原来这样，这就是连你们几个特使，都要害怕的地方？”
玥儿有些意外。
百里妃咬咬牙没有作声，这显然说到她的痛处，只能默认。
玥儿拿出一枚丹药，这枚丹药没有蜡封，药味沁出红色表皮，她闻了一下，眉头微微一皱，现在她手上的这枚丹药果然跟上次西门送来的略有不同，颜色更深、味道更浓。
“姐姐，这升仙丸的激发之道应该不会太难，我觉得难的是调出解毒之法，但我知道有个人一定可以！”
此时玥儿想到的是御医邹孝元，邹孝元以研制解毒剂扬名，他之所以不敢医治玄灵，一是不敢拿皇上做试验，二是皇后不给他安排。
“不，我不信，升仙丸无药可解，一旦服下，终生依赖！”
百里妃这么说，眼中露出绝望。
“这是那位宫主说的吧，能不能解，不是她说了算，难道姐姐想一辈子受人控制，永无翻身之日？”
“不，不可能解，连宫主自己都越陷越深，升仙丸的厉害，你只有自己服下才能体会，一旦触发，痛苦不可抵挡，那根本不可能戒脱，如果强行戒除，只有惨死！”
“触发，怎么触发？”
“有内功的人只要按在服药者的关元穴上，就可以触发，没有内功的人，用点力揉一下，也可以做到！”
“真有那么可怕吗，你服下升仙丸，只能服从命令？”
“是，你完全不知失去它的痛苦！”
“好吧，就算那样，你尝试过解脱没有，如果没有，怎么知道解不了？”
百里妃无言以对。
“姐姐，我求您帮我好不好，只有您帮我，我才能想办法把解药炼出来！”
玥儿说得情真意切，百里妃终于忍不住动容。
“你，你真的要研究解毒剂吗，可是眼前的困局你怎么解？”
“当然是真的，我相信升仙丸如果没有解药，将会害更多的人，而且像杞花宫这样的组织，始终见不得光，升仙丸的秘密一旦泄露，就会灰飞烟灭，至于我眼前的困局，我相信自有办法！”
“妹妹，你进宫到底是为了什么，你刚才说的旧案是什么？”
玥儿痛苦地一笑，她心里的苦衷，现在只有肇驹知道。
“时机到了，我一定会告诉姐姐。”
“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宫？”
“那件事一了结，我就走。”
“好吧，既然这样，那你必须发誓，我们的对话，绝对不能让第三人知道！”
百里妃终于下定决定。
玥儿举起右掌，欢喜地道：“我发誓，绝不说给第三个人听，如果说出去，天打五雷轰！”她放下手立刻松开百里妃的捆绑，将她身子扶起来。
“你问吧。”
百里妃好像虚脱一样。
“好，我先问你，杞花宫现在有多少人，都在宫里吗？”
百里妃摇摇头。
“当然不是，杞花宫受升仙丸的限制，人数在七十人左右，设红、黄、蓝、绿、橙、青、紫七位特使，每人管一支，我现在管的这支是在宫里，下面本来有十人，因为升仙丸不足，到期没药已死了六个，其中苏紫和子舜你是知道的，其他都是宫里的眼线，她们无条件执行宫主命令！”
“哦，其他特使是负责外面吗，她们怎么可以随意进宫？”
百里妃犹豫了一下。
“禁军副总管是我们的人，其他特使可以在需要的时候，冒充当班侍卫进宫。”
“咦，杞花宫不都是女子吗，怎么禁军副总管也是女的？”
“不是，杞花宫大多数是女子，只因升仙丸控制女子更有效，并不是完全没有男子，这位副总管就是一位男子。”
“哦，他受升仙丸的控制吗？”
“是的。”
“那他是不是你控制的那几个人之一？”
“不是，他们受宫主大人直接控制，那位副总管、令尚寝是其中两位，还有一人身份神秘，连我也不知，加上我们七位特使，宫主也是掌管十人。”
“那其他六位特使负责什么？”
“大风城是我和黄、蓝两位特使，其他四位都在江南，黄特使负责联络和经营，主要是炼制好升仙丸送到大风城来，而蓝特使负责训练杀手和追杀，她们现在手下都在减员，如果升仙丸供不上，就都要死。”
“你现在宫里除了那位副总管和令尚寝，还有四位手下吗？”
“是，但她们都要没药了，黄蓝两位特使现在也和我一样，能做事的只剩下几个。”
“那个假毕千语是什么人，她是不是杞花宫专门训练的杀手？”
“不错，她在我们杞花宫的名字叫小白，是蓝特使手下的第一杀手！”
“当日在霜叶馆追杀我的都是杀手吗？”
“不错，她们都是，但小白那次没有出手，如果她出手，你应该逃不掉。”
玥儿点点头。
“你和那个小白动手，谁的赢面大？”
“如果是比武，应该是我赢面大，如果论一击必杀的阴招，肯定是她，因为她一路都是经历最残酷的训练，能一眼看出对方的破绽，是一个真正的冷血杀手！”
“蓝特使呢，她的功夫如何？”
说到蓝特使，百里妃有些不屑。
“她出手有个惯性，看出你的破绽后，第一招还是试探，第二招才发致命一击，所以我对她基本赢多负少。”
“那她手下使有多少杀手，需要多少人来训练？”
“她手下算上小白，也是七人，还有三个是训练教头，杞花宫在海州有个秘密基地，约摸两百人为这个基地服务，每年我们一半的开销在升仙丸，还有一半在这里。”
玥儿撇撇嘴。
“两百多人服侍小白她们七个，岂不亏死？”
百里妃叹了一声。
“是两百人服侍一个，最开始海州有五十位杀手，那是从各地找来的孤儿，她们学习各种技能，互相厮杀，不断淘汰，到最后只剩下小白，那天去霜叶馆的几个杀手，都是后来选的，我们不敢让她们也去海州训练，怕小白杀了她们。”
“那你是什么身份，为何要加入杞花宫？”
百里妃眼中闪过一丝惧怕。
“我和另外六位特使也是孤儿，我们是杞花宫第一批训练出来的杀手。”
“第一批就剩你们七个？”
“不错。”
“那你们的主要收入来源是什么？”
“在大风城是青楼和妓馆，在江南除了这些还有当铺。”
玥儿点点头，青楼、妓馆和当铺，都有黑道背景，杞花宫的金钱来源阴暗，这也注定她们见不得光明。
“那些人是不是每年要交献金？”
百里妃点点头，斜了玥儿一眼，幽怨地道：“雷州的事是不是你做的，海州那条船，是不是你们弄翻的？”
玥儿耸耸肩。
“雷州的事，是我做的，大红丸这个东西令人上瘾，一旦流入市井，必会让人一贫如洗、倾家荡产，但海州那条船不是我弄的，不然也不会要从渔民手里拿到那箱升仙丸！”
百里妃点点头。
“我想也是，本来去年我们想筹一笔大钱，但没想到大红丸出了岔子，现在连基本的升仙丸也供不上，如果一个月之内不能解决，杞花宫会崩溃。”
“你们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收买官员，蓄养死士。”
玥儿明白，元妃这是给五皇子肇枢攒家底。
“现在收买了多少官员？”
“嗯，有不少，但朝中最有势力的三人是司空满、郜太尉和林诚勇，此外还有一位谁也不能靠拢的东平亲王，我们唯一有可能争取的只有林大人，但此人深藏不露，宫主计划，准备一份谁也无法拒绝的厚礼，让林大人动心。”
玥儿对夺嫡之事没什么兴趣，但现在也知道杞花宫去年要筹那么多钱，原来是想收买林诚勇，她话题一转，问道：“对了，你们要杀小花魁，究竟是什么原因？”
“我们担心祝婆婆临死向你透露了杞花宫的秘密。”
“什么秘密？”
“也许是祝婆婆知道宫主的身世之谜，她临死告诉了你。”
“哦，元妃是什么身世，祝婆婆怎么知道元妃的身世之谜？”
百里妃摇摇头。
“我怎么可能知道，而且也不敢猜测，只知道杀你的命令是宫主大人亲自下的。”
“奇怪，那个祝婆婆是什么出身，她为何会知道？”
“祝婆婆原是京里一户官家的丫鬟，她出身十分卑贱，据说年轻时嘴巴很会说，离开主人家时，主人给了她一大笔钱，她就买下一家妓馆经营，结果慢慢做起来，发了财。”
“哦，那官家是哪一家？”
“这个没听她说过，问了她也没说，反正能经营妓馆的，要黑白两道通吃，不过我无意间听她说起，她的小主人叫赵小狗，或许她主人家是姓赵吧，在大风城姓赵的官家不少，也不知是哪家。”
“也许祝婆婆天天和黑白两道打交道，无意中知道了你们宫主的身世？”
“不错，宫主的身世确实是个谜，我跟了她很久，从来不说自己小时候的事，而且她不但要杀你，还要杀慕容七儿，可是慕容姑娘突然失踪，再也找不到人。”
玥儿猜测，祝婆婆知道元妃的身世未必这么简单，如果是别人说给她听的，那说的人是谁，元妃怎么知道祝婆婆以前没有说给别人听？
“对了，霜叶馆的王娘是不是被你们收了？”
“嗯，我进宫后，这些交给蓝儿负责，现在怎样运作还真不知，不过祝婆婆死了，她会找一个人替代，王娘是很适合的人选。”
“对了，那个采花天下梁一郎在什么地方？”
玥儿忽然咬牙切齿起来。
“哦，梁一郎，这个淫贼有些神秘，据我们了解，他在一个地方出现，会冒充儒生或落第秀才，在酒肆喝得酩酊大醉，犯下案子后，就消失不见。”
“好，有他的消息，立刻告诉我！”
“是。”
“对了，我最后想问问你，你们宫主说的最后一张底牌，是什么？”
百里妃苦笑一声。
“你觉得这种秘密，宫主她老人家会说出来吗？”
“那你猜是什么？”
百里妃想了想。
“你要我猜，我就只能乱猜，我估计那是一个人，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人，他不在杞花宫的名单中，但却一直在我们身旁，极有可能是皇后身边之人！”
玥儿想了想，皇后身边的人太多，她实在猜不到是哪一位，但这个人能被称为底牌，那就应该是掌握了很重要的权力，可以影响皇后行为的人，但他是谁？
说到这里，玥儿要问的大多已经问完，她把升仙丸的布囊塞回起百里妃手里，道：“对不起姐姐，我刚才下手重了点，你要不要紧？”
百里妃摇摇头，她露出关切之色。
“妹妹，你真有把握找出解毒之法？”
“没有绝对把握，但我要试试！”
院外忽然传来质问声，不知出了什么事，玥儿一惊，道：“那是守在坤西殿外面的侍卫，他们要守十五天，应该是有人要进来，姐姐你快走！”
百里妃一怔。
“妹妹，你放心放我走，不怕我将你锁在里面？”
玥儿笑了。
“不放你走，还关你在这里吗，我出去又没用，再说，谁知道皇后会不会放心将我关在这里。”
百里妃挣扎着站起，她现在行动十分迟缓。
“好，我走了，你要姐姐怎么做？”
“当然了，姐姐要是不回去，元妃肯定会起疑，她今晚虽然在守灵，明天一定会问结果。”
“那我怎么交代？”
“姐姐就说我只肯出十枚升仙丸换一天的食物，让她明天拿纸笔来，我好跟西门的人下令。”
“谢，谢谢了。”
其实刚才玥儿十分冒险，但她相信百里妃能被自己说动。
两人双手一握，轻轻拥抱在一起。
“谢谢你，妹妹！”
百里妃的声音带着哽咽，玥儿扶着她爬上神龛，百里妃在三块青砖上按了一遍，暗门打开，她一步跨进去。
外面传来落锁的声音，看来坤西殿的院门被人打开，有人已走进来。
“你快走！”
“妹妹，我相信你！”
“好。”
玥儿将百里妃推进暗门，暗门咔地一下关上。
这时外面响起脚步，显然有人在接近正殿，玥儿飞快地跳下神龛，找了个角落躺下。
“端玉，端玉！”
一个声音在外面叫道，玥儿听出是黄吉恩，心里冷冷一笑，她懒得去理会。
咔咔几下，大门的木板被人用铁棍扳断两条，一道淡淡的光线射入，此时黄昏将尽，光线十分昏暗，有人向里张望，看到坐在地上的玥儿，回头道：“尚宫娘娘，端玉在里面。”
玥儿知道余尚宫来看自己，更是冷笑不已，昨天把她脸打肿，今天是来报复吗，她忽然想到自己还没戴人皮面具，急忙取出贴在脸上。
“她死了吗？”
“没，还动呢，才饿一天，没这么快死。”
“好，你们出去吧，本宫跟她单独讲几句话！”
“是——”
黄吉恩退出去，片刻后，一个水壶丢进来，余尚宫开口道：“端玉，你过来，本宫有话跟你说！”
玥儿哼了一声，嘶哑地说道：“你说——”
余尚宫咳嗽一声。
“端玉，皇后命我来，是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哦，什么机会，是不杀我吗？”
玥儿说着，捡起那个水壶喝了两口水，她之前虽然吃了几个瓜果，嘴巴还是十分干渴。
“杀不杀你，看你的表现。”
玥儿心里隐隐猜出皇后的用意，道：“你们要我诬陷太子是不是？”
余尚宫冷冷一笑，道：“不是诬陷，是老实交代，你和太子结党营私，暗中勾连。”
玥儿哈哈一笑，她知道太子和鲁王、敬王已被皇城司羁押，但皇城司没资格审问太子，现在一定交到宗正府。
“怎么，皇后还没摆平东平亲王？”
玥儿知道，东平亲王就代表宗正府，肇东平平时像玄灵的影子，如果说大崋除了三座大山外还有第四人，那这人一定是这个影子亲王。
“端玉，你年纪不大，进宫也只一年，居然能看得透，也算有点脑子，很好，实话告诉你，宗正府只是要一份证据，你若帮了皇后，她会考虑让你死得轻松些，不然，你知道自己的下场！”
“我招是死，不招也是死，那招了又有何用？”
余尚宫恨得牙根直痒。
“端玉，你不要不识抬举，你和太子的勾结有人证物证，你只消按皇后的意思写一份供词，交代你们里外勾结、密谋策划就能解脱，要是真的去宗正府，会用什么样的刑，还是掂量掂量吧！”
玥儿哈哈大笑，道：“既然这样，那就早点将我交给宗正府，玉儿正好很多疑问想跟他们说！”她知道皇后不敢把自己交给宗正府，毕竟太后之死的疑点太多，宗正府要真查起来，皇后至少要脱层皮，何必让余尚宫现在来跑一趟。
“你是拒绝本宫的好意了？”
“这也算好意，真是笑话，你去告诉皇后娘娘，请她放过太子，不然以后会后悔终生！”
余尚宫叹息一声。
“端玉，你以为保住了太子，就能保住你吗，你太天真了！”
“是啊，我快饿死了。”
余尚宫得意起来。
“告诉你，本宫其实并不差你的招供！”
“哦，什么意思？”
“你的贴身宫女如冬，她要是全部交代了，根本不需要你！”
玥儿霍地站起，她双眼通红，想不到皇后还是没有放过如冬。
余尚宫得意地一笑。
“你只有两天时间，这两天里，看你和如冬谁先熬不住，我明晚再来，希望你好好想清楚！”
啪地一声，一个东西丢进来。
玥儿看到一个脏兮兮的馒头扔在地上。
“水，有没有水？”
“你想清楚了就有！”
外面响起脚步声，余尚宫已走远。
“谁稀罕！”
玥儿哼了一声，走到门边，透过缝隙朝外望去，只见夕阳漫天，最后一抹余晖即将消失。
千里之外，涿州。
涿州地域不大，涿州城算得上是幽前十六州中最小的一个城，人口连两万都不足。
此时一匹奔马驰来。
天边一片血红，是夕阳的余晖，还是火烧的云霞，没人在意。
那是一匹高大的白马，马上骑着一男一女，那白马显然已奔到脱力，口中有白沫吐出，在他们身后数里之外，有数十匹战马穷追不舍。
前面跑的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肇驹和十三公主，他们今天停停走走，一路飞奔，绕过了瀛州和莫洲，一直跑到涿州。
肇驹紧紧抱住十三公主后腰，他的身子早已发直，也不知道怎么撑到现在，感觉只要松口气，就会摔下马去一样。
飞骐越跑越慢，忽然前蹄一软，摔倒在地。
十三公主和肇驹一起跌落。
“哎呀，痛死我了，我哥真讨厌，他们已经换了三次马，飞骐再厉害，也甩不掉。”
十三公主挣扎着爬起，发现飞骐倒在地上身子抽搐，它的双眼睁着，眼里是无限的悲哀，十三公主知道爱驹已跑到极限，不由失声痛哭。
肇驹躺在地上，口中道：“公主，让他们抓了我吧，大不了一死！”
“不行，要死一起死！”
十三公主抹了一把眼泪，走到肇驹身旁将他拉起来。
肇驹心里的感动更加浓烈。
“公主殿下，我，我不值得您这样做！”
十三公主拉住肇驹的手，看着他双眼泪眼汪汪地道：“我知道你以前不喜欢我，但我就是喜欢你，从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已经认定，你是我此生最爱，我不会再喜欢第二人了！”
肇驹一阵心跳，面临生死，还有人对他说出这样的话，这份感动不可以用言语形容。
马蹄声响，数十骑追到眼前，围着十三公主和肇驹打转。
为首一人正是野乐津察，他此刻一脸疲惫，但还是带着得色，毕竟天黑之前，他追到了妹妹，要是天完全黑下来，他们就会追丢。
“妹妹，你跟我回去！”
“不！”
十三公主的态度十分坚决。
一个骑兵手指涿州方向，忽然惊呼一声，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只见涿州方向，一片烟雾笼罩，之前空中都是积层云，都没注意到这里腾起的烟雾。
“四王子，莫非涿州出事了？”
野乐津察目光凝重地点点头。
“难道涿州被万焱阿狮兰带人攻占了？”
“不会这么快吧，他们刚刚打下南津，总要整顿两天才能发兵过来吧？”
“涿州有没有人把守？”
“不知道。”
野乐津察点点头，道：“不知道那就是没有，我们马上回去向二王子禀告，涿州应已不保，我们不能再向前进！”他目光一转，看着十三公主。
“小妹，听话，跟四哥走，前面很危险！”
十三公主放下双手，刷地一下从腰间拔出一把小刀，抵在自己心口，她的目光十分平静。
“哥，您不要逼我，您要抓走驸马，那就只能带着我的尸体一起走！”
野乐津察大怒，马鞭一指喝道：“四哥的话你都不听了，再使小性子，看我不打你！”
“那就来吧！”
十三公主手上用力，刀尖刺入胸口半寸，鲜血顿时流了下来。
“你，你疯了！”
肇驹一下抢到十三公主身旁，抓住她右手叫道：“不，你别死，你死了，我会内疚一辈子！”
十三公主望着肇驹，她的脸色一下变得苍白。
“驸马哥哥，你告诉我，你现在是不是有一点点喜欢我了？”
肇驹再也压抑不住，他眼中含泪大声道：“是，不是一点，是很喜欢！”
十三公主嫣然一笑，道：“我知道的，只要我坚持喜欢，一定可以感动你！”
“你真傻，你是我遇到的最傻的女孩，你不死，我也会喜欢你的！”
“嗯，我答应你，在天堂我一定不傻！”
十三公主手上用力，刀又深入半分，肇驹一掌挥出，将十三公主的短刀拍飞，只见她胸口一道鲜血溅出，身子软软倒下，肇驹急忙扶住。
“公主，公主，你不要死！”
十三公主目光渐渐迷惘，失去生气。
野乐津察跳下战马，冲到近前，他抱起十三公主的身子，哭道：“妹妹，妹妹，你不要死，四哥不逼你了，你不要死，你不要死，我刚才都是吓唬你啊！”
十三公主张了张嘴，艰难地道：“四、四哥，妹妹这辈子从没求过您，现在我有最后一个请求，您能答应我吗？”
野乐津察感觉到十三公主脉门的跳动得越来越微弱，再也抑制不住悲伤，眼泪夺眶而出。
“我答应，四哥答应，你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那你们走，把，把我和驸马哥哥留下。”
看到十三公主凄然的目光，野乐津察咬咬牙，道：“好，四哥答应你。”
那些骑在马上的战士也一个个黯然神伤，十三公主是大鸟国草原上的第一明珠，在他们心中是女神的存在，想不到她为了自己喜欢的人甘愿献出自己的生命。
“谢，谢谢四哥，你们走吧，让，让我和驸马哥哥在一起——”
野乐津察擦了一把眼泪，狠狠瞪了一眼肇驹，将十三公主交给肇驹，站起身朝众人一挥手，叫道：“我们走！”他说完飞身上马，朝远处疾驰而去，那些士兵带着几十匹战马围着十三公主和肇驹转了两圈，也疾驰而去。
肇驹抱着十三公主心里一片空白，只觉天地悠悠，自己不知何往。
十三公主双眼紧闭，身体尚有余温，肇驹摸了摸她的脉门，发现还有微弱的心跳，再看她心口，鲜血已没有溢出，不由大喜，她早上说她止血很快，属猫，有九条命，但愿一切是真的！
当下肇驹撕下几块布条，在十三公主胸前缠了数圈，又将她背负在身，迈开步伐朝涿州走去。
一弯红月升起。
涿州城破败的城墙，在红月中显出几分诡异。
淡淡狼烟正是从城里发出，但此刻有烟而无火。
远处传来狼嚎。
此刻，野乐津察在一个山冈上勒住马缰，他回头遥望，狠狠地捶了自己胸口一拳，口中喃喃道：“妹妹，是四哥害死了你，四哥不该将你逼上绝路！”
一个骑兵队长在身后道：“四王子，我们回去，如何向二王子交代？”
野乐津察恨恨道：“告诉他，他们都死了，他的亲妹妹也被他逼死了，看他还有没有脸向我问罪！”说完，一拍马臀，冲下山冈。
那骑兵队长回望一眼，一挥手带着众人跟野乐津察冲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