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爷,您觉得西门的人在那里摆一块大木板,是搞什么名堂?”
这绿袍男人,竟是威震大风城,三大帮会的老大,白爷百里光。
百里光身子一震,仿佛才回过神来。
“我怎么知道。”
这玄衣女子就是白爷身边的女保镖,她嘿嘿一笑,道:“一块破木板,估计是西门的人故弄玄虚,让我们疑神疑鬼!”
百里光哼了一声,并不作答。
这时楼下传来一个男子的禀告声。
“白爷,朱汉堂主有要事求见。”
百里光朝女保镖看去,那女保镖点点头。
“上来!”
下面有人应了一声,楼梯上响起脚步声,一个穿长衫的干瘦男子拿着一份礼单走了上来。
“朱堂主,什么事?”
“启禀白爷,舫园已经订好,这是大年初七来参加宴会的名单。”
百里光心不在焉。
“谁没来?”
朱汉露出为难之色。
“这次官面上的人不能请,不过文人雅士、商界大佬倒是很多表示会来讨杯酒喝。”
“嗯,好,戴小宝和西门的人订在哪里,他们请了谁?”
“戴爷订的是芙蓉楼,但他只订了六十桌,而且时间比我们早半个时辰,估计他怕去的人不多,喝完他那里,再到舫园来喝我们的酒,西门今年没动作,估计初七这天不会有酒席了。”
“给西门和戴爷请柬发出去了吗?”
“戴爷的已经发了,西门不知道发给谁,不过就算发了他们也不敢来!”
在大风城,每年初七这天,大风城的三大帮会都会大摆酒席,一是犒劳帮众,二是炫耀势力,这酒席请的宾朋十分重要,谁的面子大,谁请的朋友就多,以往他们三个的排位是,百里光第一,戴小宝第二,柳二爷第三。
三派之间互相也会发请柬,不过就是摆个样子,谁也不敢冒险到别人的地盘去赴宴。
百里光挥挥手,并没有露出高兴之色。
“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朱汉鞠了一躬退下,他以为白爷会赞他两句,谁知白爷根本没心情。
那女保镖冷笑一声。
“过了今晚,大风城就再没西门的位置,我看西门这张请柬已经省了,他们有先见之明,所以今年连酒席都没订!”
百里光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片刻之后,下面又传来禀告声:“白爷,人已到齐就位,何时动手?”
百里光撇撇嘴,并没作答。
那女保镖嘿嘿一笑。
“该您下令了。”
“要下,你自己去下,现在这里你说了算!”
“白爷,您的人还是您的人,小女子怎么指使得动,况且他们只听您的话,您替我做一次事,又何必太介意?”
“我当然不介意,我介意的是你把我两个儿子弄到哪里去了!”
女保镖耸耸肩。
“白爷放心,他们绝对安全,在大风城,恐怕还没人知道白爷您有两个白白胖胖的私生子吧?”
百里光气得身子发抖。
“他们不是私生子,我不许你碰他们一根毫毛,若是敢动一下,老子跟你拼命!”
“知道啦,您放心,今天这里的事办妥,两位公子一定安全回来,不会掉一根毛!”
百里光这才朝楼下叫道:“来人!”
下面有人应了一声,楼梯上响起脚步声,两个大汉走了上来。
百里光冷着脸道:“走,跟我进俞家巷!”他起身下楼,那女保镖紧紧跟在身后。
随着一阵鼓点,俞家巷对面的黑暗角落里涌出数百黑衣大汉,他们一个个脸色阴沉,手里拿着砍刀、铁锤和各种兵器,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忽然俞家巷里传出一阵琴声,这琴声悠扬激越,竟是一曲《高山流水》。
这样的时刻,这样夜晚,有人在一条陋巷中弹这样一支曲子,无论如何显得十分诡异。
百里光一摆手,喝道:“且慢!”他身后那数百大汉顿时止住脚步。
只见俞家巷里有彩灯亮起,一辆马车缓缓行了出来。
那马车上挂了七色灯笼,它缓缓走出巷子,横在巷口,赶车的是一个中年肥汉,有人认出他是西门的胡三。
百里光双眼一眯,他要找的人是八爷,怎么出来一个肥汉?
那马车后面拉的是一个木台,当马车一转,一个妙龄少女便出现在众人眼前,这少女坐在台上,此刻她正手抚琴弦弹奏曲子,这一曲《高山流水》正从她手底缓缓淌出。
这少女梳着一个凌云髻,脸上覆着轻纱,她气质高贵典雅,身上是粉白长衫罩一件大红火鸟夹衣,肩上是彩云霞帔,宛如画中走出的仙女,绝世芳华,风华绝代。
这一刻,所有人都呆了,他们望着那少女,一时如痴如醉,呆若木鸡。
那少女一曲弹罢,抚琴轻叹一声,这一声叹,让所有人都不禁心底一痛。
胡三此时抱着一卷红毯下车,他一瘸一拐走到木板前铺上,这卷红毯有些小,只铺了一半不到,但胡三并不介意,他拍拍手走到一边垂手而立,马车上只剩那一个少女。
百里光和那女保镖惊疑不定。
“白爷大驾光临,既然来了,就请过来一谈,如何?”
百里光这才如梦方醒,惊问道:“你,你是什么人?”
“怎么白爷见了故人,还不知小女子身份?”
“阁下是什么身份?”
那少女嫣然一笑。
“小女子就是西门玥爷。”
“玥爷,什么玥爷?”
百里光第一次听到玥爷这个称呼,有些愕然。
“白爷不是一直在找柳二爷么,现在小女子忝为西门门主,以后大家都在大风城讨口饭吃,还请白爷多多关照!”
“什么,你就是西门的新门主?”
那少女不是别人,正是玥儿,她此刻脸上覆了轻纱,若隐若现,白爷没认出她来。
百里光向前两步,终于觉得眼前的少女依稀熟悉,不禁问道:“玥爷,您是哪位故人?”
玥儿呵呵一笑,双腿一蹬,身子高高跃起,她在空中一个翻身,轻飘飘落在那块铺了红毯的木板上。
百里光啊了一声,到现在他才明白,原来西门放在这里一块木板,是为这少女准备的落脚点,地上太脏,以那少女的优雅身姿,自然不愿站在地上。
此时两人相距二十步左右,百里光还是看不出玥儿的身份,但这少女的声音他一定听过。
“玥爷,我们在哪里见过?”
“霜叶馆,白爷忘了?”
“你,你是昔日霜叶馆的小花魁!”
玥儿淡淡一笑。
“白爷终于想起来了。”
那女保镖也是大吃一惊,她根本没想到这位自称玥爷的西门老大,居然是曾经名动大风城的小花魁,不是宫里的消息说,那位端妃娘娘才是西门的真正老大,眼前之人是什么身份?
玥儿看着百里光和他身旁的女保镖,淡淡道:“不知两位今晚带了多少人来俞家巷?”
杞花宫暗杀小花魁,以为她已经死了,玥儿报出自己的身份,就是让她们震惊和惊慌。
百里光腰板一挺,伸出拇指和食指。
“八百,俞家巷每一个出口,每一个通道都被堵上了,你休息逃走!”
玥儿掩嘴一笑。
“八百,白爷您太高看小女子了!”
“哼,你里面准备了多少人,都喊出来吧!”
玥儿伸出两根葱白的玉指,淡淡道:“今日今时此地,只小女子和胡三二人,白爷八百对二,真是惊天动地!”
其实百里光带的人只有六百,如果他调动全部手下,至少能有几千,但人数太多声势大,会惊动官府,所以权衡之下,百里光挑了六百精壮之士,反正西门能打的最多两三百,他完全能占上风。
“不,绝不可能,你肯定有埋伏!”
“埋伏在哪,俞家巷附近,不都是白爷您的人吗?”
百里光觉得近半年不见,这小花魁居然变得仪态万千,举手投足间,说不出优雅高贵,心底忽然不安起来。
“好,不管你多少人,我不是要来灭你西门,你只要将那件东西交出来,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以后姑娘走姑娘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
“哦,如果我不交呢?”
“那就休怪白某不客气!”
玥儿点点头,她看着女保镖,淡淡道:“是白爷不客气,还是您这位贴身保镖不客气?”
百里光一愣。
“你这话什么意思?”
“难道白爷不是被人胁迫,不得已来这里吗?”
这话一出,百里光那些手下十分惊讶。
“胡说,被人胁迫,谁能胁迫我,哈,哈哈!”
玥儿看着众人,微微一笑,道:“好,现在小女子就让大家知道,白爷是听谁的命令,你们听着,都将手上的家伙丢了!”
所有人面面相觑,不知玥儿对谁下这个命令,她是什么意思,但有个愣头青被气氛感染,忽然啪的一下丢掉手里的木棍,他一丢掉就觉得不对,想去捡又不好意思。
玥儿朝身后拍了两下手掌。
只见站在马车旁的胡三从车上抱下一个大箱子,放到玥儿身前的木板上,这箱子是刚才玥儿弹琴坐的凳子。
玥儿看着百里光,道:“这就是你要的东西!”她啪的一声打开箱子,从里面抓出一枚白色的东西抛过来。
这是一枚蜡丸,女保镖伸手接住,她手上用一力,蜡丸爆开,只见里面是一枚橘红色的药丸,她脸色顿时变了。
胡三从身后递上来一支火把,玥儿伸手接过,淡淡道:“这里有两百多枚这样的药丸!”
那女保镖身子微微一动。
玥儿火把向前一举,叫道:“站住!”
女保镖双目死死盯着玥儿。
“你想说什么?”
“这个箱子里,除了你要的东西,还有些易燃易爆之物,小女子只消手一松,这一箱药丸马上会化为乌有!”
那女保镖倒吸了口凉气,身子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玥儿嘴角一翘,露出迷人的笑容。
“白爷,请您下令,让弟兄们丢掉手上家伙,守在俞家巷各个出口的,都喊到这里来!”
白爷有些糊涂,他可不知道这是什么药丸。
“你,你凭这个要我下命令?”
“不错——”
玥儿举起手上的火把靠近药箱。
“等等!”
女保镖终于按捺不住,她对着玥儿幽怨地道:“阁下这么做,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不错,对我是没好处,因为你现在可以出手杀我,但我死了,你的下场会怎样,自己清楚!”
“你,你到底想怎样?”
“不怎样,你让大家丢掉手里的家伙,站到边上去,我们再谈!”
女保镖脸上肌肉抽搐几下,道:“丢掉又怎样,你能将这箱药丸给我?”
玥儿好像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她掩嘴一笑。
“不,我只给你十五枚,这是我答应了你家主人的条件,如果她想用别的手段来逼我,那对不起,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
女保镖气得双拳紧握,恨不得冲上来咬玥儿一口,但终于泄气。
“好,你厉害,我认栽!”
“那就请大家把手里的家伙都丢掉吧,我数一二三,如果还没有丢掉,你知道后果!”
“一——”
玥儿开始数数。
女保镖对白爷叫道:“还愣着干吗,快叫大家丢掉手里的家伙!”
“二——”
玥儿数得不紧不慢。
白爷忙对身后叫道:“快丢掉家伙,到那边去站着,叫所有人到巷子口来!”
众人顿时明白过来,原来自家老大果然受人要挟,他们一直以为这个女人是白爷的贴身保镖,想不到竟是挟持他。
大家纷纷丢掉手里的家伙,棍子、锤子和刀枪丢了一地,有人朝天发出一支烟花,不久之后,有不少人汇集到这个巷子口。
女保镖恨恨道:“好了,现在你该将十五枚药丸交给我了吧?”
玥儿摇摇头,道:“对不起,请回,你家主人违约在先,所以我不得不给她惩戒,刚才那枚丹药就算送给你好了,剩下十四枚,我再想想!”
此刻站在马车边上的胡三对玥儿佩服得五体投地,他知道百里光今天会带人来大动干戈,之前玥儿说只要一个人就可以对付,他跟八爷都不信,可是现在由不得不信。
女保镖没想到今天这么大的一次行动,居然被玥儿只带了一个人就轻松化解,她实在不能咽下这口气。
玥儿看着对面,她知道百里光的女保镖就是杞花宫的第一杀手小白,上次对玄灵出手也是她。
那女保镖向前走了两步,好像要看清箱子里装的药丸,玥儿冷冷一笑,手里火把朝高处高举了举。
“看清没有?”
“还,还没。”
那女保镖看似不经意地又向前一步,忽然身子朝前一倾,背上一道蓝光直射玥儿,原来她背负的长剑意竟是一柄可以弹射的利器!
这攻击十分突然,亳无征兆。
但玥儿一直提防,玄衣女子身子一倾,她就立刻后仰,同时手里的火把挥出。
啪地一声,玥儿手里的火把被那道寒光击飞,但她这记金刚铁板桥用得精彩绝伦,堪堪避过这一击。
女保镖见玥儿手里的火把被打飞,心中大喜,立刻飞身朝木板上跃去。
但玥儿身子一挺便站起来,一挥手一点白光朝女保镖射来,那女保镖没想到玥儿反击这么快,此时她身在空中,猛地一扭身向边上跃去。
这一下兔起鹘落,所有人都看呆。
玥儿一站稳,从药箱中抓起两把飞刀,她看到女保镖落在一边,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不由莞尔一笑。
“姐姐真是好身手,刚才偷袭我的那一剑,应该也是淬了毒吧?”
那女保镖双脚踩在一堆烂物上,不知是鱼内脏还是淤泥,发出一阵恶臭之味,但她发出一阵得意的大笑,对方手上没了火把,不能烧掉箱子里的药丸,她挥手叫道:“大家快上,将这丫头碎尸万段!”
玥儿玩味地看着对面,笑道:“你以为白爷受了要挟,他手下的人就会听你的?”
那女保镖看到胡三拿着一支火把要奔过来,想到玥儿如果拿到火把,自己只能乖乖就范,她一摸腰间,一条软鞭出现在手上,同时身子一动,再次向木板上扑来。
玥儿没动,手里的飞刀也没发出。
那女保镖心中大喜,挥鞭向玥儿抽去,同时一只脚已经踩在木板边上,那一边的木板没有铺红毯。
但玥儿还是未动,就在所有人以为玥儿会被软鞭缠上,那女保镖忽然身子向后一栽,她的立足之处忽然翘起一块木板挡在身前。
这一下,那女保镖一鞭便打到天上,她终于明白自己上当,这块木板上果然藏着玄机,只要这边有人站上去,就会有木板翘起,她反应也是极快,就在身子将倾之际,另一只脚蹬在木板边缘,空中一个跟斗倒飞而回。
玥儿此时终于动了,她右手一挥,一道闪光电射而出,那女保镖避无可避,啊了一声,扑通倒栽倒在烂泥地上,她小腹位置,插着那柄飞刀。
百里光惊得呆了,竟然忘了后退。
玥儿盯着百里光,另一把飞刀在手上转着。
“白爷,要挟您的,不会只她一个吧,还有一位女子呢?”
“我,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百里光额头流下斗大的汗珠,他两个儿子还在那女人手上。
玥儿看向地上的女保镖,她心里猜测,蓝特使一定是在做另一件事,杞花宫人手严重不足,蓝特使手下,只剩海州训练杀手的三位教头和这个小白,她现在只要灭了这一箱升仙丸,杞花宫就挣扎不了几天。
“我知道了,你们就算杀了白爷,也指挥不了这么多人,小女子好奇的是,你们到底拿住了白爷什么把柄,蓝特使呢?”
听到玥儿叫出蓝特使的名字,那女保镖浑身一颤,用尽全力对百里光叫道:“杀了她,杀了她,叫你的人杀了她!”
“怎么,你的药丸不要了?”
玥儿一挥手,身后传来一声唿哨,一朵烟花在空中绽放。
百里光看见,那是胡三在发信号,原来西门的人早就埋伏好,现在时机成熟,要对他们发起攻击。
“上!”
百里光回头下令,他不得不听那女保镖的吩咐。
玥儿一声轻笑。
“晚了!”
“什么晚了?”
百里光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安。
这时周围忽然响起一阵疾风暴雨的马蹄声,接着有军令号响起。
百里光侧耳一听,面色大变,叫道:“不好,是禁军骑兵,快撤!”
但骑兵来势极猛,瞬间就冲到眼前,将各个路口封死,百里光这六百多人顿时傻眼。
那些骑兵约有上千人,他们一个个神情严肃,纪律严明,每人手臂上都绑着一根白带。
队伍中走出一匹白马,马上一位银盔银甲的白袍将军,这人四十开外,国字脸,剑眉朗目,颌下三缕短须,十分英武,他背后一面林字大旗迎风招展,这白马将军身前有个牵马人,那是个中年男子,穿着士兵的服饰,但眼神十分锐利。
那将军马鞭一指,喝道:“谁是百里光,出来说话!”
百里光被这阵势吓得心惊胆颤,他上前扑通一下跪倒。
“小人百里光,参见林将军!”
“百里光,你好大胆子,居然带这么多人在这里闹事,当真以为大风城是你家开的!”
听到这话,百里光吓得一个哆嗦,他不顾地上臭气熏天,连连磕头。
“小人不敢闹事,小人是和西门的玥、玥爷有些小恩怨,来这里是和她商量解决。”
“商量解决?你当本将是三岁小儿么,你这么多人带着家伙,分明是来闹事,你想街头械斗吗!”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百里光一边告饶,一边靠近林将军。
“不知林将军是禁军的哪位统领辖下,小人和御前都统制赵华文赵将军是熟人,他现在出去了,大概过几天就回,到时让他跟您打个招呼,百里光一定备上厚礼登门请罪!”
百里光今天的行动,早就跟城防营、禁卫军打过招呼,这位林将军十分面生,或许是赵将军的手下,赵将军不在,他出来巡查。
那林将军面色陡变,喝道:“大胆,赵华文乃是御前都统制,他出京会将自己的行踪告诉你?来人,统统给我抓回去拷问!”
百里光有些愕然,这位林将军到底是谁,怎么自己提及赵将军的名字,他非但不买账,还大发雷霆。
“请,请问将军是禁军的哪位统领?”
这时给林将军牵马的中年士兵终于忍不住,刷地一鞭抽下,,骂道:“瞎了你的狗眼,我们林将军乃是当今枢密院枢密副使,姓赵的算个鸟,有何资格跟我家将军相提并论!”
听到枢密副使的官衔,百里光还有些迷糊,忽然身子一抖,他想到一个名字,但完全不敢相信。
“您,您是最、最大的那个林将军?”
大崋的三座山头,林诚勇的名字谁不知道,他是枢密副使,有文官之职,也有武官之责,百里光怎么也不敢相信来的会是林诚勇。
但这银盔银甲的将军,正是林诚勇。
玥儿从地窖出来,安排好这里的事宜,立刻拿着林昭仪给她的长命锁去拜访林家,林夫人一见到那块长命锁就失声痛哭,当玥儿说出自己来意,林夫人立刻带着她去求见林诚勇。
林诚勇开始还不想见,等听说玥儿带着林昭仪的长命锁,终于变色,安排她在书房一见,并屏退所有下人。
让玥儿想不到的是,林昭仪那块长命锁里居然有个机关,林诚勇用一根针挑开,取出一个纸卷。
看完纸卷,林诚勇和林夫人禁不住潸然落泪。
那纸卷上面写的是自己错害端妃,反而是端妃帮她保住性命,她求爹爹和娘亲一定要帮助端妃,帮端妃就是帮自己。
林诚勇询问玥儿的身份,玥儿不敢说她就是端妃,只是说出自己是小花魁身份,其他的暂时要保密,林诚勇没有强迫,他又问了宫里的一些情况,玥儿知无不言作了回答,说到林昭仪的近况,玥儿也忍不住伤心落泪。
两人这番见面,林诚勇答应玥儿的请求,并答应以后在合适的条件下,给予帮助。
此时林诚勇不再理睬百里光,打马走到玥儿面前,微微一笑。
“小花魁,本官来得可还及时?”
林诚勇没有对玥儿自称本将,显然两人有过交集。
“嗯,多谢林大人!”
玥儿抱拳行礼,她手上还拿着一把飞刀,但林诚勇好像没看见,倒是给他牵马的中年士兵有些紧张。
“请问小花魁还有什么吩咐?”
“大人折杀小女子了,我可不敢有任何吩咐,不过,有一份厚礼不知大人敢不敢要?”
百里光跪在地上,离两人不远,这几句话他听得清清楚楚,此时心头如遭锤击,这个小花魁居然可让枢密副使大人亲自为她出马,她到底什么底细,难道西门真正的靠山是这位林将军,那自己如何跟她对抗?
林诚勇笑道:“什么厚礼,为何不敢要?”
玥儿一指地上躺着的那女保镖,道:“小女怀疑,此女乃是当日崇文馆刺杀陛下逃遁的凶手,大人不妨抓回去仔细拷问!”
林诚勇哦了一声,诧异地转头看向那女保镖,他当日在场,是远远见过那假毕千语。
“你说她是刺杀皇上的凶手,有何证据?”
玥儿一指不远处地上的一柄短剑,道:“那把剑上泛着蓝光,我想大人拿回去验一下便知。”
那女保镖哼了一声,恶狠狠地道:“不用验了,正是我做的,但你们休想活着抓住我!”她伸手入怀掏出一枚黑色药丸就要吞下,玥儿右手一挥,手中一道白光射出,夺地一声将那女保镖的两根手指和那黑色药丸钉在地上。
玥儿点点头,她对自己的准头十分满意,自己有半年没好好练过飞刀,但基本功还在。
“原来你就是刺杀皇上的凶手,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给我拿下!”
林诚勇一挥手,那个中年士兵立刻冲了过去。
那女保镖脸上露出轻蔑之色,她不顾手指受伤,反手抓起玥儿的飞刀就朝自己胸口捅,但她受伤动作稍慢,那中年男子身法极快,一个飞纵过去一脚踢飞,然后抓住她下巴一托一放,那女保镖顿时合不拢嘴,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林诚勇连连冷笑,他的贴身护卫岂是一般人,这女人想自杀,应该早点动手。
百里光惊呆当场,这个女保镖跟了他半年多,居然是刺杀皇上的凶手,那自己还活得了?
那女保镖脸色一下变得惨白,喉咙中发出嗬嗬的怪叫,却已不能说话。
玥儿对林诚勇一抱拳。
“小女子有个小小的请求,不知大人能否答应?”
“哦,姑娘单说无妨!”
玥儿一指百里光手下那些人。
“刚才我叫他们放下手里的家伙,大家都听了,想来之前是受人指使和蛊惑,我看他们聚众闹事还未伤及无辜,加上现在又是过年,大人就暂且放过他们吧!”
这话一出,靠得近的人都能听清楚,他们一个个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林诚勇点点头。
“好,既然姑娘开口,那首恶必究,余者从宽好了!”
“多谢大人——”
其实林诚勇把这么多人抓起来,也是一件头疼的事,大过年的,根本没地方关,所以索性卖这个人情。
被官兵围住的一个壮汉扑通跪倒,叫道:“多谢玥爷,多谢玥爷!”他这么一叫,百里光的手下呼啦啦纷纷跪倒,一起喊道:“多谢玥爷!”
这声势倒也惊人。
林诚勇挥挥手,让士兵们放人驱散。
这时有人把百里光从地上拉起,五花大绑推到林诚勇马前。
玥儿看着百里光,淡淡一笑。
“白爷,上次您到霜叶馆来闹事,被赵将军抓了,怎么又和他攀上关系?”
百里光语无伦次。
“我,我是被逼的,将军饶命,小,小花魁饶命——”
林诚勇皱了皱眉头。
“姑娘问你话呢,你是怎么和赵将军攀上关系的?”
“小,小人送了他银子。”
“多少?”
“一,一万。”
林诚勇冷哼一声。
“赵华文好大的胆子,这次他出去是去哪里,你怎么知道他过几天才能回?”
“这,这他没说,小人不敢问。”
玥儿问道:“白爷,您到底有什么把柄落在她们手上?”
白爷咬咬牙,知道此时不说不行。
“是,是,是小人两个私生子落在她们手上,小人真的不知她们如此猖狂,居然敢做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听到百里光居然有两个私生子,还没驱散走开的几个帮众露出吃惊的表情。
林诚勇喝道:“带回去,严加拷问!”
玥儿对林诚勇深深一揖。
“今夜太辛苦大人了。”
“不必客气!”
玥儿朝林诚勇招招手,林诚勇有些奇怪,他打马靠近过去,只听玥儿低声道:“大人,小女子还有一个请求,百里光横行霸道罪不可赦,但他若不在,大风城恐怕会生出乱子。”
林诚勇嗯了一声,百里光的罪名可不小,听玥儿的口吻,好像是请求自己从轻发落。
“好,我知道了。”
看到林诚勇指挥禁军骑兵离去,玥儿终于松了口气,今晚这一场戏,自己终于有惊无险演完,之前面对杞花宫的杀手,她并没把握,但却必须去面对。
俞家巷中人影闪动,片刻之后走出上百人。
这些人都是西门的帮众,八爷走在最前,他们来到玥儿身前,一起拜服在地,刚才的一幕幕,大家尽收眼底,就算柳二爷在这里,也不可能如此干净利落地解决一场纷争,新门主的胆识、谋略和武功,无人可比,此时再没一人敢有异议。
玥儿朝众人点点头。
“大家听着,我们西门的堂口,三天后搬到霜叶馆去,那是我们的产业,兄弟们在大风城混了这么多年,也该有个像样的地方,挺起腰板做人了!”
“玥爷威武——”
八爷振臂一呼,身后众人也雀跃起来,一起高呼。
等到众人欢叫完,八爷转身朝众人道:“我们玥爷上位,该当登坛拜位,是不是?”
众人一起叫道:“是——”
此时已经过了子时,八爷大声道:“再过四天就是大年初七,柳二爷在时,每年初七都会摆上酒席,和兄弟们痛饮一番,今年我们在霜叶馆设堂,我赖八提议,乔迁之日,兄弟们自己动手,在霜叶馆摆上百把桌,大家给玥爷敬酒如何?”
大家一起叫好。
玥儿头疼起来,她不知西门这些帮派有些什么规矩,既然柳二爷每年都做,那她也不好反对,只是喝酒绝对不行,自己一个纤弱女子,去跟一大群大老爷们喝酒,成何体统!
胡三今天露了脸,他觉得自己在西门的地位已经提升到堂主的级别,于是开口叫道:“我建议,初七那天,我们要把大风城有头脸的大人物都请来!”
八爷翻了个白眼。
“哪些大人物?”
“就是刚才那位林将军,他是一定要请的,其他人请谁我就不知道了!”
“你知道那位林将军是谁?”
“应该是禁卫军总管吧?”
“肯定不是,禁卫军总管姓邢,叫邢江,根本不姓林!”
“那就是副总管!”
“呸,副总管也不姓林。”
在大崋,禁卫军就是禁军,西门这些人刚才藏在俞家巷里,他们也不知道林将军真正身份,只知道他带着骑兵来抓人,白爷见了他要尿裤子。
玥儿苦笑道:“刚才那位林大人,乃是枢密院枢密副史林诚勇,想请他,还是有点难!”
听到林诚勇这个名字,大部分人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他们只知道刚才那位将军威武,却不知道他是当今大崋最有权势的三人之一。
但胡三却不知道林诚勇是谁,他大大咧咧道:“林诚勇算什么,当初大鸟国两个王子加一个公主,来见我家玥爷都要客客气气,请他是给他面子了!”
八爷点点头,汗颜地道:“好,如此说来,那请林将军来赴宴之事,就交给三哥您了!”
胡三拍着胸脯道:“没问题,你们写好请柬,什么林将军、司空大人,统统老胡我去送!”他今天跟着玥儿去过林家,刚才又出了一场大风头,此时自信满满。
众人见胡三不知天高地厚,连司空家都敢提,纷纷笑他吹牛,胡三很是生气。
玥儿想了想,忽然摆手。
“不行,太后于年前驾崩,按大崋的礼制,刚才林将军出来是穿银盔银甲和白袍,宰相、百官需要朝晡临三日,一个月内不得沾染丝竹酒宴,虽然民间的庆典祭祀在七日后可以进行,但我们去请官面上的人实在不妥。”
胡三双手一摊。
“大家听见了,不是我不敢去请他们,是他们不敢来!”
八爷身后一个青脸大汉哼了一声。
“胡三,你真有能耐,不用请官面上的人,请他们的家人亲戚也是可以,譬如司空家的司空复,太尉府的郜斌,你请得动么?”
“请就请,明天你看我的!”
这一夜,西门的人个个扬眉吐气,半年来的阴霾一扫而空,今日这一仗,百里光可说是惨败,以后大风城的势力,只怕要倒过来。
但玥儿眼下想的不是扩张势力,而是肇真有没有将自己的解药用在玄灵身上。
一场喧闹终于沉寂。
辰时。
御医邹孝元今天起得晚,平时他鸡鸣就起床,但这两天十分嗜睡,要不是下人喊他,此刻还在酣睡。
昨天宫里出事,肇真将邹孝元关了大半天,直到晚上轮值的人进来,才发现他被绑,今天太医院给他放了假,让他在家好生休息。
邹孝元梳洗完毕,睡意又涌上心头,他有些奇怪,口中嘀咕道:“怎么回事,难道是雷州的那个药丸有古怪?”
这时就有门童匆匆跑来。
“老爷,老爷,有位女子来求见。”
邹孝元昨日被肇真关在太医院半天,心情有些不悦。
“不见,不见,我现在什么人都不想见!”
“老爷,您,您还是见见吧,她,她已经进来了!”
邹孝元有些生气。
“胡闹,什么人你就放她进来,难道我邹府这么容易进的么!”
这话刚落下,花园外传来一声女子的轻笑。
“邹先生,您这就不对了,您尚不知小女子的身份来意,怎能就拒人于千里之外?”
邹孝元有些恼怒,一转身,对门童叱道:“老夫不见,送客!”
门童慌忙解释。
“她,她坐的是林府的轿子,小人没敢拦!”
“哪个林府?”
邹孝元一愣。
这时花园里一位紫衫罗裙的少女正款款而来,走得近了,邹孝元看清这少女穿着朴素,透过脸上一层薄薄的轻纱,依稀可以看到这少女生得十分好看,她眉眼清秀,肤白如嫩玉,一颦一笑无一不美。
邹孝元第一感觉就是自己一定在哪里见过这少女,她的声音和身形,自己好像十分熟悉。
这少女自然是玥儿,今天这顶轿子,是问林夫人借来的,此时她上前深深一揖。
“邹老御医,小女子来得唐突,还望老先生恕罪。”
邹孝元看玥儿的装束既不像婢女,也不像小姐,不禁有些疑惑。
“这位姑娘,请问您是哪个林府的人,来找老夫所为何来?”
玥儿掩嘴一笑。
“邹老先生,难道我们大风城还有别的林府吗?”
邹孝元吃了一惊。
“姑娘,您,您是林诚勇大人的什么人?”
玥儿盈盈一笑。
“小女不是林大人的人,但林夫人算得上是小女子的长辈,我来找邹先生,是有一事想请先生解惑。”
邹孝元急忙拱手,这少女自称是林夫人的晚辈,可能是林家的哪个亲戚,林诚勇是什么身份,他可得罪不起。
“老朽失礼,真是怠慢,姑娘快快请到客厅落座,我们坐下说话。”
玥儿点点头,跟着邹孝元朝前走。
“姑娘,您怎么称呼,为何要找老朽解惑?”
“小女姓桑,先生可叫我桑姑娘,我家以前也曾行医,只可惜家道中落,如今凋敝萧瑟。”
“原来曾是同道,桑姑娘客气了。”
此时两人走进客厅,落座后,邹孝元吩咐下人沏上茶水。
玥儿取出两枚橘红的丹药放在桌上。
“小女前来请教,这两枚丹药是同一种材料炼制而成,先生以为有何不同?”
邹孝元拿起那两枚丹药,仔细分辨一番。
“它们若是同一种材料炼制而成,区别就是一枚是熟的,一枚是生的!”
“哪一枚是生的,哪一枚是熟的?”
“深色为熟,浅色为生。”
玥儿点点头。
“此药名曰升仙丸,小女手上有一批这样的药丸,想要都炼成熟的丹药,先生觉得可否?”
邹孝元点点头,他也不容玥儿分说,取出一柄小刀,一刀切开两枚丹药,这两枚丹药一切开,其中一枚颜色要深许多,是深褐色,而另一枚则是棕红色。
“这个有点难,蒸熟这些升仙丸,一定是用了什么药,老朽不知药方,一一试一遍,怕是要很长时间!”
“如果有这个呢?”
玥儿又掏出一个布包,这是那天她从甘露殿出来,在外面地上抓起的一把药渣,这药渣用的药材不多,应该容易分辨。
邹孝元抓起药渣闻了一下。
“你确定是用这些药来蒸熟的?”
“我可以确定!”
“那就简单了,不过我要配好药,用不同的火候多蒸几次,看看哪一次切出来的颜色一样,那就是正确的时间。”
玥儿心里早就猜测,元妃寝殿里那些整天煎药的药罐是做什么用,那就是为了蒸煮生的升仙丸,想不到皇宫禁地,竟被她用来炼制这种恶毒的丹药,别人还以为她病重难医,必须整天泡在药罐里。
邹孝元拿起半枚升仙丸舔了舔,皱起眉头。
“咦,这种药丸的味道很奇怪,不是普通药材,你怎么炼的,拿来有什么用?”
“这是一种极为可怕的药丸,它一旦炼熟,服下一次就上瘾性,一旦上瘾就再也不能戒除!”
邹孝元闻言双眉跳了一跳。
“这,这种东西老朽听说过,你给我作甚?”
玥儿望着邹孝元,真诚地道:“小女希望先生找到戒除之法。”
邹孝元想了片刻,从袖中拿出一个匣子,打开后递到玥儿面前。
“桑姑娘,你见过此物否?”
这是一枚大红的药丸,十分鲜艳。
玥儿一愣,脱口道:“这是大红丸吗,先生哪里得来?”
“嗯,老朽想知道,姑娘您这药丸是从哪里得来,您既然知道它的药性,显然也知道它的危害,研究这些作何用处?”
“实不相瞒,这些药丸是在密州无意中获得,渔民们说,这是一条翻沉的大船上漂流出来的东西,小女子估计,他们是想将这些药丸贩卖到大风城,我的目的只有两个字,那就是——救人!”
西门得到这箱升仙丸确实是无意,要不是杞花宫的船在密州意外翻了,根本得不到。
邹孝元点点头。
“老朽这枚药丸,是雷州的一位朋友寄来,他说他们最近查获一批这样的药丸,不知有无危害,请老朽鉴别一下,老朽前几天拿出一枚切开,服下了三分之一,发现刚开始特别亢奋,晚上也不想睡觉,但这两天特别瞌睡,今天姑娘一说,才突然明白这是令人上瘾之物!”
玥儿有些惊喜,想不到雷州的官员和邹孝元有私交,他们查获了大红丸,居然寄到京城来,而邹孝元以身试药,也令人钦佩。
“先生千万谨慎,大红丸也是会令人上瘾之物,不知先生的朋友寄了多少大红丸来?”
“他寄了一盒,一共十二枚。”
“好,先生千万不要再试,此药一旦上瘾,就会倾家荡产去购买服用!”
邹孝元面色阴沉。
“此等毒物,老朽以前还只是耳闻,想不到真的存在!”
“那小女能否拜托先生炼制解药,以救人于水火之中?”
邹孝元觉得他和玥儿第一次见面,这种事情牵连不小,加上他和林诚勇素无交往,自己若贸然答应,怕是有凶险,一时犹豫起来。
玥儿起身深深一揖。
“小女携此药来,只为救人,请先生看在故人的面子上,施以援手。”
邹孝元一怔。
“什么故人?”
玥儿取出自己贴身藏着的那两块小玉佩双手奉上,这是她爹爹留给她们姐妹唯一的遗物,上面一块写着芷,一块写着萱。
邹孝元拿着那玉佩,有些疑惑。
“这是什么,老朽从未见过。”
玥儿泫然欲泣。
“先生,您再瞧瞧,这玉佩上的笔迹,像不像您的一位故人?”
邹孝元再次拿起,陡然间面色大变,惊道:“这,这是庆玖老弟的笔迹,你,你从哪里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