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只是个故事而已。”

　　李穆摸索着取过桌上的水杯饮了一口，漫不经心地叙述道，“事情是这样的：很多年前，应该是高考制度恢复之后的事儿，一名女生在自己的寝室内跳楼自杀，后来与她同一间寝室的学生都向校方要求更换宿舍，理由是每晚都会见到那名死去的女生，披头散发、一身红衣的在宿舍里游荡——注意，是见到而不是梦到——还可以听到朗诵诗歌的声音。”

　　“我有种不详的预感！”

　　虽然叶小侠平日里自诩一身正气好男儿，但对于这种神神鬼鬼的事儿，还是保持着“不知道不代表不存在”的观点，李穆才起了个头儿，他就听出里面的套路了！

　　什么论坛帖子，什么只是个故事，都是骗人的！

　　果然，李穆闻言后，嘴角勾勒出一丝堪称诡异的微笑，继续说道。

　　“再后来，不仅是她的舍友，所有住在那栋宿舍楼的学生都在晚上听到了吟诗声，经过仔细辨认，确认是徐志摩的名篇《再别康桥》，并且看到相同的景象——半夜里一个红衣女子在楼道里游荡，那飘忽的身影，分明就是自杀的女生。”

　　“而所有的现象，似乎都发生在寝室满员的时候，慢慢的就没有人愿意住在这里了。”

　　“这…这……”叶小侠目瞪口呆，连游戏里BOSS的掉落都顾不上捡了，声音不知不觉的有些发颤，“难道是……鬼吗？”

　　“呵呵，你引起我的兴趣了。”凝渊保持着倚靠的姿势，嘴角勾起一个莫名的笑容，示意李穆继续说下去。

　　李穆仍是漫不经心地语气，对二人的话不加理会，自顾自的说着：“虽然校方一直坚持这只是女生们的心理作用，但反映和投诉的学生越来越多，校方也压制不住。最后想到了一个办法，将那栋女生宿舍楼改为男生宿舍楼，因为男生的胆子毕竟大些，时日长了，这谣言不攻自破。即使这样，那间宿舍还是没有人愿意住，就这么空了下来，可是……”

　　“……”

　　说到这里，李穆却顿住了，脸上的表情凝重了不少，在空旷的房间里，仅有叶小侠的电脑音箱里传出淡淡的背景音乐，在这个静谧的环境里，显得有些突兀和诡异。

　　“可是什么？”凝渊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可是……”

　　就在叶小侠被这诡异的气氛弄得有些烦躁时，李穆终于开口了，“直到这学期，那间宿舍终于住进了人。”

　　说什么来着？果然如此，我就知道！

　　听到这里，叶小侠不禁打了个冷颤，似乎明白了什么，声调抬高了两度：“木头，你该不会说那间宿舍，就是……”

　　“没错。”放下水杯，李穆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说出的话却让叶小侠瞬间如坠冰窖，“那间死了人的宿舍，就是我们这一间。”

　　“……”

　　没有人答声，寝室里一时间静的可怕。

　　凝渊对此毫无反应，他甚至连听故事的态度都没有。

　　叶小侠这会儿都快哭了。

　　有些事儿本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不能细想，你琢磨琢磨：半夜，一红衣女鬼，披头散发的在走道儿里飘来飘去，还抑扬顿挫的念着“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

　　这多可怕？

　　套路！都是套路！

　　我就不该嘴欠去问，他李木头会无缘无故讲鬼故事？又是宿舍又是跳楼的，摆明了是说他们这一间啊！

　　他本来胸怀坦荡，想着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哪有什么妖魔邪祟。现在被李穆来这么一出烘托气氛，搞得他心率直线飙升，好像下一秒真的有什么红衣女鬼，突然从宿舍哪个角落冒出来一样。

　　“哈，，神神鬼鬼，就算存在，也没什么可怕的。”

　　李穆忽然笑了起来，说不出的轻松：“再说了，这就是个故事，没准是我编的呢？”

　　“你妹啊！大白天的说什么鬼故事啊！”

　　人在极度的恐惧之下，就是愤怒的情绪。叶小侠心里清楚，他被李穆涮了，不过平白无故的玩儿人真的好吗？真是吓死爹了有木有！？

　　其实小侠同志的胆子不小，但得分情况。你让他一个人面对成千上万的虫子、毒蛇、鲜血淋漓、死尸遍地，这场景他绝对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但只要谈到鬼，四个字形容那叫“抖似筛糠”！

　　哪怕是看恐怖片也一样，人X客栈、电锯X人狂这些血乎刺啦的他看的特别带劲儿，但打死都不看电视机少女和白化症儿童这种一惊一乍的片子。

　　怎么说呢，算是有针对性的恐惧症吧。

　　李穆很悠哉的看着眼前反应截然不同的两人，一个相当淡定、一个后怕有余，不过即使淡定的凝渊，这时候也不禁露出思考的神情，这让李穆很有成就感。

　　看来那几本基础编导理论知识的书真没白看，这故事被他编的有头没尾的。

　　说起编……不如把刚才的故事写出来？可光是灵异宿舍和红衣女鬼也不给力啊，要不要加上几个人物推进一下主线？

　　李穆的脑子里忽然多了点东西，虽然很零碎、很模糊，但是整理了一下，足够他写一本灵异小说了，只要想好名字就能动笔……

　　「叮——」

　　正当李穆在自个儿心里逐渐勾勒那部灵异恐怖作品的雏形时，手边的彩屏砖头响了。他摸过手机，看到上面闪烁的来电提示，不由得楞了一下。

　　犹豫了几秒钟，他终于按下了接听键，同时从床上弹了起来，把手机放在耳边向阳台走去，随手带上了阳台的门。

　　“姐？我在听……”

　　………

　　“呵呵，至少不那么无聊了。”

　　看着李穆离去的背影，隐约听到凝渊轻笑了一声，就此再无声响。

　　呆了半晌，感受到室内静谧的叶小侠这才回过神来，动作僵硬的地转过身来。感受到自己后脊梁上发粘，那是汗水干了之后的痕迹，他自嘲地摇了摇头。

　　不就是个故事么，至于吓成这样吗？唉，这身腱子肉白长了。

　　要是李穆还在，一准得吐槽：少爷就您那小塑料体格，我一指头都能戳死好么？

　　无意之间触碰了一下鼠标，屏幕的光亮因为人物视角的更换瞬间变暗，叶小侠下意识的抬眼看向电脑。

　　自己那一身瓦王cos装的人类战士，正孤零零的站在龙人的尸体前，一丁点儿反应都没有。

　　我去，光顾着听故事了，尸体还没摸呢！

　　想到自己很可能是全服第一个拿到黑翼之巢装备的玩家，刚才的惊恐和无奈全部转化为名为兴奋的情绪，他搓了搓自己的双手，以玄学的心态握住了鼠标，移到BOSS尸体上，重重地按下了右键。

　　愤怒护腕！

　　叶小侠咽着唾沫，盯着那个紫色名字的板甲，停顿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欢呼。

　　“卧槽出T了！”

　　魔兽世界中，将八件套的职业套装称呼为“Tier”，在团本开放初期掉率极低。黑翼之巢团本掉落的76级套装是第二套职业装，简称T2。

　　战士的T2，名为“愤怒”，手腕部位便是由黑翼之巢的一号BOSS「狂野的拉佐格尔」掉落，居然被叶小侠给摸出来了！

　　这人品也是没谁了，不过怎么才能去炫富……啊不对，是把这个好消息分享出去呢？

　　这年头还没有围脖盆友圈这种随拍随发的分享平台，连脸书都不怎么普及。所以，叶小侠虽然获得了八分之一的拉风本钱，却因为无法炫富而倍感头疼，就像富贵不还乡，锦衣夜行呐。

　　不过，他好像已经忘记了，自己背后的高清摄录机，从他进入副本开始，就已经悄无声息的记录下了一切……

　　「叮——」

　　李穆看到锁屏界面上的来电显示，不由得有些愣神。

　　在他的印象中，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这个人是不会随意给自己打电话的。甚至连他自己都不能确认，对方到底有没有保留他的号码。

　　犹豫了几秒钟，他郑重地按下接听键，走向阳台并关上了门。

　　“姐？”

　　须臾，李穆就听见电话中，那清越的声音说道：“李穆，你现在方便听吗？”

　　电话彼方的女子，似乎在逃避着什么，声音被刻意压低，语态中带着几分难以掩藏的焦急。察觉到情况不对，李穆颇有些讶异地反问道。

　　“方便，你这是……怎么了？”

　　“嗯……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女子用不确定的语气试探性的问道：“有部戏，你能不能临时救下场？”

　　“救场？演戏？”

　　脑子里蹦出这两个词汇，李穆的心顿时沉了下去，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

　　自从分手之后，他虽然不再回避影视圈的信息，但也仅只如此了，就连被迫性的跟那些演员互动是勉为其难，更别提主动涉猎娱乐圈的一切了。

　　虽然王钢曾经客套的说过，李穆有这个先天条件，但他对表演一窍不通而且心结尚未完全解开，现在突然被请求去演戏，基本等同于给一个晕血的人，直接当头盖面地泼了一盆狗血，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你这是不想我活了啊，我的姐……

　　偏偏他还无法拒绝！

　　因为，电话中这个被称为姐姐的人，曾经在他最落魄的时候，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援助之手。

　　两年前的那个冬天，刚刚下山的李穆，身上除了作为高考重修插班生的伪造入学证明，就只剩下几张“伟人头”，并且遭遇了当时四九城最为猖狂的、以乞讨作为掩护的行骗天团。

　　那时候的他初出茅庐，而且并没有恢复多少前世的记忆，心智完全与十几岁的少年无异，哪里知道江湖险恶？在着了对方设下的连环道儿之后，成功从一个穷人迈进了一贫如洗的门槛。

　　身无分文，世态炎凉。李穆在四九城没有任何熟悉的人，甚至连自己学校的大门都找不到，几乎没有一个人愿意真心帮助他，已经沦落到在天桥底下过夜的田地了。

　　那个初雪未消、寒风瑟瑟的冬天，少年蜷缩在桥洞之中，问天无语、唤地无言，配合着无动于衷的行人，显得格外凄凉。

　　如果不是她正巧来桥洞里寻找丢失的笔记，她是不会发现李穆的。

　　因为京都的乞讨者、流浪汉实在是多如牛毛，甚至多到人们已经自动忽略了他们的存在，桥洞里也不止李穆一人，但他是截然不同的，落魄如斯，在自己被无情欺骗之后、在自己食不果腹的时候，还能凭借至纯至善的本性，无私地帮助着别人。

　　所以，当落拓的李穆将沾满雪水的笔记本捧在掌心，小心仔细地清理掉上面的污泥之后，递还给她的那个瞬间，她感受到了少年清澈目光下的澄净心灵。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向少年发出了“请让我帮你”的邀请。

　　当时的李穆，在心底感叹“还是好人多”的同时，带着几分扭捏、心怀感激地的接受了对方的善意。于是，接下来的一切，都是顺理成章地发生了。

　　她带着李穆回到了自己的居所，一餐一宿，还有一个舒适的热水澡，这是当时生活并不怎么富裕的她，唯一能提供的帮助。李穆因此恢复了平时的精气神，两人顺利的找到了借读学校，她拒绝了少年回报她的心意，但在对方执拗的坚持下，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却没有特意放在心上。

　　帮助别人，在她眼中这本就是举手之劳，没必要以功利心去对待。

　　李穆却在她转身之后，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将这个无私帮助过他的姐姐，默默地记在了心底。

　　两人再度联系的时候，却是李穆考上大学之后了。

　　苦读半年的李穆，抱着忐忑的心情钻进了公共电话亭，打通了她的电话。她将听筒放在耳边，一言不发地听着那个少年用兴奋的声音，事无巨细地叙述着几个月以来的学生经历和过往，从上课睡觉说到修道犯懒，从勤工俭学说到习武不辍，她觉得他就像一个敞开心扉的孩子，唇边的笑意却是愈发浓厚，心里由衷的为他感到高兴，一种名为欣慰的情绪充斥在她的心间，

　　入学前夕，为了庆祝他金榜题名，她邀请李穆前往自己正在拍戏的片场参观游玩，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见面。

　　两天的行程中，她亲眼见识到了李穆纯良的人品和高超的武艺，并时刻叮嘱这个男孩儿，勿失本我、不忘初心。

　　也是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李穆第一次回想起了关于娱乐圈的点滴记忆。因此，在对方没有主动提及的情况下，他得知了这个被自己视之如姐的姑娘的名字，杨容。

　　彼时的杨容，还不是未来敬业的拼命三娘，也没有被于妈妈祸祸成千年女配。虽然已经在不少古装剧里出镜，但资源相对匮乏、又不愿遵循潜在规则的她，依然只能在小荧幕上为了二三线的角色打打闹闹。

　　但对于她自己而言，能用心的演绎好每个角色，这就足够了。

　　杨容，这个如同白孔雀般优雅骄傲的滇南姑娘，将自己生命中最美好的年华，献祭于那条不归路上鲜有问津的寂寥，不是沉沦，而是蝴蝶展翼之前的艰难蜕变，只为那破茧而出的瞬间惊艳。

　　或许，若是没有那人性昭彰的温暖一语，他们就如同两条相互平行的直线，不会产生任何交点，李穆也只能放弃他身为武者的自尊沦为尘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将前世和今生交织在了一起，重活出了不一样的人生。

　　正所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世上有人能在你陷入困境的时候，向一个之前没有任何交集的人施以援手，这对于当时自小被三观奇正的师父教出来的李穆而言，无疑是能够铭记一生的恩情。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现在自己报恩的机会摆在眼前，可这方式，却要跟自己坚持的理念背道而驰，去面对他极力避免的东西。

　　还真是…世事无常啊……

　　………

　　“姐，我不会演戏啊。”

　　蓦然窜上心头的感慨让李穆惨然苦笑，虽然已经在心里说服了自己去面对，但他压根没学过表演，别说角色，就算真的去跑个龙套什么的，他都能给玩砸了。

　　“不是演戏，是……。”杨容心底不是滋味儿，很不好意思的说道，“是武打替身。”

　　“我正在拍一部古装剧，原本一切都很顺利，可是没想到，在拍摄过程中发生了意外。”解释着自己的来意，杨容的音调已经有些慌乱了，隐约可以听出一丝哭腔：“刚才摄影棚的顶灯砸了下来，跟我搭戏老师为了推开我受了伤！都怪我……”

　　“啊？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

　　“那个老师呢？”

　　“他被顶灯蹭到了腰，医生说伤了软组织。”似乎是因为有个熟悉的人可以倾诉的缘故，杨容焦躁的情绪已经逐渐平复，但还是带着难以掩饰的忧虑，“文戏还能勉强进行下去，武戏一点儿也不行，但目前还有好几场没有拍呢。”

　　“他们没找替身吗？”李穆回想了一下今年杨容拍的几部古装戏，结合她说的情况，两厢对比之下，几乎是瞬间就锁定了对方所在的位置：“按理说怀柔那个地方，有很多闲散武替讨生活啊。”

　　“别提了，刚出事剧组就找遍了附近的武替。”情急之下，杨容顾不上注意李穆是怎么知道自己在哪拍戏的，她不安的来回踱着步：“说来也奇怪，不是身段不到位就是时间不充裕，压根没有一个合适的！”

　　“这件事因我而起，我不能置身事外。”那边杨容似乎停了下来，郑重之中带着几分不好意思，“这不，想到你自幼学武，我就把电话打过来了……”

　　“唔……”李穆听明白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直嘬牙花子，“也就是说，你想让我临时顶个包，当替身就行？”

　　“对对，你功夫那么好，绝对很轻松的！”李穆那边没有拒绝，杨容显得有些兴奋，末了又想起他也没有答应，连忙小心翼翼的说道：“你要是还有顾虑，我跟剧组申请签合同……”

　　“我知道了。”李穆直接打断了她最后的话，斩钉截铁的说道：“姐，你把地址发给我，我马上过去。”

　　“真的？！”本来已经准备放弃的杨容，听到李穆答应的这么爽快，心情瞬间多云转晴：“好，我现在就向剧组报告，你等我短信啊。”

　　“你小心，安全隐患还在，别再出事儿了！”

　　“嗯。”

　　听到这一如既往清越明快的声音，李穆挂断电话，脑海里不由得浮出她那散发着让人如沐春风般温暖的笑容，各种复杂的情绪渐次在俊脸上汇聚成深深的纠结。

　　几天之内，自己坚持的想法被接二连三的打破，他不想进入影视圈儿是没错，但他明白有些东西躲是躲不掉的，比如恩义、比如朋友……

　　只要刘晔还在，只要杨容还在，李穆就注定跟这个圈脱不了干系。扪心自问，他能坐看这俩人在娱乐圈里随波逐流，最终失却本心、或者泯然众人么？

　　他做不到，他的心性让他无法作壁上观。娱乐这个圈儿早就套住了刘晔和杨容，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在拽住他们的同时，不让自己跳进去。

　　李穆抬眼，望向窗外明媚的阳光和斑驳的树影。

　　他刚才那么爽快的答应杨容，并不只是想还那份恩情，因为他能听出来杨容的焦虑，明白她因为这件事有多么自责。除了她的性格使然之外，没准剧组那边也给她施加过压力。

　　李穆绝不会让她承担这份压力，无论来自何方。

　　曾几何时，是她让自己想起了前世那个黑白不分、五色杂陈的娱乐圈，现在又是她，让自己站在了这个巨大圈子的边缘，只差一步就能迈进这个无底深渊，该说是天意么？

　　“这人情债，可不是那么容易欠的啊……”

　　无声的叹息过后，他自嘲似的嗤笑一声，剩下的只有满眼的无奈，以及那疲累不堪的心。

　　李穆很清楚，杨容现在的处境不妙，只是没有告诉他罢了。

　　所以，他没有半点犹豫。那是他的恩人，他的姐姐，她的事儿他不能不管。

　　屋里已经不见了凝渊，叶小侠看着李穆风风火火地从阳台出来，换了身衣服，抄起手机就往外走，竟然在房间里带起了一股凉风。

　　“木头，你这火急火燎的，嘛呢？”

　　“去趟怀柔。”

　　“不是…”叶小侠挠了挠后脑勺，连忙叫住了他：“你等会儿！”

　　“怎么了？”李穆的手已经搭在门儿上了，下一秒就是推门而出，听到后停下了动作，回过头看着叶小侠：“能等我回来说么？我忒急。”

　　“一分钟，就一分钟！”

　　叶小侠算是看出来了，李穆这是要赶场子的节奏，他索性自个儿也跟火上房了似的，三步并两步的蹿到了李穆眼前，一伸手把他薅到了自己的电脑桌前。

　　“松手，有话直说！”

　　“能动手尽量别吵吵，这可是你说的。”

　　事到临头叶小侠都没个正形，虽然看着李穆不爽他就很爽，但耍了两句贫嘴也就正经了起来：“来来，瞅瞅这个。”

　　“什么玩意儿？”看着叶小侠一脸得意洋洋的笑容，李穆只感觉莫名其妙，不明所以的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了电脑。

　　闪烁的大头屏幕上面，是一个单调的浏览器页面，正中央是一段正在播放的视频，边上居然一个小广告都没有，配合着空荡荡的系统桌面，已经不能用“简陋”两个字来形容了。

　　李穆一头雾水的瞥了眼叶小侠，心说你让我看小视频是什么意思？还有这什么内容，闪的这么厉害，盗摄的电影么？

　　十多秒的功夫，李穆总算瞧出了里面的门道。

　　这不是刚才叶小侠打黑翼之巢的视频么？！

　　画面只有游戏内容，虽然全都是水波纹，但清晰度可不是一般的高，他可以明显看出来裁剪的痕迹。游戏人物行走的路线相当明确，直到最后身残志坚的推掉了BOSS，整个过程用时不到两分钟，而且……居然掉落了套装！

　　猛地一回头，看到了还在戳在三角架上的高清摄录机，再结合叶小侠自鸣得意的模样，李穆恍然大悟，明白了这位少爷的想法。

　　“你拍的？”

　　“嗯呐。”

　　“自己剪辑的？”

　　“对啊。”

　　“这是要出攻略？”

　　“必须的！”

　　“……”

　　用鼠标把网页界面拖到了最上面，看到网站的域名和视频的标题，李穆感觉自己脑仁儿有点疼，他揉着眉心，表示自己想静静。

　　在这个网络都不怎么普及的年头，各类网站还处于萌芽状态，包括所谓的视频网站，只有今年四月份上线的渣豆而已。

　　即使拥有全球首批上线的名头，然而这也不过是一个分享类的平台，建设根本不完善；加上网络基站架设的客观问题，大多数拥有电脑的用户在那老牛破车般的网速限制下，连养成自己的上网习惯都不现实，更别提在网络上看视频了。

　　叶小侠曾经不止一次地跟他勾画过自己的梦想，他想把自己的生命奉献给最爱的游戏事业，并在未来的某一天扛起国产游戏的一片天空，即使现在的他在游戏方面还是个手残的废柴。

　　看起来，李穆这次的攻略指导，已经被他视为砸开这扇大门的一块砖。

　　这个看似有些疯狂的想法，不能说不好，只能说是时机没到。

　　现在，距离网络信息爆炸的年代时间尚早，后世那百放齐放的全民自媒体根本是遥遥无期，指望着用游戏攻略提高点击率吸引关注度，基本上属于痴心妄想。

　　2005年，玩游戏的人基本上都是80、85后的年轻人，尤其是WOW这种网络游戏，他们是主流消费群体。但这个群体的人口基数毕竟有限，虽然可以通过发布攻略的方式构建自己的粉丝圈儿，但归根结底还是小众领域，很难在这个贫瘠的网络时代上翻起什么浪花。

　　如果往后推几年，远的不说，三年后，他这个想法绝对回火。就拿WOW来说，运作手段成熟的话，以李穆骨灰级玩家的知识储备，加上叶小侠的可塑性，绝对能打造出一个大神级别的攻略圣手。

　　只要迈出了第一步，积攒下足够的资金，以后的发展路线就可以确定下来了。

　　可目前呢？

　　一没资金二没人脉，加上大环境不允许，凭借一个小小的渣豆视频网，他们很可能还没出海，就被浪头打死在沙滩上了！

　　更何况，李穆身为这个运作模式中最重要、甚至可以说是最核心的一环，现在根本无法确定，自己该不该陪着兄弟疯这一回。一旦要把叶小侠的想法付诸实际，李穆后世的记忆至关重要，但他对于自己这样恣意妄为可能产生的后果，那虚无缥缈的蝴蝶效应，让他坐立难安、夜不能寐……

　　明知道这样做，伴随而来的是麻烦和未知的变化，但是他实在不忍心给叶小侠的昂扬斗志泼上一盆冷水，视频都传上去了，他能好意思开口让人家撤下来。

　　或许，可以换个角度想想……

　　短短十几秒的时间，李穆心思疾如电转，已经想到了很多种可能性。最终，在不经意的抬眼之间，看到了叶小侠颇有些希冀的申请，不由得长长的叹了口气。

　　算了，只要不惹出什么麻烦，就随他吧。

　　“想法不错，给你点个赞。”

　　“真的？！”

　　“不过，我还是要给你个忠告。”李穆揉捏着眉心，硬生生掐出一道红印，这才感觉自己发张的脑袋有所舒缓，伸出手拍着对方的肩头，语重心长的说道：“氪不救非、玄不改命，掉率在那儿摆着，你不可能每次都摸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嗨，我是那种随便剁手的人么？”叶小侠把自己胸脯拍的哐哐直响，极力撇清自己资深剁手党的身份。

　　李穆瞅见他这不靠谱的样儿，只感觉自己的头，好像又痛了……

　　“不过木头。”兄弟能认可，叶小侠倒也收敛起自己的得意忘形：“说真的啊，我觉得这攻略能火。”

　　“先别高兴太早，你要面对的至少问题至少有两点。”李穆还是很冷静的，他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额头，伸出了一根手指，“第一点，宣发。”

　　“如果你真的想积攒人气，就必须要让这个不足三分钟的视频火起来，离开宣发是根本不可能的，但在这个网络普及率不高的年代，很难做到。给你开拓一下思路，比如：你游戏里的朋友可以算是一种资源，而他们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朋友……”

　　“懂了！一传十、十传百，不管对方是不是玩家，只要知道这个视频就行！”

　　“没错。”李穆欣慰的点了点头，给他挑了个大拇哥儿，随即指着早已播放完成的视频页面说道，“第二，就是平台。”

　　“渣豆毕竟刚上线没多久，知名度不高，所以后台流量数据也好不到哪儿去，视频上传后最大的可能，是好几天都没有点击量，这个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没辙啊，我搜罗了一圈儿，国内就这一个视频网站。”叶小侠把自己摔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脚上的拖鞋随着抖动的双腿晃悠着，“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我相信现在的冷清只是暂时的。”

　　“这倒是真的，我就是怕你看到数据增长缓慢，心灰意冷。”

　　“现在网络上的视频网站层出不穷，渣豆的发展要是真的太慢，我们可以换家平台。

　　叶小侠对于这种问题毫不担心，他抱着自己的膝盖，玩笑的语气中隐含着一丝不容置疑的鉴定：“甚至，我们可以自己创造平台！”

　　“看到你不是个傻白甜，我就放心了。”

　　李穆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对于叶小侠看似反常的反应，他反而觉得正常，虽然这货一直在装穷，可是该有的不该有的消遣玩意儿他都能弄来，比如大包大揽的租下这间公寓、比如那台某尼高清摄录机。

　　可以肯定的是，叶小侠不是富二代，但他的身份绝对不是一个普通学生那么简单。

　　“其实对于网络产品而言，无论是平台还是宣发，这二者是相辅相成的。”

　　叶小侠心知肚明，李穆也没去深究，二人心照不宣的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李穆继续说道：“道理和人际交往是一样的，总有第一个交往的人，接下来就是一批，再由他们的人脉发动起一条条宣传渠道，相互传递、相互交织，就可以形成一张绵密的宣传网络。”

　　“那我们就火了，妥妥的！”

　　“不，还差一个重要因素。”

　　“品牌？”

　　“聪明。”李穆用中指推了推根本不存在的眼镜框，颇有些智珠在握的模样，忽然瞥见了墙上的挂钟，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转身撒腿就跑。

　　“你大爷的！尽给我裹乱了，我特么都快迟到了！”

　　“嘿！你丫这么急是应什么场啊？”

　　话音未落，大门砰的一声就被带上了，李穆早就蹿了出去，那还顾得上回应他？屋里就剩下叶小侠一个人傻着眼，半晌儿之后才回过神来。

　　“不是，他跑怀柔去干嘛？约泡？”

　　不用问，这词儿也是跟李穆学的。

　　傍晚的阳光已经渐渐收敛，不再如正午那么炽烈，空气却逐渐变得闷热起来，虽然已经进入夏末，却仍是能听到树上不时传来三两声蝉鸣。

　　马不停蹄连倒了两趟公交的李穆，终于赶在太阳下山之前抵达了位于怀柔的影视基地。

　　杨容说出自己正在拍古装戏的时候，李穆就结合自己的记忆和现在的年份，推断出了她所在片场的位置。

　　虽然她早在96年就出演了人生中第一个角色，在影视圈儿里也算是出道较早的前辈了，但直到目前为止，都还只是在小荧幕上打打闹闹。真正让她受到大众关注的，恐怕只有几年前《少年天子》中的佟腊月，那时候她的搭档，是未来跟社长齐名的两大逗比之一，邓抄。

　　李穆记得很清楚，杨容今年参演了一部不知道给多少人造成童年阴影和表情包素材的古装电视剧，《少年包青天》的第三部，她的演艺事业会因为小风筝这个角色达到一个小高潮。

　　其实在他看来，如果说前两部是不少孩子的童年阴影，周、陆二位非洲朋友也为后世提供了不少表情包素材，那么第三部除了崩掉的人设之外，就只剩下“抄袭推理作品桥段”这个话题可供一哂了。

　　不过话说回来，能够接连三部都坚持着同一个理念，坦然接受任何非议而毫不动摇，这样的创作团队，想想看，还是挺励志的。

　　巧的是，这次的《少年包青天3》，杨容再次跟邓抄同组，只是这次两人不再饰演夫妻罢了。

　　不知道，这次倒霉闪了腰的，是不是又是邓抄。

　　………

　　位于四九城北边儿的怀柔影视基地，几乎每天都有剧组在开工。无论是龙套也好、场工也罢，新老更替，年复一年，每到电视剧扎堆儿的时候，原本宽阔的拍摄区域，也略显拥挤了。

　　影视基地在京都市郊的一个小镇上，几乎占据了周边几个镇子的所有地方，据说是东家为了把这里打造成内地首屈一指的影视城区，按照各个朝代的风格和一比一的比例建造了不少古代建筑，最进的也可以上溯到两个朝代之前。

　　因此，影视城内鳞次栉比的耸立着很多建筑物，成片成片的划分为各个区域，看着就像前朝遗留下来的一样，有一部分甚至已经被列入了旅游园区的行列。如果不是有大部分穿着现代服饰的人和先进的摄影器材，熙熙攘攘的掺杂其中，还真会让人产生时光倒流、回到了数百年前的错觉。

　　李穆顺着青石板铺就的街道慢慢行走着，独自穿行在的人群里，不时停驻下来，抬手遮阳观望身旁古色古香的楼房，以期寻找到杨容所说的跨院，那是他们约定的会合地点。

　　虽然街道上的来来往往的剧组人员很多，人群拥挤到稍有不慎就会与人碰撞，但无论前方有什么，他总能在即将接触的时候灵活的闪身，与之错开，动作迅捷的就像一条游水的鱼。

　　时值夏末，天气尚热，人们穿的还很单薄，今天拍摄的剧组似乎扎堆儿了，影视城里人来人往，谁也不知道自己不小心撞到的是不是就是未来之星，一时间竟是花红柳绿、莺莺燕燕。数不清的俊男美女涌入眼帘，李穆却视若无睹，径直朝着自己的认定的目的地走去。严格来说，他并不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人；再说了，今天他只是应邀来临时顶包，就算这里有多少明星，也跟他没有关系。

　　娱乐圈就是这样，来了去、去了来，没准连听闻的机会都没有，又何必操那个闲心。

　　绕过一间牌楼，走到十字街头的空地上，李穆的耳畔忽而响起了一阵喧哗的声音。不一会儿，右手边儿原本空无一人的院门口上陆陆续续出现了几个穿着古装的人，看样子是出来休息的群演，整条街道顿时被各种各样的声音充斥，和刚才的幽静形成鲜明对比。

　　自然而然的，李穆的注意力放在了他们出来的那间院子上。

　　“门牌号没错……啧啧，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李穆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两扇半掩着的朱漆木门，一边抬脚上了台阶一边东张西望地寻找着杨容的身影，嘴里话痨似的自言自语：“还是赶紧完事儿撂挑儿，要是连顶包都玩儿砸了，那……”

　　那我不是糗大了！

　　就在李穆的手刚推开院门儿，一只脚就要买进去的同时，忽然感觉到一道微弱的气流扑面而来，隐约可以听到衣料和空气剧烈摩擦的破风声！

　　埋伏？偷袭！

　　警觉瞬间，却见一道黑影迅若疾风、以飞跃之势欺近至自己身前，臂与身合、拳起生风，出手快如闪电，整个人宛若离弦之箭，一记毫无取巧的直拳长驱直入，向着李穆的胸口轰至。

　　眼见来袭之人身形瞬动，出拳力大势沉，挤压空气形成了明显的压迫感，足以说明对方的速度、力量、爆发力，都不是普通人能够比拟的，李穆知道对手不容小觑，当机立断展开了反击。

　　面对这直取中军的一拳，李穆不闪不避，双脚前挪尺余，以一个弓马合一的站桩姿势将自己稳稳地扎在地面上。肩沉三分，左手变拳为掌，竖摆在胸前硬生生的接住了对方的拳头；同时右手将那人被自己禁锢的肩部攥住，双手向下用劲一按，轻松化解了力沉的一拳。随即不待对方变换招式，身影一矮一侧，冲拳当胸直入、曲肘顶向腹部，顺势将那一百多斤重的身躯甩了出去，并在对方撞到院内的影壁墙之前欺近而上，右手蓄劲如出膛炮弹，一掌刚猛无俦地拍向那人的胸口！

　　这掌要是按实了，后果不堪设想！

　　“住手！”

　　千钧一发之际，院子里蓦然冒出一个声音，怎么听怎么别扭。虽然急切，但李穆的手掌已经印在对手的胸口上，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李穆！”

　　与此同时，只听得一声娇叱，一道身着白色长裙的身影，步履急促的跑到李穆面前，站定了身子。

　　来的是位二十出头的姑娘，身穿一条米白色的古风长裙，许是为了方便奔跑的缘故，裙摆此时被提在手中；腰间系着玫红丝绦，外披着一件桃色纽花线绒衣，乌黑柔顺的长发被分梳成十多条麻花细辫，上面缀着五色彩线和各种铃铛饰品，一副天真烂漫的少女打扮。

　　她圆润的耳垂上坠着一对纸鸢银坠，随着急促的呼吸轻微颤抖着，清澈纯净的眸子此时溢满了难以掩藏的担忧。红唇翕动，轻轻的喘着气息，紧攥着裙边的素白双手，可以清楚的看到淡青色的血管，显然是已经紧张到了极点。

　　这便是杨容，李穆还从未见过她如此精致的古装扮相，更从未想过，往昔素面朝天、铅华不染的她，仅仅是稍作勾描，竟能展现出如此闭月羞花之貌。

　　美人如玉，李穆看着与平日里风姿截然不同的杨容，一时间竟然看痴了。

　　“李穆，你怎么这么冲动！”

　　杨容很不满意面前男孩儿的表情，刚进组就打架斗殴，要是闹出事故怎么办？事到临头了，你还有心思看……

　　看美女！

　　“条件反射嘛。”

　　看到她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李穆却是莞尔一笑，收起攻击的姿态，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

　　“你……！”

　　杨容这会儿都快哭了，她这个弟弟太能给自己揽事儿了！这里可是片场，导演监制什么的，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你现在这么表现的这么轻浮，待会儿开拍是要苦头的啊！

　　其实，能把李穆叫过来，除了片场事故真的需要一个武替之外，杨容当然还有其他偷藏的心思。只不过她的初衷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李穆。

　　虽然算上今天，两人的实际会晤次数屈指可数，但从前几次的情况可以看出来，李穆对于影视圈儿还是向往的。只不过，限制于某些自我束缚，他似乎并不想接受自己内心真正所想，而是选择了视而不见。

　　人的忍耐，总是有限度的。

　　杨容相信，李穆的选择只是因为无奈，他最终还是要遵循本心的。而她现在能做到的，就是在自己有限的能力范围之内，给李穆制造踏入圈子的机会，让他早日走上那条星光璀璨的道路。

　　可她不知道的是，李穆的想法，正好与自己截然相反……

　　“容姐，我俩就是切磋，没什么大不了的。”

　　姐弟俩正用一个恨铁不成钢、一个毫无所谓的眼神互怼，这时候，偷袭李穆的人已经安定了心神，扶着身后的影壁墙，一用劲站了起来。

　　一句玩笑话语，把这件事的责任模糊化了。唯一不足，就是呼吸短促缺少规律，听着中气尚有不足。

　　“你好，我叫释晓龙。”

　　一袭劲装的少年走到李穆身前，面含笑容的伸出了手，言语中透着些许兴奋：“刚才谢了，要不是你手下留情，我估计就废了。”

　　“惭愧，是我鲁莽了。”

　　李穆握住对方的手，眼见那个当年的半大小子，已经成长到如今的热血少年，不由得平添几分感慨。虽然表面上他们年纪相仿，但算起来，他可是从小看着这个小和尚长大的。

　　除了刘晔和杨容，李穆对于自己接触过的其他演员，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今生的人映着前世的影，二者不断重叠、交织、融合……到最后留下来的，恐怕也就只有眼前所见，最熟悉的陌生人了。

　　“李穆，叫我木头就好。”李穆微笑着指了指局促不安的杨容，“这是我姐，涉世未深、容易被坑，既然你们是一个组的，麻烦以后多多照顾。”

　　“你胡说什么……”

　　“好说好说。”释晓龙答应的很爽快，也许跟他当和尚的经历有关？总之这俩不打不相识的少年，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无视了杨容这个当事人。

　　“你的路数……是八极吧。”回想着自己被撂趴下的每个画面，释晓龙用不太确定的口吻问道：“这么猛，连我都差点送命，那招是……”

　　“凌厉刚猛、出手无回。无论是哪派的八极，只有一招有这种威力。”

　　此时另有一个声音传入三人耳畔，随着声音出现的，是一名带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子。李穆这次听的分明，这生硬的港普，夹杂着粤语腔和普通话，就是刚才喊“住手”的那位。

　　我说呢，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凌厉刚猛、出手无回。”

　　蓦然出现的中年男子走到三人中间，那口生硬的港式普通话，让人怎么听怎么别扭。

　　“无论是哪派的八极，只有一招有这种威力。”中年男子捻着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向上微提，嘴唇轻抿，看向李穆的眼神透出几分莫名的意味。

　　“你跟龙仔过手的这招，应该是猛虎硬爬山吧。”

　　虽是疑问的语式，说出的话却是斩钉截铁、毋庸置疑的肯定。

　　“猛虎硬爬山？！”

　　释晓龙听到这五个字，眼睛都发亮了，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说道：“我说怎么似曾相识，这可是八极里的杀招。刚才要不是李穆留手，那掌打实了，我肯定当场残废！”

　　“哈，过奖了。”

　　李穆对于他们二人的话不置可否，打着哈哈应付着。刚才的招数确实是猛虎硬爬山，练习到一定程度，威力确实不同凡响，但没有他们说的那么玄乎；只不过涉及到他的师承渊源，他不想解释太多，交浅言深一向是沟通大忌。

　　“李穆，这位就是这部戏的执行导演，胡铭凯胡导。”

　　知道李穆不擅长跟圈里人打交道，杨容不失时机的介绍起那个中年男人。

　　“胡导，幸会了。”

　　李穆看着这个拍了三部少年包青天的中年男人，微笑着伸出手：“看来我的考验是合格了？那就希望您以后多多指教。”

　　这个导演出现的时机实在太过巧合，刚才那声“住手”也是他喊的，看来一直在旁边暗中观察。再结合释晓龙的突然袭击，李穆很快明白了对方的用意，这是担心自己的身手不合格，找人来验货啊。

　　“哈，指教不敢当啊。”胡铭凯爽朗一笑，倒是解开了释晓龙为什么会攻击李穆的原因：“后生仔，虽然你是杨小姐推荐的，但我还是想试试你。龙仔听说你功夫不错，见猎心喜，就主动提出要跟你过手，结果却是出乎意料。”

　　“惭愧，是我技不如人。”

　　释晓龙从小就是混少林寺的，现在又正是年少轻狂的年纪，在武打这个领域内，同辈人里他还真没服过谁；但对于将他轻易反制的李穆，却不敢有丝毫小觑之心。

　　“呵呵，我就是随便练练。”李穆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再纠缠下去，非常生硬的转移了话题，“哎？那个就是你们的道具武器吗？做的挺真啊……”

　　“喂！你这家伙……”

　　“你干嘛？别动手啊！”

　　看着他飞也似的逃离现场，装模作样的奔向了墙边的兵器架，杨容恨铁不成钢额跺了跺脚，走过去拽着他的耳朵左半圈右半圈的来回拧着，好不容易给你制造出来机会结识导演，反而给我不务正业的装傻充愣，玩呢！？

　　李穆疼的鬼哭狼嚎，却提不起一点反抗的心思，长蹿下跳的不得安生。

　　“啧啧，奇怪，没可能啊……”

　　胡铭凯倒是没有因为李穆的做法有什么不悦的反应，他勾着手指摩挲着自己的鼻尖，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着。

　　“导演，李穆怎么了？”

　　“不，不是人的问题。”

　　“这招是八极中的绝杀，即使是初练不久的人，出手也会见伤。”中年男子一边上下打量着李穆，一边百思不得其解的摇晃着脑袋，“民国年间的八极宗师李书文，人称刚拳无二打，就是说他的功夫，已经到了临阵对敌不需要第二招的地步，猛虎硬爬山就是其中登峰造极的招数代表。”

　　“没理由啊。这个后生仔，既然能在紧急关头用出这招，不该只是这种威力。”

　　“导演，不是你想的那样。”

　　释晓龙在刚下地的时候就被送到在少林寺习武，在俗家弟子之中的本事算是拔尖的了。虽然刚才出手试探，被李穆轻松化解，但论起功夫和武学见地，比起大部分的打星只高不低。

　　“猛虎硬爬山出手迅猛，前面的动作是为了钳制对手，让他难以反击，最后的那掌才是致命杀招。如果命中，绝对是非死即伤，最轻也会断掉肋骨。”

　　释晓龙看了眼脱离了杨容远遁的李穆，兀自心有余悸：“其实刚才李穆已经击中了我的胸口，但却在瞬间收回了所有的劲道。”

　　“能够把这么凶残的一招练到收发自如，他的八极，已经达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

　　“这是……什么意思啊？”

　　杨容气闷的折返回来，刚好听到了释晓龙的侃侃而谈，对于武学什么的一窍不通，面对这种玄乎的言论，完全不明白啊！

　　“他的功夫，很高。”

　　释晓龙看着李穆，眼神中透出几分凝重的神色，语带忌惮的说道：“最多五十招，我必败无疑。”

　　导演对于释晓龙的说法有些诧异，下意识的问道：“搏命呢？”

　　“如果他出全力，我撑不过十招。”

　　杨容看着东瞧瞧西逛逛的李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今天接受了太多认知之外的信息，什么武功啊、八极啊、猛虎硬爬山啊，这些本该只存在于小说电影里的名词，让她三观碎的不要不要的，已经有些发懵了。以前只知道李穆的功夫好，至于好到了什么程度，她可从来没有关注过，没想到会得到这么高的评价。

　　其实，就连李穆这个武疯子本人，也不清楚自己的武功达到什么程度，因为除了他师父，他的对敌经验实在是少的可怜……

　　“真是难得……”

　　得到了释晓龙的亲口证实，却想到李穆不过是来串几场武替，胡铭凯不免有些可惜的摇了摇头，随即说道：“算了，叫他过来，先换衣服。”

　　“您慢走。”目送胡铭凯离开之后，杨容冲着好奇心旺盛的李穆喊道：“别玩了，开工啦。”

　　“好嘞！”

　　………

　　化妆对于演员而言，其实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尤其是古装的扮相，不但要无视季节属性穿上厚重的衣服，还要根据剧情需要戴假发，在这个秋老虎声色渐起的时候，头上密不透风的顶着一个头套，那感觉简直比上刑还难受，时间长了都能悟出痱子。

　　虽然李穆只是一个武替，根本拍不到脸，所以就省得化妆面了，但是衣服和头套还是必不可少的。在工作人员的协助下，李穆被套上了一层男式对襟古装，趿拉着一双皂面官靴，腰里扎上一条巴掌宽的腰带，他张开双手任由服装师在他身上用别针改型的时候，脑袋上已经被道具挂上了一个头套，正用刷子蘸着胶给他固定着。

　　剧组的工作效率很高，不消片刻，李穆的造型新鲜出炉了。毕竟不是量体裁衣，全身上下充满了不协调，披头散发的，发质更是脏兮兮、乱糟糟，活像一个几天洗澡的乞丐。

　　李穆倒是不以为忤，武替而已，还能指望什么？

　　兴许是腰带扎的太紧，整个人捂得难受，他别扭的扯着领口，用手扇乎着往里送风，却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就在他难受的当口，忽然瞥见一个穿着打扮跟自己差不了多少的人，虽然披散着的头发遮挡了一半侧颜，但怎么看怎么眼熟，稍微一琢磨，李穆就明白自己今天是给谁当替身来了。

　　除了衣服的质感和整洁程度，那人的扮相跟自己几乎一模一样，虽然也带着披头散发的头套，但收拾的比自己利落多了，两片宽大的袖子被卷到了肩膀上面，看样子是热的不行了贪会儿凉快。除此之外，双眼周边还用血红色画出两抹眼影，看着颇有几分邪性。

　　此时，这名中年男子显然是腰伤未愈，在身边助理的搀扶之下，正站在回廊的柱子边上看着院落里的忙碌场景，等到看到李穆的时候，眼神不由得停驻在他身上，但也只是一个瞬间，随即便移开了。

　　搁着不短的距离，李穆也猜不着人家心里怎么想的，他已经记起了这个人的名字。

　　这扮相这妆容，整部少包三也就在一个角色上出现了一次，那就是庞太师的儿子，飞星将军庞统的入魔造型。

　　扮演者，正是这位伤了腰的苦主儿，何忠华何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