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上午,天刚见白的时候,一宿没睡的叶小侠就颠颠儿的跑出去,筹备开工作室的事儿。
虽说拍戏的初衷,是为了攒钱给叶小侠鼓捣游戏,但你要拍戏没有出品方是不行的,叶小侠最近跟网络传媒公司去谈判,人家都瞧不上他个体户的身份,所以那三家几乎全部陷入了僵局。
李穆回学校后,小侠找他到了半天苦水。他觉得自个儿的发展计划该有个门脸,俩人秉烛夜谈,加上凝渊时不时的提出点乍一听不靠谱、细琢磨却可行的建议,最终一致决定,先弄一个工作室出来,总不能师出无名啊,那不就成骗子了吗?
不过话说回来,这年头大陆的工作室纯属凤毛麟角,而且无论是抱土豪大腿、还是个人单干,必须握紧人脉和资源,单纯有钱是没用的,所以圈儿里很少有明星艺人会用自己的血汗钱开设工作室;更何况,李穆哥俩手里头也没多少资本,要不是实在没辙,又不愿意央求刘晔陪他们担风险,也只能兵行险着了。
至于工作室营业之后,正常运作需要多少资金,还有场地、人手,以及有据可查的财务账目和税表,他们现在完全不用担心,拢共就俩人,钱全部都要用在两部戏的拍摄上面,谁还顾得了那些?
说难听点,他们现在要折腾的,就是个空壳子、皮包公司,本质上跟骗子没什么两样。
………
小侠走后,李穆补了会儿觉,然后凭借上回小鸥给的地址,寻摸到了黄勃的家门口。
说来也巧,他跟小鸥就住在东四,跟上次请刘晔吃饭的地儿就隔了俩街区,估计那回他们是上王府井置办食材之类的家当,毕竟离东四那一片儿最近的商业区域就是王府井。
得亏如此,他们才能碰上李穆啊,要不然痛失所爱的黄勃该承受多大痛苦?没准未来的华语电影圈儿,就没有这位六十亿影帝了。
李穆这次是有求于人,所以除了《深夜食堂》的剧本和拍摄合同之外,他没打算空着手去。
到达东四之后,李穆奔菜市场调了些凉菜,切了点卤牛肉、酱肘和红油耳丝儿,考虑到黄勃来自海产丰富的胶东,他还打算带点海鲜过去;可惜这个季节没什么好货,兜兜转转半个小时,也就买了一条一斤多的老虎斑,捡个头挺大的河虾称了两斤。
临进门的时候,又跑到小超市里拿了箱啤酒,左手拎着几塑料袋的吃食,右手平托着那箱啤酒,就这么大步流星的上了楼梯。
黄勃住的地儿挺偏,楼房不新不旧的,看样子建成有些年头了,搁这儿住的除了一些退休的老头老太太,就是那波70后的上班族,还有一小部分的租户。
勃哥来帝都的时间也有五个年头了,虽然正经拍了几部戏,但那都是新人小制作,片酬其实没多少;天子脚下的开销绝不是胶东能比的,更不用说东四还在二环以内,所以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外面做兼职,为了贴补家用还跑了不少龙套。
积少成多,加上小鸥的收入,俩人精打细算的过日子,说不上大富大贵,但满足一家人的生活所需之后,还能攒下不少存款。
此时在客厅里,电视里播放的午间新闻没人去看,小鸥在厨房忙活着洗菜摘菜,黄勃很贴心的承担起了切墩儿、颠勺这种体力活儿,他们虽然没领证,但过的事两口子的日子。
「叮咚——」
黄大厨把写完的芹菜码好,都已经系上围裙,打算坐锅点火呢,门铃响了。
“我去开门。”黄勃按住了打算起身的女朋友,自个儿把刚系上的围裙解下来,擦了擦手挂在门后的挂钩上,不疾不徐的向门口走去。
门一打开,李穆那张灿烂的笑脸映入眼帘,双手腾不出空来,冲着眼前有点懵的黄勃点头致意:“勃哥,我来叨扰了。”
“哎哟,李穆……”黄勃愣了一秒钟,才认出这是那天救他媳妇儿命的恩人,连忙让开了门儿,“快进来快进来……你说你,直接过来就成,还买这么多东西干嘛?”
“嗨,喊我木头就行。”李穆没接话茬,笑着把啤酒放下,那堆吃食搁到饭桌上,手里只剩虾和鱼:“这两样就让嫂子冻冰箱里吧。实在找不到捕捞或海水养殖的基围虾,索性就买了点儿河虾,勃哥你别介意啊。”
“怎么会呢……”
“谁来了?”黄勃正准备再次推辞,厨房里的小鸥听见外面的人声,也放下手里的活儿走了出来:“是李穆啊,你怎么来了?”
“嫂子好。嘿嘿,这不是来蹭你家一顿饭么。”
“呀,你这突然袭击,我们也没准备什么啊……”
“没事儿嫂子,我买了不少凉菜,劳驾你拿几个盘子过来就成。”
“成,等着啊。”小鸥笑着用围裙裹了裹手,转身的同时说道,“你那两袋东西也别冻起来了,拿过来给做了吧。”
“好嘞。”李穆把鱼虾送到厨房,返回客厅时发现,黄勃利用这个当口,已经把啤酒箱给划拉开了,正拿着酒瓶子往冰箱里搁。虽然已经是九月中旬,但这个时候的常温啤酒还是难以下咽,稍微冰镇一下就好得多了。
“啧啧,五好男人啊,够疼嫂子的,对了,她身子咋样?”
“已经好了,躺两天就没事了。”
黄勃露出开心的笑容,他的情商很高这不假,但在相濡以沫的小鸥面前,他可说不出那些肉麻的话,有些东西只要双方互相之间心照不宣就足够了。
“你们就住这儿?”
小鸥当时就是惊吓过度,没什么大碍,李穆打量着他们的屋子,颇有几分惊讶之感;虽然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他要面对的还不是未来那个动辄身价千万以上的影帝,但还是没有料到现在的勃哥会省吃俭用到这种地步。
“便宜呗。”
黄勃对此不以为忤,搁了几瓶酒后,乐呵的从冰箱里拿出几个苹果和半拉西瓜,打算切个简易的果盘。
“哎,勃儿。”那边小鸥忽然探出脑袋,喊了一声:“你把冰箱冷冻室里的肉馅拿出来,我现在和面,咱包饺子吧。”
李穆还有些拘谨,把外套脱下来挂在大门背后的衣架上,正摊着手不知道干什么,听着小鸥的声音连忙道:“嫂子,今天不包饺子,别麻烦了。”
“你俩喝酒,没点主食能行么?”
“那…谢谢嫂子啊。”
黄勃拿着那块冻成坨儿的肉馅递给小鸥,顺手接过一叠盘子,见李穆扭扭捏捏,翻了个白眼道:“老家特产,鲅鱼馅儿的,尝个新鲜呗。”
李穆讪讪一笑,洗了洗手,主动帮着黄勃把分菜,勃哥倒是想进厨房帮媳妇儿的忙,结果被小鸥推了出来,说冷着客人不像话,所以俩大男人就在饭桌上忙活了起来。
“我切吧。”
黄勃把水果洗干净,抄起把折叠水果刀就要动手,却被李穆半道截胡了,他就又拿起个铁勺,抱着那半拉西瓜“唰唰”地旋着果肉。
这要是自个吃还行,摆果盘?真不知道是哪家的吃法。
瞅着李穆用奇快的手法削着水果,都快把水果刀玩儿出残影来了,两三下的功夫,那些个大苹果就去皮、剔核,变成了一牙牙的果块儿,临了还用那些中途没断过的苹果皮摆出个花儿。
黄勃啧啧称奇:“兄弟,练家子啊!”
“家传的,锻炼身体呗。”李穆谦虚的摇了摇头,把水果刀擦干净合拢。
“早上吃了么?”黄勃用铁勺旋着西瓜,唠家常似的随意问道。
“没呢。”李穆拿过来三五根牙签插在苹果上,顺手往嘴里扔了一块儿,笑嘻嘻道,“这不留着肚子蹭饭么。”
“哟,怪不得掐着饭点儿来呢。”勃哥幽默的笑了笑,他跟小鸥都能做一桌子的菜,不然也不能许给李穆这顿饭出去。
眼见前期准备停当,李穆也没打算绕弯子,从夹克外套里掏出了一沓折成方块儿的A4纸:“勃哥,兄弟我今儿冒昧拜访,蹭饭其次,点事儿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儿,你说。”黄勃把旋好的西瓜倒在瓷盘里,瓜皮扔进了垃圾桶,顺手接过了李穆递过来的东西,“是这个?我先看看,能帮得上肯定帮。”
这就是黄勃,为人仗义却从不大包大揽,用东北爷们儿的话说——敞亮!
黄勃的高情商不是天生的,而是在不断地摸爬滚打中锻炼出来的。
他其实早就看出来李穆是别有所求,因为按照这主儿施恩不图报的性格,怎么可能为了一顿饭就找上门来?估摸着是拿吃饭当引子,跟他谈一些事儿。自己除了唱歌、演戏和一膀子力气,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手艺,想来想去,也就这几样能值得李穆这个武林高手跑这么一趟。
怪了,他不是说自己是京师大的么,怎么跟演艺圈儿扯上关系了?
“我哥哥是中戏毕业的,想拍一部戏练手,顺便磨磨那些学弟学妹的演技,也算是帮他们增加实践经验。”
他准备扯起刘晔的虎皮当大旗,毕竟社长可是挑梁儿主演,到时候进组开拍了肯定是低头不见抬头见,有金马影帝镇场子,总比他这个无名小卒更有说服力。
“中戏?那你来找我……”他报的是北影进修班,京圈儿里谁不知道,这俩学校的教学方法南辕北辙,时不时的就能来上一场隔空口水战,他掺合进中戏的戏里面合适么?
“里面有个角色,现在这群小花小草根本撑不起来。”
“我觉着勃哥你挺合适。”李穆淡淡的笑道,用诚恳却毋庸置疑的语气说道,“剧本是我写的,对于角色,我更有发言权。”
李穆很清楚,说服黄勃并不难。
虽然已经演过不少的戏,也从北电进修班毕业了,算是一个正儿八经的演员了,但05年之前的资源可不怎么样,大多都是露个脸的角儿;好在勃哥已经绑上了管唬的战船,明年就要参演《疯狂的石头》,这部未来会席卷全球、好评如潮的小成本喜剧,可以说的上是他腾飞的起点。
但在那之前,黄勃还是赋闲状态,平时接点儿跑龙套、走穴串场这类的散活儿,没事的时候就在家陪陪媳妇儿小鸥,就等着管导通知他进组开拍了。
时间充裕,价格合理,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他相信黄勃没理由会拒绝。
惊异于李穆还有写剧本的本事,随意翻了翻那沓纸,黄勃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小鸥端着两盘菜走了出来,瞥见他手里的剧本,马上明白李穆今天来可不只是吃饭那么简单,知道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掰扯清楚的事儿,就适时的把话题暂时引开了,待会儿放在饭桌上聊也是一样的。
“勃儿,你去帮我盯着饺子,别扑了锅。”
“诶。”勃哥应了一声,顺手把剧本放在了沙发上,转身进了厨房。
“李穆你来,先尝尝嫂子的手艺。”
“成。”
盛情难却,李穆无话可说,在桌子上腾出块儿地方来,接过了小鸥手里的菜摆上。
不一会儿的功夫,饺子也出锅了,小鸥用小碗调了点儿蘸汁儿。黄勃两口子算是热情好客的,仨人也不分什么主宾,随意落座,就当成平常家里吃饭一样。
………
今天这顿饭,有鱼有肉的,可以说的上是丰盛。
原本黄勃两口子是打算熬个白菜、炒个芹菜豆干什么的,现在李穆买了这么多熟食,还有海鲜,那些切好的芹菜白菜什么的也只能变成辅料了。
小鸥的手艺大多是黄勃教的,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胶东准媳妇儿,她今天做的都是胶东的特色菜。
原先的芹菜根买来的凉菜调在一起,白菜有些多,小鸥先将已经杀好洗净的老虎斑放上葱丝上锅把去蒸;随即把李穆带来的河虾去头挑线,捡个头匀称的放在一旁,又切了点儿青红辣椒丝,把剩下的虾跟那些已经切好的白菜烧在一起,简单却不失鲜美。
那些比较嫩的菜叶焯了遍水,包进去一些鲅鱼肉馅,滴了几滴酱油,上锅蒸了几个白菜包肉;又把之前挑出来的虾焯了遍水,准备蘸着酱油吃,切掉的虾头也没浪费,用包饺子剩下的面粉调了点粉芡裹上,起锅倒油炸成了金黄色,撒上盐和辣椒面单独盛了一盘。
末了,又从翻出一包紫菜和几个海米,用开水冲成一大碗汤,端上桌后这就算是齐活儿了。
待众人就坐,黄勃作为主家,开了瓶冰镇好的啤酒给李穆倒上,缓缓说道:“兄弟别怪我啰嗦,我先说两句吧,你今天能来,我和小鸥特别高兴,真的,当时要不是你,估计我再也见不着她了,这后果不敢想啊,所以,谢谢,我干了,你随意啊。”
“勃哥,这话说的就见外了……”
李穆正打算陪着黄勃一口闷,小鸥也端起了杯子,只不过里面是凉白开,她笑道:“李穆兄弟,我没他会说话,也不能喝酒,今天就以水代酒,敬你一杯。”
“嫂子太客气了,你身子还没好利落,不沾酒是对的。”
他这才有机会把啤酒喝完,那边厢黄勃又给他满上了。
“我说木头兄弟…这名字起的…你对我们家有恩,没什么能报答的,这杯下去,咱们就是朋友。”
“啥也不说了,全在酒里面。”
一仰脖,又是满满一杯,小鸥看着他俩比赛似的灌酒,心疼的给黄勃夹着菜,又把菜盘子冲李穆眼前划拉着。
“你们别光顾着喝,空腹伤胃,来吃点菜,这还有饺子呢,凉了就腥气了。”
“还是嫂子疼人,勃哥,好福气啊。”
“嘿,嘿嘿……”
一两瓶酒下肚,什么话都聊开了,李穆也不像刚进门儿的时候那么拘束,黄勃和小鸥拿他当本家兄弟似的对待,这顿饭吃的是宾主尽欢,三个人很快的熟络了起来,俩阅历丰富的老爷们儿天南海北的侃,都不禁为对方感到敬佩和惊奇。
李穆感慨于黄勃的生活智慧,要不然怎么说人情练达即文章呢?黄勃则是惊讶于,李穆才刚刚二十岁的年纪,对于事情的看法、见解都有自己独特的角度,甚至超过了他见过的一些老狐狸……
当然,两人心照不宣的,都没在饭桌上提剧本的事儿,因为他们这是吃顿家常饭,而不是参加商务晚宴,还带谈判和利益交换的。
………
酒足饭饱,三人把桌上的残羹剩饭收拾了一番,小鸥把俩大男人赶出了厨房,自己一个人开始洗洗涮涮。
微醺的黄勃坐在沙发上,拿着剧本看了半晌。
“黑*帮?这身份挺敏感啊…能过审么?”
“先搁网站上播,如果有需要,再跑电视台。”
“哟,以前还是学校篮球队的,我这身高能行么?”
“怕啥,小虫博格斯比你还矮十多厘米呢。”
“倒也是。”
没错,李穆打算请黄勃出演的,就是原作《深夜食堂》里松重丰的角色,黑道大哥阿龙。
为了保证角色的内心变化更加自然,他顶着和谐的压力保留了原有职业,虽然勃哥的身高完全比不上直逼一米九的松叔,但他的气场却碾压两米无悬念。其实,就连东瀛本地,也有那种身高和气场不成正比的演员,例如比松重丰矮了二十三厘米的寺岛进,却总是演一些刑警、黑帮之类的粗野角色,随时随地的散发着雄性荷尔蒙。
说回阿龙这个角色,唯一被魔改掉的,是他上学期间的身份。因为种花家没有甲子园文化,所以棒球英豪这种设定是不可能了;正好90年代末期,由于东瀛的文化侵略,《灌篮高手》这类竞技热血动漫强势来袭,篮球这项运动瞬间在各大高校之间流行了起来,各种比赛也是层出不穷的。
所以,他索性让回忆中的阿龙,变成了一个怀揣着篮球梦想的中二少年!
想想看,还是挺带感的呢。
黄勃考虑了一刻钟的功夫,又瞧了瞧李穆拿来的合同,毫无悬念的答应出演阿龙,虽然戏份不算太多,但完全突破了他以往土不拉几的民工现象,加上人设背景的丰富性,足够他发挥自己的演技。
这次能答应接拍李穆的戏,一来是为了还他这份恩情,二来《深夜食堂》对于人物背景的分析角度和剖析深度,很对黄勃的胃口。
勃哥是地地道道的穷苦出身,他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脏活累活全都干过,前半辈子可以说不上是波澜壮阔,但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后来被发小连哄带骗的弄进了影视圈儿,才发现演戏虽然比之前干的活儿苦多了,可这其中的意趣却是常人无法体会到的。
他最善于塑造的,永远是小人物背后的那份辛酸和洒脱,而“食堂”里的每一个角色,无论身份背景,本质上都只是这个社会的边缘人群罢了。
勃哥答应的这么痛快,李穆都乐的不行了,他可连金马影帝这块金字招牌都还没搬出来呢!
说起来,刘晔已经帮忙凑齐了其他演员,现在自个儿又搞定了黄勃,深夜食堂开拍,就指日可待了。
他独自一人坐在熙熙攘攘的快餐店里,左手支撑着俊朗的脸颊,右手拿着塑料小匙百无聊赖地搅着眼前的巧克力圣代,时不时地眯起双眼,慵懒的看着塑料杯中的冰淇淋不断融化。
跟黄勃两口子的这顿饭,虽然简单朴素,却从中午一直吃到了日薄西山,因为聊得比较嗨,李穆带来的那箱啤酒根本扛不住俩汉子的推杯换盏,最后就剩下一箱空瓶子;勃哥正在兴头上,不顾小鸥的阻拦拿出了他珍藏的白酒,俩人连喝带聊,从剧本说道生活、从角色说到演技,到最后酒劲上头,几乎是无话不谈。
喝酒绝对是男人之间最迅捷的交友途径,一顿大酒下去,再生疏的人都能称兄道弟,东北老铁诚不欺我也。黄勃作为地道的胶东汉子,从小就是跟啤酒里泡大的,但酒逢知己千杯少,他今天被李穆彻底灌趴下了,气的小鸥差点抄家伙撵人。
不过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李穆也好不到哪儿去,这才临时走进了这家买炸鸡的肯基基,叫了杯圣代坐在空调下面,吹着凉风喝着冷饮,清醒清醒。
想到后来黄勃不省人事的模样,李穆下意识的按了按自己揣着合同的口袋,随即微微一笑,伸出左手抹了抹脸,坐了这么会儿功夫,他的酒劲儿已经差不多褪了。
杯中的冰淇淋还剩下三分之一,李穆叼着小匙随意嘬吟着,打算等它化完了喝个底儿掉之后打道回府,然而环顾四周的视线无意间触及到窗外一名穿着撞色T恤衫、毛边牛仔短裙的长发女子,气喘吁吁的东张西望,俏脸上满是急躁,修长的脖颈上竟然系着一条二指来宽的丝带。
“她不热吗?”视线缓缓收回,关注点总是与常人不同的李穆,将脑海中的无聊念头抛开,左手支着下颏,揉了揉有点疲惫的眼,酗酒的后遗症就是发困,他想着一会儿回到学校后,自个儿绝对要蒙头大睡一场。
肯基基那印着上校头像的的玻璃门,随着进出的人们不断开启、关闭,撞铃的声音逐渐频繁起来,他注意到刚才那名“风风火火”的女子,已经健步如飞地走进空位所剩无几的店内。
下一秒,她已坐在自己的面前。
“请问,这里应该没人坐吧?”女子坐下后先是缓了口气儿,随后不失礼貌地试探着问他。
“你…”面对对方的不请自来,他有些愕然地看着眼前气喘吁吁的姑娘将坤包甩在桌面上,手忙脚乱地摘下自己缠在颈上的黑色丝带,李穆一时间还不知该说什么好,正要开口却又被拦了下来。
“嘘!”女子将右手食指放在嘴唇,示意他噤声,那双灵动的眸子带着些许警惕和惧色,不断地瞟向窗外。
顺着她的目光,李穆瞥见几个穿的花里胡哨的男人进入店内,前后左右的张望着,似乎打算搜寻什么人。
福至心灵,他看向眼前有点惊慌失措的姑娘,心说该不会就是她吧?
虽然隔了几米远,但以他的目力可以清晰的看到,那几个家伙被汗水浸成半透明状的衣服下面,隐隐约约显现出的刺青图案,就冲这地痞流氓一样的打扮,瞅着就不是什么好人。
果然,其中一个精瘦的小个子望向了这边,马上招呼同伴冲了过来,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表露无遗。
眼见如此情形,李穆的眼神之中透出几分森然。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平有人管,他如果没遇到也就罢了,但既然让他碰上了,而且苦主就坐在眼前,他如果还能置之不理、无所作为,还算是个爷们儿吗?
可就在李穆起身打算跟他们晓之以理的时候,坐在他对面的女子突然站起,接下来的动作像是一气呵成、毫无歇喘般,她抓起坤包转身冲了出去,一路上用力甩开那些想要拦下她的手,情急之下根本无暇顾及掉在地上的丝带。
事情转折出乎意料,变化快的根本来不及思考,李穆被她出乎意料的举动吓了一跳,下一刻她已经宛若游鱼的脱离了包围圈、夺门而逃。
那群疑似混混的男人们好不容易追到这里,眼看着就要完成任务,煮熟的鸭子就逃之夭夭了!
“艹,都愣着干嘛?追啊!”刚才发现姑娘的小个子大喊一声,带着那群人山胡海哨的追了出去。
“这都是什么鬼?”骚乱过后,现场就剩下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和一脸懵逼的李穆。
不过他更郁闷的是,自己都打算出头了,这帮人居然不给机会,就好比揍人,拳头都抡开了忽然喊停,容易闪着腰啊!
心中闪过一丝荒谬和抑郁之感,李穆无奈的摇了摇头,正打算离开此地,目光却不经意的瞥见了地面上的那抹黑色,脑海中不禁再次浮现出那张惊惧的俏丽面容。
“啧,原来是她啊……要不要追上去看看,帮人帮到底?”
他蹲下身子,伸出两根手指捻起女子遗留下来的丝带,任由它随着气流不时的飘扬。
“哎,谁让我这么善良……”
………
就在李穆四处寻觅的同时,一条只剩下入口路灯、黑灯瞎火的胡同里面。
刚刚落荒而逃的女子,终究还是被追上了,长时间的奔跑让她消耗了太多的体力,加上东四的胡同错综复杂、堪比迷宫,她怎么可能跑得过精壮的男人,没有逃出多远的距离,就被堵在了这条人迹罕至的胡同里面。
这是一个两米多高的斜坡平台,居委会为了防止居民不慎失足,特意沿着平台的边缘修建了一排不锈钢材质的护栏,姑娘就被堵在平台之上,背后三五步的距离就是护栏。
结局,似乎是显而易见。
“大哥,我们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分了?”
穿着一身开襟印花衫,初秋天气还敞着怀、露出胸腹的男子,跟周围那些吊儿郎当的家伙相比显得格格不入。他偏着脑袋,颇有些为难的挠着自己油光水滑的偏分发型,看着站在他身后,正满脸痛苦和愤恨的另一个男人。
这位主儿倒是一身笔挺的衬衫西裤,梳着一丝不苟的大背头,听到小弟的建议后直接一巴掌呼在了他的脖颈上,用带着一丝颤音的腔调破口大骂道:“过分个屁!老子的祠堂都被这娘们儿拆了!!嘶……”
“啊——!我要废了她!”似乎是因为太激动牵扯到了痛处,他捂着胯*下连声哀嚎,本来中气十足的声音此时变得虚浮和尖锐,甚至有些歇斯底里了起来:“别特么废话,出了事老子顶着!!”
“好嘞,瞧好吧您呐!”
花衬衫跟之前追人的小个子对视一眼,顿时有了底气,几个人缓缓走向眼前不肯屈服的姑娘,眼中的顾忌也渐渐变成了欲望,渐渐形成了合围的趋势。
“你、你干什么?”
姑娘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眸子里哪里还有半分倔强,愤慨而惊惶的声音难掩一丝绝望,在傍晚寂静的胡同里显得十分突兀,竟而形成了轻微的回声。
透过昏黄的灯光,可以清晰的看到一个女子的身体背对着身后那排锈迹斑驳的护栏,细碎的脚步不停地往后挪动,随着身前那群男子的步步逼近显得愈发慌张和紊乱。
“你别乱来,现在是法治社会!”那姑娘抿着毫无血色的嘴唇,伸出手指对眼前之人戟指怒喝,但颤抖的声音却昭示了她内心的无助,配合强作镇定的表情,无疑助长了对方的嚣张气焰。
“法律?哈哈。”小个子长着一副堪称丑陋的脸,话语中的轻挑猥亵使得眼前的少女再度全身一颤,“现在,我们就是你的法!”
“你、你这样做……警察不会放过你们的!”被堵在人墙里的女子已经退到了墙根,身后再无退路,惊慌失措的她一面语无伦次的职责着对方,一面在身后的坤包里不断摸索着,希望可以抓到什么暂时当做武器的物品。
“切,我好怕啊。”受伤的男人捂着裆*部,强行忍住火辣辣的痛处,双眼中尽是疯狂,
“你废了我,我要让你被玩弄到死!!”
“你这个疯子!”女子闻言,那双原本灵动的眸子中尽是绝望,“都别过来,不然我……”
“哟,还挺辣。”花衬衫舔了舔嘴唇,眼中的欲望愈发强烈,两只大手不断揉搓着,露出一副饥渴难耐的表情看着对方,“头汤是我的,谁也别抢!”
换来的,是一众小弟肆无忌惮的轰然淫*笑。
“小姑娘,你觉得摊上这种事,家里丢得起这个人么?”丑恶的小个子男人一声冷笑,言语中是丝毫不加掩饰的威胁,“如果公布出去,你想过自己会承受什么样的后果?还会有男人要你吗?”
“……”她眼神一黯,摸索的动作也随之滞碍。诚然,如果真的被他们得逞的话,到时候有苦说不出的是自己,精神身体还有声誉受损的也是自己,这群人渣、还有他们背后的主子,绝不会有什么实质性损失……
难道…难道真的要被侵犯了吗……
“来吧!不要挣扎了!”花衬衫抓住对方失神的一瞬时机,三角眼中淫*光霍霍,猛得一扑抱住了女子,张开大嘴冲着香软滑嫩脸蛋啃去。
“你放手!放开我!!”
姑娘在千钧一发之际回过神来,使尽全身力气挣扎着,两手毫无章法地不断挥动,费力地推打男人的头脸,企图离开铁壁般的禁锢。无奈对方毕竟是男人,怎能任她随意挣开,两条粗壮的胳膊使劲抱住她不松手,任她拼尽全力挣扎也是徒劳无功。
双方的角力毫无悬念地呈现一边倒的趋势,不消片刻,身强力壮的男人已经将少女推倒在平台的护栏前,两只手腕更是被拿捏在一起牢牢地按在头顶的不锈钢管之上,粗暴撕扯对方衣衫的同时更是抽出空隙去接自己的皮带,竟是想要在胡同里霸王硬上弓!
天呐,完了……
就在她陷入一片绝望之际,决死的意志迸发而出,穿着滑板鞋的右脚瞬间抬起,带着几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狠劲儿,毫无花哨的命中男人的裆*部!
“啊——!”
“啊——!”
随着一声杀猪般的惨嚎,在场的男性都不由得感觉胯*下一凉,仿佛听见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条件反射似的夹紧了双腿。
然而意想不到的情况接踵而至,适才被花衬衫强拥禁锢住的姑娘,本来就是半躺半靠在护栏边沿,此刻由于踢出的动作用力过猛,加上对方吃痛放开了她的手腕,整个人在离心力的作用之下,竟然倒翻着从平台上摔了出去!
加上护栏的高度,整个平台距离地面足有三米,脑袋冲下砸在地面上,后果可想而知。
呼——!
众人只感一阵风擦着脸颊掠过,一道黑影在电光火石之间自男人身后闪出,出手快如闪电、直取中军,将花衬衫作势欲抓住对方的手腕攥住用力一拧,随即不待对方惨叫出声,身影一矮一侧,顺势将那一百五十多斤的身躯搭在肩头,一记猛力过肩摔将对方越过人群甩了出去,直接撞上了对面的墙壁砸落地面;下一秒,只听到惨叫与惊呼不绝于耳:“卧槽!”、“啊!”、“好汉饶……!”。
不过眨眼的功夫,来人快腿连环,简单实用的单一招式顿时横扫了道场门前的空地,不过短短数秒之间,那些围成一圈、凶神恶煞的流氓混混就如同割麦一样的倒了一地!
此时,失足摔落的姑娘,距离地面不过短短一米多的距离!
说时迟那时快,清场之后,那人用手一撑钢管翻跃而出,竟然在半空中顺势转身,双臂一圈一揽,堪堪在那女子触地之前接住了她,稳稳当当的站在了地面上。
从溃敌到救人,整个过程只在一息之间!
女子此时本以为自己非死即伤已是注定的结局,早就绝望的泪眼朦胧,大脑中只剩下一片空白。然而在意识逐渐清晰之后,却愕然发现自己毫发无损,而侵犯自己的人更是不知所踪,眼前只看到一个身着深色夹克的青年横抱着她,对着自己露出善意温和的微笑。
“别怕,没事了。”
说话的同时,他顺势将女子放下,瞥了眼那被撕裂凌乱的衣服,连忙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遮挡住了若隐若现的春光。
力挽狂澜的青年正是放心不下的李穆,他按照热心群众的指引一路找来,却不料恰好看到这人神共愤、生死一线的瞬间;当下顾不得掩藏实力,制止了对方的恶行的同时,及时救下了险些赴死的姑娘。
“呜……”感受到外套之上传来的淡淡暖意,惊恐未定的女子愕然半晌,刚才险些被侵犯的委屈、险些死亡的后怕,再也忍受不住,哇的哭了出来,也顾不及看清眼前之人到底是谁,总之确信自己已经安全了,她一下子扑到对方怀里,双手紧紧攥住眼前男人肩头的衣服,早已是泣不成声。
李穆也没推开她,任她在自己的怀中哭泣,右手绕过姑娘的肩头,轻轻的拍着后背安慰着她。
他抬眼看看对面强撑着站起来的花衬衫,又扫过地面上横七竖八的人,等到目光落在西装男身上的时候,眼神中已是一片冰冷。此时被他甩出去的花衬衫扶着墙撑持着自己,盯着他的双眼中尽是凶光,啐了口带着血迹的痰,显然是适才一记过肩摔已经伤了脏腑。
勉强压下难熬的痛楚,西装男冲着搅他好事的人吼道:“妈的,小子,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适才一脸痛楚的男人此时只有狰狞可怖,如此紧要关头被人破坏了好事,自己的仇没法报了,这口气谁咽得下去?!
李穆看着对方那在自己眼中如同小丑般的丑态,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微笑,语气平淡至极:“弄死我?就凭这几个酒囊饭袋,只怕你没那个本事。”
“你!你有种!”男人指着他一脸愤怒,若不是有伤在身一定气地跳脚,“事情本来很简单,于小姐交代我们教训教训就够了。可是这个臭娘们儿,居然绝了我、还有我兄弟的祖先祠!”
“小子,别说是你,今天天王老子来了都没用!”眼见李穆把那女子护的周全,他忍不住张大了嘴,有些发颤的手拽过身后的小个子,一脚踹了出去,状若疯狂的道:“愣着干什么?干*她!给我干死她!”
须臾,原本轻轻扶着女子的动作莫名加重了力道,耳边传来的污言秽语,让深邃的黑眸瞬时蒙上一层阴沉的寒光;李穆沉着脸,不豫的眼神直勾勾地瞪着这个明显矮了自己一截的猥琐男人,歪斜的鼻梁因为被包覆在环着整个头颅绕起的白色绷带里而使得司机的模样在他眼里看起来更加可笑。
斜睨了对方一眼后,李穆稍稍活动了一下筋骨,他决定教育教育不修口德的家伙,省得这长相猥琐不堪的登徒子老是想打姑娘的主意。
只见李穆揽着怀中轻若无物的躯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欺身向前,转眼间就用空闲出来的左手将西装男的双臂反折于身后,整个人摔成一个吃土姿势,被牢牢压在地面上。
抵着满是灰尘的水泥地面,西装男的侧脸不时露出痛苦煎熬的表情,一句如寒霜般冰冷的话语冷不防地在耳边响起:“有胆就再说一次。”
完全来不及作出任何的反抗挣扎,西装男已经束手就擒,痛得龇牙咧嘴,不断地哀嚎大喊道:“啊啊啊…放开我!你大爷的!”
没有多余的动作,李穆只稍微加重了力道,轻微的骨裂声响就清晰的传入耳中,他面无表情的淡淡说道:“道歉。”
“你个王……!”
“我不想说第三次,道歉。”
“啊——!抱歉、我错了!”
对于西装男的苦苦哀求视若无睹,李穆依旧未松手,只是斜睨了默默退到男人身后的小个子一眼,说道:“带着你的人,麻溜的给我滚,不许再来骚扰她!”
微微一笑,啪嚓一声,骨头与关节分道扬镳的脱臼声悦耳地落进耳里,李穆毫不留情地抓起对方的脖领子,在满地人群的惊惧眼神中,轻描淡写的将他高高举过头顶后,狠狠地扔了出去。
只见小个子手忙脚乱后退两步,接住自家的老大,对着几乎要痛晕过去的西装男喊道:“大哥、大哥你没事吧?”
“快、快送我去医院!”西装男的嘴唇发白,胯*下和手臂传来的双重痛楚让他身体不住地颤着,自背脊冒出的冷汗逐渐湿了全身,只仓皇地说完这句后便晕了过去。
“大哥、大哥!”、“大哥你醒醒啊!”
连同被摔出去的花衬衫在内,小弟们忧心的叫唤和痛苦的呻吟全被抛在了身后。
………
“妹子、姑娘?”
本来打算带着姑娘离开的李穆,发现她已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昏了过去,兴许是受到了惊吓,亦或者是刚才哭的累了,粉腮边还挂着两行晶莹的泪痕;他连忙拥住她不断下滑的身子,轻声呼唤着,期望他她醒转回应,妹子你好歹换个时候晕啊,不然这会儿来个人我跳黄河也说不清啊!
无奈之下,他只能将这姑娘再次打横抱起,带着她离开了这片黑灯瞎火的胡同区域,朝主干道的方向走去。
十来分钟后,李穆抵达了头一回遇到她的肯基基,顶着店里面所有服务员和食客防范性的目光,将她斜倚在落地窗边的卡座上。
折腾了大半天,直到此刻,他才有机会仔细端详这个被他救下的女子。
烫染成梨花卷的栗色长发,只是随意挽起成了髻,几绺被遗落的发丝披垂在耳后,肩头的深色外套则衬得她的肤色更加白皙,此刻秀眉轻蹙、泪痕犹在,恰如梨花带雨,沁出几分让人说不出缘由的疼惜之感。
他用手指在半空中描画着她的面容轮廓,嘴角边不由得泛起一抹玩味的微笑。
嗯,没整容,至少现在妥妥的。
“这位先生……”就在正义感爆棚的服务员,误以为李穆是拐卖良家、准备上前义正言辞的指认他时,靠在玻璃窗边的少女忽然条件反射的抓住了他的手腕,猛然睁开了双眼,惊慌失措的看着四周。
“你…是你啊……”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扑到李穆怀里痛哭的时刻,此时见到眼前是拯救自己的男子,原本被惊恐满溢的心莫名的安定了下来,察觉到自己把对方的衣服哭湿了一片,双颊顿时一片晕红,连忙不着痕迹的逝去泪水。
而后,少女伸手从坤包里取出手机,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他觉得不知所谓。
“你要做什么?”他侧着眼,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我想存下你的手机号码,这样以后就有机会报答你了。”姑娘的小脸上扬起笑容,被汗水蠕*湿的头发尚未全干,纠结的发丝垂披在肩上,纤细的语调带着溢于言表的感激,“那个…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好啊。”
面对她那澄净甜美的笑容,他却是一派从容地侧过身,短暂的错愕之后,带着几许了然的目光对上她眼底莫名泛起的莫名情绪,拿过她小巧玲珑的手机输入了一串数字,伸出了自己的手掌,唇边勾划出一抹人畜无害的笑容:
“李穆,桃李的李,肃穆的穆。”
或许是李穆之前救她的情景留下了不小的好感,温和的目光让局促的少女掩去扭捏,接回手机的同时顺势握住了那只手,然而双方的手掌大小差距实在太大,她纤弱无骨的素手盈盈一握,看着倒像是被李穆捏在手里一样,竟有些说不出的滑稽之感。
感受着自掌心传来的热度,她抱以落落大方的微笑,轻柔的语调中透出几分江南水乡特有的甜糯之感:
“我叫唐漹,谢谢你救了我!”
街上人来人往,距离恰如其分,工作日的傍晚虽不如周末拥挤,但因为正值下班高峰期余韵未消,所以这人流量还是相当可观。
这样的交通坐车是不方便的,没准又会堵在路上,所以李穆只是陪着惊魂未定的唐漹在街上慢慢走着。
“李穆,你怎么这么厉害?”唐漹偏着脑袋,带着几分探寻的目光看着身旁俊朗的面容,“我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他们就被打倒了!”
“条件反射呗,就跟演戏一样,只要气场拼过他们就赢了。”
“诶?好像跟我们专业课老师讲的一样……”
“你是戏剧学院的?”
“对啊,我是中戏02级的。”
“哇,那不是未来的大明星嘛。”
“没有啦…现在还没毕业,只能算是新人。”
“演员嘛,不都是从新人阶段过来的?”虽然说跟美女聊天是一件快乐的事,可李穆仿佛有点儿心不在焉,随意的笑道,“先积累经验,总有一天会红的。”
其实,有着开导过刘晔的成功案例,李穆是完全可以客串一把知心哥哥的,不过唐漹之于他不过是初见,他似乎没义务啊……
仔细回想一下,前世的唐漹在报考空姐之后,因为体检不过关没刷了下来;不过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姑娘随后的运气接二连三的爆棚,先是拿下了选美冠军,接着被中戏地招直接录取。
那可是中戏的地招啊,整个魔都也就这么一次,虽然录取名额有五个,但真正选上的也就唐漹一个。要知道这种小概率事件,之前碰上的是滨城地招的余楠,也是唯一的一次,就录取了余楠一个人。
李穆甚至有些怀疑,那几年的唐漹,是不是拥有无上气运的位面之子?
跟同期比起来,姑娘入行算是早的,自从被拉到奥运会上扬我国威之后,就基本脱离正规教育了,所以说有点儿患得患失也挺正常的……
“话说回来,我更在意你今天的遭遇,那群人明显是冲着你来的。”李穆想起了猥琐西装男放的狠话,似乎他们背后另有主使,不由得蹙起眉尖,向一脸茫然的唐漹问道,“你仔细回想回想,有没有得罪什么人,尤其是影视圈的?”
“没有吧,我刚入行,对表演的兴趣也不怎么大,红不红的……好像无所谓啊,谁会这么恨我?”
或许是因为李穆在自己最绝望的时候拯救了她,唐漹对于身旁这个从见面至今仅仅一个小时的男人,隐隐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信赖感,这一点可能连她自己也不清楚。要知道,这些言论已经算得上她自己秘而不宣的心里话了,谁能想到在他面前会说的这么顺其自然…
“你最近有接戏么?”李穆想知道她的大概情况,看能不能找到蛛丝马迹,毕竟娱乐圈里是非多,莫名其妙就被捅刀那都是家常便饭了。
唐漹似乎有点沮丧:“今年只有一部,还是谍战剧……”
“谍战剧?”李穆有点恍惚,他不记得唐漹的出道作品是谍战剧啊。
“就是那种卧底反特的剧。”唐漹顿了顿,似乎是在斟酌那些信息可以透露,“北电的柳匀龙学长自导自演,名字叫暗算……”
暗算……暗算?!
听到这个名字,李穆原本如同闲庭信步的脚步停了下来,不可思议的打量着眼前惴惴不安的唐漹,古井不波的心田之中宛若投入一枚石子,顿时荡起层层涟漪。
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这部《暗算》是北电柳匀龙自立门户后的开山之作,也是他第一部自导自演的作品,今年拍年底就播。所以说,无论是从学院派系,还是时间线上来说,这部剧理由不应该有唐漹!
「哥哥我现在可是柒匹狼的代言人!」
想起昨天刘晔说过的话,他的心底不由得冒出一个最荒谬、却又最靠谱的的结论——
难道,又是蝴蝶效应?
目前也只有这一种解释能说得通了,毕竟他重生的不是平行世界,不存在那么多的变数,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运行规律,不是人力可以轻易改变的。
现在出现这种结果,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因为自己的重生,所导致的蝴蝶效应:赵霽的人生轨迹如是,刘晔的职业生涯亦如是。现在的唐漹再次证明,他这只小蝴蝶不经意的扑棱翅膀,早就造成了规模不小的风暴!
看来,自己之前的畏首畏尾,全是虚度光阴啊,该发生的早就发生了……
“李穆?”唐漹忽然发现自己身边的人不见了,连忙停下脚步,回头却发现他站在原地愣神,只能再返回去,戳了戳他的胳膊,“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他从思忖中回过神来,将有些复杂的情绪暂时抛诸脑后,面对唐漹关切的眼神,朗然一笑道:“呐,还不知道,你在那部剧里演什么角色呢?”
“唔,虽然还没有播出,不过告诉你也不打紧。”
说起自己的荧屏处女座,她难以掩饰的激动和兴奋溢于言表,笑的就像一个孩子:“我演一个白党女军官,唐一娜,跟我正好同姓呢!”
啧,居然是这个角色么?结合之前西装男的话,那位指使他们教训唐漹的“于小姐”也就呼之欲出了。
《暗算》是柳匀龙挑儿梁的作品,他作为北电公认的好师兄,这部剧启用的演员大多是北电的学弟学妹,不过其中有一个角色是例外,那就是现在唐漹饰演的白党女军官,唐一娜。
前世,这个角色最出彩的地方,莫过于跟主角在长桌上的一曲探戈,可谓是惊艳。
饰演唐一娜的演员,是被她身后的金主爸爸塞进剧组的,说白了就是是被人用钱砸下来的,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铜臭味儿。
那位被力捧的姑娘,名叫于那,跟唐一娜还几乎同名儿呢,真不知道这算是巧合还是交换条件的一部分。
此女模特出身,但论身材跟受过空姐训练的唐漹不相伯仲,论演技却足足被甩开两个街区有余,最后连二线小花的圈子都没挤进去,也不知道那么多年是为谁辛苦为谁忙。
不过人家在金主爸爸活跃的那几年,资源倒是挺丰富的,出道第一部戏《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就跟社长搭戏,之后的《一米阳光》更是不得了,那里面可是有娘娘和步惊云。不过这两部剧都离不开一个人,那就是被“插刀青年”坑了的印晓天。
是不是觉得哪里眼熟?没错!当红嫩模转行拍戏,金主爸爸砸钱助威,这跟黄教亲手把AB捧成小花旦的套路是一模一样的!
只不过后者成功了,而且结婚了,前者嘛……当事人还在摸爬滚打呢。
话说回来,05年因为《暗算》的缘故,正是于那嚣张跋扈的时候,不过后世不少键盘侠对她的评价,也就一句话了:“暗算之后,再无佳作。”
前后几条线索拼凑起来,事情已经很明显了。今天晚上的事儿,就是因为于那记恨唐漹抢了自己的角色,所实施的雇凶报复行为。
啧啧,水有源树有根,也难怪唐漹会被一群地痞流氓跟撵兔子似的追了几条街。先不说有心还是无意,你在人家最趾高气扬的时候抢了人家的角色,这不就是当面打脸么?
上辈子的李穆没见过于那本人,对于她的为人不予置评;可是这辈子,他亲眼见证这个女人可以为了一个角色,利用社会闲散人员实行打击报复,足以说明她是个怎样的人了。
要知道,按照当时的情形,他只要晚到一秒钟,唐漹就不只是生命安全的问题了;试问一个女子名节受损,黑历史上多了浓重一笔,她以后还能够在演艺圈、在社会上立足么?
如此作为,其心可诛!
不过,这都不是李穆应该操心的事情,他能救唐漹一次,可救不了她一辈子。
“你怎么了吗?”眼尖地看出身旁一路护佑的人似乎有些不对劲,唐漹有些疑问地侧着头,挣扎了一会儿才总算是撇下刚才的尴尬,稍稍往右出了一步。
“我在想,按照我们现在的速度,走回去估计要到半夜了。”
听闻渐次靠近的脚步声,李穆巧妙的转移了话题,带着几分玩味的目光看向眼前满眼关切的姑娘。
唐漹闻言,双颊不由得一热,猜想李穆会不会是因为刚才自己提出步行、却磨磨蹭蹭龟速前进而感到不悦?她识趣地没有再多问,抚着自己还残留着一些热度的脸颊,呐呐地开口问道:“我、我本来只是想回学校宿舍的,谁知道已经过了门禁时间……”
这就纯属满嘴胡吣了,要知道自打她入行以来,就没有再住过校……
“那也不能瞎转悠啊。”
李穆当然不知道人家是什么情况,看着满脸自责的唐漹,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无奈的道:“你还有没有别的住处?我还是先送你回去吧,大晚上的,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
“这样呀…好吧……”
想到短暂的相处即将结束,她长长的羽睫低敛着,不自觉拖长下沉的语调里,似乎透出些许不易察觉的失望。
得到了默许,李穆旋过身开始拦车,却没发现身后唐漹神情有些异样,抓着外套的手指不由收紧了几分,灵动的眸底意外闪烁着一抹落寞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