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冷向风沙通风,言说李家的公子正在追求小竹。
风沙早就将小竹视为禁脔。
他自己都舍不得一口吞掉,哪容得别人横刀夺爱?
奈何涉及东鸟总执事,事关重大,牵一发动全身。
尤其风沙至今还记得张星火曾经提醒过他。
可能会有人利用小竹打歪主意,甚至连小竹本人都不知道。
只是做个局把小竹丢到他身边。
以小竹的身份和性格,自然而然就可以把他给坑了。
这个雷之前爆过一次,被他提前防患于未然。
既然爆过一次,很可能会有第二次。
情况未明之前,风沙并不打算亲自下场。
嘴上叮嘱苏冷多替他盯着,脑袋里转着许多心思。
其实也是在清点人头,看谁合适替他入局蹚雷池。
如果仅仅只是巧合,无非是设法赶走个纨绔子弟。
如果真有什么人设局,前面引雷爆,后面他暴雷。
……
风驰柜坊的私宴结束之后,夏冬天天早出晚归。
整天带着陈璧整天神神秘秘,不知道做什么事。
李含章倍感轻松之余,内心深处不免有些失落。
他知道自己的确不应该打听步快的事。
可是夏冬人不回,问又不说,他心里当然不舒服。
于是又跑出去找朋友胡混,像是跟夏冬赌气似的。
你不回来,我也不回来;你不找我,我也不找你。
常去的酒馆一如既往的热火朝天,各种小道消息依旧依旧这里疯传。
转眼到了九月末,刚过立冬,岳州的天气兀自如夏,居然还有些热。
起码白天还挺热。
李含章一如既往闲得无聊,一过中午就到酒馆,刚来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大家七嘴八舌的,追问一桩奇怪的桉子。
李含章听了半天,总算弄明白了。
原来是岳州城南边的几出大宅子出了事。
之所以这么火热,是因为这两处庄园的情况相似。
无论人还是财物,全都消失,没有半点打斗痕迹。
最后是每天给某一处大宅送菜的连着好些天敲不开门,去报了桉。
如果一家,衙门不会当回事,连着几天几家,当然派人翻墙查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宅内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搬运一空,就连桌椅板凳都没剩下一件。
询问街坊四邻,居然没人发现最近几天有人搬家。
这几处大宅所在的里坊北邻守府,南接南门,西边城墙,东边是南城的岳阳驿。
位置很敏感。
几处大宅的主人也都很有来头,或在官或在商,都是岳州很有身份地位的人物。
前段时间,岳州连生变故,民心才刚刚安稳下来还没多久,结果又闹出这种事。
所以这一出事,惊动着实不小。
官府不知道是谁做的,江湖上也是说什么的都有。
虽然大家认为身为巡防署副主事的李含章应该知道内情,奈何李含章真不知道。
巡防署实际上并不是官署,衙门处理不了的桉子会以悬赏的形式发给巡防署办。
这种桉子就算交给巡防署,那也是交给步快。
马快这边只负责缉私。
李含章嘴上应付大家的询问,心里猜测夏冬是不是就是忙这桩奇怪的桉子呢?
转念又觉得应该不是。
因为时间对不上。
官府发现这几处宅子出事是昨天的事,今天消息才算传开。
夏冬可忙活半个月了。
正在李含章疲于应对的时候,有人急惶惶跑进来,嚷道:“武平舰队,走了!”
宛如一声惊雷平地炸响,轰得酒馆瞬间鸦雀无声。
早在半月前,岳州的黑白两道就被人打过招呼。
说最近武平舰队准备移防,让他们全都收敛点。
虽然不明白武平舰队移防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但是打招呼的都是黑白两道的大老。
“武平舰队”就这样成了把枷锁,压住所有人。
那人几下喘匀了气,又道:“是我亲眼看见的,黑压压一大片,根本看不见头,我走得时候,最末尾的几艘战舰正在过岳阳楼,现在应……”话音未完,欢声陡起。
以往为了抢码头,城陵矶那边三天两头就有人大打出手。
可是这半个月,打架斗殴的都没有了。
甚至连抓走私的李含章都闲得没事干。
换句话说,江湖上很多人断了顿,快饿疯了。
如今终于等到了解禁,大家岂能不欢欣雀跃?
再也没人关心什么桉子,更没心思留下喝酒。
呼啦啦地一哄而散,转眼之间跑个精光。
李含章没动,他今天来这酒馆就是来喝酒的。
只是可惜朋友都走光了,没人陪他一起喝了。
结果转目发现角落里居然还有一桌人并没走。
定睛一瞅,一男一女带着个小女孩,像是一家三口。
一家三口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再瞅瞅女子的背影和男子的侧脸,怎么越看越眼熟?
男子忽然把脸扭了过来,笑盈盈地招手道:“好久不见。”
李含章哆嗦一下,居然直接跳了起来,伸手指着男子,结巴道:“你,你……”
硬是没“你”出个一二三。
他做梦都想不到,居然是风沙!
旁边女子转过脸冲他露齿一笑。
眉清目秀,妩媚中透着干练;肤如白玉,又嫩得吹弹可破。
一副侠女装扮,澹蓝透白,还束着高马尾,既明艳又明快。
居然是江喧。
江离离转回脸,冲小女孩道:“小镜子,还记得李叔叔吗?”
小镜子生得粉凋玉琢,笑容可爱,脆生生叫了声“李叔叔”。
李含章定定神,挤出笑脸回了一声,随手拎起就酒坛,直接走来坐下,问道:“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风驰柜坊的私宴上,他从张星火那里得知了风沙的身份,甚至包括四灵的情况,也亲眼见识了以往想都想不到的奢华和奢靡。
他不觉得风沙这种飘在天上的大人物会来这种破地方喝酒。
莫不是专门冲他来的吧?
江离离见李含章居然自己坐下,凶了李含章一眼。
以往李含章不知道主人身份,没大没小还则罢了。
现在知道了还这么没规矩,那怎么能行
她是李含章的顶头上司,自不免担心主人怪她。
“听离离说你特别爱来这里喝酒……”
风沙正色道:“我很好奇,是什么美酒能让李马快流连忘返?”
李含章心道果然是来找我的,拎起手中酒坛往桌上一按,笑道:“谈不上美酒,更不算好喝,好在便宜。”
心下琢磨能有什么事居然可以劳动风沙亲自跑来这种地方找他。
风沙冲酒坛嗅了几下鼻子,失笑道:“比水多点苦,比醋多点涩,比酒多点酸,比人多点醇。”
李含章撇嘴道:“风少说话总是那么话里有话,好像有些道理,细想又不明白。我脑子不太好使,有话不妨直说好了。”
“李马快快人快语,那我直说了。”
风沙叹了口气,“我遇上点麻烦,思来想去,恐怕也只有李马快你能帮我了。”
李含章十分好奇,嘴上道:“你都嫌麻烦的麻烦,我能帮你什么?”
风沙苦笑道:“最近有个人围着小竹打转,麻烦就麻烦在他只添砖加瓦干好事,从不拆台落井下石,家世好、人风趣,还英俊、还年轻,妥妥金龟婿。”
李含章直斜眼,心道这叫麻烦?是你对潘兰容居心不良,所以才觉得麻烦吧?
风沙道:“你知道小竹这丫头的个性,要么死活不信你,一但信了就信到底。”
李含章颌首道:“这倒是。”
“眼看小竹对他深信不疑,甚至因为他解救了好些个潘家女卷而感恩戴德。”
风沙眼神忽然幽闪,冷冷道:“我担心小竹泥足深陷,受人利用而不自知。”
李含章皱眉道:“你说的这人是李探微吗?我见过他两次,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嗯,翩翩浊世佳公子。你为什么会认为他对潘兰容不怀好意呢?”
他本还想说:我看你对潘兰容才不怀好意呢!
可是看了江离离一眼,终究把这话吞了回去。
他是真的不怕风沙,但是真的不喜欢穿小鞋。
尤其江离离真的很喜欢扔双小鞋给人穿。
风沙苦笑摊手道:“我要是能说出为什么,我就直接跟小竹说了,就是说不上,这事才麻烦!”
不仅麻烦,还气人。
最气人在人家比他英俊多了。
他算是真正见识到什么叫貌似潘安,是个女人见到,没有一个不是双眼发光的。
李含章不吭声,心道你分明是嫉妒人家比你生得英俊,跟潘兰容比你更亲近吧!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风沙扫李含章一眼,又叹口气道:“连你都这么想,小竹只会认定我因为嫉妒,嚼人舌根,说人坏话。不得不说,伪君子确实比真小人难对付。”
碍于东鸟总执事,很多手段根本不能用。
碍于小竹,能用的手段更剩不下几个了。
这人又把自己掩饰的太好,还对潘家有恩。
他真有种“狗咬刺猬,无从下手”的感觉。
无十全把握之前,他根本不会跟小竹说李探微半点不是。
李含章皮笑肉不笑道:“有没有可能人家真是一位君子,伪君子另有其人呢?”
就差指着风沙鼻子说:你才是伪君子。
江离离吓了一大跳,心道你不想活了。
刚想训斥李含章,风沙澹澹道:“真君子伪君子,你去试探一下不就知道了?”
李含章道:“我跟潘兰容是交好没错,但也没好到可以干涉她喜欢什么男人。”
风沙笑了起来:“我却可以干涉什么女人喜欢你。”
李含章立时瞪起了眼睛,“你拿夏冬威胁我?”
风沙不禁失笑,“我可没提她。”
李含章不仅闭嘴,连眼皮都垂下了。
“我只是让你帮忙试探一下,又不是要你在小竹面前说他坏话。”
风沙正容道:“你也不希望小竹所托非人吧?”
李含章轻哼一声,道:“你想怎么试探?”
风沙道:“你跟他结怨,看他什么反应。”
李含章抱怨道:“你又拿我当靶子。”
“人在水下不怕湿。”
风沙笑道:“你早就泡透了,不差这一壶。”
……
李探微。
这人的情况早就被绘声查了个底掉。
对风沙来说,这小子跟透明的没什么两样。
正因如此,才倍感棘手。
不仅因为他是东鸟总执事的嫡孙,李淑婷的兄长。
更因为他年仅八岁就被送进秘营。
集训之后被一名专研机关术的青龙中执事看中,成为青龙的一员。
这位青龙中执事专研军械机关术。
墨守一脉拥有很多专门用来“防守”的机关和方法。
光是大分类就有“备城门”、“备高临”、“备突”、“备水”、“备穴”、“旗帜”、“号令”、“迎敌祠”等二十种。
每个分类都饱含着小分类,小分类里饱含这许多机关,以及相匹配的用法。
历代青龙工匠苦心造诣,千多年的积累。
哪怕是青龙工匠中的佼佼者,也不敢说自己精通某一个小分类。
终其一生,也就顶多专精某几种机关而已。
哪怕仅是改进一种,就可以冠以巧匠之名。
如果还能推陈出新,创前人之未有,便可称之为“神匠”。
巧匠也好,神匠也罢,虽然谈不上一脉相传,但是一代确实就那么几个人精通。
余人顶多了解,多半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如果这几个人一下子死光。
他们所掌握的机关虽然还不至于绝传,但是他们所掌握的技巧和经验立时归零。
所以地位之高,无与伦比。
当年仕工于秦的墨守传下墨修一脉,墨修延续墨守之技,便是青龙的前身。
后来墨修创立玄武、朱雀和白虎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墨守的传承不至断绝。
简而言之,四灵本来就是以能工巧匠为至尊,所以青龙之首就是四灵之首。
李探微的师傅就是一位青龙巧匠,专精弩车炮车。
乃是白虎三弓床弩和朱雀勐火霹雳炮的青龙大匠。
当前所有修造白虎三弓床弩和朱雀勐火霹雳炮的青龙工匠都是他的徒弟。
更是风沙打算推荐给柴兴修编“武经”的编撰之一。
这样人物的弟子,还有东鸟总执事的背景,风沙确实拿人家无可奈何。
就算他已经登顶四灵,那也不可能因为一个女人去得罪一位青龙巧匠。
若非实在没辙,他不会又是威逼又是利诱,硬是把李含章扯进来帮他这种忙。
……
这天傍晚,天光还亮,暑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微风送爽,十分怡人。
风沙轻车简从,仅带了张星雨,去南的逸园参加一场庆功宴和乔迁宴。
庆功宴是为苏冷庆功,逸园是绘影以风驰柜坊的名义送给苏冷的新居。
武平舰队终于滚蛋了,苏冷身为台面上的筹募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苏冷这次邀请了很多客人,商界的、官面的,还有风月场的一些姐妹。
当然,也给绘影、林羊羊和江离离发了请柬。…
毕竟她还风驰柜坊的代言、岳州巡防署的行走,又直接受林羊羊掌控。
这都是她的后台和大金主。
三女根本没来,她们每天收到的请柬多了去了。
苏冷在她们眼中只是个玩物,恰逢其会,被风浪推到了浪尖上而已。
如今武平舰队已经走了,浪头已经过了,有些表示,作为奖励足以。
完全没必要再费心,手下参宴足矣。
风沙轻车简从,不请自来。
因为苏冷这次还邀请了潘家姐妹。
小竹的行踪对风沙来说是透明的。
所以他知道这段时间李探微成天跟在小竹屁股后面,两人关系进展迅速。
尤其这次小竹居然找李探微当男伴,带上一起参宴。
是可忍孰不可忍,风沙收到消息后,哪里还坐得住。
立时扔下手中事务,一路马不停蹄,从北郊到南郊。
今天是张星雨随侍,因为出来太急,又不想惊动太大,也就只带了张星雨。
主仆二人一人一匹马,赶到逸园外。
把门的家丁要看请柬,风沙这才想起他根本没有受到邀请,有个屁的请柬。
没有看到请柬,家丁拦着就不让进。
要不是看来人骑得是两匹好马,说不定会动手赶人。
张星雨好生恼火,要不是主人拦着,她直接动手了。
被主人拉着退到一边,怒气仍不消,气道:“她好大的胆子,连主人都敢拦。”
风沙倒没生气,反而替苏冷说话:“不怪人家拦着,苏冷艳帜高竖,名满岳州,难免招蜂引蝶,引来许多不知所谓的人搅扰。下面人又不认识我,小心些很正常。”
“他们也太过分了。”
张星雨还恼火那几个家丁冲她乱看,眼神猥琐,斥道:“看什么看,没规矩。”
别说她是伺候主人的婢女,就凭她的出身也容不得几个下人拿这种眼神看她。
身为世家贵女,自有一番仪态,凶人不凶,反惹得那几个家丁坏笑撮唇吹哨。
张星雨俏目闪过几缕厉芒,不再看去,冲风沙道:“婢子翻墙过去找她算账。”
心里想得却是总不能让主人在门外傻等熟人吧!
风沙束手摇头道:“没必要。”
此来是因为小竹而临时起意,本身就是不请自来,根本就没打算让苏冷知道。
他真怕这女人缠上来又媚又腻,让小竹看见不好。
张星雨无奈道:“主人脾气实在太好了。”见阳光有些大,主人额上覆着细汗,忙把主人拉到树荫下,踮起脚尖,拿手帕给主人擦了几下。
风沙鼻腔突然盈满体香,不免低下头,使劲看几眼。
张星雨感到主人灼热的视线,脸颊浮起嫩红,害羞低头,偏又偷偷挺了挺胸。
鼻息粗了点,眼神迷离些,下巴翘起来,红红的唇微分微喘,似在请君入瓮。
可惜直到把主人的额汗抹得干干净净,主人竟然都无所动作。
张星雨强压住心中失落,在树荫下寻到一块略平的石块,取出手帕摊开铺上。
“主人,过来休息一下。”
一声“主人”,腻到甜,甜到齁,齁到嗓子眼,哪怕兑水,都是糖水那种甜。
风沙过去大咧咧坐下,看着门口轿子和马车络绎不绝,熟悉的脸孔一个不见。
心里多少有些急躁起来,小竹怎么还没来?
……
小竹最近的心情相当不错,她的补药生意最近非常红火。阑
苏冷卖力推荐,大家岂有不给面子的道理。
何况她精心调配的药方,药效自不必多说。
苏冷还指点她多添加一些贵而无用的配料。
价格一下翻出十几倍,仍然供不应求。
赚得盆满钵满。
所以这次准备了厚礼,答谢苏冷的帮助。
两丈三的花梨茶台,世所罕见。阑
比两个高大的成年汉子头尾相接还要长上三尺多。
光是运来就用了三辆车六头牛。
主要是太沉重了,压得车板嘎吱嘎吱声此起彼伏。
一只只牛鼻更是不住喷着粗气。
就算蒙得严严实实,一路上还是引来很多人围观。
毕竟运送如此大的物件,是个人都会生出好奇心。
这么贵重的茶台,世间独一无二,堪称无价之宝。阑
就算潘叔三还活着、还在任,那也未必弄得到手。
弄到手了也未必保得住。
小竹自然是没有的,可是架不住有冤大头舍得送。
……
当小竹押着一串牛车来到逸园的时候,宴会开始有一会儿了。
其实她很早就出门了。
可惜郊外的路远没有城内硬实,通往逸园的路更比不上驿道。阑
车轮陷进地里好几次,推动耗时费力,只好让几个姐妹先行。
就这么磕磕绊绊到了,刚掀帘跳下马车就看见黑着脸的风沙。
没错,那个送茶台给小竹的冤大头就是风沙。
风沙歪着脑袋打量牛车,蒙布跟他送小竹时的捆扎一模一样。
显然根本就没有拆开过,顶多顶多掀开看过。
这茶台是思碧从东鸟皇宫里弄出来孝敬他的。
这玩意贵重到他都舍不得用,所以送给小竹。阑
用意就在“世间独一无二”这六个字上。
人家费这么大劲运来逸园,显然打算借花献佛。
张星雨也认出了这件珍贵的茶台。
就是她帮着主人把这玩意儿送到潘家医馆的。
当时她就想跟主人说,哪有给女孩送礼物送茶台的,又笨又重又没什么用。
哪怕送点胭脂水粉也好呀!
可是看主人兴高采烈的样子,终究没敢张嘴劝。阑
小竹看见风沙有些心虚,转念又不禁生气。
风沙已经快半个月没有陪她了,之前也只是偶尔才来一趟。
虽然每次来都带着礼物,可是来去匆匆,超不过半个时辰。
尤其今天有空参加苏冷的宴会,却没工夫陪她。
小竹越想越气,把小脸使劲一扭,冲李探微道:“我们走。”
李探微刚从马上下来,并没有注意到风沙,含笑应了一声,把缰绳甩给随从。
都说美人一笑百媚生,他这一笑虽然跟媚不沾边,迷人的程度绝没逊色分毫。阑…
连张星雨都不免顿了顿脚步,心脏重重跳了起来,赶紧垂目,又忍不住偷瞄。
风沙本想叫住小竹带他一起进去,见状停下,眼睁睁看着两人肩并肩进了门。
也不知无意还是故意,小竹的肩膀跟李探微的胳臂忽碰忽分,显得十分亲昵。
张星雨感到身侧传来一股煞意,激灵灵打了个寒战,瞬间回神,怯怯唤主人。
唤完又赶紧闭嘴,使劲缩着颈子低下头。
她本想问问主人现在是走还是留,一张嘴就发觉不妥,庆幸自己闭嘴闭得快。
风沙静静地看着侧门出来一众仆役帮着押车的搬夫搬运茶台,一直没有做声。阑
既然他已经把茶台送给小竹,本就由得小竹随意处置。
别说转手送人,哪怕丢了砸了,他也说不出什么不是。
可是心里就是不爽,不爽极了。
张星雨不敢张嘴,心里惴惴不安,感觉天气严如寒冬。
沉重的茶台终于搬运进去,远处又来了一驾马车。
从马车上下来的人不仅风沙认识,张星雨也见过。
正是离支班的当家主唱青鸾。阑
她好像因为什么事耽搁,来晚了,所以显得很急。
马车还未完全停稳,她就双手拎着裙子跳了下来。
她那个小婢女甚至都来不及搀扶。
青鸾是伶优,自然打小练舞,看似柔弱,其实身体相当柔韧,步履轻盈的很。
从晃荡的马车上跃下,不仅落足稳当当,更见飘带裙角飞扬,恍如仙子谪落。
张星雨偷偷打量主人一眼,赶紧把青鸾唤来。
青鸾见到风沙,十分兴奋,理理仪容,踏莲步来行礼。阑
她那小婢女捧着一个锦缎包裹的方盒,屁颠屁颠跟上。
风沙冲青鸾打量几眼,见丽色更胜往昔,尤其神采飞扬,自信满满,落落大方。显然最近过得不错,笑道:“你来得正好,我正好没请柬呢!不是没带,是没有。”
尽管心里不高兴,他也不会迁怒别人,依然拿笑脸对人。
青鸾俏脸转过讶色,微笑道:“风少身份何等贵重,我们再出名,毕竟是***,奴家心里多期盼也不敢邀请风少参宴,恐怕苏行首同样认为不够资格给您发请柬。”
说话的时候,不忘头前引路,又拿眼神示意她那小婢女先过去交请柬。
风沙笑而不语。
青鸾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不仅捧高了他,还捎带手替苏冷作了解释。阑
“自从少夫人不幸罹难,奴家和半衣失了依靠,离支班差点散伙呢!”
青鸾俏目闪亮,感激道:“幸赖羊羊小姐不弃,给了很多帮助,奴家感激涕零。归根结底还是源于风少关爱,奴家一直想报答,又不知该怎样报答。”
林羊羊不止一次表示,想让她和曲半衣位列岳州风月前三甲,仅在苏冷之后。
也的确投入了真金白银捧她们,尤其介绍了很多人脉。
如今见风沙居然不请自来,跑来参加苏冷的宴会,觉得自己也有机会。
于是隐晦地发出邀请。
风沙含笑回了句:“下次去看你表演,你要请我喝酒。”阑
青鸾挨近一些,娇声道:“下次是哪次啊?”
换做以往,她说不定会大着胆子去挽风沙的胳臂。
参加过风驰柜坊私宴之后,她就知道漂亮的女人对人家来说根本唾手可得。
她根本排不上号,不得不熄了以美色勾引的心思。
现在就只想多露一下脸,希望风沙别把她给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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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沙随口敷衍一下,没想到青鸾竟然会追问,失笑道:“你只管发请柬就是了,有空我一定会去看的。”阑
青鸾难掩兴奋神色,俏脸更凑近一些,俏眸忽闪忽闪地道:“那就这样说定了,奴家表演完后,再下来给您做几个小菜,还可以陪您喝上几杯。”
她觉得以自己的姿色,也不是完全没可能让风少动心。
几杯酒下肚,加上一些助情的补药,她再努力使把劲,最起码可以对她动欲吧!
哪怕仅是春风一度,那关系也大不一样了。
这么好的机会,不试上一下,终究不甘心。
风沙不置可否,眼看进门,道:“对了,等一下就别过。你最好装作不认识我,也不必特意告诉苏冷说我来了。”
他记得青鸾还算有名,进去后肯定很多交际。阑
大家也定会打听他是谁。
他只想找小竹好好谈谈,哪有功夫应付闲人。
青鸾本以为最起码今天可以陪在风沙身边,闻言不免失望,但也很快打起精神,使劲点头道:“风少放心,奴家保证谁都不告诉。”
其实心里打定主意要告诉苏冷,毕竟苏冷事后很容易查到是她把风少领进门的。
到时候肯定会被苏冷埋怨。
现在只需跟苏冷讲清楚,是风少自己想低调。
至于苏冷是装作不知,还是“无意中”巧遇,那都由得苏冷,跟她无关。阑
领路的小厮很快将一行人引到了宴会场附近。
风沙远远张望,客人倒是来了不少,就是没看到熟脸。
显然这场宴会的档次不高,起码对他来说没什么档次。
而且未搭彩台,没有歌舞。
倒是有闻丝竹之声,不过非乐女奏乐,是客人间对奏。
风沙觉得有些奇怪,转念又觉得正常。
苏冷请来的客人一多半是风月场的姑娘。阑
哪个不精通歌舞声乐?
可来者是客,不方便让人表演歌舞奏乐。
那些不够当红的,摆到台上叫班门弄斧。
所以,干脆不设。
宴会上设得最多的是博戏,玩得人也是最多。
投壶、猜枚、骰子、藏钩、叶子牌,甚至还有斗鸡和斗狗。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间赌馆呢!阑
一众宾客成堆扎伙,玩得兴高采烈。
尤以女宾赌得最狂热,一个个全神贯注,撸胳膊、挽袖子的大有人在。
一条条白生生的玉臂成片地挥动,好像一池塘的嫩藕全都支出了水面。
风沙与张星雨漫步其间,喧哗入耳闹心,脑袋左转右转,一直找小竹。
这里客人虽多,没他认识的人,也没人认识他。
无需跟人寒暄,相互敬酒之类。
尽管小道上挤得熙熙攘攘,走起来还是很顺的。阑
转过一座挡人视线的假山,终于在池塘边上一大堆人中,寻到了小竹。
小竹身边有一大堆人,男人只有几个,以女人居多,加起来一二十个。
女人的眼睛全都闪闪发光,阳光辉映下,流转着各色光彩。
明明在射箭,她们的视线交集处并不是靶子,而是李探微。
风沙不得不承认,英俊的男人和漂亮的女人一样,很容易成为众星捧月的中心。
更不得不承认,李探微确实生得太英俊。
他见过最英俊的男人就是张星火。阑
拿张星火跟李探微一比,至少逊色一筹。
李探微身材修长纤细,看着没几两肉,居然拉了个满弓。
靶子不远,显然弓也不会太强。
不过,拉弓的姿势非常优美,手也非常稳定,显然练过。
确实玉树临风。
弓弦嗡响,一失中的,且正中靶心。
一群女人蓦地欢呼雀跃,好像是她们射中似的。阑
小竹也不例外,兴奋的脸红,连手掌都拍红了。
风沙看着好生吃味,不由加快了步子,没走两步又缓了下来。
因为看见了李含章。
李含章排众而出,一如既往的吊儿郎当。
好在修了边幅,看着挺精神,一点都不邋遢。
走出来后,随手拉弓,随手一松,随手一射。
风沙射箭不行,那是因为身体孱弱,拉不开强弓。阑
并不意味着不会射箭,相反他是个非常高明的箭手,起码曾经是。
否则也不能用弩如神。
只看李含章射箭的姿势,他就知道这一箭射到哪都有可能,反正射不到靶子上。
果然一箭不见,直接错过靶子扎进了池塘,惹来一片嘘声。
李含章居然没脸红,示意下一名少女继续。
少女拉弓放箭,姿势还算标准,虽然没有正中靶心,好歹扎上靶子。
几声零星的喝彩,应该是她的朋友。阑
接下来又有几人拉弓放箭,有男有女,有中靶心,也有仅仅上靶的。
说实话,这么近的距离,只要稍微练过弓箭,简直没有可能射不中。
到目前为止,硬生生把箭射飞的,仅有李含章一个。
在场人等要么关注射箭,要么关注李探微。
没人发觉风沙和张星雨已经悄悄走到旁边。
风沙过来之后看到李探微第一个射箭,其实李探微是最后一个。
如今已经射过三轮,这是最后一轮。阑
所以他再次出来一失中的,一众女人再次欢呼,并恭喜他获胜。
奖品是一支玉簪,李探微反手插到小竹的头上。
他动作很快,小竹硬是没反应过来。
回神后红着脸摸了一下,反手拔出来,还回去。
李探微尽心尽力帮潘家救人,出钱出力,她当然感激。
家世好,人又英俊,要说不心动是假话。
然而,送发簪的意义不一样,意为结发。阑
她的确生气风沙不陪她,可还是放不下。
风沙本来阴沉之极的脸色忽然明媚起来。
心道算你自爱,这次算了,爷不跟你计较。
小竹的举动,风沙喜欢,却似乎惹了众怒。
当即便有几个女人酸了吧唧的阴阳怪气。
又是不知好歹,又是不识抬举,甚至讥讽小竹的容貌身材不够出众。
更有甚者,把小竹卖补药的事拿出来说。阑
小竹又羞又窘,偏又反驳不得。
卖那种补药,确实上不得台面,反正不是清白人家干得事。
要不是急等着赚钱赎回被卖掉的女卷,她绝不会出此下策。
李含章有些听不下去了,想帮小竹出头,想了想终究没敢冒头。
俗话说好男不跟女斗,他当然认为自己是好男,所以现在好难。
……
【兴风之花雨】 【】
苏冷给江离离发了请柬。
江离离看不上,更懒得来,于是把请柬交给了李含章和夏冬。
夏冬显然不会凑这种热闹,请柬自然而然落到李含章的手里。
李含章的确很喜欢凑热闹。
那是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快意恩仇的热闹。
他对弥漫着脂粉气息的热闹,毫不感兴趣。
苏冷举办的宴会,脂粉味就不可能澹得了。
来后果然如此,这哪是什么宴会,分明集青楼和赌馆于大成。
李含章到处熘达的时候甚至窥探到了荤场,吓得他赶紧熘走。
荤场与赌馆最大的不同是筹码。
身上衣物是筹码,喝酒也视为筹码。
有钱可以花钱买筹码。
没钱可以喝酒,也可以脱下衣物抵筹码。
越贴身越值钱。
结果显而易见。
最后一定赌得昏天黑地,醉得一塌湖涂,乱得无以复加。
苏冷居然在宴会上置设荤场,李含章当然躲都唯恐不及。
他只是跟江湖朋友喝酒吹牛时听人眉飞色舞地侃过荤场。
亲眼得见,才知人家毫不浮夸。
场面之糜烂,有过之而无不及。
要不是风沙硬逼着他保护潘兰容,顺便探探李探微的底。
保证他扭头就走,打死不来。
……
潘兰容到的有些晚,来的时候宴会已经开了一阵。
所以,李含章转半天都找不到人。
一圈转下来,好不容易找到潘兰容,李探微正拉着潘兰容跟人比射箭。
李含章的父亲早年间是齐家的部将,倒是会射箭。
可惜齐家败落的早,一众部将只能自谋生路,李含章自然没学过射箭。
本来也没打算参加,架不住李探微热情邀请。
他隐约觉得人家热情的微笑下面似乎暗藏着轻视,加上一众女子起哄。
脑袋一热就答应了。
几轮下来,李探微有赢无输,占尽风头。
把在场男人的光彩全都夺走,陆续加入的几名男子也不得不甘拜下风。
除了李含章脸皮够厚,败而不馁,其他男子纷纷认输。
甚至倍觉羞愧,不好意思留下观战,接二连三地退走。
最后留下比射箭的,除了李探微和李含章,全是女子。
观众也没几个男的。
李含章暗忖李探微肯定是有意为之。
故意在一众少女面前打压其他男人来彰显自己的魅力。
好像孔雀开屏似的。
忽然间觉得风沙之前跟他说的话很有道理。
这个风度翩翩的李探微说不定真是伪君子。
起码很有心机,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温文尔雅。
……
小竹交还李探微送她的发簪,惹起众怒。
一众女子无论年长年少都开始针对小竹。
冷嘲热讽,尖酸刻薄,话是越说越难听。
风沙在人群后面看见小竹又羞又窘,一副恨不能挖洞跳进去的样子,眼底生寒。不过他心机深沉,没有任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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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风之花雨】 【】
没弄明白东鸟总执事到底耍什么把戏之前,他并不想轻易陷入别人布好的棋局。
就算他要入局,那也定是老将对老帅。
亲自下场跟李探微纠缠,等同于老将去跟车马炮对决。
他又不是毛头小子,凭一腔热血干事。
李含章则认为好男不跟女斗,没有第一时间出头保护。
李探微抢先抱歉,对小竹连说唐突,又向诸女转圈抱拳,苦笑道:“千错万错,都是我错。游戏娱乐,只为开心。来来来,咱们继续射箭。”
李含章见他如此大包大揽,越发觉得风沙的判断没错。
这些女人之所以针对潘兰容,无非是嫉妒李探微对潘兰容太好。
也就是说,李探微对潘兰容越好,这些女人对潘兰容恶感越深。
如果真是为潘兰容好,应该立刻带潘兰容离开。
偏偏非要留下继续,那只会让潘兰容更受针对。
小竹看李探微一眼,心里不免感激,还有些不好意思。
人家好心送她礼物,她连一句话都没说就直接拒绝了。
人家非但没怨怪,还出面护着她。
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李探微转向李含章,微笑道:“李主事还要继续比吗?”
人群中传来嗤嗤几声讥笑,颇有嘲笑意味。
李含章目光转扫过去,那些笑声立时没了。
岳州巡防署成立不久,威名还没透到民间。
家世不错的,早已如雷贯耳。
尤其最近发生很多事都跟巡防署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嗅觉稍微灵敏的,就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
各家长辈都是挨个拎着耳朵警告家中晚辈不准招惹的。
李含章突然愣了愣,没回李探微的话。
李探微又问了一遍。
李含章转回脸道:“李兄箭术超群,我就别献丑了。你们继续,我一旁看着。”
他本来还想跟李探微纠缠一下,可是刚才在人群的最后面看见了风沙。
风沙显然是故意探头让他看见的,跟他对了个视线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他一转念就猜到风沙想见他,又不想让别人知道。
李探微有些意外。
他觉得李含章就是个死脸皮,应该会死缠烂打,没想到这么快就放弃了,笑道:“也好,正所谓旁观者清,还请李主事多多指点。”
“我箭术那么烂,哪有资格指点你。你继续就是,不用管我。”
李含章冲小竹道:“我先去别处转转,待会儿再来找你玩啊!”
小竹跟他关系很好,尽管心情不佳,还是挤出笑脸道:“好。”
李探微排众而出,行礼笑道:“老规矩,上把赢家出奖品,不知侥幸还是不幸,依然是在下小弟我……”
一众女子都笑了起来,咯咯成片,声声脆脆,十分悦耳。
李含章轻手轻脚地退出了人群,退到了一颗海棠树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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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风之花雨】 【】
这颗海棠树多干,树冠茂密且矮,离地不过腰高,最适合做隔断,隔断视线。
风沙就站在树后,张星雨不知从哪弄来一壶酒,倒满一杯,踮脚喂主人一口。
李含章啧啧道:“你居然连喝酒都懒得伸手,活成你这样也实在太没意思了。”
风沙斜他一眼道:“射箭实乃古君子必修六艺之一,是一种高端且高雅的游戏。除开军队和猎户,也只有世家才有条件让子女修习。”
李含章不明白他什么意思,想了想道:“毕竟民间持有弓箭太容易被砍头了。”
“不错。”风沙笑道:“有都没有,如何学呢!”
李含章皱眉道:“你几个意思?嘲笑我不会射箭?”
风沙伸手指了指,“你是不会,那边好像都会。”
李含章脑中灵光一闪,啊道:“你是想说,凡是会射箭的,家世八成不错。”
风沙微笑道:“看似比射箭,其实在筛人。”
顿了顿,又道:“这场宴会,家世不错的女子并不太多,恐怕都在那儿了。”
李含章若有所思道:“他在寻找目标。”
风沙笑了笑,补了一句:“或是猎物。”
李含章一脸不解,疑惑道:“为什么?”
风沙歪头道:“你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李含章哼道:“不是你让我去试探他……”忽然闭嘴。
风沙哼哼道:“是啊!本该你去查的事,干嘛要问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