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果然也在那里,正与定远侯太夫人商量对策。
“立刻命寺里封锁东院周围所有道路,并在方圆三里的范围内,搜查每一间房屋,并着重探查废井、野林、断壁、荒无人烟之处。”定远侯太夫人吩咐下去后,亲自前去寻找住持大师,说了佟霜失踪的事,希望寺里能帮忙寻找。
有明大师听说定远侯府的姑娘竟在寺里失踪,面色当即一变,立刻按照定远侯太夫人的吩咐去做。
他即刻命一部分沙弥去往周围香客的住处询问情况,另外一部分则带着定远侯府小厮下人以太夫人等歇息的东院为中心往四周排查。
佟雪带着采青、采蓝,命灵芝将她们带往佟霜失踪之处。
这些天那精怪一直未出现,若现在掌控佟霜身体的是那个精怪,她或许是出于害怕而逃走。
但若果真如此,她在出逃前,应该顺手拿走一些金银钗环当做盘缠才对。
然而方才佟雪已让丫头检查了一番,她今日随身带的首饰一件不少,甚至佟霜午休时褪下的手镯、长命锁等物也好生放在桌子上。
排除了那精怪逃跑的可能性,那么此刻掌控身体的依旧是佟霜本人,她又为何要逃跑呢?
佟雪站在桃花树下,像只没头的苍蝇,焦虑地四处看着。
脑海中忽然闪过妹妹流泪的脸,佟雪咬紧牙,一脚踢在面前一棵桃树树干上。
树身摇晃,纷扬的桃花如粉红的雪阵飘扬而下,然而没有一个人有那闲情逸致抬头欣赏它的美。
佟雪神色焦虑对一旁搜寻的小厮吼道:“可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小厮摇了摇头,继续埋头寻人。
采青在一旁,担忧地道:“姑娘,二姑娘不会跑太远,您莫太过担心”
佟雪此刻的情绪,已濒临暴走的边缘。
她从未见过佟雪脸上露出这般暴戾的神情。
佟雪抿了抿唇,抬头用袖角擦掉眼角流出的两滴冰凉泪珠。
若此刻掌控身体的依旧是佟霜本人,那么她逃跑便只有一个原因。
她想要找个地方,无声无息地死掉!
她早该想到!
那日自火场里被那精怪归还了身体的支配权时,佟霜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求她将她杀掉!
“你怎么可以这么傻!这么傻!”若是佟霜就在眼前,佟雪指不定就将她抓起来,暴打她的屁股一顿,“你才六岁,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佟雪抹干脸上的泪后,一把揪住灵芝的衣领,“你是第一个发现妹妹不见的人,当时已将这方圆一里找了一遍,她人小腿短,绝对跑不远!当时可有发现废弃的井口、山林、房屋等地?”
灵芝一个十四岁的丫头,生生被佟雪提着双脚离了地。
她脖子更是被她勒地生疼,更是被佟雪骇人的目光吓住。
“奴婢...奴婢于院子的东南角发现了一处废井,但里面没有人!”灵芝不敢跟佟雪凶恶的眼神对视,闭上眼道。
佟雪将人丢下,劈手夺过一个小厮随身带着的一捆绳子,对周围三五个人道:“去废井!”
采青拉住了她的衣袖,“姑娘既然那井里无人,咱们就不要去了吧!”
“你去母亲处说一声,采蓝,随我走!”佟雪挣脱采青的手,随口吩咐道,继而大步往前走。
“是!”采蓝提着灵芝,紧跟在佟雪后面,后面还跟着两小厮,一个和尚。
约莫过了小半盏茶的时间,一行人很快就到了这座废井。
因常年荒废,废井周围已长满长至佟雪脖颈的荒草,井口的杂草已被人用棍子剥掉,显然是灵芝他们先前寻找时,留下的痕迹。
佟雪走到井口,趴到井沿,往下面看,井底黑黢黢的,一眼望过去并不能瞧到底。
“找块石头!”她对身后吩咐道。
采蓝立刻从荒草地里扒拉出一块石头递给她。
佟雪小心翼翼地挨着井壁将石头扔下,很快就听到了清晰的回音。
这井不深。
“绣绣?”她试探性地朝井底喊了一声。
无人应答。
佟雪蹙紧了眉头。
依照佟霜的身形,她能悄无声息地避开灵芝等人,并很快离开她们的视线,这座枯井已是她最好的选择。
而且她只有六岁!
说不定就缩在井底某个黑暗的角落,静静地等死!
佟雪再次俯身往井口看了一眼,忽然将手里的绳子抖开,拿起绳子的一端,往自己身上绑。
“大姑娘(小施主),你这是要做什么?”除了采蓝面无表情外,随行的两个小厮和一个和尚皆被佟雪的举动惊到了。
“我要下去井底看看。这井是干的,里面无水。”
“小施主不可!这井里虽没水,但指不定有什么蛇鼠毒虫之类。”
“方才那颗石子抛下,可未惊起其他的声音。”佟雪将绳子的另一端递到其中一个小厮手里,又对采蓝道:“可有带火折子?将之给我。”
采蓝点点头,将火折子掏出来递给佟雪。
“在井口候着,每隔半盏茶的时间叫一次我,若我一盏茶后依旧没有回应,去告知太夫人!”佟雪对采蓝叮嘱道。
采蓝郑重应下,“姑娘小心。”
佟雪点点头。
其余两个小厮和一个和尚见劝解无用,便共同用力拉着绳子,缓缓将佟雪往下放。
“姑娘!”佟雪刚到达井底,头顶便传来采蓝的声音。
“我无事!”她冷静回道,划开了火折子。
井底只有一尺见方的位置,佟雪转个圈,便将它们看完。
忽然她蹲下身子,拿着火折子凑近某处。
腰上的绳子猛地一紧。
“姑娘!”采蓝在头顶又叫了一声。
佟雪盯着黏土里陷落下去的那个坑,热泪猛地从眼眶里喷涌而出。
她几乎可以肯定,妹妹佟霜就是跳进了这个井里。
可是此刻井底又确实空无一人。
绣绣,你究竟去了何处?佟雪站到佟霜掉落的位置,等了一会儿,不曾感觉脚下的泥土有往下陷落的趋势。
“并非沼泽。”佟雪自言自语道,就在此刻,手里的火折子燃尽,眼前刹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佟雪想象着妹妹掉到这枯井后的模样,她发现自己并未死,又身处一片黑暗之中,会干什么呢?
一个一心求死的人,在第一次未能成功死掉后,多半会像扑火的飞蛾般做第二次尝试。
而且她还是那么死心眼儿的一个孩子。
佟雪弯下腰,想象着佟霜小小的身子一次又一次地往井壁上撞的模样,心酸地直落泪。
绣绣既然不在这井里,想必是这井壁上有什么玄机。
她一寸一寸在井壁摸索,并用手用力捶打着。
“姑娘!”采蓝焦急的声音再次传来,佟雪只觉得腰上一紧整个人顿时被提了上来。
“阿锦!你先上来!”井口传来定远侯太夫人的声音。
“绣绣就在里面,祖母,您再等我一会儿!”眼见着脚尖离地一尺多远,佟雪慌忙解开了绳子,重新落到了湿软的黏土地上。
“吱呀!”石板移动的声音在空旷的井洞里响起。
佟雪尚未反应过来,整个身子已随着惯性,掉入一个漆黑的地方,而她身后的石板轰然关闭。
“绣绣!”井口还有定远侯太夫人等人,是以佟雪并不担心此刻自己的处境,反倒心急妹妹的安危,往昏暗处大声喊道。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自己的回声。
佟雪又喊了三四声,依旧无人应答。
她微闭双眼,在适应身处之地的黑暗后,重新睁开眼睛,并伸手四处摸索。
经过一番探索,她发现自己身处一条狭窄的甬道,甬道往两边延神,在远处有微弱的光亮。
“绣绣,你在何处?我是阿姊,你应我一声呀!”佟雪转头往甬道两边望去,目所能及的地方,空无一物。
向左还是右?
佟雪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咬牙择了右边那条路,摸索着往前走。
她双手扶着甬道壁,双脚往两边扫过,然而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什么都未扫到。
她不甘心,继续往前走,忽然手下落空,佟雪触到了一个平整而尖锐的突起,就像两面墙连接的拐角处。
方才在见到的光亮竟在她逐渐靠近时变得愈发昏暗及至什么也瞧不见。
佟雪发现自己陷入一个完全黑暗的地方。
她轻吸了一口气,沿着这堵墙壁继续往前走,将一面墙走完,转而遇到第二个拐角。
她走完了三面墙,发现这个是一个空旷的房间,且出口就在她走过的那条甬道。
难道是走错了方向?
佟雪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忽然觉察出不对劲儿来。
她掉入这个甬道少说也有近半个时辰的光景了,侯府里的人为何还未寻过来?
还有她记得明明将将掉落时,她往两边都能瞧见亮光,而现今她所在的地方却是漆黑一片!
这个房间里一定有机关!
且有人将机关阖上,使这房间成为一个密不透风不见一丝光亮的场所!
“绣绣!是不是你?若是你,快应阿姊一声!”佟雪站在甬道口,茫然无措地对着一片黑暗嘶声叫喊。
喊了五六声后,她心里又开始怀疑自己的猜测。
佟霜毕竟是一个六岁的孩子,她能否触动机关还两说,又怎能如此冷静自持地将机关阖上?她、佟霜即便再不愿见她,也不愿她一个人在黑暗中茫然无措,不知方向。
“难道是绣绣体内的妖物在她落入甬道后,重新掌控了她的身体?”
“这一切其实是它的所作所为?”
一想到这个可能,佟雪就觉得全身如宛如堕入冰窖般寒凉彻骨。
那场大火便是那妖物知晓绣绣将它的存在告知她后,打算杀她灭口,现在敌在暗,她在明,佟雪顿时觉得此处变得危险诡谲起来。
她心中生出一丝慌乱,开始转身,摸索着往回走。
并在心中后悔,不该如此莽撞,该在井底等待援手到来,一起动手。
是她太高估了自己。
以为走这一遭安全无虞,谁知如今步步惊心。
在昏暗中摸索着走了一段后,佟雪惊觉,她无法辨别自己掉落的地方是何处。
总归祖母和采蓝等人知晓她是在废井里不见了的。
定会想法子将这井壁凿开的。
佟雪在心中如此安慰着自己,站在原处深吸了口气,继而轻轻迈起脚步,继续往前走去。
若那妖怪真的就在方才那个空旷的房间后面,那么甬道的另一头,与她而言,反倒是一个较为安全的所在。
约莫小半个时辰之后,她走到另一边甬道的入口,并摸到一个平整的拐角。
佟雪沿着墙壁走了一圈,发现这处的情形与上处一样。
亦是一个空旷的方形房间,不见一丝光亮。
佟雪靠着一面墙,缓缓蹲下身子坐了下来。
在黑暗中接连走了这许久,她觉得有些累,加上精神高度紧张,让她急需寻个地方坐下,使自己冷静下来。
她不是不可以摸索着四面墙壁来寻找机关,然而此刻她从心底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这股疲惫沿着筋络,传遍全身,让她只想找个地方,先歇一歇。
佟雪将头埋在臂弯里,聆听着自己的心跳声。
忽然手背一湿,她才发觉,自己在落泪。
“景真”和尚没有了,她即便找到了妹妹,又该怎样驱逐她体内的精怪呢?
这件事情一旦泄露出去,世人会不会将妹妹视为妖怪?恨不能处之而后快?
还有那妖怪预见的事情?母亲难道终究难逃前世的命运?
或许是身处黑暗,或许是周身空无一人,种种惶恐不安从心底冒出,如生生不息剪不断理还乱的海藻,一丝丝,一团团,将她紧紧缠绕,令她挣脱不得,呼吸困难。
重生至今,佟雪一直知晓,扭转命运这条路会走得极为艰难,但她从未放弃过!从吩咐采蓝暗中在赶车的小厮和桥上做手脚,使何永婵堕入河里,摔折大腿,及至事先给自己下药,以致在吃糕点时吐血,并成功嫁祸到苏氏头上。
她一向是个意志坚强,步步筹谋,瞅准机会给予敌人狠狠一击的人。
然而何永婵遇见了沅江长公主的马前卒,大腿目前恢复良好,假以时日便能行走如常。
苏氏更是在关键时刻被大夫诊断出怀有身孕,只被太夫人禁足一年了事。
苏氏有孕这件事,在她前世的记忆中从未发生过!
又或许它确实存在,只是后来她在经历过母亲自缢身亡后,曾自厌自弃过很长一段时日,对周围的人事便不曾太过关注。
她以为自己步步占据先机,正在一步步扭转局面,事实却是,到如今,她一件都不曾做好。
黑暗而空旷的房间里忽然响起厉鬼般的哭嚎声,她才发现不知不觉中,自己已大哭出声。
反正不会有人听见、看见,大哭一场又如何?
心里埋藏的东西太多,或许哭泣是一个极好的释放方式。
佟雪这般想着,将头紧紧埋在臂弯,哭得愈发大声。
待她将眼里的泪流尽,转为细声抽噎时,她从怀里掏出帕子,擦掉面上的鼻涕眼泪,并抬头四顾。
忽然她整个人仿佛被冻住了一般。
目光茫然地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面前的一盏油灯一个少年。
他身穿一身轻薄的白色长衫,入一支苍劲挺拔的竹,刀削的五官,轻抿的薄唇,那般身长玉立地站在她跟前,刹时衬托出她的狼狈不堪来!
“李炎,你为何会在此处!”
原以为自己会摔地很难堪,忽然面前伸出一只骨节修长清瘦有力的大手,将她的胳膊稳稳扶住。
佟雪却若被一只有毒的蜜蜂给蛰了一口般,猛地用力甩开了他的手。
她仰着头,一双柳眉紧蹙,有些红肿的水润双眸充满倔强与怨恨地瞪着他,“不用你扶,离我远些!”
活像二人有多大的仇般。
“阿姊,绣绣知晓错了,你莫哭了好不好?”
就在此时,从少年修长的双腿之后,探出半个脑袋。
妹妹佟霜双手揪着少年下身的衣摆,双睫微颤目光怯怯地看着她。
佟雪瞧着眼前少年模样的李炎以及他身后妹妹佟霜天真又无辜的眉眼,忽然觉得天旋地转,两眼一黑,骤然晕了过去。
“阿姊!”佟霜惊叫一声,整个心肝也跟着颤了颤。
李炎弯下腰,一只手敏捷伸出,将险些摔倒在地的少女拦腰托住。
佟霜终于松开扯着他衣摆的双手,从他身后跑出来,满脸仓皇地看着他道:“大哥哥,我阿姊她...她该不会是死了吧?”
问完这一句,她忽然哇哇大哭起来。
李炎颇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怎么一个两个都是爱哭鬼?
他弯腰将油灯递给身前的小丫头。
“拿着!你阿姊没死!”他没什好脸色地道,又怕自己太凶,吓到这小姑娘,使她哭地更凶,脸上的表情一时颇为纠结。
也不知今日倒了什么霉,自己一个人在密室里练功,先遇到一个一声不吭的小萝卜头就罢了,后又遇到个爱哭鬼,还能叫出他的名字,竟像认识他还跟他有仇似的。
听闻佟雪没死,佟霜暂时止住了哭,接过油灯跟着他的脚步往前走。
李炎任命般地弯腰将佟雪背起,低头看了小丫头一眼,“现今可以可以告知与我你的名讳了吧?”
先前不论他问什么,这小丫头仿佛一只年幼的豹子,目光警觉地看着他,什么都不说。
就像他是个什么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似的。
虽然他性子冷了点儿,看起来比同龄人要难相处些,但任是谁被人当做了坏人,心里大抵是有些不高兴的。
尤其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
李炎此刻的心情是有些郁闷的。
佟霜显然无心思量他在想些什么,她一门心思只挂念佟雪的安危。
听见李炎问起她的名字,她像个小大人般颇为严肃地抿了抿唇,“母亲说不可轻易将名讳告知他人,尤其是陌生人。”
特意在“陌生人”三字上加重语气。
李炎俊眉高高挑起,唇角微翘,都快被她给气笑了。
是谁方才揪着他的衣裳,一口一个大哥哥,追在他身后叫地欢的?
他低头斜睨那小丫头一眼,却见她举起胳膊,尽力将油灯举得更高,以便他能瞧得清脚下的路。
倒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他在心里想着。
“顾好你自己便可,可别不小心摔倒了,哭鼻子!”嘴里说出来的话却不太可气。
“多谢大哥哥。”佟霜也不技巧,顺从地放下胳膊。
二人穿过已经打开的一面墙,走进一间只有一榻一桌一椅的房间。
也是李炎方才练功打坐的地方。
他将人放到榻上平躺,并盖以薄被,佟霜忙凑上去瞧,踮起脚,伸出指头试探佟雪的鼻息。
见佟雪虽紧闭双眼,呼吸平稳,她一颗心方落到实处。
李炎看着她的动作,不由嗤笑了一声。
这小丫头一举手一投足,都能轻易令他动怒,却又无可奈何,总不能真对一个小萝卜头发脾气。
佟霜忽然抬起头,一本正经地看着他道:“我阿姊极少哭鼻子,今日是第一次,你不许取笑她!”
李炎撇了撇唇,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床上那个爱哭鬼爱不爱哭鼻子关他何事?
心里忍不住想,这小丫头果然像只豹子,感觉如此敏锐!
而且还是只极度护短的小豹子!
安置好佟雪后,李炎坐在石桌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接下来你打算如何行事?”
这个小丫头方才可是一直眼泪汪汪地求他帮忙寻处地方把她藏起来,不要被人发现才好。
他还以为小丫头遇到了什么坏人,还幻想待会儿要大展身手,将一帮欺负小孩儿的坏人打个落花流水,结果二人在黑暗中待了近一个时辰,寻来的却是她亲姐!
李炎感觉自己被小丫头给耍了,因此此刻面对她的时候,神情略有些严肃,整个人看起来,就显得比较有威慑力。
佟霜这几日原就因体内那妖怪险些纵火烧死佟雪,心里罪恶感极重,一门心思只想求死。
现在李炎这般充满威压地看着她,她也未曾生出什么害怕的感觉,反倒仰起头,一双又圆又大的杏眼直勾勾地看着他道:“大哥哥,你知晓出去的路,劳烦你将我阿姊背出去,我出来地匆忙是,身上没带什么东西,大哥哥是个乐善好施的人,想必也不在乎那些俗物,我这厢给大哥哥作揖了!”
她说完,有模有样地将双手置于胸前,躬身给他做了个揖。
李炎原就未打算将这姊妹俩留在此处,听了小丫头的话,却不由自主地挑了挑眉。
“将你阿姊背走,你呢?”
佟霜一双杏眼忽然扑闪了一下,继而变得水润润一片。
李炎忍不住蹙眉,这就要哭了?
然而她似是辨出他眉宇间的不耐,强忍着不曾使眼泪落下来。
“我...我不出去,我寻个地方躲起来便可。”
李炎看着这个有些古怪的小丫头,“你做错了事,害怕出去被罚?”
小丫头点了点头,伸手扯着他的衣袖道:“阿姊下来这许久,祖母和母亲想必极为担心,大哥哥,拜托你了,快些带阿姊出去吧。”
然,李炎断没有将她一个小丫头留下来的道理。
这么大点儿的小丫头,即便做错了事儿,想必家里长辈也不会拿她如何吧?她何以怕成这副模样?
观她穿着,不像来自普通人家,若真把她一人留在此处,到时岂不是自惹麻烦?
他双手抱在胸前,神色懒散地看着她道:“要么我背你阿姊出去,你跟在后面,要么你们都留下,你自己选。”
说完便将头偏向一边,看着对面空白的墙壁。
佟霜面色犯难地站在当地,纠结地咬着唇,双手揪着自己的衣角,一脚的脚尖不自在地触碰着另一只脚的脚尖。
李炎眼角的余光瞄到她一系列的小动作,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但他清冷惯了的,即便心里那般想,面上依旧一丝表情也无。
“那我还是随大哥哥一道出去吧。”半晌,佟霜期期艾艾地说道。
......
写到30多章,终于出现第一个与女主感情线有关的男性角色(前世的夫君),结果他一整章都跟女主妹妹互动去了,然后我在写的时候还觉得他们的互动很甜、前夫的内心戏很萌,觉得自己也是够了。
.........
结果在我写完这个感言之后,小黑屋忽然就崩溃了,所有的文字变成乱码,我只好另开了一台电脑问客服,然后乱七八糟打了三千多字,解了锁,在时光机里把所有的章节都复制黏贴出来了。想想都是一把辛酸泪,当时真的很想哭。
更让人崩溃的是,吃完晚饭后,我重启电脑,打开小黑屋,将所有地方都点了一遍,才发现我的字体有点儿怪!是个很奇怪的英文字体,把它换成中文字体后,所有的字瞬间恢复正常。那一刻我真的哭了,被自己蠢哭的。。
“跟紧我。”他低头对小丫头说道,抬步往前走去。
出了房间右拐,又是一条狭长的甬道,有光亮从甬道上方射下来,照亮二人前行的路。
穿过甬道,二人步入一个更为宽阔的房间,在房间的东南角有一道阶梯,李炎率先踏上阶梯,并回头提醒她注意脚下。
登上阶梯,便是地道的出口了。
就在这时,佟霜忽然回头向下看了一眼。
这阶梯看起来很高,从上面跳下去会摔得血肉模糊吧?会死的吧?
她这般想着,双手改握成拳,手心里不由渗出一层汗意。
她抬起头,目光专注地看着李炎将楼梯栏杆上一座木雕狮子头的头转到背面,“吱呀”一声,二人面前的墙缓缓打开。
“出去吧。”李炎转身对她说道。
佟霜点了点头,率先走了出去,发现自己身处一个书房模样的地方。
“这个是摩罗堂的偏殿,也是我日常练武的地方。”李炎见她颇有些无所适从,忍不住解释了一句。
佟霜轻轻地“哦”了一声,表示知晓。
在他弯腰将佟雪放到看临窗的榻上时,佟霜忽然开口道,“家父乃定远侯,我与阿姊今日陪祖母和母亲来寺里上香,不料失足掉入井里,因害怕母亲责怪我淘气,故不曾告诉大哥哥......”
李炎转过身,便见她低着头,不安地扯着袖角,活脱脱一副做错事等待被训斥的模样。
“定远侯府的姑娘?”李炎那眉不由自主又挑了起来。
不愧是陆氏女所生。
他面容只变了一瞬,便恢复常态。
“我在此处守着阿姊,还请大哥哥去帮我知会祖母一声。”佟霜头低地更深了,声如蚊呐。
李炎又忍不住想,她在家里是否经常惹祸,惹完祸后,便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以博取同情,免去处罚?
这摩罗堂因是专门开辟出来给他用的,因而位置略有些偏僻,平时由一个小沙弥看着,今儿他来了,便将小沙弥赶去了别处。
此刻宽阔的摩罗堂,竟寻不出除他们之外的另一个人。
她一个小丫头出去,指不定会迷路。
“那你乖乖在此处待着,可不许乱跑!”李炎一脸威严地说道。
佟霜抬眸小心翼翼瞄了他一眼,忙不迭点头。
“我去喊个小沙弥便回来,莫怕。”李炎想她一个小丫头在此,不由说了这么一句。
“大哥哥快去快回!”佟霜总算将头抬起,目送着他离去。
“嗯。”李炎应了一声,大步往外走。
眼见着李炎迈出门槛,转身阖上门,佟霜冲着他笑了一下。
她又等了会儿,估摸着李炎已走出院子,便扭身跑到榻边,盯着佟雪昏睡中的容颜。
“你可别做傻事,那阶梯不过一丈高,跳下去绝摔不死,缺胳膊断腿倒是有可能!”屋子里只剩她一个清醒之人时,寄居在她身体里的那个妖怪忽然阴森森地说话了。
用往常惯用的伎俩,以言语恐吓她。
佟霜倔强地抿着唇,目光开始在屋子里探索起来。
她仔细地扫了一圈儿,不曾瞧见在密道里面见到的那种狮子头木雕。
既然是密道的开关,或许放在比较隐秘的地方。
她又跑到书桌后面,蹲下身子仔细搜寻,果然在一侧书柜里面发现了一个狮头木雕。
“你错了一次,难道还想错第二次?你没听见你姐姐寻不着你时哭得多么伤心?你可否想过,若你就真这样死去,你姐姐、父母极祖母该如何地伤心?且你乃自尽而死,那位公子又是知晓的,此事若传扬出去,别人又该如何看待你的亲人?”脑海那个声音声仍不放弃,絮絮叨叨地以言语迷惑着她。
佟霜理也不理,她学着李炎方才的模样将狮头转到背后。
“吱呀”一声,那面阖上的墙,果真开了。
佟霜眼前一亮,抬脚往密道奔去。
“你的母亲注定一死!你我都瞧见了那一幕,她自己不想活,选择吞金自缢舍弃自己的生命,既如此,为何我不能借她的身体一用?还是你愿意一直这般与我共用一个身体?”那妖怪在她转动栏杆上的狮子头时,忽然声嘶力竭地吼道。
声音凄厉,宛如一头垂死挣扎的猛兽。
“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佟霜脸上露出与年龄不相称的冷笑,抬步走向密道,在她踏入墙内时,机关也跟着自动关闭。
“我有办法可以救你的娘亲!”身体里那个妖怪似乎彻底没辙了,任命般地说道。
“你险些杀了我阿姊!”佟霜走到楼梯边缘,一字一顿吐出这几个字。
“不要!”在体内妖怪惊声尖叫中,佟霜闭上双眼,宛若一只飞蛾,义无反顾往那团毁灭自己的火焰中扑去!
“噗!”空旷的地道里回荡着一声沉闷的响,身体触地的一瞬间,佟霜竟不觉得有多么地痛,反倒有种解脱般的快`感。
她的身子是那般小,缩在冰冷的地上,宛如熟睡的婴儿一样。
终于再也害不到阿姊了。
佟霜眨了眨眼,只看见模糊的一片猩红,应该是鲜血顺着额角流了下来。
听那个妖怪说,阿姊聪明又果决,有阿姊和父亲在,母亲该当可以避过那一劫了吧?
只要她不在...只要没有了体内那个妖怪作怪,又有什么可以威胁到母亲的生命呢?
母亲有父亲、有阿姊,还有未出生的小弟弟,她不会想不开做出那种傻事的。
一定是那妖怪编造出来骗她的!
一定是!
失去意识之前,佟霜嘴角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
用她一人,换取其余亲人的安宁,她觉得再值得不过。
“爹,娘,绣绣下辈子再来给你们做女儿。阿姊,绣绣还要做你的妹妹!”她在心里这般说着,终于支撑不住,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
妹妹的性格属于外柔内刚型,就像佟雪猜测的那样,她第一次选择跳井而亡,没死成,选择了撞井壁,接过依旧没死成,自然就会有这第三次。
居然遇见了李炎,而且还跟妹妹搅在一起,可不是在做梦么!
但她方才是在地道,如何来了此处?
佟雪猛地推开窗,往外看,只瞧见一个空荡荡的院子,院门敞着,院中有一个石桌,几棵树,不见一个人影。
不是府里的人救了她!
若是府里的人,不说祖母、母亲,至少也该有几个丫头仆妇守在一边儿。
她急忙滑下榻,脚步虚软地跑向门口,伸出双手打开房门,却犹如石雕般,定在了当地。
院子的入口,一身白衣身长玉立的少年正大步往房门而来。
他背光而行,看不清面上的容貌,佟雪却在瞧见那人的第一眼,便断定他是李炎无疑!
地道里遇见的人果真是他!
身子猛地一晃,她急忙扶住门框,方不曾跌倒。
眼角猛得迸出一股酸意,她想起了在地道里,妹妹那般依恋地躲在他的身后,朝她投过来的那怯怯一瞥。
她深吸了一口气,抬手狠狠揉了揉眼睛,迎面走了上去。
今生,他们初相识,不管前世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她都不愿与这人有一丝瓜葛。
“我妹妹在何处?”在李炎走近时,她绷着脸,一脸漠然问道。
感知到佟雪强烈的敌意,李炎亦皱了眉头,冷声道:“我离开时,她正守在姑娘床前。”
佟雪醒来时,屋子里并无一个人。
“现今她不在房里。”佟雪面色瞬间变得一片雪白,双膝一软,跌倒在地,“你怎能让她一个人留在屋子里!”你知不知晓她一心只想寻死!
泪水忍不住眼眶里滑落,她痛恨自己此刻的脆弱,尤其在这个人面前。
李炎面上果真露出不耐,“我离开不到盏茶的功夫,且回来时未曾见到人影,她定还在这摩罗堂内!”
佟雪用手背抹干眼泪,抬头看着他,“那你帮我把她寻出来呀!”
若非她是定远侯府的姑娘,李炎铁定转身拂袖离去了。
哪有这般一副命令的语气求人帮忙的!真是嚣张跋扈地紧!
“请姑娘先起来,让我进去。”他没什么好声气地说道。
佟雪抿着唇,双手扶着门站起来,站到一旁。
李炎先在屋子里巡视了一圈,又跑出去查看了厨房与正厅及卧室,未曾发现佟霜的踪迹。
他想起在地道里,那小丫头的请求,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
他匆匆返回书房,跑到书桌后面,蹲下身拧开柜子里的机关,石墙应声而开。
一直立在门边的佟雪似得到某种心灵感应般,忽然抬脚往打开的那扇门奔去。
“绣绣!”她大喊着奔入密道,趴在栏杆上,一眼就瞧见了蜷缩在一片血泊中的那个小小身影。
“绣绣!”她发出凄厉的叫喊,叫不慌乱地跑下阶梯,在下到一半时,右脚忽然踏空,整个人滚了下了楼梯。
李炎跟进来看到的就是,佟氏姐妹,一个像个雪球般往下滚,一个生死不明满身是血地躺在地上。
他心里一紧,跟着匆匆跑下楼梯。
“绣绣!”佟雪连滚带爬地来到佟霜身边,颤抖着伸出手指,抚上她的鼻息。
然而此刻她心痛如绞,手指不住颤抖,根本无法探知佟霜是否还有呼吸。
“你怎么这么傻!”她喃喃低语,抬头,泪眼朦胧对李炎道:“请你帮我探探她的鼻息。”
“我并不知她会这般做,否则不会将她一人留下。”李炎在她身边蹲下,清冷的面上露出一丝愧疚。
佟雪目光专注地盯着李炎探向佟霜的手指,牙齿不受她控制地相互碰撞在一起,发出轻微的声响。
她用力抿了抿唇,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我妹妹她可还有声息?”
李炎收回手指,看着她,点了点头。
“请帮我去通知定远侯府的太夫人,她今日在府里上香,多谢公子了。”
“已告知了小沙弥。”李炎说着,垂下头,掀开外衫的一角,用力撕开雪白的中衣,扯下一块布,按在佟霜额头处的伤口上。
听闻佟霜尚有声息,佟雪缓缓恢复镇定,终于不颤抖了。
她挪了挪双腿,开始摸索佟霜身上其余的伤口。
除了额头,不曾有其余的地方流血。
“莫乱动,按着此处!”意识到她在做什么时,李炎皱着眉头,大声说道。
佟雪抬眸看了他一眼,终究顺从地将手按在佟霜额角的那处伤口上,并掏出帕子,替她擦着流至脖颈的鲜血。
李炎是学武之人,对于被查看伤处,自有他的一套办法。
在他眼里,佟雪不过是一个十岁的小丫头,若一处不慎,用力稍重,对于佟霜此刻的身体,只怕都是极重的璀璨。
他从脖子开始动作轻柔地在佟霜每一条骨骼上摸过,随着他的手一路往下,神色变得愈发严峻。
“胸腔处的肋骨断折,下腹亦断了两根,双臂骨折,双腿断裂。”他低声说着,情绪跟着变得低落。
胸腔处的内骨断折,若戳到内脏,只怕华佗在世,亦药石无医。
佟雪动作一顿,沾着泪滴的双睫如蝴蝶的羽翅,轻微地颤了颤。
她垂下头,将帕子对叠,用干净的那一面继续擦着佟霜身上的血迹。
她此刻的异样的平静,让李炎生有些诧异,继而又释然,心想或许她并不知这伤如何地重。
此刻的佟霜虽有声息,却已与死人无异,只待将这几口气出完,只怕就...
想起这小丫头有着一双倔强的眸,他忽然觉得有些难过,心口似乎被一根绳子捆着,压迫着他,使他生出不适之感。
又忆起她一心寻死,他心里不禁生出丝迷惑,这般小的孩子,如何就生出寻死的念头呢?
“绣绣不会死!”就在李炎寻思他是不是应该将小丫头从地上抱起来时,佟霜忽然出声了。
李炎瞅了她一眼,沉默着,弯下腰。
“你做什么?”佟雪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将她抱到上面去。”李炎偏头看了那只抓住自己胳膊的手,力道之大,竟让他感觉到刺痛。
真不像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她受了严重的内伤,不可轻易移动,你不是大夫,我信不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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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今天发晚了,因为最近太忙,然后我把存稿用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