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样子，好意思叫信访办工作人员？政府就看不起做企业的？”苏哲怒气冲冲地说道。复制本地址浏览%77%77%77%2E%62%69%71%69%2E%6D%65他再怎样，好歹是国内数一数二的集团领导，自己父亲还带着自己见过市委书记，再怎么不济，也不怕这些门房的小鬼。

    “你是谁啊？你敢跟政府对抗？”接待人员歪着眼睛说道。

    这就是小吏们的特点，总喜欢给对方扣帽子，也总喜欢代表党和国家。

    苏哲丝毫不怵，他跟这些一辈子最大只跟当地所长打交道的上方民众不同，指着墙上的规则道，“你们这些呵斥上访民众，没有微笑服务，墙上的条款都做到了吗？”

    苏哲指着墙上的条款，一条条跟两名接待人员论理，顿时接待办公室乱成一片。

    “怎么回事？”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走了出来，额头锃亮泛着光，一看就知道是那种脑满肥肠人士。

    “丁处，这名上访人员在这里闹事，我们准备叫干警把他们赶出去。”两位科员见到这位处长，仿佛是见到亲爹一般，语气变得委屈无比。

    苏哲一见这位丁处长，心里一沉，他刚才还看见这位面相不善的信访部领导让武警把两名上访者带了出去。现在遇到争端，肯定是胳膊肘往里拐。

    就当苏哲判断形势越来越不利时，却见这位丁处长震惊地看着自己，立即背过手对两名科员训斥道，“你们这是什么态度？人家上访群众就是在家乡受了委屈，跑到省会城市，来寻求我们帮助，是对我们的信任。你们是做窗口接待的，必须要做好表率作用。”

    丁处长噼里啪啦地一阵乱骂，将两名科员完全给骂糊涂了。他们唯唯诺诺地应了几句，面色难堪地坐回了接待桌。

    “外面这么多人都在等？”丁处长双手叉腰，指挥道，“赶快，小李，小张，多增加两个接待窗口，不要让群众等待时间过长。”

    信访局本来懒散无比的现状立即被调动了起来，不少公务员急急忙忙地拿着文档赶到接待处。

    这让苏哲感到更加奇怪，因为丁处长的声音明显带着夸张做作，像是要表演给某人来看的。

    丁处长大声指挥了一阵，又跑过来督促刚才两位跟苏哲吵架的接待员，让他们详细认真地做好接待工作。

    那两名工作人员，立即态度180度大转弯，态度好得像是酒店大堂的接待员，不但详实地记录下刚才那位企业负责人的所有问题，同时也表示三天内会给答复。

    那位企业负责人，感激地看了苏哲一眼。

    “你好，您有什么问题需要解决？”

    这次轮到苏哲进信访室了。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刚才这光顾着吵架，连怎么问出领导信息的段子都没想出来。

    苏哲在这里卡主了，而两名接待人员又是莫名其妙，再次强调地问了遍，“你有什么困难需要解决？”

    苏哲还是没反应。

    这下，轮到接待人员不满意了，“这位同志，你要是没有问题，那么我们只好请你出去了，外面还有别的同志需要解决困难。”

    两位接待人员觉得这回自己的态度没问题了，没想到还是招来了丁处长的斥责，“小张，小李。你们这个工作方法还是有问题。”

    “啊？”两人纳闷至极。连苏哲也感到奇怪，自己确实不像一个正常的上访人员，底气这么足，而且如此冷静，可是即使这样，那位丁处长还是向着自己说话，这就更加奇怪了。

    丁处长依然严厉地批评着这两位科员，“我们信访处，是意义特殊的组织机构。来这里上访的群众，普遍都是受了委屈，受到当地政府一些不合格官员的欺负和恫吓。那么这种情况下，他们再见到政府工作人员，心理会有阴影，这也是比较正常的。还有些群众，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他们不能确定自己遇到的接待员，是否值得信任，这也是通常可以理解的。我们得必须循循善诱，把对方心中的咯哒慢慢破解出来。”

    看着两名接待员仍然云里雾里，丁处长立即做出表率说道，“这样子，我给你们做一个示范，让你们看一下，来，跟我来吧。”丁处长和颜悦色地对苏哲说道。

    苏哲虽然满心疑惑，可是还是跟着丁处长来到他的办公室。谁知到了之后，丁处长亲自拿出陶瓷茶杯，给苏哲斟满茶水，第一句话就是让苏哲震惊无比，

    “首长，我是来向你作检讨的。”

    首长？

    苏哲惊讶无比，这个称呼对他来说，真的是头一回儿听到。以前别人叫他“老板”，叫他“领导”或者开玩笑叫他“老大”，但是从来没有人叫他“首长”。

    苏哲顿时无言。

    “首长，这次确实是我们工作方法上有问题。”丁处长反而越说越心虚，不时用纸巾擦着脑门子上的虚汗，“这个确实是我平时对下属管理不严。我一定认真学习、深刻体会朱书记和于书记的会议精神……”讲到这里，丁处长打开抽屉，掏出一个厚厚的红纸包，塞到苏哲手中，“请首长一定要体谅我们信访处的难处。”

    苏哲这被弄得云里雾里的，干脆就着于处长的话问道，“你说说……我是谁啊？”

    “您是省纪委于书记的第一秘书啊，您当然是首长了。”丁处长斩钉截铁地说道，他又看了看手表，“天色不早了，我送您回纪委办公室吧。”

    苏哲表面平静无比，心中却是翻江倒海，这丁处长大概是把自己与纪委书记的秘书搞混了。自己出现在信访局，又答不上来接待员的提问，自然是被丁处长认为是微服私访，因此出现了刚刚开始的那一幕。

    只是，现实中竟然有这种事情，也让苏哲直叹自己的运气够好。既然这样，他就坡下驴，干脆扮演一回纪委第一秘，让丁处长送自己进去。

    “李大秘，您是新调来的，所以我们的那些科员还不一定认识你，请你见谅……”丁处长还在为刚才那两名接待员的事情惴惴不安中。

    “好了好了，丁长春同志。”苏哲看了一眼墙上的职位表，“语重心长”地说道，“我是初来山南省，为了熟悉一下下面的情况，所以到信访局这里来走了一遭。你放心，你这边的情况，我都已经了解，你的工作态度还是积极向上的……这点，组织上是对你肯定的。”苏哲开始现学现卖。

    “是……是。”丁长春点点头，“还是希望您能在于书记面前提携几句，我丁某人某齿难忘。”

    苏哲这一肯定，丁长春兴头来了，还要拉拽着苏哲进行进一步检查，并且拿出手机准备定晚宴。

    苏哲心想自己再配丁长春耗下去，言多必失，不就要露馅了吗？只得坚持说让丁长春送他回纪委办公室。

    丁长春见苏哲坚持，笑着说那改日一定登门拜访，接着叫司机用奥迪车送苏哲回去。丁长春笑着把苏哲迎进奥迪车的后座，还细心地用手挡在车门顶部，防止苏哲头撞到，看到苏哲坐好之后，这才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进了前座。

    这一次，奥迪车在纪委办公大楼门口畅通无阻，丁长春亮出了牌照和文件。

    在纪委大楼内，丁长春拥簇着苏哲，不少政府官员也笑着跟苏哲打着招呼，看来自己的这个职位，确实是个实权职位。

    丁长春走到一间办公室门口，门口接待员看到苏哲，立即笑着站起来说道，“李大秘，您来了。于书记在里面等着您呢。”

    苏哲现在认定，那位纪委副书记的秘书，一定是与自己长得极像，以致于骗过了所有的人。

    他看着那扇厚重的橡木制门，知道里面坐着的是省纪委书记。

    现在只能见招拆招了，苏哲咽了口口水，有些紧张地走了进去……

    

    

    像“首长”“李大秘”之类苏哲陌生的对官员称呼的词汇，有着它自己一套独有的运作方式。

    比如逢长必叫，叫大不叫小，在基层来说，是一种惯例。在县里，一个科级干部就很大了。一个局长其实是科级，但是要叫他局长。股长比科长还要小，可在县里也已经好大了，也是一个长。不过这不仅仅是基层的权力，在很多部委，如果党组书记和部长不是同一个人，有时下属们也会叫党组书记‘部长’。正部级机构的领导叫主任或者局长的，他们的下属会习惯于叫部长。这不是为了追求虚荣，而是害怕与低级别的职务混淆。

    除去上述最基本的称呼规则外，官员之间的称呼还有许多微妙之处。上级对下级常常以‘姓名+同志’相称，但下级对上级当面一般却只用‘姓+职务’或‘职务’。区分不同称呼的，除了职务外，还有资历与感情。一般来讲，官员之间互称官衔是较为客套和安全的，但一些职务不高的“老机关”却常享有“豁免权”，可以将别人眼中的“王书记”省去姓氏，直呼其名。在机关里称名字，本身并不是冒犯，当然你要估量一下自己的地位，以及你和那个人到底有多熟。

    除了大庭广众下的繁多称呼，一些官员在酒酣耳热、窃窃私语时的叫法也各不相同。特别是在县乡一级别的，通常都称领导为“老大”，当面叫一声“老大”，除了几分亲昵，更展现出明确的权力排序。与之相对的，所谓“老二”不仅不用做面称，甚至不能公开排出来。一个省里面省委书记是老大，但是也不能说省长是二把手，因为在政府，他也是老大；但也不能说副书记就是二把手，因为按照惯例，在党内，兼省长的书记才是。

    丁长春和于书记的接待秘书一定要把苏哲的职位称齐了，这才显得尊重。

    不过此时此刻，苏哲自然没工夫考虑这些事情，他忐忑地推开办公室的大门，见一名身材略胖的短发中年男子坐在会客的沙发上。

    苏哲猜想，这应该就是省纪委副书记于维良。

    于维良见到苏哲，眉头一抬，略带惊讶。

    “于书记……”苏哲率先开口。

    于维良手指着沙发的一侧，示意苏哲坐下来。苏哲向沙发走去，却没有坐下，而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拿起水杯，准备倒水。

    “第一天来报道，进入角色挺快啊。”于维良在苏哲身后笑道，“饮水机和茶杯，都在隔壁。”

    苏哲之所以这么艺高人胆大，敢于在正厅级省纪委副书记面前继续装，是因为他在来之前，算了一笔账。自己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即使见到于维良的第一面就承认自己是冒牌的，那也一样治罪。还不如从他手中套到朱岚的住址和联系方式，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为妙。

    苏哲这套大胆的行动，源于他之前数次奇思妙想的成功，因此给予了他高于常人数倍的胆量。因为欺骗党政机关领导，这个罪，可大可小。要是让苏东知道了，定然会为自己的儿子捏把汗。

    隔壁一间二十平米大小的办公室，两张中型红木办公桌，并排摆在窗户下面，靠门的这边，摆放着两个单人沙发，看上去显得有些陈旧，却显得很干净，一尘不染，应该每天有固定的人每天打扫。办公桌和沙发之间，还有几个大柜子，办公室的一角，有一台立式饮水机，电源是通的，但显然通的时间不长，加热指示灯还亮着。

    苏哲迈步进去，将于维良的茶杯放下，打开了立式饮水机下面的柜子，里面摆放着一摞一次性茶杯，苏哲拿取出其中两只来。他看到加热指示灯还没有熄，需要等，便走到其他柜子前，迅速打开看了看。很快，摸索有了成果，他看到了一只水壶，又看到了茶叶。他转身拿来纸杯，往其中两只里面放了些茶叶，又看了看杯子，发现这种类型的纸杯很薄，如果装进开水，不仅会变形，甚至可能很烫。他心里有数了，拿了四只纸杯，在最上面一只放了茶叶。又拿起水壶，准备清洗一下。办公室里没有水笼头，他走到门口，向走道的另一端望去，发现那里有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男厕所。他拿起水壶，走到尽头，里面果然有水笼头。

    苏哲边做边佩服自己平时观察生活果然入微，自己已经身居高位，却仍然能够通晓平日秘书所做的一切。

    洗好水壶，回到办公室，加热指示灯已经熄了。他往水壶里加了一些水，提着水壶和杯子，来到隔壁的办公室。

    于维良似乎没有察觉出来，他指了指沙发，对苏哲说道，小李，来坐过来，你第一次报道，我们说说话。

    苏哲略带拘束地坐在于维良身旁，心中有些犯怵，这位纪检委副书记双眼有神，气度雅量，颇有省内大员的风范。苏哲不像自己的父亲，跟官场的人打交道少了，对于于维良这类封疆大吏，总是敬而远之。

    要是一般人，在常委身边，早就战栗发抖了，更别提伪装了。苏哲还好，还能控制住自己。

    为了见到母亲，他既然决定装，那就装到底，毕竟是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在黑社会，在战场上，在海上，还是拥有着常人非可比拟的胆量。

    苏哲本来的想法，是快速问道母亲的住址和联系方式，然后找个理由离开，结果却被于维良先声夺人，问道，“小李啊，你原来是在张书记手下工作的，跟我说说，张书记平时是怎么处理公务的？还有，张书记主负责江北省经济，你来总结下，江北省的经济特点……”

    于维良看似漫不经心的提问，可是把苏哲脑门子的汗都给问下来了。他哪里清楚这些政府部门的事情，对方问的还是宏观经济，自己怎么可能答得上来。

    于维良看着苏哲发愣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小李啊，长途奔波是不是一下子思维混乱了？”

    苏哲只得就坡下驴道，“是啊，于书记，确实有些头晕。”

    “行，那我换个轻松点的问题……你给我讲讲你们家乡的情况，我记得你是江北省淮西市的，这……你们家乡的情况，你总归不会不了解吧。”于维良又安慰似地笑道。

    苏哲心中真想骂带F的单词，他试图起身转移话题道，“于书记，我给您再续杯茶。”

    于维良摆了摆手，“不用续，不用续。我连手上的这杯都还没喝完呢。来，我们继续聊聊天。”

    苏哲心中叫苦不迭，于维良这种聊天方式，比凤姐逼他上床还要难受啊。

    “于书记，我上个厕所。”苏哲准备遁逃了。

    “厕所，屋里就有。”于维良指了指房间的一角。

    “于书记，那是首长你的厕所。我不敢用。”苏哲后背冷汗直冒。

    “你是我的秘书，何必见外呢。我现在命令你用！”于维良提高声音道。

    苏哲只能身体发僵地往厕所走。

    谁知，背后传来于维良低沉的声音，“你其实不想上厕所吧。”

    一般人很可能因为这句不想上厕所而被导致吓得失禁完成了上厕所的动作。

    苏哲转身强作镇静道，“于书记，你这玩笑开的大了。”

    “玩笑是吗？”于维良玩着手中的钢笔，“我还有更大的玩笑。小李刚刚打电话给，来的时候出了车祸，现在在医院治疗。”说到这，于维良的眼神犀利起来，“那请问，阁下又是谁呢？”

    苏哲看着于维良的双目矍铄，突然意识到，对方早就怀疑了自己，于是心中暗叹自己确实班门弄斧了。对方是谁啊，对方是省纪委副书记，负责过多少次反黑，负责过多少次腐败官员的谈话。那些官员，很多都是地市级干部，个个人都是人精，他于维良要是没点手腕，没点刑侦的判断，还能混到省纪委副书记这么高的位置。

    “说说吧。”于维良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眼神中带着威严，不自觉地就使用了对待双规官员的问话语气。

    这种状态，让苏哲感受到了深深的官威。

    只要于维良一句话，门口的武警就能把自己带走，至于罪名苏哲也不太清楚，但是肯定轻不了，恶意接近首长，威胁省常委的安全，这恐怕也要牢底坐穿了吧。

    苏哲转身看着窗外，心想自己要是翻身一跃的话……

    于维良是老纪委书记，一看苏哲的眼神就明白了，淡淡地说了一句，“这是六楼，外面还有武警岗哨，你不要做徒劳无功的事情。”

    于维良看着苏哲有些不太配合，突然失去了耐心，做纪检委副书记日理万机，他不可能陪着这个不知名的年轻人白白耗费这么长时间。他拿起内线电话，说道，“吴秘书，你让武警同志来这里一下。”

    “等等!”苏哲伸手制止道，自己被武警带走可不是好玩的，他看着于维良喊道，“我来找朱岚！”

    于维良放下电话，有些纳闷，“你找朱岚同志什么事情？”

    “我……是他儿子。”苏哲轻轻吐出这句话。

    

    

    “你是……朱岚同志的……”于维良瞪大眼睛。复制本地址浏览%77%77%77%2E%62%69%71%69%2E%6D%65

    此时门被推开，两名武警站在门口，一看苏哲，根据以前的惯例就要上去夹对方的胳膊带走。

    苏哲抛出自己的这张底牌，心里就明白对方带不走自己。果然于维良立即制止道，“嗯……这里有些误会，不过已经解除。你们先出去吧。”

    武警们一看首长发话了，也不问太多，而是啪地一下给于维良敬了个礼，恭敬地出去了。

    “坐吧……”沉默之后，于维良又发话道。不过这次，他的语气要和蔼了很多，而且仅仅这两个字就代表着苏哲是自己人。

    于维良是省纪委副书记，正厅级。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是他的直属领导副部级干部省纪委书记朱岚的儿子。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于维良此刻的惊讶也不小，他从没听过朱岚说起过这么一个儿子。

    苏哲看着于维良，他现在也在判断目前的状况适不适合透露更多的信息。他从于维良的眼神中就能看出，自己的母亲并没有提起这件事。对于自己母亲和于维良之间的关系好恶，苏哲也没办法判断。

    官场水之深，苏哲还是有所耳闻，尤其是省常委班子，都是像于维良这样的久经考验的封疆大吏，此间错综复杂关系，又是苏哲不得知的。

    于维良又看出苏哲的犹豫，他笑了笑，“你在这里等一下。我打个电话。”说完，于维良转身进了里面的房间。

    于维良在里面打了十分钟电话，这十分钟对于苏哲来说，可是度日如年啊。

    打完电话后，于维良从里间出来，走到沙发边，看了看苏哲，“朱岚同志现在在淮北市检察院主持工作，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你就先跟着我吧，饿了吧？走，我们去吃饭。”

    苏哲其实很想问，自己能不能跟母亲直接通电话，可是他又有一些犹豫，仿佛有什么东西阻碍在两人当中。实际也的确如此，对于二十年多年未见面的母亲，你要是真把苏哲置于电话筒旁边，让他第一句说什么呢？

    妈，我来看你了？

    苏哲跟着于维良走到二楼的饭厅，在这里打饭的都是纪委的工作人员。于维良是纪委二把手，不少秘书处的处长还有科长都朝他一路点头哈腰。

    而苏哲走在旁边，也自然被认为是那位新来报道的李秘书。

    包间内，服务员上了四菜一汤，番茄炒蛋，木耳炒肉片等都是些家常菜。于维良笑道，“你们做企业的，经常山珍海味，吃腻了也来我这里尝尝清汤寡水。”

    苏哲自然不敢顺着这话往下，只说，“于书记，你们这边的菜也做得很精致。”

    于维良夹了一筷子番茄炒蛋放入碗中，哈哈笑道，“中央对于干部的用餐有规定。我们又是纪委，自然要以身作则了。”

    于维良虽然表情很放松，苏哲还是有些拘谨。

    “听说你多才多艺，外语讲得很好。”于维良问道。

    “都是瞎学学。”苏哲回答道。

    “不错，多才多艺的人，在政府里面也很吃香啊。想我大学那年，我是一心要当个书法家的。后来，省里安排我当一位领导同志的秘书。刚开始，我还很得意，毕竟可以和最高首长在一起嘛。可干了两天，那种失落的感觉，至今想起来，都有一种苦苦的味道。整天就那么几件事，端茶倒水提包开车门，单调得要死，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以前所有的理想、抱负，全都付之东流了，很痛苦了一阵子。”讲到这里，于维良长叹一声。

    苏哲突然觉得，面前这位威严的纪委副书记将生活中的一面展示给自己，是想拉近和自己的关系。

    “对了，我听说，你在物流行业内，做得很不错。把一家很小的公司带到上市。”

    “于书记，我也算是运气好。”苏哲回答道。

    “运气？”于维良摇摇头，“运气这东西只能属于一时，如果长期都在走运，那只能是实力的体现。物流是国家命脉，我们地方政府，也是非常重视，欢迎你们在山南省投资。怎么样，目前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于维良说完这话，看了一眼苏哲。

    苏哲心想自己当然遇到了很多的困难，否则也不会跑到这里来找亲娘。但是，他还是保持着相当的警惕，于维良虽然是自己母亲的副手，但是二把手和一把手不合的情况实在太多，他也不能排除，于维良想利用自己来套取信息，进而对母亲产生不利影响。

    对于处处与自己作为的锦山市长吴凯，于维良跟他是什么关系，苏哲也不得而知。

    况且，苏哲甚至不知道自己母亲到底是什么态度？

    信息不对称的苏哲，在这方面吃了很多哑巴亏，也不知该说什么。

    吃完中饭，于维良让苏哲在会客室等他，至于等他什么事情，于维良也没说。

    苏哲知道作为省纪委副书记，管着全省两百多万党员，二十多万干部，非常忙碌。他不说，自己也不好问什么。

    会客室里时常有些纪委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来跟苏哲打招呼，都把他当成了于维良的秘书。对于纪委二把手的秘书，全省的纪委干部都不得不对这个位置表示尊重。

    没过一会儿，会议室门开了，苏哲抬头一看，见是信访局处长丁长春，这家伙就像阴魂不散一样。

    “首长好。”丁长春谄媚地说道。

    “什么首长？”苏哲让丁长春别这么叫，免得引起于维良反感。

    “您是于书记的秘书，那对于我们就是隐形首长了。”丁长春继续笑着恭维道。于维良的秘书实际上不过是副处级，而丁长春却是实实在在的处长，可是丁长春这个处长也也不得不看于维良秘书的眼色。

    “李秘书，晚上有没有时间？”丁长春指了指政府楼对面的气派酒店，“我都订好了。”

    苏哲摇摇头，自己并不是于维良真正的秘书，况且，即使自己真的是那位李秘，也不一定会答应丁处长。纪委掌管着全省官员的考核权，虽然不能把你送上马，但是绝对能把你拉下马。

    在丁长春之后，又要两位副局级干部摸了进来，也是费尽口舌，希望苏哲能够赏光。那两位副局级干部说话说得体贴又委婉，如果苏哲不注意，就被他们给绕进去了，仿佛晚上赴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苏哲对付完一拨又一拨的人，好不容易等到于维良下班。

    一辆黑色奥迪A6早就在门口停好，这次苏哲也学乖了，像个秘书的样子坐在副驾驶座上。车内于维良简短地对司机说了一声“回家”，奥迪车便发动了。

    在奥迪车的后面，又跟了一辆帕萨特，这是于维良的警卫。省常委出行有着严格的安全级别规格，这一点上不能马虎。

    于维良所住的省纪委大院，并没有苏哲想象中那么豪华，反而显得有些萧瑟落寞。冬天感觉更是如此，在灰色的天空和枯萎的树枝映衬下，苏式老楼越发显得破败。

    于维良笑着告诉苏哲，这些大院都是五十年代的建筑，自己算是住进了老古董里。苏哲见作为省常委的于维良，住在这有些老旧的院子，心中对他的好感又增添了几分。

    整个大院的主要建筑物有211个楼门的三层住宅楼和29个楼门的四层住宅楼。大院中所有的三层楼房都是棕红色的木大门，深灰色的青砖墙面，浅灰色的屋顶面瓦，显得庄重和气派。院中两处四层楼房则是中西交汇的建筑，方方正正的坐落在西侧的两个院角处，俗称“南建委”和“北建委”。所有的宿舍楼，每个单元里都建有厨房、卫生间和阳台，并配备了暖气和上下水设施。四层的宿舍楼除了厨房更宽大外，还加了间浴室。像这样功能如此完善的住宅，比起北京的四合院住房，算是五十年代锦山市为数不多的豪华住宅了。

    由于纪委大院建筑老旧，大多数纪委干部都已经搬了出去，可是于维良还坚持住在这里。

    在于维良家中，苏哲见识到了于维良写了一手好字。家中的保姆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三月初，乍暖还寒，于维良家的院中，春风送来桂花醉人的香味。于维良让警卫员在院中布置好桌椅板凳，清茶两杯，和苏哲侃着大山。

    “于书记，我母亲……”苏哲跟于维良吹了一会儿牛，还是忍不住问道。

    “别急。”于维良的语气带着安慰，“现在山南省的反腐形势很严峻，朱岚同志陪同中央纪委的同志一直在各个地级市检察院巡查，看这个进度，没一个星期，回不来。你现在我这里呆着，我让下面给你安排一间住所……”

    于维良家长式作风的安排，让苏哲不得不接受。他原本想说自己有地方住，可是想想跟于维良住得近些也好。不过想到自己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母亲，还是忍不住接着晚餐几杯酒下肚的醉意问道，“于书记，我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朱岚同志啊……”于维良的声音十分沉稳带着肯定，“朱岚同志的能力非常强，也很务实正派。其实啊……小哲……”于维良改换了称谓，“我也非常感谢朱岚同志的赏识，把我提到这个对全省官员和党员负责的重要位置……”

    于维良告诉苏哲，他跟朱岚配合工作，已经配合了十多年，从地方配合到中央，再从中央配合到地方。

    至此，苏哲对于于维良的警戒心基本消除，如果对方不是自己母亲的亲信，也不会头一次见面，就把自己带到家中神聊海侃。

    于维良叫人布置的房间是一套两居室，里面家具电器一应俱全，也很干净。苏哲喝得有些微醺，晕晕乎乎地透着单元的窗户往着外面青色的夜空。自己呆的可是省纪委大院，这里是全省权力最高点之一，多少商人政客巴望着能够这里的首长见上一面，而自己却在睡在这里。

    生活，实在是充满着诸多意外，苏哲想着想着，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五点，苏哲就醒了。[更多好看的小说就上比^^奇^^中^^文^^网]在这里没法睡得安稳。大院内传来洗漱的声音。苏哲从窗口望去，只见于维良一身运动装，正在大院内晨跑。苏哲想了想，也简单洗漱一番后，跟着跑了出去。

    于维良见到苏哲，很是意外，“小哲，不多睡一会儿？”

    “睡不着，于书记。出来跟您练练。”苏哲回答道。

    “好。”于维良不答话，看来晨跑时间，他不愿意多说话。苏哲便慢慢跟在于维良后面跑。

    于维良是军人出身，虽然年过五旬，做了封疆大吏，可是身体素质还是十分出色，跑了一个小时这才休息下来。

    “小苏，你的身体……也很好嘛。”于维良看着苏哲倒是能够跟在自己后面，面不喘气心不跳，有些意外。

    于维良让苏哲到他家中用早餐，白粥加上菜包子，还有一碟咸菜，一碟腐乳。苏哲吃着感觉到这白粥的饭粒口感果然不一样，虽然是咸菜和白粥，但都是特供食品。

    之后于维良回避了下，打了几个电话，回来再见到苏哲的时候，神色有些怪异，似乎有事要对苏哲开口。

    苏哲很是敏感，他率先开口道，“于书记，是不是有事情？”

    于维良苦笑道，“刚刚我跟你母亲通过电话，这个朱岚同志啊……真是让我犯错误啊……”于维良虽然说是犯错误，但是面上却笑呵呵的。

    “什么事，于书记？”

    “小苏啊，之前不是很多人都把你当成我的秘书了嘛。这也难怪，你和他长得太像了。这两天，我让他先回老家养伤，至于你嘛……”于维良笑道，“就临时充当一下我的秘书吧。”

    “啊？”苏哲意外不小，“于书记，我以前都是经营物流，从来也不知道怎样当好一个秘书。”

    “这也是朱岚同志的意思，你虽然不是编制内，但是是一名企业家，你也可以当做这份职位是顾问。怎么样，我向利星集团董事会调用你几天，他们不会不答应吧？”于维良半真半假开玩笑道。

    苏哲心想这话说的，省内大员向一家民营企业借调人才，那不是一二三的事情。况且利星是苏哲的，众所周知，只要苏哲点头将自己“外放”即可。

    苏哲这种人，永远不会说拍马屁的话，类似于“为首长服务是我的荣幸”，他只是点了点头，“于叔叔，你让我做什么事，我就做什么事。”

    反而听惯了下属天马行空，创意百出的恭维话，于维良听到这种十分朴实无华的话，反而双眼露出赞赏的目光，“好，好。”

    如果是熟悉于维良工作作风的人，便知道这是他对于一个人能够给予的最高肯定。

    而且，即使这样，苏哲也觉得，于维良是冒了一些风险，毕竟无论是秘书也好，顾问也罢。苏哲要跟着于维良呆一段时间，还要接受部分秘书的工作。这要是传出去，说于维良和商人勾搭换利，那他这个纪检委副书记也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不过，苏哲还是在想，为什么于维良甚至自己的母亲要这么冒着风险来把自己放在身边？莫非是自己的母亲，想通过自己跟着于维良这段时间对自己进行观察一番？可是冒着这么风险观察的意义又是何在呢？

    苏哲现在还没见到母亲一面，也没有弄清楚她对于自己父亲和鲍同安，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态度，现在也只能见招拆招了。不过考虑到于维良的政治安全问题，苏哲主动提道，“于书记，我在这里斗胆提一个建议……”

    “你说……”于维良点点头。

    “既然别人都说我长得像您的秘书。那我觉得，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冒充下您的秘书算了……”苏哲知道，这个冒充的意见，不可能从于维良口中说出，索性就自己提出来。

    “这个……好吧……属于特事特办。”于维良倒是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我跟小李说一下，让他在家乡低调一点养伤。大家通个气。对了，小苏，你先回去一趟，准备准备，下周一，来我这里报道。”

    “好的，首长。”苏哲声音扬了起来。

    告别于维良，苏哲驾车回到锦山市的住所，一边开着车一边想着心事，他现在完全可以肯定，于维良肯定是自己母亲非常坚定的支持者，甚至与母亲的政治命运是联系在一起的，否则也不会冒着这风险。

    某种意义上说，权力控制，只有两种手段，一是以雷霆手段动外科手术，将某些人的权力剥夺；一是在权力结构体，利用提拔、调动、正常退休等手段进行调整，完成新的权力分配，改变原有的权力结构，达到新的权力平衡。相对而言，后者更加的温和，适宜于社会的稳定，也更挑战控制者的政治智慧。前一种，稍有不慎，便可能酿成战争，可以说后患无穷。

    ??关于权力的运用，人们由于不了解，而往往将其通俗化庸俗化甚至神秘化。通俗化的体现，将权力说成是斗争，曾经一度风行的阶级斗争理论，便是登峰造极的产物。庸俗化的体现，将权力说成是权术，诸如所谓的官场厚黑学之类，便是这种观念的直观表达，在各种小说里更是直接的表现。神秘化就极其不神秘了，这种表达的直接方式，是所谓的清官和贪官理论。简单地将官员分成清官或者贪官，实际上掩盖了官场本质。

    ???官场本质是什么？说起来非常简单，那就是权力平衡。

    ……

    苏哲边开车边想着心事，自己这几天的经历也实在是太过于奇妙。想着想着，正好路过锦山市中心医院，打算上前看看父亲。于是买了新鲜水果，提溜着就上病房楼。

    走到病房门口，却发现一件奇怪事，自己老爸的病房空空如也。按照自己父亲的病情发展，现在应该在恢复阶段，没那么快出院。

    苏哲连忙问之前照顾病房的护士，结果护士也是支支吾吾，最后打电话给院长。院长把苏哲带进办公室，关上门，立即说道，“苏总，这事情，你可不能怪我啊。”

    院长告诉苏哲，卫生局局长亲自到医院勘察，看了苏东的病房后，就警告说让院长不要私自处理给市里干部用的病房，这是占用干部福利。

    这顶帽子扣得非常重，院长哪里能够消受得了，于是不得不把苏哲转出病房。当然，这院长和苏东是老战友，又知道把利星集团董事长的爹直接推到走廊过道上进行治疗，确实实在是说不过去，于是联系了自己一家平时关系较好的民营医院，把苏东转到了病房。

    “小苏，你放心，你父亲现在是属于恢复阶段，只要静养就可以。”院长似乎带着愧疚，不断重复着那家民营医院各方面条件都不错。

    苏哲听了，并没有责备院长，他知道，这位卫生局长这么有目的的跑过来检查，定然是来找茬的，至于背后原因，也能想象得到，卫生局长是市长吴凯的小舅子，受谁指使，不言而喻。

    苏哲没想到，作为锦山市的一方父母官，对方的气量竟然如此狭小，想尽办法对自己进行打击报复。而且这种报复的手段，实在是下三滥。

    在这一点上，苏哲倒是认为作为一界商人，鲍同安倒是比吴凯的个人境界高上许多。或者说，也许是鲍同安将吴凯扶植成了锦山市长，付出了大量政治献金，而吴凯也是投桃报李，做出了相应的回报。

    得到消息后，苏哲立即开车赶往了父亲所在的民营医院，见病房条件还不错，甚至比中心医院的干部病房还要好，也就放了心。

    同时，几处煤矿也非常不太平，县委书记周德清给予利星集团的收购条件差强人意。并且县公安局、消防局带着好几批人来检查矿区的安全，指出这也不合格，那也不符合标准，都是来挑刺的。煤矿经理按照以前的规则，私下里塞过去一个个厚信封，却也不管用了，几位县里的局长都义正言辞地拒绝，看来真是市里的领导，瞄住了利星的矿。

    煤矿经理苦着脸将这些事汇报给苏哲，并且给出建议早点按照周德清的意见卖掉算了，也转达了周围几座煤矿老板的意见，都说早点把这事情跟政府定了算了。

    不过让苏哲奇怪的是，罗文才和常军这一回儿倒是没来劝自己，煤矿经理跟这两人很熟，应该知道通过这两位的力量来劝自己，更能达到目的。

    常军表现出的反常的安静，反倒让苏哲主动打了电话过去。

    “这次的煤矿收购你怎么看？”苏哲说道。

    常军很是冷静，回答道，“比较合理的做法，是直接答应周德清的提议。但是领导，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做的……”

    苏哲笑了笑，跟常军又聊了两句，挂掉了电话，然后就打电话给煤矿经理，告诉他煤矿坚决不能贱卖，就是做钉子户也一定要挺到最后，等他的消息。

    

    

    既然要去于维良那里当一段时间临时秘书，苏哲在去之前打电话给利星的总经理和副总经理，跟他们通气一下，了解下目前的集团运营状况。比·奇·中·文·网·首·发

    目前来看，最让苏哲欣慰的就是，即使自己不在总部，整个集团也能运转自如。在任何企业里，一旦老板越累，这表明他的企业员工也就越没有执行力，老板越能干，越喜欢单打独斗，拍脑袋决策，能干的、有执行力的员工离开公司的时间也就越快。这时候，老板觉得企业没有能干的人才，只有自己单干，而单干的结果就是无以伦比的累，老板一旦事必躬亲，那么“累”也势必紧随其身。老板之所以累，就在于不会授权，不授权，员工就没有自主权，效率自然就低，员工做事效率低，老板就会更加累。其实老板累和员工没有执行力关键在于企业没有管理系统，没有好的管理系统，就一定不会有好的执行力。

    苏哲可不想这么累，他很早地安排了这一套机制，为的是能够让自己尽早摆脱经营的琐事。

    望着家中的镜子，苏哲看着镜子内三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倒正好是符合省纪委秘书的标准。

    周一的早晨，苏哲早早地到了省纪委报道。

    “李德同志来啦。”于维良大声地对苏哲说道，并且冲他使了个眼色。

    苏哲想到官场的一句俏皮话，赢取领导的信任，不是跟领导一起做好事，而是跟领导一起做坏事。他也立即回应道，“首长好。”

    “以后不要一口一个首长。太生硬了。你可以叫我维良或者维良同志。”于维良回答道。

    苏哲点点头，他的办公室被安排在了于维良的隔壁，这也是为了便于更好的服务于维良。

    可是，这秘书到底怎么当？他心里一点谱都没有，之前连于维良的称呼也说错了。说到底，隔行如隔山，在商场如鱼得水的苏哲，在官场上真的还是个新手。特别一下子就担任省纪委副书记的秘书。

    苏哲真正接手了这个临时任务，才觉得还是很有挑战性的。不过，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上的。毕竟，苏哲把这都看作是弄清楚自己母亲立场的一个过程。

    正想着，门被推开了，丁长春带着笑走了进来，“首长同志，您第一天上班就很精神。”

    苏哲回答道，“什么首长，我这秘书都不一定当得长。”虽然，他知道这在于维良旁担任临时秘书，也许是自己母亲的一个考验，自己表现得如何，于维良肯定不会把他当做一个正规秘书那样苛责对待，可是自己也不能做得太离谱。毕竟，省纪委书记的秘书，在外面一言一行，都是有千万双眼睛在看着的，自己不能让人留下把柄，说于维良选的秘书，缺少专业精神。

    丁长春请示道，“首长，有什么烦恼，我来为你解忧……”

    苏哲心想，丁长春是体制内的人，对于官场哲学肯定了解很深。他编了个理由，说自己之前没有从事过秘书相关的工作，现在遇到了些问题，想向丁长春请教一番。

    丁长春拍拍胸脯道，“首长太客气了，这真谈不上请教，为首长服务，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正好我在信访局工作之前，担任过秘书工作。

    丁长春说，秘书这个岗位，是中国官场的一大特色。秘书也分很多种，但是总体而言，分为生活秘书和工作秘书。

    苏哲自己在集团里也有秘书，总的来说，就是帮他订订机票和酒店，接待接待来客，但是根据丁长春的说法，政府秘书要复杂得多。

    丁长春说，“按照现在大体的标准，在县这一级别以下，是不配专职秘书的。如果严格来说，早在1980年出台的《中共中央办公厅关于中央领导同志机要秘书工作的暂行规定》中就已明确，正省部级以上领导才可以配专职秘书。所以呢，对应县级秘书这个称谓的，主要是工作秘书，或者叫文字秘书，编制在办公室，主要工作，是替领导写文字材料。市级以上，开始有了专职秘书，这个专职秘书，实际就是生活秘书，只负责给领导提包，安排领导的相关活动。怎么当好秘书，这门学问深得很，外面可以买到诸如秘书学一类的书，而这类书，只不过是编写了一些应用文的写法，与领导秘书这一职业八竿子搭不上。怎么当领导秘书，是一门大学问，却从未有人系统研究过，所以，任何一个秘书，只能是自己摸索和相互交流学习。”说到这，他神秘地一笑，“首长，你知道当秘书最重要的十六个字是什么吗？”

    苏哲见丁长春打哑谜，他哪里知道，于是说道，“丁处长，我是来接受培训的，你还是继续说吧。”

    丁长春笑道，“好。这十六个字，就是眼看六路，耳听八方，小心为上，谨言慎行。”

    “这怎么解释呢？”

    “这么说吧。这十六个字，奥妙无穷，比如眼看六路，说的是秘书的一项基本素养观察能力。这种观察能力，并不需要你观察国家国际大事，而是领导身边的小事。”

    “那就是千里眼和顺风耳了？”苏哲还是把自己最熟悉的葫芦娃当中的话拿了出来。

    “首长真是幽默……”丁长春配合地笑着，“这眼看六路，是这样的。比如说，喝茶的时候，领导什么时候要加水了，作为秘书，心里要有数。还要，领导要签字了，这当秘书的得立即准备好笔。一般来说，当了领导，都是上了一定年纪，年龄都比较大了，视力老花了，所以，领导阅读文件的时候，你一定要及时送上老花镜。有些领导，以前是近视，现在加上了老花，你得知道，什么时候给他近视眼镜，什么时候给老花镜。作为秘书，要经常跟领导一起坐车，那么领导上下车，那也是学问无穷。秘书要抢先一步下车最后上车，自然不必说，领导上下车的时候，秘书要用手挡住车顶，避免领导的头撞到车顶上，这同样是常识。还有更细致的，比如汽车停在什么地方，领导下车或者上车，第一脚应该踏在什么地方，都有学问。如果是下雨天，领导一脚踏下来，踩了一脚水，肯定就会觉得秘书不会办事。如果领导下车时，车外有人迎接，领导到迎接者之间的距离，自然是要讲究的。”

    “哦？”苏哲听着新鲜，“这个距离是怎么讲究的？”

    丁长春舔了舔嘴唇，“领导如果需要走好几步，才能和迎接者握上手，那么，这几步领导是走还是不走？”

    没事走两步？

    “不走，等在那里，让人家主动上前，领导会显得傲慢。如果领导走，需要走好几步，又降低了自己的身份。所以，领导下车后，仅仅向前一步最多两步，就能和对方握住手，是最好的距离。相反，如果领导还没有下车，对方就已经迎了上来，也不好。那会让领导手忙脚乱，不够从容，有失仪态。领导上车也是如此。如果是酒店门口，车自然停在正门口为佳，这没有太多讲究。可如果车停得太前或者太后，就不行了。一般场所，停车的地方，和领导走过来的地方，可能会有一些梯级，这时候，秘书就要充分考虑，领导在哪个位置上车最方便。”

    苏哲竖起耳朵，认真地听着丁长春的这些多年经验的累积。他知道，这些东西，在外面是根本学不到的。

    丁长春又继续说道，“如耳听八方，自然就是搜寻各式各样的信息。领导是身居高位的人，身居高位，往往信息被人阻隔了，听不到下面的声音。下面的人，都想让领导听到自己想让他听的声音，却阻止他听到自己不想让他听到的声音。所以，领导大多是被选择性耳聋，不是领导要选择，而是下面的人帮他在选择，领导是被选择。但是，领导又必须听到各种声音，尤其是他希望听到的声音。”

    丁长春说得有些绕，不过苏哲也能迅速理解，任何一个接待性的职位，都有着其特殊的权力。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苏哲招的那个秘书，也就是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子，大概也不过两到三年的工作经验，可是平时其他的副总都看到她客客气气的。谁都知道，董事长的秘书，能够决定很多事情。虽然苏哲给自己秘书的薪资，不是整个人才市场最高的，但是看得出来，那个女孩子挺喜欢这份工作，因为能得到尊敬。

    丁长春又继续介绍道，“领导希望听到的声音从何而来？一般来说，领导都会寻找自己的专门消息渠道，而通常来说，秘书便是最便捷也最惯用的通道。所以，秘书往往是领导最大的信息源。在官场为官，所有人都清楚这一点，他们想让自己的领导听到什么声音和言论，更多的时候不是直接传达给领导，而是旁敲侧击，想方设法打动秘书，然后通过秘书传给领导。这种方法还有一大好处，借了第三人之口传递，而且是领导最信任的人传递，增加了可信度，更容易影响领导。因此，秘书绝对不能听到风便是雨，要有自己的判断力，每听到一件事，要努力去调查取证，利用各种方法落实，还要明白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如果领导问起，就得有问必答，该知道的全都知道。领导不问，就得捡最重要的说，说什么说多少，是一门学问。说多了，领导可能觉得你这个人很可怕，整天打听这些事，而且喜欢打小报告，得防着你。说少了，领导又会觉得，你工作不称职，该知道的东西不知道，不明白你平常是怎么工作的。”

    苏哲叹道，“当领导的秘书，还是很复杂的。你就说这个称呼学吧，我都不知道怎么称呼于书记。直接喊书记吧，有点显得太公事公办，但是叫了首长，又被对方给纠正了过来。他让我喊他维良或者维良同志，那可是**********委员，或者中央常委喊的。我这么喊，实在是不合适吧。”

    “是的。”丁长春接口道，“对于领导的称呼，确实是一个很大的学问，叫书记，实在是显得太生疏，叫名字和同志，太古板。最好的方法呢，就是叫老板！”

    “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