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八道！哪来的包办婚姻，他们是自己相中的，今天通过介绍人吃饭，就是商量婚事的，死丫头，小小年纪不好好在学校待着，跑这儿瞎捣乱，你爸妈知道吗？”
郑三妹张口就扭曲了事实。
她不能让自己儿子陷入非议中。
“姐，你事先见过他吗？”杨桃溪眯了眯眼睛，转头问杨丹溪。
“没有。”杨丹溪白了脸，忙摇头。
她有点儿迷糊，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妹妹说的事儿都是真的吗？
“你们是第一次见面？”杨桃溪又问。
“是第一次。”杨桃溪连忙点头，她知道名声的重要，而郑三妹说的话，已经和事实不符了，“我原本不想来的，可是王婶说了好几次，娟姨还特地来了一趟县里，说了只是看看，成不成都没事。”
“大婶，听到了吗？要不要我再给你重复一遍？”杨桃溪这才转向郑三妹，扬声问道，“我姐没同意！你们这是骗婚！”
“桃溪，话不能这么说。”凌建仓听不下去了，上前一步，认真的解释，“今天来，也没特别的意思，你姐不同意，我们不会勉强的。”
“大爷，您是明白人。”杨桃溪对凌建仓的态度稍好些，语气也缓和了许多，“您还是管管这位大婶吧，她刚刚说的话，您都听到了吧？要不是她说得太难听，伤到了我姐的名声，我也不会和她扯这些。”
凌建仓听着她这凌乱的称呼，也是哭笑不得。
他是大爷，他媳妇是大婶，他儿子是大叔？
看来，杨家那个后娶的妈，真不像外面说的那样贤惠，连孩子对人的称呼都没教好，这样的人家，还是别结亲的好。
“老凌，这事不能这么算了！”郑三妹见自家男人居然出面打圆场，立即瞪着眼看了过去。
“我们是结亲，不是结仇，人家姑娘不愿意，你想咋的？”凌建仓警惕的瞪了自家媳妇一眼，压住了她的气焰，才笑着对桃溪说道，“桃溪，你说，我讲的有没有道理？”
“有，我们姐妹虽然没了亲妈，可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杨桃溪见好就收，这一次，这亲事肯定要黄了，虽然这种方式给她带来的后续会很麻烦，但为了姐姐，也值了。
“不过，大爷，人的名，树的根，大婶以后要是外面讲话不积德，那对不起，我是决不会让我姐被人这么欺负抹黑的！”
“不会的，我说了，我们这是结亲，不是结仇。”凌建仓被一个小姑娘当众这么警告，脸上也有些挂不住，笑容有些僵硬起来。
“最好是这样的。”杨桃溪满意的点头，不经意间，她的目光和旁边一起安静看戏的夏择城对上，不由滞了滞。
夏择城兴味的看着杨桃溪，对比着她刚才的表情和在学校里的样子，突然觉得，或许那晚逮到的女生并不是全在冤枉这小丫头。
那情书，很可能就是她的，只不过，她不知怎么的发现了老师的动静，才被她避了过去。
当然，那逮到的女生背叛出卖好友，更不齿。
看什么看！
杨桃溪瞪了夏择城一眼，冷哼着扭开了头。
这人居然和凌家是亲戚！
下次再遇到，连路人都不是了！
“嗳，丹溪，怎么就走了？”
围观群众见好戏散场，正要离开的时候，一个胖胖的女人迎面走来，拦住了杨桃溪姐妹俩，惊讶的问道。
来的正是介绍人王婶，因为胖，街坊们都喊一声王胖婶，不过，她本人是很不情愿这称呼的。
“王婶，我妹妹来了，我带她回厂里。”杨丹溪客气的回道。
“这就是桃溪啊？哎哟，长得真俊。”王胖婶眼中一亮，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杨桃溪，笑道，“听你妈妈说，你今年16了吧？你以后想找个什么样的？婶子帮你留意留意？”
“我两岁就没了妈，王胖婶，你在哪儿遇到的她？”杨桃溪冷冷的看着面前胖得脸上都堆肉的女人问。
“啧，我说的是你们现在的妈。”王胖婶一愣，忙笑着说道，“你那么小的时候，人家就进门带你们了，把你们养得这么大，不是跟妈一个样吗？”
“听说王胖婶也有一个后妈，可至今，你都是连名带姓的叫人家的，怎么？她不是你妈？”杨桃溪生气这人为了钱给她姐介绍这样的人家，说话没留半点儿情面，直戳人心窝子。
王胖婶家的后妈，只比王胖婶大一岁，两个人以前还是同学，被老王头花了300元娶进门，第二年就生了个儿子，在王家被当成了宝一样的宠着。
王胖婶从此和同学翻了脸，见面就掐，十几年来没有消停过，这在方圆百里都不是秘密。
“桃溪，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王胖婶的小眼睛转了转，马上压下气愤，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杨桃溪，夸张的叫道，“前天我去你家，你妈妈……哦，你家娟姨还夸你有礼貌懂事来着。”
“我的礼貌和懂事，得看什么人，你配吗？”杨桃溪冷笑。
她还记得王胖婶做的事。
身为介绍人，介绍的小夫妻要是有什么矛盾，都会被叫过去做调停的。
她姐姐在凌家受不住，也请过这位介绍人，可是当时，这人怎么说的？
不仅不帮她姐，还反过来劝她姐忍。
于是，她姐忍！忍！忍！
忍到最后投了河！
“丹溪，你说说她，小姑娘家家的，在外面可不能这样的哦。”王胖婶叹了口气，一脸无可奈何的看向了杨丹溪，“会吃亏的。”
“王婶，我妹妹很好。”杨丹溪淡淡的回了一句。
虽然妹妹今天做的事不太妥当，可是，却是为了她。
她这个做姐姐的，怎么能让人说妹妹的不是？
“你们娟姨真的是把你们都宠坏了。”王胖婶长长一叹，“后妈难做啊，骂不得打不得的……”
“王胖婶这是大彻大悟啊，不知道你妈妈听到这话，会不会高兴的把你供起来？”杨桃溪呵呵的笑着，再次扎刀。
“桃溪，你说话怎么带刺呢？我哪里得罪你了？”王胖婶僵住，不悦的问。
“他王婶，你来得正好，刚刚这死丫头说，她姐根本没同意这门亲事，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一肚子火的郑三妹压了又压，到底没压住脾气，再次上前，拉住了王胖婶，质问道，“你跟我们可不是这么说的。”
“凌嫂子，别急，别急。”王胖婶忙安抚，“我再问问，一定是小丫头不知道，闹误会了。”
“行。”郑三妹放开手，拉着脸站在一边，“我等着。”
“丹溪啊，人家凌鹏高中毕业，现在在县食品厂做技术员，工作稳定，工资福利都好，家里又只有他一个，爸妈又都是工人，这样的人家，哪里不好？你是不是真误会什么才反悔的啊？”
王胖婶转身，对着杨丹溪语重心长的劝了起来。
围观群众一听，眼睛都亮了。
小伙长得有点儿着急，可是人家工作好，有文化，相貌细看看也是挺周正的，一家子又都是吃公粮的，这样的人家确实很不错了，哪家的姑娘会看不上？
所以，这姑娘不会真的是因为自家妹妹捣乱，才临时反悔了吧？
众人的目光，齐唰唰的盯住了杨丹溪，看向杨桃溪的眼神也变得不对劲起来。
爱搅事的小姨子，可是个麻烦精。
杨桃溪敏锐的感觉到了，她抿了抿唇，认真的看着王胖婶，扬声问道：
“王胖婶，你别给我姐设套，你确定我姐是同意了亲事才来的？难道不是你告诉她，吃个饭见个面没什么，不影响名声，她才来的吗？”
“桃溪，你不在家，不知道情况，可不能信口开河啊。”王胖婶眼神一闪，笑呵呵的说道，“没你们家同意，我费这个心干什么？吃力不讨好的。”
“不费心，哪来的好处。”
杨桃溪原本看在凌建仓的面子上，想着目的达到才算了的，现在听到王胖婶的话，心里的火再次燃了起来。
看来，今天不把事说透，大姐头上的脏水就要淋下来了！
“我要是没有听错，你家侄子大前天进了县食品厂做临时工了对吧？还有，你家大侄女之前是给凌鹏做助手的对吧？”
“那是我侄子有本事，和今天这事有什么关系。”王胖婶心里一跳，看杨桃溪的眼神都不对了。
“那么，你大侄女又为什么调岗去做仓管了？”杨桃溪好奇的问，“也是你家的本事吗？可我听说，调岗前那些日子，你和这位大婶没少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呀。”
王胖婶和郑三妹听到这话，同时变了脸色，互相对望一眼，眼中全是惊疑。
这小丫头难道真的知道什么？
“需要我说得再明白点儿吗？”
杨桃溪将两人的神情看在眼里，心里更加确定了几分。
那时，这些事直到大姐出了事才被传出来，风言风语的也没有确切的证据，凌鹏照旧是县食品厂的技术骨干，后来又娶了一个。
她听到这件事，伤心过，难过过，但却没有入心过，虎爷说会处理，她也就放开了手，又投入了自己的世界里。
现在想想，她都想扇自己。
那时大姐的死，固然有这些人的直接关系，可她呢？
同样也有间接的责任。
她错信了人，忽略了真正最亲的人。
“怪我，怪我。”
王胖婶眼珠子一转，马上会过味来，讪笑着说道。
“我之前找了你们娟姨，她说已经和丹溪说好了，我还以为丹溪是应了亲事呢，原来只是来看一看的，没关系的，买卖不成仁义在，何况，相看相看嘛，相不中看不上没关系的，改天我再帮着挑一个更好的。”
“他王婶，你怎么……”郑三妹没想到王胖婶说变就变，不满的拉住了她。
“我怎么？”王胖婶悄悄按住了郑三妹的手，使了个眼色，语重心长的劝道，“凌嫂子，不是我说你，你稀罕丹溪，我知道，可是这强扭的瓜不甜，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
“他王婶，你不能这样，你之前还说……”郑三妹急了。
钱花了，事没办成，那她不是人财两空吗？
“我之前说过，一定帮你家阿鹏找个好姑娘。”王胖婶再一次按下了郑三妹的话头，笑得格外的夸张，“我说到做到的，你只管把心放肚子里吧。”
“王胖婶，那我们可以走了吗？”杨桃溪看得好笑，态度也是一变，客客气气的问，“不会我们前脚一步，后脚就有人喷我姐脏水吧？我姐可是规规矩矩的人，听不得玩笑话。”
“放心吧放心吧，我有数的。”王胖婶笑得脸上的肉也一抖一抖的。
她倒是小看了杨家这小丫头，居然还能查到她做的事，现在还知道拿出来威胁她。
“那我就先谢谢王胖婶了。”杨桃溪说完，扫了旁边的夏择城一眼，扭头拉着杨丹溪就走了。
她得想办法查查，王胖婶的大侄女和凌鹏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为什么王胖婶一听就能马上改变态度，而郑三妹却没什么反应。
“丹溪。”凌鹏在后面追了几步。
“行了，还不够丢人？”凌建仓喝止了凌鹏，“走，回家。”
凌鹏不甘心的看着远去的杨丹溪，却又不敢违背他爸的话，只好悻悻的转了回来，看着他妈埋怨道：“妈，你怎么能当着丹溪的面说那些话！这下好了，她不理我了！”
“我……”郑三妹感觉自己那个冤枉，但见旁边凌建仓的脸色，又顾忌到王胖婶和夏择成还在，硬是把话咽了回去。
“择城，走，一起回。”凌建仓微笑着招呼夏择城，“你这不争气的表弟，唉，让你看笑话了。”
夏择城依旧是淡淡的样子，微一点头，和凌建仓并肩走在了前面。
他两次遇到杨桃溪，就看了两场大戏，小丫头截然不同的表现，还真的有点儿让他刮目。
下次再见到汪晟，他一定要好好问一问汪晟，出了部队，眼睛也瞎了吗？
这样浑身长刺的小丫头，居然会说她话不多、性格内向得很、被人欺负了也不吭声的泥人性子。
“桃溪，你今天怎么了？”
回到厂子宿舍里，因是上班时间，宿舍里没人，杨丹溪关上门，给杨桃溪倒了一杯水，坐在一边担心的看着妹妹。
“没怎么呀。”杨桃溪端着陶瓷杯喝水，看着杨丹溪眨了眨眼，眨去眼中的酸意。
能再次见到姐姐，真好！
这一次，她怎么也不会再让姐姐走上老路了。
“眼睛都红了，还说没怎么。”杨丹溪吓了一跳，拉住了杨桃溪，着急的问，“是不是在学校里受气了？谁欺负你了？”
“姐，我没事，真的。”杨桃溪心里一暖，眼泪差点儿又掉下来，她反手拉过杨丹溪，笑道，“我这一次，真的是想你了，才偷偷来看你的。”
“没事你哭什么？”杨丹溪疑惑的皱了皱眉，不太相信这解释。
“我生气。”杨桃溪顺势提起凌鹏的事，“你这么好，他们怎么能把你介绍给那个人。”
“你认识凌鹏吗？”杨丹溪好奇的问。
“不认识。”
杨桃溪不能说她以前经历过，只好随口胡扯。
“我知道王胖婶一些事，我有个同校的同学亲戚也在食品厂，她有次跟我聊天说起过王胖婶，抱怨过王胖婶家的侄子和大侄女，还说了那儿的技术员，姐，县食品厂的技术员好像没几个，打听打听不就知道了嘛。”
“你就凭这个武断凌鹏不可靠？”杨丹溪愕然。
杨丹溪倒不是对凌鹏有太多的好感，只是觉得自家妹妹这样子武断，不好。
“当然不是啦。”杨桃溪怕大姐误会，忙解释，“我是看他那个妈不好说话的，姐，你也听到了，哪有见她儿子就得当她儿媳妇的道理？还有，她骂我那嘴皮子多利索呀，我怕你进了这样的人家，吃大亏。”
“你这丫头，就这样？那也不能说凌鹏不可靠呀。”杨丹溪哑然失笑，伸指点着妹姝的额头，说道，“以前，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会说？居然还敢和人吵架。”
“以前我只是懒得说而已。”杨桃溪吓了一跳，垂着眸喝水，含含糊糊的补漏，“今天是被她们逼的。”
她今天确实太激动，不会被大姐看出不对劲了吧？
“你呀。”杨丹溪倒是没多想，“算了，我也看得出，这事儿有猫腻，不成就不成吧，我现在也没想嫁人，要不是娟姨……”
“她来找你说了什么？”杨桃溪敏锐的捕捉到姐姐眉目间的无奈，马上追问道。
难道大姐相亲的背后，还有她不知道的原因吗？
“也没说什么。”杨丹溪笑着摸摸杨桃溪的头，站了起来，“你还没吃饭，我去给你打点儿热水，再看看食堂有没吃的。”
“姐，我带了馒头，啃两口就好了，你先告诉我，程……娟姨都跟你说了什么？”杨桃溪一着急，差点儿直呼程翠娟的名字。
杨丹溪被缠得没办法，这才吐了真话。
程翠娟之前来找她，并没有说非要去相亲的话，只是和她分析了一下家里的情况。
杨海夏受伤转业，伤好后就去鹤鸣山上当了护林员，工资有55元，再加些别的福利，在村里也算是高工资了。
而且，杨丹溪在纺纱厂当临时工，每个月工资也有25元。
一年下来，两人的收入也有小一千，再加上程翠娟在家伺弄田地，种菜养猪，杨家的日子也算是不错的。
可是，再好也架不住家里有四个孩子上高中。
杨桃溪他们所在的高中，每人每年学费100元，学杂费加住宿费得70元一学期，四个人的费用几乎就能和收入打平。
这还不算一家人的生活费。
这些年来，家里一切都是程翠娟在操持。
而杨海夏，一年到头没有要紧的事，都不会下山回家，家里有事也是程翠娟上山去找他。
“她跟你说，凌家出多少彩礼？”杨桃溪听到这儿，眉头皱得紧紧的，插话问道。
“说是五千。”虽然面前的是亲妹妹，但杨丹溪还是有些尴尬这个问题。
这是程翠娟一惯会使的手段。
她不会明说要你做什么，而是和你摆事实，讲道理，然后让你自己觉得不忍心，再心甘情愿的提出为她分忧。
“她是想卖了你！”杨桃溪愤怒的站了起来。
她以前，可不就是这么一步一步的进入那个牢笼的吗？
却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大姐也曾经历过这一招，只是，大姐没有她的价值大，被五千彩礼“卖”到了凌家，毁了一生。
“别这么说，这些年，她也不容易。”杨丹溪拉住了杨桃溪，安抚道。
看看！
杨桃溪一听大姐这话，火冒得更高了：“姐，她要是真帮你挑个好的也就算了，可是，她挑的都是什么人？你差点儿被人卖了，你还帮人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