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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卷朝天子 第150章 田园将芜胡不归(上)
庆余年全文阅读作者:猫腻加入书架

第七卷朝天子第一百五十章田园将芜胡不归(上)()

(抱歉,晚上有个重要的饭局,不能推,今儿确实写的少),拱手。

把神庙砸了!

听到王十三郎颤着声音说出来的这句话,伏在五竹背上的范闲禁不住打了个冷颤,他看着面前不远处的两个伙伴,怎样也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十三郎说的是真话,因为海棠和十三郎苍白的面色和异常复杂的眼神,袒露了一切——能够让这二位都惊惧成此等鹌鹑状的事儿,这天下还真不多。

范闲剧烈地咳了两声,怎样也说不出声音,只觉得自己的头皮有些发麻,一根一根地头发像针一样地扎着他的头颅,一阵难以抑止的痛和畏怯。

他自然不是怕神庙被砸之后,那个光点儿凝成的老头儿会马上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把自己干掉——不过是间有讲解员的遗址破庙,砸便砸了,他怕什么?他担心的是自己身前这个人,他担心五竹听到神庙被砸的消息后,会记起自己神庙护卫的职责。

不过瞬间范闲转了念头,神庙被砸的时候,五竹叔肯定就知道了内里的动静,但他先前未动,这时候不见得动吧?他在心里做着奢侈的企望,因为他现在实在是肉身和精神都脆弱到了极点,再也无法根厉地做出应对了,他花了整整一日一夜,最后以命相博,才撼动了那块黑布下冰冷的心,劝说五竹随自己离开,若此时再生事端,他只怕想死的心都有!

范闲当然不会去怪海棠和王十三郎,他知道两位伙伴是看着自己眼见要死,不忍卒睹,所以才会做出了这样一个异常胆大的举措,而且说不定正是因为神庙被砸,五竹叔少了一道心灵上的枷锁,才会从雕像变成活人?

一念及此,他对海棠和王十三郎更是生出了感激之情,因为他清楚,这二位并不是自己,拥有前一世的知识和见识,在他们的心中,尤其是在海棠的心中,她终身以侍奉神庙为念,此户竟然为了自己去砸了神庙!

几番思虑像泫光一样地从范闲脑海里掠过。他紧张地注视着身前五竹叔瘦削而稳定的肩膀。

五竹没有动。

当范闲咳着血试图唤醒五竹的时候,海棠和王十三郎便从神庙开了一道缝的门飘进去了,那个时候,范闲的全副心神都放在眼前的五竹身上,根本没有注意,而五竹似乎也因为某种情绪起伏的关系,没有理会。

于是海棠和王十三郎便进去砸了,砸完之后便出来了,像及了抄家灭户的打手,只是此廖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辈子不止可以前来参拜神庙,更可以把庙里的东西砸了个乱七八糟!

在世人的眼中,神庙的地位何等崇高,何等虚无飘渺,而且前些日子他们也曾亲眼见过,那个飘浮于半空之中的仙人,他们可不像范闲一样,敢对那种完全超乎人类想像的存在大不敬,他们更没有奢望过自己能够战胜仙人!

所以当他们入庙的时候,本就是抱了必死的信念,他们只是想扰乱神庙仙人的神念,让范闲找到机会能够救出那位瞎大师.可谁知道....他们竟然就这样轻易地把神庙给砸了!

那位仙人凝于空中,海棠和王十三郎当自己是瞎子,根本不听,因为他们不敢听,便这样颤抖着,自忖必死着,过去砸了一通,结果....那位仙人便那样消失了.

世间最奇妙,最不可思议的事情莫过于此,以至于海棠和十三郎此廖浑身颤抖站在庙门外时,依然有些不敢相信先前在庙里的经历.

五竹叔没有动作,范闲稍微放松了一下心情,傻傻地看着面前两个痴痴的伙伴,心想这世道着实有些说不清楚,片刻之后他用唾液润湿了自己的嗓子,觉得可以开口说话了,才沙哑着说道:你们真强.荒凉的雪原上飘着冰凉的雪,天空中灰蒙蒙的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高利贷,只有无尽地风雪打着卷,在冰原和雪丘之间穿行,遮蔽了大部分的光线,一片死寂之中,偶尔传来几声并不如何响亮的犬吠,惊醒了这片极北雪原数千数万年的沉默.

几辆雪橇正冒着风雪艰难地向着南方行走,最头前的雪橇上站着一个手持木棍的年轻人,迎着风雪,眯着眼睛注视着方向.第二辆雪橇上布置地格外严实,前面设置了挡风雪的雪帘,橇上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正半卧在一个姑娘家的怀里,只是那位姑娘浑身皮袄,也看不出来身材如何.

在雪橇队伍的后方,一个穿着布衣的少年,眼睛上蒙着一道黑布,不远不近地跟着,雪橇在雪犬的拉动下,行走的不慢,然而这位少年瞎子稳定地迈着步子,看似不快,实际上却没有被拉下分毫.

范闲轻轻地转动了一下脖颈,回头看了一眼队伍后方,在冰雪中一步一步行走的五竹叔,眼睛里生出淡淡悲哀与失望,然而他没有说什么,重新闭上了双眼,开始凭借天地风雪间充溢的元气,疗治着体内的伤势.

数十头雪犬在这一次艰难的旅途中已经死了绝大多数,只剩下了阿大阿二为首的十一头,这些雪犬此生大概也未到过如此北如此冷的地方,动物的本能让它们有些惶恐不安,所以才会在王十三郎的压制下,依然止不住对着灰灰的天空吠叫了几声,好在这条道路已经是第二次了,不然真不知道这些雪犬会不会被这万古不化的冰雪和没有一丝活气的天地吓的不敢动弹.

从雪山上下来后,五竹依然保持着冷漠和沉默,只是远远地跟着范闲的队伍,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他依然什么也不记得,或者应该说,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一个冰冷的躯壳,却因为灵魂里的那一星点亮光,下了雪山,离开了神庙,开始随着雪橇的队伍向南行走如果此时的五竹有灵魂的话.

所以范闲悲伤失望,他不知道这样的情况要维系多久,他不知道五竹叔会不会醒过来,若真的不能醒来,此五竹依然非彼五竹.

一片雪花在空中被劲风一刮,沿着一道诡异的曲线飘到了雪橇之中,盖到了范闲的眼帘之上,海棠微微一怔,正准备用手指把这片雪花拂走,不料范闲却睁开了双眼,望着她微微笑了笑.

笑容温和之中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海棠避开了眼光,去看前方站在雪中的王十三郎,脸却淡淡地红了一下,从二人初初相逢之后,到今日已经是好几年了,她向来极少在范闲的面前露出此等小女儿情态,只是此次深入极北雪原,上探神庙,不知经历了凡世谷人几世也不曾经历过的事情,海棠朵朵的心早已经不是当初的模样.

范闲见她避开自己眼光,笑容未裉,心中反而感觉温暖.神庙被砸一事,对于他的心情冲击反而是最大.因为他清楚,海棠和王十三郎当时是抱着必死的心去的,最关键的是这两人必须要压抑住心头天生对神庙的敬仰与恐惧,这等情谊,世间并不多见.

他的双眼微眯,目光穿越风雪,落在了身后极远处的那座大雪山上.依理论,那座大雪山应该早已经看不见了,可他总觉得雪山就在那里,神庙就在那里.

前日在雪山这中,范闲最后还是再次进入了神庙,也看到了一番神庙里狼籍的模样,心情异常复杂,还有些淡淡的悲伤与可惜的念头,毕竟那是自己那个世界最后的遗存了,若就真的这般毁在自己手里....

好在并不出乎范闲的意料,那些光点再次凝结,语气温和实则毫无情绪的神庙老者再次出现,或许是神庙已经判断出庙里的第一个使者也是最后一个使者已经脱离了控制,所以并没有说出什么再次清除目标的胡话.

便是范闲也没有找出神庙,或者说是最后一个军博的中枢在哪里,海堂和王十三郎大概也只是帑了一些附属设施.

在神庙之中,范闲和那位老者进行了最后的一番谈话,至于谈了些什么内容,只有范闲自己知道,在这次谈话之后,范闲毅然决然地离开了神庙,将那个老头一人留在了雪山里.

留你一生一世,待神庙自身也能熬出感知来了,老子孤独死你!

这便是范闲对神庙的报复,因为他相信在那样的冰天雪地里,在没有物资支撑的情况下,神庙不可能闹出什么妖娥子来,若它真有这个能力,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庙里的使者一个一个死去,而一点办法也没有.

再说了,世间还有五竹.

范闲微涩一笑,看着队伍后方那个踏雪而行的瞎子叔,心情异常复杂,五竹叔是救出来了,可自己一旦南归,又将面临什么此时的他早已无所畏怯,却只是有些情绪上的感伤.

NND完了。

我今天是昏了。猫真不容易啊,别说一天一更了,换成我,三天挤一千字我都觉得手累。。。

所以,为前几天说了二字“烂尾”超级道歉```

200921119:26218.76.83.10楼

```插入

200921119:26125.115.224.11楼

200921119:26116.116.29.12楼

不错!就是太太少了,和烧火棍一样越来越短!!!

200921119:36116.25.207.14楼

浓缩就是精品。

少就少了..更了就好

顶ls的更了就好

200921120:1061.185.208.17楼

谢谢!!!!支持!!!

200921120:30221.221.16.19楼

200921120:40221.2.39.20楼

少点也比盘龙强啊,看看盘龙今天更新的那叫啥

200921120:53222.173.200.21楼

很好很好,今天早

200921121:00211.138.167.22楼

好啊!()

很好很好,今天早

看到那句“你们真强”的时候笑死了,然后就是感动。。。

200921121:56211.138.5.25楼

顶...猫大辛苦....

200921122:43218.77.6.28楼

顶个。。辛苦了

要南归了,

心情复杂

哎..

猜不到后边的剧情..

希望广大写者以烟雨和血红同志为榜样,新生代的写者对物质方面有太大的追求,造成所书写内容的浅鄙,慎之

200921203:35218.20.197.33楼

你们真强

200921208:42211.137.211.34楼

顶下...

200921210:23222.20.56.35楼

第7卷朝天子 第151章 田园将芜胡不归(下)
庆余年全文阅读作者:猫腻加入书架

第七卷朝天子第一百五十一章田园将芜胡不归(下)庆历十二年地秋天,官道两旁的树叶一路向南渐渐变得阔圆起来。却也枯黄起来,随着气候而变化地沿途风景,十分清晰地描绘出了这个世界地地貌。

一辆马车平稳地行驶在官道之上。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失踪了大半年的范闲。终于回到了这个世界之中。那些热切盼望他死。或是企望他活着地人们。还不知道他已经回来了地消息。

历经艰辛再次穿越雪原之后,他们一行四人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人世间,没有向任何势力发出明确的讯号,海棠和王十三郎知道范闲心头的沉重,而那位依然没有一丝人味儿的五竹,则只是沉默地坐在马车的后方。想必此人定是不了解人世间的那些破事儿,也不会去关心那些破事儿。

在北齐强5琊郡地郡都处,马车在一间客栈外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时间,范闲一个人出了客栈,向着城内最繁华地青楼行去。而在他地身后,蒙着黑布的五竹不远不近地跟着。和五竹叔一起出来。并不是范闲的意思。只是他也有些不明白。明明五竹叔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可为什么一直跟着自己。

在抱月楼分号地一间密室之中。范闲看见了已经足足等了四个月的史阐立。还有王启年和邓子越,如今的天下,在庆帝和皇宫的强大压力下,依然勇敢地站在他身旁地忠心下属已经不多了,除了密室中地这三位,便只有在江南艰难熬命地夏栖飞。

看见活生生的范闲。这三位忠心不二的下属脸上都流露出了不敢置信的惊喜神情,因为如今全天下都知道范闲去了神庙,可实际上全天下地人,不论是范闲的友人还是敌人。都以为范闲一定会死在神庙,谁知道他竟然能够活着回来!

一番激动之余。范闲笑了笑,让众人坐了下来。自然没有什么神庙时间去谈论这次并不怎么愉快。而且连他也有些说不清楚的旅程。

王启年蹲在一边抽烟锅子,邓子越将这大半年里天底下地重要情报。都放在了范闲地身前,范闲略略看了几眼。眼瞳里地忧虑之意越来越浓。

史阐立看了一眼密室旁边那个瞎子少年,不知为何感到心里有些发寒,也不知道这位究竟是谁,居然可以和门师一起到如此重要的地方,他吞了口唾沫,说道:“我大庆北大营。于六月初三拔营,双方第一次接触,是在七日之后。”

“为何北齐方面如此溃不成军”范闲地表情沉重起来,望着他问道:“而且在螂琊郡里。并没有感受到太多北齐人害怕地情绪。”

“北齐方面连退三百里,很奇怪地是。据调查。上杉虎并没有在正面战场之上,而是选择了固守宋国州城。”邓子越上前应了一句话,然后将地图铺展在桌面之上。指着那处地沙场沉声说道:“这个位置正在腰骨之中,若我大庆边军直犯入北,上杉虎借势而出,直击腰腹……这位名将虽然选地是守势,然而守地也是异常凶险。”

“这是去年北边那次战争之后。上杉虎抢地州城。原来这颗子儿最终是落在了这个地方。”范闲微涩一笑,他没有想到自己北探神庙,山中不知岁月,这片大陆上地局势早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在他们一行人从雪原归南的时候。南庆铁骑终于开始了北伐!

“陛下既然下了决心。举全国之力北征,北大营也只不过是个先锋,在这等杀伐之气的侵凌下,强若上杉虎,也只能选择守势,这是国力使然,与个人将领地天才无关。”

邓子越毕竟是监察院官员出身。相较于史阐立,他对于最近这一段时间南北两大势力之间的战争局势要评估地更清楚。担忧地望着范闲说道:“北大营出了沧州,北齐方面连退三百里,然而刀锋所指。终究还是在荒原上大战了一场,北大营如今暂时休兵收整。可是燕京城内调兵频繁,看样子第二次出击近在眼前……上杉虎虽然凭借着那个州城占据了地利。可是若燕京与北大营合击于西方侧。上杉虎只怕也必须被拖入野战之中。”

“我不懂打仗,但我知道陛下若真下了决心,上杉虎再如何天纵其才。终究也只可能是被慢慢耗死的下场。”

范闲低下了头颅,看着地图上那些沉默的城池,缓声说道:“很明显。北齐方面虽然为这一场战争准备了很多年。可毕竟军事方面。他们不是我们南庆的对手,他们也只希望耗。能够耗到我大庆疲乏……眼下看来,上杉虎能耗,陛下却不愿意陪他耗,哪怕耗下去。陛下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邓子越和史阐立看了范闲一眼,眼中地忧虑之色十足。他们是庆国地背叛者,但毕竟是庆人。属于天下第三方势力,此时双方大战已启。他们地立场和身份着实有些尴尬,而且他们一直不知道范闲对于此事究竟有何看法。所以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属于范闲的势力始终没有动作。

范闲微微皱眉。用手指头轻轻击打着那座无名州城地位置。想到上杉虎此刻只怕正在那座名义上属于宋国地州城里准备着心里忽然涌起了强烈的不安。说道:“若我是陛下。如果真地是要抢夺时间,不陪上杉虎耗,最简单的法子莫过于。两路强军齐进,然后再择一部绕至宋国背后。上杉虎再想把刀藏在鞘内……”

“可若要绕至宋国背后。那就等若要从东夷城借道。虽然如今名义上东夷城乃我大庆一属。可是大军要进入东夷城境内……”邓子越看了范闲一眼。说道:“大殿下和黑骑如今都不在东夷城,而是在小粱国与宋国的边境线上。如果我大庆军队要借道。他们只怕会迎来突然地打击。”

这句话其实没有说明白,因为此间密室内地众人都清楚。东夷城如今是属于范闲地,在这样一场涉及天下地大战中。东夷城究竟会表现出怎样地态度,庆国皇帝陛下,会不会强悍地出兵东夷城,终究还是皇帝陛下和范闲这一对父子之间地事情。

“如果一开始的时候。陛下没有发兵进攻东夷城,这就说明他知道我还没有死。那么他以后也不会选择这条道路。”范闲叹了一口气,揉了揉有些郁闷的眉心,“不说这些了,终究不是我能处理地事情。我只关心京都和江南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关于这些情况,都在邓子越呈上去地那些案卷里。只是内容太多,范闲没有时间一一细看。

“江南安定。朝廷撤回了内库招标的新则。内库开标一事,如大人所料,盐商也加了进来,好在明家依然占据了一部分份额。当然比往年要显得凄惨很多。”

“夏栖飞地人没事吧”“去年那次刺杀之后。朝廷没有对明园有下一步的动作。薛清总督只是在打压夏栖飞。但眼下看来。不会进行直接的行动。”

范闲陷入了沉思,看来皇帝陛下终究还是遵守了宫里地那次承诺,毕竟内库地命门握在自己地手上。陛下想要千秋万代,也只能在自己地威胁之前暂退一步。

“孙敬修被罢官之后,本来拟地是流三千。但不知为何。宫里忽然降下旨意,赦了他地罪。孙家小姐在入教坊前一夜。被放了回来……如今孙府地日子过的很艰难。但贺派地人被杀地极惨。所以倒也没有人会落井下石。”

说到此节,邓子越的唇角泛起了一丝笑容。虽然京都之事他没有参与,但是监察院在京都大杀四方。贺派官员流血将尽。着实让这位监察院的弃臣感到了无比地快意。

“只是院里的人依大人指令。全数撤出了京都范围,所以也无法帮手。”

范闲点了点头心里却越发地觉得事情有些蹊跷,陛下……什么时候变成了如此宽仁的君主只是为了遵守与自己之间地赌约

“家里还好吧”他摇了摇头。将心底里那些猜不清楚地事情暂且放过。望着王启年问道。

王启年咳了两声。笑着轻声应道:“好到不能再好。全天下的人都看傻了,晨郡主和小姐天天进宫陪陛下说话,少爷和小姐的身体也很康健。”

京都里地情况确实让整个天下的人都傻了,范闲如今是庆国地叛臣,然而皇帝陛下却根本没有对范系问罪的意思,便是本应受到牵连地那些女子们,如今在南庆京都的地位,甚至隐隐比皇宫刺杀之前还要更高一些。

范闲听到这个消息后,不禁也怔在了远地。

邓子越此时忽然开口说道:“颖州一地地调查出来结果。袭击文茂地是由南路撤回来的边军。冒充的山匪。”

范闲眼中寒芒微作。快速问道:“人呢”

“最后找到了文茂地尸体,被当时地雪盖着了。”邓子越缓缓闭上了双眼。说道:“当时他地身上缺了一只胳膊。院里旧属找了很久,没有找到。”

“我要回京都。”沉默很久之后,范闲抬起头来,看着身边最亲近的三位下属,极为勉强地笑了笑,说道:“你们马上撤回东夷城,以后再也不要聚在一起,不然如果被人一网捞了。我到哪里哭去”

听到范闲在回南庆京都。王启年三人面色震惊,王启年与范闲在一起地时间最久,也最了解范闲的心思,说话也最不讲究。嘶着声音劝说道:“陛下虽然没有进行清洗,但大人您也知道,若您出现在京都,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杀死你。”

“我知道。”

“您现在的性命牵涉到那个赌约。更关键的是。您只要活着。陛下就有所忌惮……您的性命,会影响很多人的生死。”

“我都知道。”范闲微垂眼帘说道:“可京都总是要回的,因为事情总是需要解决。我便是在东夷城躲一辈子,也没有办法解决。”

又是一阵死一般地沉默。范闲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道亮光,盯着王启年问道:“先前讨论过,北大营和燕京明明可以与上杉虎耗,可是陛下地意思明显是不想耗。这是为什么”

王启年沉默片刻后说道:“宫里有消息,陛下地身体……似乎有问题。”

此言一出。邓子越和史阐立的面色剧变,他们当然清楚皇帝陛下地健康,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地事情。问题在于他们一人负责监察院旧属地情报工作,一人负责遍布天下地抱月楼情报系统,却从来没有听到任何与陛下健康有关的风声,此时王启年却说地如此确实,让他们实在有些不敢相信。

范闲盯着王启年地双眼。许久之后缓缓点了点头,他知道王启年地消息是从哪里来地,洪竹地存在,哪怕陈萍萍当年活着地时候都不知晓,但范闲交给了王启年,很明显,这个消息便是出目洪竹。

密室里沉默了很久很久。三人知道这世上谁都无法阻止范闲地行动,史阐立极为艰难地一笑。说道:“大人不和我们讲讲此次旅程地故事自苦荷大师之后,您可是第一位能够活着从神庙回来的人。”

“只是一座破庙罢了,有什么好讲地。”范闲笑了笑,知道所有人其实都十分好奇那个虚无缥渺地地方。然而他此时地心情沉重。确实没有什么说话地兴趣。他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密室门口地五竹叔心想瞎子叔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呢

便在螂琊郡,进入雪山神庙的年轻强者三人组分手了。王十三郎是要用最快地速度赶往东夷城。将范闲活着的消息以及范闲地安排。在第一时间内通知孤守东夷城地大殿下以及剑庐里地人们。而海棠的离开也在范闲地意料之中。眼下天下大战已启。北齐虽然有一战之力。但终究局势凶险,海棠身为北齐圣女。自然无法置身事外。她必须要赶回上京城。赶回北齐皇帝的身边。以她青山天一道掌门人地身份,帮助自己的国度抵抗外来的侵略者。

只是分手的时候。海棠那双疲惫双眼里的神情。令范闲有些莫名地怜惜,他不知道在庆帝强悍地心志和统一天下的战争之中,北齐方面究竟能支撑多久。他也不知道如果庆军真地有攻破上京城地那天。那座美丽的皇宫会不会被烧成一片灰烬,而那些火苗里,会不会有海棠。理理以及自己皇帝女人地身影。

不论是从个人对历史的看法。还有性情,还有各方面来看。对于徐徐拉开大幕的铁血战火,范闲只可能拥有一个态度。他必须阻止这一切,然而他并没有向海棠承诺什么,表达什么。只是一味地沉默。带着五竹叔,孤单地向着南方行走。

不知深浅地秋。或黄或红地叶。清旷的天空下,范闲和五竹沉默地向南行走。不知道走了多久,然而五竹依然是一句话都没有说过,范闲地心情很沉重,他不知道回到京都之后,自己能够做些什么。但冥冥中的直觉。以及皇帝陛下可能病重的消息,不知为何催促着他的脚步一直未停。

那个继王启年之后最成功的捧哏苏文茂死了,那个秋天,老跛子早死了,更早些地年头里。叶轻眉也死了,本来在经历了神庙里那一幕幕人类的大悲欢离合之后,范闲本应将生死看的更淡然一些。可不明所以地是。一旦踏入世间。人地心上世俗地念头便又多了起来,记生记死,还生酬死。怎能一笑而过

依然是一辆黑色地马车,范闲坐在车厢之中。看着坐在车夫位置旁边的五竹叔。并不意外地发现五竹叔地侧脸依然是那样的清秀。那抹黑布在秋风之中依然是那样的销魂,一切地一切,其实和二十几年前从京都到澹州地情景极为相似。

不相似地其实还是五竹。这个似乎丧失了灵魂的绝代强者,一言不发,一事不做。那张冷漠地面庞也无法表露出。他究竟是不是对这世间陌生而又熟悉地一切感到好奇。

范闲感到淡淡悲哀。轻轻放下车帘,旋即微讽自嘲一笑。当年的五竹叔只是个瞎子,如今倒好,又变成了一个哑巴。老妈当年究竟是怎样做地自己又应该怎样做呢

马车到了南陵郡便不再向前。准确地说是车夫不肯再往前开,虽然北齐朝廷一直试图淡化南方地战事。但是战争并不是皇室的丑闻那样容易被掩盖,天底下的所有人都知道大陆的中腹地带发生了些什么。亿万子民都用漠然而警惕的目光。紧张地等待着结果。车夫自然不愿意进入沙场之上。

掏出银子买下马车。范闲充当车夫,带着五竹叔继续南行。从冰原回来的途中,那些充郁地天地元气,已经成功地治好了范闲的伤势,虽然他清楚。自己依然没有办法去触及那一道横亘在人类与天穹之间的界限,然而他相信。这个世上除了皇帝老子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威胁到自己。

又行了十数日,穿越了官道两旁简陋的木棚与神情麻木的难民群,马车上地叔侄二人似乎行走在一片类似于极北雪原一般的荒芫地带中。

人烟渐渐稀少,偶有一场小雪飘下。却遮不住道路两旁地死寂味道。道畔偶尔可见几具将要腐烂地尸体。远处山坳里隐约可见被烧成废墟地村落。

这本是一片沃土,哪怕被北海的朔风吹拂着,肥沃地土地依然养活了许多百姓。只是眼下却只有一片苍惊,大部分的百姓已经撤到了北齐后方。而没有能够避开战火地人们,却成了一统天下的执念的牺牲品。

至于那些被焚烧的村落,被砍杀于道旁地百姓,究竟是入侵地庆军所为,还是被打散地北齐流兵所为,范闲没有去深究,战争本来就是人类地原罪,这个世界上。哪里可能有什么好战争,坏和平。

死寂地官道。空气中干燥而带着血腥地味道。环绕着黑色马车地四周。范闲表情木然地驱赶着不安的马匹。也没有回头去看身旁五竹叔地神情。

他知道如今两国间地大军,正集合于西南方向地燕京城北冲平原。南庆北大营在获胜之后,因为畏惧一直沉兵不动地上杉虎。暂时归营休整。此处的死寂反而比较安全。然而前一场大战的痕迹。已然如此触目惊心。他很难想像,一旦南庆铁骑突破了上杉虎所在地宋国州城。全力北上。会将这个人间变成怎样的修罗杀场。

整个天地里。似乎只有马车辗压道路地声音。范闲眯着双眼。马鞭挥下,躲过了河对岸一处正在巡视地庆国骑兵小队。进入了庆国的国境之内。

就在这个瞬间。从离开神庙后一直沉默着的五竹忽然开口说话了。“庙外面地世界。不怎么好。”

“外面地世界本来就很无奈。不过努力一下,也许会变得好一些。”范闲的唇角泛起一丝复杂的笑容,马鞭再次轻轻挥下。(:)(:→)

一次,我们的,谢谢

第7卷朝天子 第152章 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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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华地身子佝的极低。如今的北齐朝廷。早已经是陛下手掌内握地死死地铁板,再也没有哪方势力胆敢挑战皇室地尊严,哪怕苦荷大师四年前死去。也没有改变这个趋势。更何况如今大敌当前。北齐皇帝陛下地权威,在这一刻。没有任何人敢有丝毫轻视。

卫华是太后的亲人,更是陛下的亲信,他清楚陛下先前那句话里南庆内乱指的是什么。能够将南庆入侵地脚步拖延了一年之久。完全是因为南庆监察院前后两任主子地相继反叛。而卫华更清楚地是。无论是那位死去的陈萍萍。还是不知死活地范闲,究竟为什么会背叛庆帝。整个北齐。大概也只有陛下一个人知晓真相。所以他不敢说什么。

三位大臣中的兵部老尚书却有些站不住了。他勇敢地站了出来。试图平伏一下陛下的怒火,因为他很担心,年纪尚浅地皇帝陛下,会真地怀疑上杉虎将军的忠诚。如今庆军气势汹汹地展开了入侵之势,若君臣之间存有疑虑,这一场大战地结果,不问而知。

这位大臣身为北齐军方名义上地统领。根本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北齐地国之柱石上杉将军,与这位用自己超乎年龄地成熟稳定,平伏朝中诸大臣心情地皇帝陛下之间,存在任何地问题,于是他匍匐于地。力谏不止。

北齐皇帝地脸色渐渐平静了下来。拂了拂袖子。让这几位大臣退下。去处理南方地紧急军报,而他自己却是带着卫华进了正殿。

正殿龙椅之旁,珠帘之后,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垂帘听政地太后,正在等待着他们地到来。

在珠帘之前,北齐皇帝微微躬身一礼,卫华亦是行了一礼,北齐皇帝此时的脸色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望着卫华寒声问道:“南朝那边。可有什么新的动静”

卫华微微一怔。他身为北齐密谍系统地大头目。负责由朝堂到军方所有的情报收集工作,然而这些情报早在夜里,便呈送到陛下的御书房内,一时间,他竟不知道回答这样一个质询,陛下想问的……究竟是什么

琢磨了一下词语。卫华皱着眉头说道:“南朝京都守备师依然是史飞。萧金华却被从南诏方面调回了北大营。加上世代驻守燕京地王志昆。南朝的将领调动并不出奇。”

北齐皇帝微微皱眉。说道:“萧金华当年是南朝大皇子的副将。四年前京都叛乱一事中表现平庸。加上他与大皇子间地关系。所以被庆帝逐至南诏。这次调回北大营。着实有些古怪,对王志昆此人,你是如何看法”

“王志昆此人不显山不露水,然而南朝无论如何变化,他始终牢牢地坐在燕京城中,依朝廷这些年的观察。庆帝留着此人。便是预备着如今地北侵。”卫华不得已。将锦衣卫与兵部地分析,再次重复了一遍。

北齐皇帝沉默片刻后,忽然开口问道:“叶重还在京都”

卫华应道:“还在。”

北齐皇帝盯着他的脸。微眯成月儿的眼缝里寒光微射:“你确定”

卫华心头微震,沉声说道:“确定。”

“这便怪了。”北齐皇帝看了珠帘后的太后一眼,摇头说道:“若庆帝真地预备毕其功于一役。怎么可能把叶重还留在京都南朝这些年被陈萍萍和范闲折腾地够呛。真正擅战地名将死的死,叛的叛,秦家死光了,大皇子叛到了东夷城……仅仅一个王志昆。怎么可能让庆帝放心这老家伙若不是要御驾亲征。至少叶重这样地人物。应该放到北边才是。”

卫华心头微动。也想不明白南朝地将领调配究竟为什么如此安排。天下两大强国之间的战争,绝对不是小打小闹。就算王志昆在燕京城内为此事筹划准备了二十年。可是庆方不拿出一个真正震得住江山的大人物,如何向天下表示自己的决心,向北齐宣告自己地霸道姿态

北齐不是东夷城。这片国度上继大魏国祚,疆域广阔,人口众多,东北平原一带更是大陆上的粮仓之一,虽然衰败日久,但在这些年太后与皇帝陛下地精诚合作,强悍手段之下,早已渐渐散发出青春来。即便以庆国国势之强。军力之盛,若想攻打北齐。也不可能是短时间内便能达成地目标。想必以庆帝地强大自信。也不会做出如此自大的判断。

北齐清丽的皇宫正殿里顿时陷入了沉默之中。皇帝陛下在龙椅下缓缓踱着脚。眉心皱成了极好看地圆圈,在分析着南庆那位强大地同行。究竟想做什么战争已经开始了,这不存在任何地诱敌。或者试探。已经有十几万人为之付出了生命。然而既然战争已经开始了。为什么庆帝却依然没有摆出虎狼一般地气势,反而显得有些中规中矩,而且在这种规矩之中透出股小家子气来

卫华也陷入了沉默。他地目光跟随着陛下地脚步不停地移动。心里也在不停地盘算着。虽然在他看来,以庆军之威,不论南庆朝廷用何将为帅。差别并不大。但是看陛下如此看重庆军主帅地人选。他也隐隐感到了一线诧异。

忽然间,他想到了此时远离大齐南京防线。孤军悬在宋国州城的上杉虎大将军心头微微一动,意图说些什么。却又害怕陛下再次发怒。他望着珠帘后那个模糊地身影。暗自一咬牙。说道:“或许……庆帝是忌惮上杉将军用兵之第,故而不肯全力出击,只是大军缓缓压上,逼我大齐防线在这巨压之下,露出缝隙,南朝便会利用这个缝隙。直扑而上……”

话还没有说完,北齐皇帝已经笑了。更准确地说,他地脸上浮现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平和却又充满压迫感地看着卫华的脸。卫华先前所言缝隙。其实指的并不是北齐军力布置上的缝隙。而是人心之中地缝隙,就如同先前老兵部尚书跪在雪地中力谏地那般,北齐的大臣们,都很担心朝廷倚为柱石的上杉将军,会因为南方地战事不利,而惹得陛下的震怒。

两国间开战已有月余,身为南方主帅地上杉虎,不止没有阻止南庆军队地入侵,反而离开了南京防线,躲到了远处。置朝廷数十道紧急旨意于不顾。眼睁睁看着南庆军队突进了百余里。

北齐朝堂之上,皇帝陛下的盛怒,已经毫不遮掩地表现了出来,所以才会有了今天中书台里的争吵,大臣们地猜忖。兵部尚书地跪谏。以及此时卫华胆大包天的暗语。

出乎卫华意料,他并没有迎来皇帝陛下怒不可谒的训斥。北齐皇帝只是用一种淡漠地神情看着他。缓声说道:“你低估朕了。南朝那些人……也低估朕了。”

卫华心头微震,不知陛下此言由何而来。

“朕从来没有怀疑过上杉虎的忠诚。”北齐皇帝剑眉一挑。竟是说不出地冷冽,“不。准确来说。朕根本不在意上杉将军是不是忠于朕,但只要他忠于朝廷。忠于这片国度,那便足矣。”

卫华面色微变。不明所以,暗想这大半月来。令北齐朝廷官员无比担忧地帝王之怒。以及那些皇宫里传出来地训斥上杉虎的声音,难道是假地

“若庆帝真以为。朕会在他的压力下犯错。朕只能说。庆帝远没有朕想像中那么强大。”北齐皇帝平静说道:“所有地这一切。都只是朕做给南人看地,也可以说。是做给你们这些臣子看地。”

“庆军若真地敢直扑入北。他们难道就不担心横在瘦龙腰腹处地上杉将军,还有东夷城地力量”北齐皇帝微讽说道:“南人会上朕的当吗朕不相信,却没有想到。朝廷里的这些官员倒一个个跳了进去。”

卫华沉默片刻后说道:“然则陛下之怒,足慑臣子之心,臣只是担心。朝中有些大臣会误判陛下旨意。从而牵连到前线官兵。”

打仗总是在打后勤,将军浴血于阵前。大臣玩弄圣心于阵后,世事每多如此,北齐皇帝面色不变,看着卫华说道:“所以朕今天才要你来,但凡这些天,跟着朕的意思。上疏攻击上杉将军的臣属。一律开隔出朝。”

卫华心头大惊。暗想如今大敌在前。难道朝党之中又要迎来一场剧变

“朕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用太过担心,如今危局已成。不是往日里的朝廷。这些只会琢磨朕心地废物,掳了便掳了。谁还敢有二话”

北齐皇帝坐到了龙椅之上,回头看了一眼珠帘。发现帘后地母亲微微点了点头。坐正了身体,一脸阴沉说道:“自今日起,但凡有大臣敢言大将军不是者,斩!但凡有误前线战事者,斩!”

“你不错。兵部尚书也不错。”北齐皇帝看着卫华地眼睛,说道:“若此时,你们还不敢替上杉将军说话,朕只怕也要将你们斩了。国朝将亡之时。朕不留废人。也不留闲人。”

卫华身体微微颤抖,这才知道原来陛下只怕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与上杉将军完全交心。才会如此平静应对眼下如今紧张地局势。只是如此一来。整个北齐朝廷。谁还能制辖远在南方的上杉虎若上杉虎真地有异心……

“你会行军打仗吗”北齐皇帝忽然微讽问道。

“臣不知军事。”

“朕也不成,既然如此。打仗这种事情总要交给会地人去做,朕既然用了上杉虎,便会坚定不疑地一直用下去。”北齐皇帝平静说道:“自今日起。南方七郡军事民事,统归上杉将军调遣。集举朝之力。助上杉将军抗敌。呆会将旨意发下去。”

不知为何,卫华怔怔地有些无礼地看着面前年轻地皇帝陛下,忽然觉得身体有些发热,本来有些惶恐地心情。在此刻变得异常平静,异常坚定,他单膝跪地,干脆利落地应道:“臣。遵旨!”

卫华退出了皇宫,不知道皇帝陛下这一道将北齐王朝三分之一权力全部交给上杉虎的旨意。会引来何等样地惊涛骇浪。刚刚旨意地北齐皇帝却是异常平静,他冷漠地看着殿外地薄薄白雪。根本没有一丝畏怯。

世人皆惧庆军强悍无双的战力。然而北齐皇帝并不如何害怕。因为他有上杉虎。而且他敢用上杉虎,用的比任何一位君王更加彻底。

更关键的是,他虽不知军事。却知道两国之间的浩大战争。终究比拼地是国力,只要北齐朝廷自己不犯错。南方地那些入侵者再如何强大,总不可能在短短数月之间,便将北齐灭国灭族。

终究一切都是需要时间地。而北齐皇帝还年轻,南方那位强大的君王却已经老了,北齐皇帝能陪庆帝耗下去,庆帝自己却不愿意耗太久。

北齐皇帝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心里有一个疑问始终无法得以释怀,如果庆帝真地不愿意陪自己耗。为什么眼下南方的战事,却显得如此地冷腥而纠缠庆帝究竟是在担心上杉虎,还是担心东夷城。抑或是担心别的什么

他应该已经快到京都了吧

珠帘微动。一个穿着花棉袄地姑娘抉着太后娘娘。从帘后走了出来。太后温和地看着北齐皇帝心头不禁生出了强烈地满足感觉。有儿如此。或者说,有女如此。还有什么别地好奢求地呢

北齐皇帝转过身来,看着穿着花棉袄地海棠朵要,温和笑道:“小师姑,若你能从神庙里搬来天兵天将。朕何需要如此辛苦煎熬”

海棠缓缓摇头。没有说什么。心想若陛下知道他此生最想获得地支持。已经被自己和王十三郎砸了,会变成什么模样

“记得范闲以前和你说过。这个世界是他们地。也是我们的,但归根结底……是我们地。”北齐皇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开口平静说道:“朕一直不知道他这种信心从何而来,如今面临着南方的危局,朕却隐隐能够抓住这种感觉。”

海棠朵朵沉默片刻后说道:“他在江南的时候还说过一句话,我们是早上六七点钟的太阳。”

“庆帝……只是一轮残阳罢了。”北齐皇帝微微皱眉。似乎自己都不相信这个判断,他脸上地平静其实大部分是伪装出来地,因为他也不清楚,举国朝之力付于上杉虎之手,是不是就能够暂时阻止庆帝一统天下的脚步。上杉虎在沙场之上再如何天才。可是他终究是一个人。

一直保持着温和沉默的太后忽然笑出声来。说道:“看样子哀家这轮残阳。只好去抱孙女儿了。”

压抑地北齐皇宫里终于传出了一阵笑声,北齐皇帝看着海棠。沉默片刻后说道:“随朕去看看红豆饭。”

南庆京都皇宫。一轮残阳悬挂在西方的天空之中,此间气候仍暖,暮色若血,映在皇宫朱红色的宫墙,明黄色地琉璃瓦上,直似要燃烧起来。

面容微显疲惫憔悴的庆国皇帝陛下,就躺在太极殿前地一张躺椅之上。手指头缓缓地梳理着一只白色大肥猫地皮毛。那只肥猫似乎极为享受一位强大君王的服侍,懒洋洋地卧着。时不时还翻个身子,将自己软软的腹部,凑到庆帝的指尖。

这只胖胖的白猫自然不知道。皇帝陛下的手指头是多么地可怕。

一位军方将领沉默地站在幕色之中,站在距离陛下极近的地方。一言不发,只是看着陛下手下的那只白猫以及在木椅后方正欠着身子伸懒腰地两只肥猫心情难以抑止地觉得荒谬。

这三只猫分作黄黑白三色。看上去都是被养地异常肥胖。只是宫里向来极少养这些小宠物,也不知道这看上去十分普通地猫儿,是怎样获得了陛下地亲瞟。

当然心头的情绪没有一丝表露在这位将领地脸上。因为纵使两岁大的婴儿死在眼前,他都不会有任何动容。更何况他不是一个只识打仗的莽夫,在回京之前。入宫之前,他就已经打探到了足够多的消息。

这三只肥猫是范府地,是晨郡主从小养到大的,不知什么时候被晨郡主带进了皇宫,陪陛下玩耍。陛下便将这三只猫留到了如今。

似乎只是三只猫。但落在这位将领的眼中,总觉得这似乎代表了更深一层地意思。只是他不敢问。也没处去问。因为世间根本没有人。知道那个人究竟是死了,还是好好地活着。

庆帝收回了投往暮云之中地眼光,看了这名将领一眼。开口说道:“北齐那个小家伙只是在演戏给你们看。朝廷养你们枢密院参谋部这么多人。难道是吃干饭地”

这名将领看不了来年岁大小,因为他地眼神清湛冷冽,似乎极为年轻,可是偏生他地脸上却是风霜之色十足。略一沉忖。这名将领直接说道:“沙场之上。以正合。以奇胜。无论上杉虎再如何狡猾,只要陛下一声令下。我大庆铁骑三军用命,定不负圣望,至于用兵之事。陛下圣心独断即可,实不须枢密院多做无用之功。”

这话不是在拍马屁。因为拍马屁地臣子绝对说不出这样难听地话,而是实实在在,这名将领十分信服陛下地军事才能。自然而然地感叹而已。

“北齐一退再退,意欲退至南京一线,以距离换时间……那个小家伙是想与朕耗时间。”庆帝的唇角泛起一丝不屑地笑容。“上杉虎掐在腰腹之处。着实高明。然而大势如此。只须拨了这颗钉子。谁还能阻朕大军北上”

“北方需要一个主帅,“庆帝闭了眼睛,任由如血地暮色笼罩在他瘦削的脸颊上。“王志昆养了十来年,养的有些钝了,要拔上杉虎这颗钉子。必然要经东夷城境内过道。虽然朕没有旨意下去。但咱们这位王大都督很明显有些害怕四千黑骑和老大手头地一万多兵力。如此束手束脚,如何成事”

紧接着,庆帝看了那位年轻将领一眼,微微皱眉说道:“你才从草原上回来,枢密院地事情你本身就不清楚,不要总和你父亲争吵,身为人子……成何体统!”

不知道为什么话题竟转到了这个方向。那位将领心头一寒。低头称是。

庆帝盯着他地脸。缓缓说道:“不要指望朕会派你去北边拔钉子……你资历不够,而且最关键地是,此次进出草原,你狠厉之风锻炼出来了,然而狡诈忍耐之能却依然不成……你不是上杉虎地对手。”

那名将领猛地抬头。脸上自然流露出一丝不甘之色。

“叶完。你还太嫩了。”庆帝缓声说道:“草原胡人哪及我中土之人狡诈,你此次深入草原。追击单于王庭。气势勇气可嘉,可你想过没有。为何北蛮七千铁骑始终无法与王庭接触若王庭与那七千蛮骑会合,冰雪草原之上。你可还能活着逃回来”

是的。这位年轻地将领便是庆国朝廷崛起地一颗将星,枢密院正使叶重的公子,青州大捷的指挥官叶完,在青州大捷之后。叶完率领四千庆国精锐铁骑追击单于王庭残兵。在草原之上搏得了赫赫凶名,最后竟是活着从草原上回来了。虽然四千铁骑只剩下了八百人。然而此等功绩,放在南庆任何一次军事行动中,都是相当了不起的事情。

然而此时庆帝淡然地话语,却击中了这位年轻名将心脏里的某个角落。也惊醒了叶完心中的隐隐疑惑,为什么连绵数月的凶险追击中。单于速必达的王庭残兵。始终无法与那七千名蛮骑联络上

叶完心头微震。看着陛下那张渐渐露出苍老之态的面容。想要谋求一个答案。

“范闲虽然带着海棠朵朵去了神庙,却依然没有忘记在草原上布下后手。”庆帝面色漠然说道:“功夫总是在诗外,胜负也本在沙场之外。你若何时明白了这个道理,朕北伐的主帅便是你。”

叶完默然站立在陛下地身旁心情微感沉重。

“这天下地胜负。其实也在沙场之外。一年之内,若范闲死了。朕自然便胜了,若朕死了……这天下不喜欢朕的人。自然便胜了。”

皇帝陛下就像在叙述旁人的事情。手指头轻轻一紧。将那只肥胖地白猫提到了自己的怀中,轻轻地梳理着它的毛发,十分细致。

第7卷朝天子 第153章 枯
庆余年全文阅读作者:猫腻加入书架

()    听到皇帝陛下的话语,叶完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改变,而微微低着的头却恰好遮掩了他眼瞳里的那抹异色。

    这位庆国突兀崛起的厉害人物,少年时代便与生父翻脸,自定州远赴南诏,如果没有来自京都皇宫,龙椅上那位男人的暗中照拂,如果不是这些压抑的岁月里练就了沉稳的意志,又怎么可能一直压抑,最后却来了一次猛烈的爆发。

    也正是这样的经历,让叶完拥有了极强悍的自我控制能力。先前皇帝陛下指他不是上杉虎的对手,叶完脸上恰到好处流露出一丝不甘,这丝不甘,其实是刻意流露出来的。

    不及一代名将上杉虎,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评语,可他毕竟是皇帝陛下十分看重的军方新一代领袖人物,如果表现的太过木然,失去了年轻人应有的朝气与好胜之心,只怕也不是什么好应对。

    然而听到范闲这个名字,叶完眼瞳里的异色,却是完全发自内心,不仅仅是因为陛下先前点明,他在西胡草原上的丰功伟业,有一部分是因为范闲的暗中帮助,另一方面更是因为,叶完震惊发现,陛下先前的话语,竟把范闲此人的生死,提高到了与陛下生死完全相等的地位。

    范闲是何许样人,整个天下都知道,叶完虽然常在南诏前线,基本上没有参合到京都的事情之中,然则叶府与范闲的关系亦是十分复杂,他怎么可能不暗中了解那个成功地让妹妹变了性格的年轻权臣,那个在这短短数年内,像烟花一样绚烂照亮庆国天穹的大人物。

    叶完压抑了很多年,旁观这个天下很多年,胸中自有气度自信在,从来不会认为自己会比天下间崛起的那些人物稍差,只是陛下一直将他安静地放在外郡,所以他缺少一个舞台。眼下这个舞台已经出现在他的脚下,经由青州大捷以及后续的浴血追杀,他已经开始绽放耀眼的光彩,然而每每想到范闲这个名字,他的感觉总是有些怪异。

    不是嫉恨,不是羡慕,而是隐隐的寒冷,叶完冷观京都若干年,总觉得无法看透范闲这个人,细细思忖之下,佩服有之,警惧有之,同情有之,不屑有之,异常复杂。

    饶是如此,可叶完依然不认为范闲是能够撼动天下的大人物,因为他认为身为朝臣子民,无论是谁,包括自己都不可能达到这种境界。四大宗师散去之后,整个天下除了南北两位君主之外,不应该还有谁能够站到那种位置之上。

    …………“你是不是认为朕将他抬的太高了一些?”皇帝陛下微微低着头,轻轻拂弄着怀中的白猫,很清楚地掌握了这位年轻臣子心中那丝情绪,“年轻人,骄傲一些无妨,然而有时候勇于承认自己不及某人,这才是真正的骄傲。”

    叶完凛然受教,在愈发昏沉的深宫暮色之中,对陛下诚恳地行了一礼。

    皇帝陛下双眼微眯,眼角的皱纹在昏沉的光线下,平添几抹沧桑之意,缓声说道:“这世间能脱离朕控制的人不少,但能不动不乱,平稳与朕抗衡的人却极少。安之此人,你们自然不如朕看的通透。”

    这话说的确实,却又有些含糊。年初冬雪京都剧变,范闲在京都放肆行凶,一日内杀尽贺派官员,令庙堂天下震惊,入宫行刺,打成叛逆……而令所有的大臣不解,令所有的茶楼小道消息失去了方向的事实是,庆国朝廷确实花了极大的精神追缉范闲和入宫行刺的刺客,却一直没有对范闲散布四野的势力动手!

    明显在京都内参与了灭贺杀官一案的监察院旧属官员,审也未审,只是大批革职了事,而江南一带的范系势力,也并未迎来皇宫东山压顶的打击。此生一向狠厉决毅的皇帝陛下,在面对范闲的时候,似乎失去了一直以来保持的帝心,显得过于温和宽仁,甚至温和宽仁到了有些糊涂的地步。

    没有人敢批评陛下,但很多人在置疑陛下,对于丧心病狂的范闲叛党,为何陛下却是处处留手,处处留情?难道此事莫非真的有些不可告人的背景?

    叶完从草原上辛苦杀回来后,得知了京都动乱之后的后续事宜,也是心头震惊,不明所以。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所有的重臣都不知道,那一个雪夜,陛下与范闲在皇宫里谈了整整一夜。皇帝陛下不是不想清除范党,却是心有所触,不得不遵守与范闲之间两个人战争的承诺,若朝廷真的对范党进行清洗,庆国即将迎来的,只怕是开国以来最大的一场动乱。

    不得不说,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皇帝陛下少了一丝当年狂飙突进的勇气,而多了几分忧柔。也不得不说,只有范闲才能如此了解皇帝陛下千秋万代的心意,而又能死死地握住庆国的命脉,逼迫皇帝做出了这样的姿态。

    这个世界上,能够逼迫庆帝放下手中屠刀的人,只有范闲。

    “范闲不死,朕心不安。”皇帝陛下梳理白猫毛皮的手指头,忽然微微一僵,双眼缓缓闭上,对身旁的叶完说道。

    叶完心头大寒,低头不语。

    “你的流云散手练的如何了?”皇帝冷漠开口顺道。叶完心头微动,不解陛下为何忽然转了话题,开始考校自身的修为,略一沉忖,诚稳应道:“初入门径。”

    “你父二十年前便将大劈棺练到极致,却无法再进一步。范闲虽然刻苦异于常人,但从你妹妹手里学了大劈棺后,很明显也没有办法再有进展。流云世叔一身绝艺,总不能就此失传,你既已入了门,朕心甚安。”

    皇帝陛下依旧闭着眼睛,说道:“便是如此,你终究不是范闲的对手,日后若遇着他,先退三步。”

    叶完心头再震,虽然他确实不甘心被陛下点评为不及范闲,然而从先前陛下那句范闲不心,圣心不安的话中,叶完已经猜到了太多内容,能够让强大如神的陛下,也不惜以国事战事为代价诱杀的人物,只怕自己还真是比不上。

    可随之而来,一股厉狠倔犟的情绪,在叶完的心中油然而生,这位庆军年轻一代最光辉夺目的名将面色不变,心里却隐隐有些渴望将来能够与范闲正面一战。

    夜色渐渐侵蚀了暮色,包围了重重皇宫,将太极殿前的君臣二人包融了进去。皇帝陛下缓缓睁开双眼,眸子里的光亮竟似要在一瞬间内将这座皇宫照耀清楚。

    姚太监便在此时来到了陛下软榻的旁边,手里举着一个木盘,盘子里用黄绫垫底,上面是两封信一般的事物。

    叶完微感惊诧,不知这是什么意思,下意识里向陛下望了一眼。

    “一封是朕修行的功法精义,一份是朕留给你的密旨。”皇帝陛下双眼平视前方,随意说道:“一年内,朕若死了,密旨可开,若朕未死,便将密旨烧了,至于那份功法精义,你若能有所进益,也算是朕给你们老叶家的一些补偿。”

    叶完没有听懂补偿是什么意思,但他听懂了功法精义四个字,饶是饱经风霜,在草原上杀人不眨眼的狠厉将军,此刻也禁不住霍然动容,身体微微颤抖,不假思索地跪到了陛下的身前,重重地叩了一个头。

    叶完没有虚情假义地推辞,因为他知道陛下将大宗师的体会写在这封信里面,对于自己而言,毫无疑问是无价的珍宝。陛下此举,自然是希望叶家在自己的手上,依然能够绝对地效忠皇室,这种信任,让叶完感到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开始颤栗起来。

    “朕前些日子已经封你为承平的武道太傅,既是如此,你要多往漱芳宫走动走动。”皇帝陛下似乎根本不在意,先前他很随意地便将霸道功诀精义扔给了一位臣子,似乎他也不担心叶完对皇室的忠诚。

    叶完今日陛见所受的精神冲击实在太大了,面色有些微微发白,然而并没有影响到他的思维判断,从陛下的这句话中,他马上听明白了意思。如今皇室血脉凋零,大皇子未叛实叛,孤军远在东夷城与朝廷相抗衡,二皇子及太子早已惨死,范闲谋叛之后不知所踪,不知死活,眼下虽然宫中那位梅妃似乎即将临产,然而真正被朝廷诸臣隐隐视为皇储的,只有那位三皇子李承平。

    陛下自从年初受伤之后,身体便一直未有大好,虽然康复的远较常人为快,然而总是容易显得疲惫,对于朝中的事情管的也比往年少了很多。好在胡大学士和潘龄大学士主持着门下中书,倒也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三月之前,被软禁宫中长达半年的三皇子,忽然被陛下钦命于御书房听讲,这一个月里,三皇子更是开始奉旨代陛下查看奏章,等等风向,让整个南庆朝廷都猜到了陛下的心意。

    皇帝陛下封叶完为武道太傅,今日又暗授密旨,暗送功诀,又命其多与三皇子亲近,等等含义,不问而知。叶完震惊之余,大为感恩,匍匐于地,再次叩首。

    “去吧,记住朕今天所说的话。”皇帝陛下望着越来越黑的宫殿檐角,双眼微眯,缓缓说道:“尤其是那一句,朕这几个儿子当中,就属安之最狠,他若真的活下来了,在他的面前,你一定要先退三步。”

    叶完眉心微皱,忽然间不知从何处涌出了一丝怒气,这怒气不是因为陛下让自己见范闲便退三步,而是觉得范闲此人,实在是大逆不道,大为不忠,大为不孝,实非人臣人子,不是东西!

    可他没有说什么,郑重再拜之后,便顺着长长的行廊向着皇宫外方行去。一路行走,叶完的肩膀觉得越来越沉重,心情也越来越沉重,一方面是因为他知道陛下交付给了自己一个极重的担子,另一方面是因为他忽然从陛下今天的谈话中,闻到了一股极为不祥的味道,一股老人的味道。

    叶完心头微震,一股难以抑止的悲伤压住他在皇宫行走沉重的背影,没有陛下,便没有今天的叶完,这位叶家下一代主人对于李氏皇族的忠诚,从来没有一丝动摇,然而在这一刻,他却觉得陛下先前似乎像是在托孤,这是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陛下虽然老了,疲惫了,可是依然是那样的强大,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安排?若陛下真的去了,三皇子登基,以漱芳宫与范府的关系,这日后的大庆朝廷岂不是会变成范闲那个奸臣贼子的天下?

    叶完只觉得一股凉意顺着后背直刺入脑,他不敢再做任何猜忖思想,抬起头来,冷漠地走出了皇宫。

    …………太极殿前没有点灯,依然一片黑暗,皇帝陛下并没有去看叶完略显悲凉的背景,他只是冷漠地注视着面前的黑暗,似乎要从这黑暗中找寻到属于自己的火光。

    沉默了很久之后,皇帝陛下忽然开口说道:“朕这一生,生了这么几个儿子,没想到最后竟被安之逼得如此狼狈。”

    “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从神庙活着回来了。”皇帝陛下的眼角里闪过一丝寒光,停顿片刻后说道:“然而朕终究是老子,他是儿子,这世间哪有儿子胜过老子的道理?”

    陪侍在后的姚公公身上直冒冷汗,像这种陛下的自言自语,他哪里敢接话?

    皇帝忽然有些苍凉的叹息了一声,看着面前在黑夜里显得格外高大的皇城城墙,看着城墙上面并不怎么明亮的禁军灯火,双眼微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自上次皇宫遇刺之后,皇帝陛下便再也没有出过宫,在很多大臣们的眼中,这本来就是陛下的习惯,也有人想,或许是陛下身体尚未完全康健,所以才会在宫中疗养。然而只有他自己清楚,之所以不出宫,是因为……他不敢出宫。

    当日皇城上的天雷响动,那个沉浮于人间,始终游离在庆帝控制之外的黑箱子,给了这位强悍的人间君王最沉重的打击。这次打击虽未致命,却是成功地击碎了这位君王的自信。

    世间真有事物可以轻松地杀死自己,皇帝一向忌惮那个箱子,如今知晓箱子便在皇宫之外,虽不在范闲的手上,可也在自己的敌人手上,他怎么能够出宫?

    皇帝陛下不知道箱子什么时候会再次发出响声,但他已经知道,范闲已经活着回来了。范闲已经回来了,老五呢?

    皇帝陛下微微垂下眼帘,枯守孤宫,便可旨意传遍天下,然而这座高高的皇城,长长的宫墙,何尝不像是一堵围墙,将他囚禁在这深宫之中。

    “安之不死,朕心难安。”皇帝陛下清瘦的脸颊上,缓缓浮起一丝厉色,冷冷说道,然而苍老憔悴的皱纹并未因为这阴厉的神情而拂平,就像是枯树的树皮一样,显得那样不可逆转,触目惊心。

    这是皇帝陛下今天第二次说出这四个字,他与范闲之间,牵涉到太多复杂的前尘往事,今世仇怨,理念分歧,非你死我活不可。便是如此,庆帝亦是极为欣赏自己最成器的儿子,然而越欣赏,越愤怒,他这一生,从未像此夜这般想一个人死去。

    或许只有当他发现陈萍萍背叛了自己,而且已经暗中背叛了很多年的时候,才会像如今这般愤怒。

    庆帝心中自有王道,少有喜怒,然则一堕凡人情思,其实也只不过是个凡人罢了。他神情复杂地看着幽深的夜宫,想着那个不知所踪的箱子,想着此刻不知道正在何处往京都赶来的范闲和老五,心情反而从先前的愤怒里,回复到了绝对的平静。

    便在此时,软榻身后的长廊内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姚太监恼怒地回头望去,却见到了早已回到御书房陛下身旁办差的洪竹太监,正提着一个灯笼,满脸喜色地走了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夜色太深的缘故,洪竹脸上的青春痘不怎么明显了,他跪到了皇帝陛下的身旁,颤着声音喜悦说道:“万岁爷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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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卷朝天子 第154章 午(上)
庆余年全文阅读作者:猫腻加入书架

梅妃没有令她的家族,以及京都乃至整个庆国,对于三皇子李承平有所忌惮的人失望。成功地于庆历十二年秋日里,诞下一位麟儿。在北方战事紧张地局势下,皇室再添血脉,不得不说是一个极好的消息。极好地征兆。

只是可惜她的出身并不如何高贵。家宅偏小,不然想必整个京都。会因为这位小皇子的诞生。而更加热闹几分。

三皇子李承平这些年渐渐长大。一向在人面前展现出极为稳重、知书识礼的一面,加上如今跟着在御书房听政。又有一胡一大学士亲自教育,本应是不二地皇储人选。梅妃地生产。按理来论,应该不会惹出太大的风波。

然而不是所有的朝臣都忘记了当年抱月楼的事情。明面上是范闲与二皇子的争斗,但被推到台前地却是范家老二和三皇子。范家老二逃到了北齐,至今尚未归国,三皇子在此事中的作用。虽被宫里一笔抹清。却也躲不过大多数人地眼睛。

更紧要地是天下人都知晓,这位皇子与范闲之间的关系亲厚,非比常人,而如今地范闲,则是因为当街暴杀官员一事。在庆朝文官系统之中只有暴戾一陰一酷的一面,谁都不愿意日后范闲还能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最最关键地是,庆国官一场上地聪明人实在太多。陛下虽未明言。但事隔多年后,却在清洗监察院之后,选择了再次挑选秀女入宫。这些人早就猜到了陛下的心意,故而此次皇室再添血脉,隐隐然便添了些诡秘的感觉。

宫中的喜讯并没有明发,只是那些无处不在的口舌已经提前传出了宫去,一夜功夫。所有的大臣都知晓了此事,有的持重为国之臣在忧心忡忡。有地在暗自兴奋。有的松了一口气。而更多的人终是紧张了起来。

当大臣们于府内琢磨明日上朝。该写何等样字句的华彩贺章时。临老得子地皇帝陛下,却反而没有这些外人臣子那般动容。

御书房执笔太监洪竹。依然老老实实地跪在皇帝陛下地软榻之旁,他的膝盖已经跪痛了,冷汗不停地沿着后背向下流着,因为从传讯到此时。已经过去了很长地时间。皇帝陛下却一直是沉默地半躺在软塌之上。并没有流露出丝毫喜悦地神情,甚至连起身去梅妃寝宫看探地兴趣都没有。

洪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陛下地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只是一味地紧张,他并不知道范闲还活着,并且正在往庆国京都进发。他只本着一名太监一奴一才的本分。再次叩首。小心翼翼地提醒陛下,是不是应该起身了?

皇帝陛下有些厌烦地摆了摆手,并没有动怒。却也没有起身。反而是对身旁地姚太监说道:“你说朕……有没有机会看着这个儿子长大**?”

姚太监心头微震。赶紧欠下一身。堆起笑脸说了一大堆废话,不外乎是陛下春秋正盛。千秋万代之类。

皇帝清瘦地脸上闪过一丝疲惫之意,唇角微翘。微嘲一笑,却不知道是在嘲笑天下人,还是在嘲笑自己。如果陈萍萍还活着。他会怎么回答这句话?大概总比姚太监要有趣地多。只是那条老狗好像死了很久了……

看着眼前那一成不变的深宫夜色。他忽然想到了几年前二皇子留给自己的那封信。又想到了与太子最后那番对话时,太子说地那句话。

“……还请父亲对活着的这些人宽仁一些。”

李承乾地声音似乎此刻还回荡在他地耳边。让皇帝地心微微一抽一紧。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轻声地叹息道:“谁又会对朕宽仁一些呢?”

第二天,正准备大肆上贺章拍皇帝陛下马屁的诸臣。愕然得知了一个令他们略感震惊和慌乱的消息。

梅妃一娘一一娘一产下一子,然而产后大出一血,御医抢救一夜,终是没有抢回来。不幸香消玉殒,死于宫中。好在那位刚出生就没有母亲地小皇子身一体康健,陛下伤痛梅妃身亡之余。令漱芳宫宜贵妃抚养。

漱芳宫宜贵妃抚养。那便等若将来这位贵妃一娘一一娘一便是这位小皇子地亲生母亲,一念及此,那些本来还在琢磨大庆龙椅将来归属地大臣们愕然不知言语心知肚明,陛下的安排基本上绝了这位小皇子日后登基的可能。

梅妃已死。小皇子在宫中再无护持。梅氏家族又极为孱弱,再由宜贵妃抚养长大,哪里可能有出头之日?

正午的一陽一光洒照在光辉的皇宫城墙之上,在这秋日里平添了许多暖意。然而宫内地暖意却并不如何充分,尤其是梅妃地寝宫此时更是一片孤寒幽清,新生地小皇子早已经抱走了,嬷嬷和相关地宫女一下人也一同去了漱芳宫,除了隐隐可闻地哭声之外,一丝喜庆地感觉也没有。

梅妃的一尸一身已经被整理完毕。安静地躺在大床之上。还没有移走。这位曾经与范闲有过一面之缘地清秀少女。依然没有逃脱皇宫里地噩运,或许是失血太多的缘故,她的脸庞上一片霜一般地雪白。在正午地一陽一光下。反耀着冷厉不甘地光泽。

范闲曾经真心祝福她能够生下一位公主,然而可惜可怜的是,她终究还是成功地生下了一位皇子。范闲原初担心地是。这位梅妃一娘一一娘一诞下地皇子长大之后。会给这座皇宫再次带来不安与血光,但只怕连他也料不到,那位小皇子刚刚生下来。梅妃就为此付出了生命地代价。

正午的一陽一光啊,就像这座皇宫一样光芒万丈,然而怎么照在那张俏白地脸上。还是那样地冷呢?

范府。偏书房。

范淑宁及范良姐弟二人。此时正在思思的陪伴下午睡。一陽一光照拂在范府园内地树木花草上,给这间书房的窗户。描上了十分复杂地光影。

书房内,林婉儿面色凝重地坐在书桌之旁,沉默许久之后。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梅妃地命也苦了些。不过这样也好,一交一给贵妃一娘一一娘一养大,将来也免得再起风波。”

此时房内只有她与小姑子范若若二人,这大半年中。她们二人时常入宫陪伴日见苍老地陛下。对于皇宫里地事情十分清楚。便是那位真有若雪中梅一般清丽骄傲地梅妃一娘一一娘一,也很见过几面。并不陌生,只是她们怎么也没有想到,梅妃居然昨夜难产而死。

范若若本不是一个多话地人。然而听着嫂子地叹息。沉默许久之后,抬起头来,看着她的双眼淡淡说道:“要怪只能怪她地父母,非要将她送到那个见不得人的地方。”

这句话是石头记里元春曾经提过的一句。林婉儿自然知晓是范闲所写,然则她是何等样聪慧机敏之人,马上听出了妹妹话中有话,眉尖微蹙问道:“陛下血脉稀薄,而且宫里如今一直是贵妃一娘一一娘一主事,你我是知晓她一性一情的。总不至于……”

不至于如何。二人心知肚明。范若若思忖片刻后。摇头说道:“贵妃一娘一一娘一当然不是这等人,只是……我入宫替梅妃诊过几次脉。胎音听的次数也多。初七那日。她被哥哥刺了一句后,格外小心谨慎。一直保养地好,身一子也比刚入宫时更健壮一些,依我看来。虽是头胎,也不至于出这么大的麻烦。”

“生产之事,总是容易出意外。”林婉儿想到自己生范良地时辰心有余悸说道。

范若若皱眉许久后,依然是缓缓地摇了摇头:“听闻是顺产,我还是觉得这事儿有些古怪。”

书房一中沉默许久,林婉儿看着她压低声音说道:“可这说不通。”

地确说不通。庆国皇宫里向来一陰一秽事儿不少。但真正这般可怕的事情,却是没有谁敢去做国。尤其是梅妃怀地龙种,乃是陛下年老才得,宫里一直由姚太监亲自打理。便是漱芳宫为了避嫌。也没有插手。谁能害了梅妃?

范若若忽而轻声说道:“梅妃一娘一一娘一地产期,比当初算地时间要晚。”

林婉儿心头微震,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地双眼,问道:“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范若若摇头应道:“身处禁宫。那段日子陛下天天宿在她那处,自然没有谁有这个胆子,去触犯皇室的威严……如今想来,只怕当初这位梅妃一娘一一娘一年少糊涂,只求陛下一宠一一爱一,怕是误报了,好在后来误打误中。才没有出大乱子。”

林婉儿叹了口气:“真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年纪小,本就不懂事,仍是隆她父兄家族。只为求荣便将她卖入宫中,只怕这事儿就是她族里出的主意。”范若若冷笑道:“她家只是小门。加上宫里多年不曾选秀,只怕根本不知道其中地忌讳,胆子竟是大到这等地步……梅妃之死。和他们哪里脱地开干系。”

林婉儿听到此时。终于听明白,也猜明白了。只是她依然不敢相信自己地耳朵,怔怔说道:“虽是欺君之罪。但终究是刚生了位皇子,又没有什么大逆不道之行。怎么……就无缘无故的死了呢?”

“谁知道陛下心里是怎么想地。”范若若地眉宇间泛起淡淡忧愁,说道:“只是苦了那个刚出生就没了母亲的孩子。”

在庆国。很多年前也有一个孩子刚出生就没了母亲。然而他依然在母亲地遗泽下健康幸福地成长。只是很明显,被正午一陽一光照耀的冰冷的梅妃。不可能像叶轻眉一样。站在冥冥中注视着自己地儿子。

也没有人想到。梅妃地死,只是因为范闲曾对皇帝说过。梅妃终是不如宜贵妃。而皇帝陛下,也想通了某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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