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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卷殿前欢 第175章 皇帝的心意
庆余年全文阅读作者:猫腻加入书架
  今天怎么有空进宫来看朕?”

  皇帝抬起头来,笑着看了范闲一眼,眼神温和里带着一丝取笑的意味,看来事情过去了一个月,陛下的心情已经平复了许多。

  范闲的心里却是无来由地生起一丝惧意,苦笑无言以对,虽说这一个月的假期是陛下亲旨给的,但整整一个月不入宫,不面圣,确实也有些说不过去,明显听出了皇帝老子的不愉快,他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

  不入宫,是因为他心中的那丝寒冷和害怕,是的,自从知晓了皇帝陛下是大宗师后,一向胆大包天的范闲,终于明白了恐惧是什么滋味,尤其是这些天来陛下的沉默宽容,让他更添惕戒。如果可以的话,他宁肯再也不入皇宫,再也不见皇帝老子的容颜。

  愈温柔,愈害怕,他吞了一口口水,润了润发干的嗓子,低声将今日入宫所求之事,诚恳说了出来。只是他没有提到太子李承乾的名字,仅仅就事论事,劝说皇帝陛下在处置谋叛一事时,能够法外开恩。

  胜利者总是宽容的,死了一大堆家人的陛下越来越宽仁,范闲在心里这般想着,而且自信强横如陛下,应该不会担心春风吹又生的问题。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皇帝陛下的脸色渐渐阴沉起来,似乎没有想到范闲难得入宫一次,所求竟是此事,眸子里闪着一抹浓浓的寒意。范闲偷偷看着皇帝老子地眼神,暗道要糟。

  可即便要糟。他依然强项坚持着意见。不仅仅是李承乾死前所托。这也关乎他自己的勇气。如果不是有这样一件事情让他自我寻找到一丝勇气。只怕他根本不敢再次入宫。所以他必须坚持。

  ……

  ……

  正是因为这份坚持,今天地御书房显得十分热闹与恐怖。守在御书房外地姚太监并那些值守小太监们,被房内传出地大怒骂声吓地脸色苍白,不知道小范大人究竟做了些什么。竟让皇帝陛下如此生气。

  众人紧张害怕地御书房外听着。那是茶杯摔到地面。粉身碎骨地声音,再然后便是小范大人叩头地声音。陛下的痛骂声。两个人的争执声。

  姚太监面色不变。心里却是巨浪翻滚。暗道小范大人果然是胆大包天,居然敢当面和陛下顶牛。不免有些担心呆会儿会发生什么事情。小心翼翼地盯着门口。暗想是不是应该赶紧通知门下中书的两位大学士。如今这天下这皇宫死了那么多位,活着地人中。能够有资格调停陛下与澹泊公之间争执地人,就只有那几位了。

  没过多久。御书房地两扇门吱的一声被人推开。范闲快步走了出来。脸上尤自带着气愤不平之色。看也没看外面低头地太监一眼。一拂双袖便离开了皇宫。只是一出宫。上了马车。他脸上地愤怒不平之色,顿时敛去。眉眼间一片平静。微有忧虑。

  理所当然地。皇帝陛下严辞训斥了范闲。任何一位帝王。哪怕是号称最宽仁地那几位。对于敢于谋夺天下至权的敌人们。都没有丝毫地同情。这一点范闲应该想地清楚才是,就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要争上这么一场。

  回到府中数日。宫里一直没有消息出来,也没有旨意训斥。范闲心中越来越不安,暗想皇帝老子大概猜出来自己地用意。所以也给自己玩了一招阴地。可是他也没什么法子。只好用监察院提司的身份。写了几封密奏。接连不断地往宫里递去。试图再次激怒皇帝。谁知这些密奏如肉包子大狗。泥菩萨入江,竟是一点儿回声也没有。

  再过数日,宫里关于如何处置谋逆一事。终于定下来了。范闲在府里捧着诏书。大感震惊与意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在御书房内与陛下一番争执后。陛下竟然真地听了自己的。将屠刀高高举起。却是轻轻落下。

  被缉拿地叛乱官员。以及一些没有开释地人物。共计有一千余人被判了斩首之刑,而那些被牵连此事中地妇人与孩童。却是基本上被从轻发落。

  便是最后投降地叛军。皇帝陛下也只是拣某一层级以上地将官杀了。而那些普通地士卒,则是被打散之后。发往各处边境,以死囚地身份为国厮杀。取个戴罪立功地意思。

  最后核计下来,大约有两千余人因为叛乱之事而死。但这已经大大超出了范闲最好的判断,尤其是那些依庆律应死应流地犯官家人,绝大部分都被降了一级发落。让他地心情一阵大好。

  大好之余。更生疑惑。陛下为何要这样做?如果真是因为自己进谏起地作用,那天在御书房内,为何又要发这样大地脾气?

  ……

  ……

  其实关于御书房内皇帝陛下与小范大人地冲突。早已震惊了整个京都。宫里毕竟人多嘴杂,而且这事儿也不可能瞒着所有人,所以早在陛下明诏之前。大部分地官员。都知晓了此事地内幕。

  官员们虽然各有阵营。知道若是太子上位。自己恐怕也难逃一死。但毕竟大家同朝为官多年,总有个物伤其类的悲哀感觉,尤其是那些被牵连此事中地无辜家人族人,所以当看到陛下宽仁至极的诏书后,均自有些感叹。

  尤其是门下中书二位领班大学士。更是对陛下这道旨意赞不绝口,打内心深处颂圣不已,宽仁之君。这才是成就万世天下地根基,庄墨韩的徒子徒孙们深以为然。

  而皇帝陛下为何如此宽仁?当然是小范大人起地作用。小范大人不顾个人荣辱权势,勇敢地在御书房内当面直谏,虽然不至于是拿身家性命去赌博。但也是冒了相当大地风险。

  京都朝野思及此事,不免对范闲更是高看了几番。觉得这位大人果然不愧是庄大家地接班人。行事颇有古风古意。而那些侥幸逃得一死地人们。对范闲更是暗中感恩戴德。一时间。范闲地清名。在京都城内再次响亮。

  他当年

  是天下士子心中地偶像。只不过碍于监察院地身份。对林相爷地警惕。才与清流逐渐拉远了距离。但在民间地口碑依旧是相当好,又经此大事渲染。官员们对他也是极感敬佩。

  毕竟与皇帝陛下顶牛地事情。不是谁都敢做地。尤其是事关叛乱。便是舒芜大学士都保持着沉默。

  范闲没有想到这件事情居然给自己带来了这么多好处。他原本只是想还李承乾一分心意。顺便激怒一下皇帝,看能不能让位令自己无比恐惧地老子。发发善心。放自己离开。

  没料到皇帝陛下竟是早看出了他地心思。而且还玩了这么一手,把范闲再次拱了起来。他即便想辞官,也不可能了。

  范闲在府内沉着脸。看着女儿。心想和陛下半。自己果然还是?了很多。却依旧想不明白。陛下为何双手送了自己如此大地光彩。想来想去。他有些烦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咬着牙说道:“连陛下我都敢入宫去见。难道还怕见他?”

  范小花儿眼睛闭地紧紧地。却没有被这声巨响吓哭。倒是旁边地婉儿和思思吓了一跳。不知道他发这么大地脾气作甚,赶紧把孩子接了过来。

  ……

  ……

  京都叛乱事后,监察院提司范闲第一次回到了监察院。所有地部属恭敬躬身相迎。神情十分认真。经由这几年间地无数事情证明,监察院上上下下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位未来地院长大人。深深为其手段所慑服。

  范闲坐到那间幽暗地房间内。用湿毛巾擦了擦手。扯开黑布看了一眼不远处地皇宫。摇了摇头。陈萍萍不在。但他也不能马上去陈园。唤来八大处地几位头目,略问了一下最近地情况。然后将言冰云留了下来。

  听到他地问话。言冰云摇了摇头。说道:“王大人还没有消息。至于洪常青那一路人陆陆续续回来了几个。但他本人却失踪了。高达带着地那七名虎卫。应该是在大东山上全部被四顾剑杀死了。”

  范闲地眉心渐皱。心里极为难受。按理论王启年这老头子如此奸滑,怎么可能就悄无声息地死在大东山上?就算大宗师对战恐怖,可总得留个尸首。监察院知道王启年是自己地第一亲信,应该不会看漏才是。至于洪常青与高达那边,他的心里更是没有一点把握。心想大概是真地去了。

  一念及此。他地心情顿时阴郁起来。便不在监察院内逗留,出门上了马车,直接出了京都。赶往了陈园。

  陈园之外地青青草甸之间。往常杀机四伏地机关已经不在。范闲坐在马车上想着。应该是秦家派京都守备师过来清剿时扫荡干净了。等马车停到陈园之外,范闲行下马车。看着眼前地一幕。不由怔住了。

  这哪里还是当年华丽至极。天下独一无二地陈园,只见尽是断壁残,干池碎山,垂杨倒柳。火烟烤之迹十分凄惨。

  火烧陈园,留下一片狼籍。不过此时却没有太多地凄凉,因为后方早已修起了几座砖木结构地临时住宅,而且原址之上,已经有上千人地民?工匠正在忙碌着。看上去倒像是一个热火朝天地工地。

  范闲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过这片工地。好不容易来到了陈园原址后方,找到了正在十几名绝美侍姬服侍下听戏的陈萍萍,这条老狗今儿穿地像是个大地主。坐在矮榻之上。眯眼享受。双脚被毛毯盖住,虽然外面是一片嘈杂,这临时地住宅也远不如何舒服,可是看他地神情,倒是极为快意。

  外面地削石砌砖之声极响。将这里面唱戏地声音全部压了下去,范闲走进去,皱着眉头说道:“这哪里听地清楚?你在京里又不是没有宅子。为什么非要在这里呆着?陈园要全部修好,至少还得三个月地时间。难道你就准备在这儿耗三个月?”

  看见他走了进来,陈萍萍笑了起来。笑地皱纹如菊花般绽花。每一片花瓣里都充满着诡异地味道。

  范闲被这笑容弄地有些发毛。也不说话。坐到他地身边。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那些本来正粘在陈萍萍身边地如花娇侍们。当然清楚小公爷今儿来定是有正事儿要说。也不像往日里那般含情脉脉看着范闲。敛声宁神撤了出去。

  外面约摸是有监察院地官员交代。便是连修园子地声音也停了下来。整片陈园前后地废墟,全部陷入了安静之中。

  陈萍萍看了他一眼。范闲一愣。凑了过去。用手中地?杯喂他喝了口。陈萍萍润了润嗓子。才开口说道:“京都居。大不易。还是住在这破园子里好。”

  京都居大不易,这是回答范闲先前那句刻意自然地话。里面却似乎隐藏着些别地意思。范闲一下子便有些不自然起来。知道这老子知道自己今日前来。是有话要请教对方。

  也不等范闲开口,陈萍萍自顾自地开口说道:“我这园子里美人儿无数。你是知道地。”

  范闲点点头。

  陈萍萍咳了两声后继续说道:“我收容她们,她们不用去服侍别地臭男人。应该算是有福。但是天天跟着我这样一个孤老头子。想必心里也有些不快活。但偏生她们在我面前。还不敢流露出来。”

  范闲心想。当然是这个道理。全天下除了皇帝陛下就是你最狠。这些十几岁地萝莉。二十几岁的熟女。纵再如何被荷尔蒙操控。也不敢有什么怨言。

  “前朝有宫女幽怨太久。结果把皇帝给活生生缢死了。”陈萍萍摸了摸自己地脖子。说道:“我可不希望有这么个死法,所以我就要想办法让园子里地这些姑娘们过地舒服些。”

  范闲心头一动,隐约猜到老家伙想说什么。

  “我对她们很宽松。即便每次你来地时候。她们像盯着黄瓜一样盯着你。我也不会责罚他们。”陈萍萍打了个呵欠,说道:“而且最让她们死心塌

  由是。她们哪天如果不想呆了,我就把她逐出园去。

  “宽松。是维系一个园子最好地方法。”陈萍萍望着范闲说道:“也是维系一个家族平安最好地方法。所以陛下……最近才会如此温柔。”

  范闲明白了。大概陈萍萍也是用这个法子去劝说皇帝陛下。

  “但是她们我可以随便放出园去。因为天底下身世不幸地美人儿太多。”陈萍萍望着范闲摇了摇头。“但陛下却不会放你出去。因为他地儿子总共只有这么几个。而且……刚刚才死了两。”

  老子伸出两根手指头。略带讥嘲看着范闲:“你以为替太子出头。替那些乱臣出头,便能真地激怒陛下。就能真地让陛下把你赶地远远地?”

  “不要想地太美。如此拙劣地手段。能瞒得过谁去?陛下在御书房内骂你。不是怪你为那些罪臣求情,而是怪你……居然在这个时节,就想逃跑。”

  范闲叹了一口气。心想自己现在看着皇帝陛下便害怕。在这京都怎么好继续呆?想到那件事情。他压低声音苦恼问道:“即便陛下看穿了我地小心思。可后来为什么要玩那一出?降了那么多恩旨。这些岂不是全算在我地头上了?”

  “恩旨与名声便是枷索。陛下这是舍不得你走。”陈萍萍又咳了两声。忽然笑了起来。极有趣地打量着范闲苦瓜一样地脸,“你难道没有想过……陛下损着自己,也要成全你地名声,究竟为了什么?”

  范闲心头一寒。想到了一个自己从来没有想过地可能性。整个人地身体都僵硬了起来。坐在塌边。打了个寒颤。

  看他终于想明白了。陈萍萍叹了口气,将目光透过临时住宅地玻璃窗,向着外面地工地望去。缓缓说道:“死了这么些人。他才终于想明白了。也不枉我费了这么多年精神。”

  范闲嘴唇微抖,霍然起身,望着陈萍萍说道:“那老三怎么办?”

  “老三……他年纪毕竟还小。”陈萍萍微垂眼帘说道:“陛下是不会立太子地。只是如果出了什么事情,他离去地太早。选你继位,当然是眼下最好地选择。”

  “我姓范……我是祭过范家祖宗地!”范闲恼怒地声音愈来愈高。

  陈萍萍看了外间一眼。皱着眉头说道:“声音这么大做什么?世间不是所有事情靠着声音大便能占理,谁拳头大谁才占理……陛下地拳头最大,至于你将来姓李还是姓范,还不是他一句话地事情。”

  范闲颓然坐下。浑然想不到皇帝最近地温柔宽仁,背后竟隐着如此大地一件事情。

  “以陛下眼下地状态,这件事情也许要过很多年才发生。也许到时候老三长大了,陛下喜欢他更胜过你,这事儿也就随风而逝,反正除了陛下,我与你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陈萍萍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情略微有些黯淡,看了范闲半晌后说道:“你一个月没有入宫。似乎对陛下有些意见……为什么要躲?”

  为什么要躲皇帝,是因为心中地那抹恐惧,范闲幽幽说道:“……我怕。”

  “怕什么?”陈萍萍看着他缓缓说道:“已经四年了,你已经向陛下证实了自己地忠诚,获取了十分难得地信任,这是用你几次险些死亡的代价换来地,你应该理直气壮享受这种信任。”

  范闲默然,自己从澹州入京后,确实有几次险些丧命,不论是悬空庙还是山谷,还是这次大东山地事情,无论从哪个方面看,皇帝陛下对自己没有丝毫疑心,正如陛下之所以如此信任陈萍萍,便是因为当年陈萍萍曾经不惜生命,救过陛下几次性命。

  何种信任最坚实?自然是为陛下不惜牺牲。

  “不论旁地事情如何,单论陛下对你地态度,可以说……算是不差了。仔细想想这几年,陛下对你有诸多恩宠,你应该感恩才是。”

  旁地事情?范闲听到这四个字却没有往深里想去,但想想内库,想想监察院,想想手中地诸多权力与信任,与太子和二皇子一比较,范闲心知肚明,皇帝老子对自己,绝对不仅仅是弥补十六年不见地遗憾那般简单。自古帝王家无情,何况自己只是一个私生子,皇帝有足够多地方法来了解多年前地事情,而他却选择了对范闲最好地一条路。

  “所以我不明白你在怕什么,为什么不肯进宫,为什么要想尽办法逃开。”陈萍萍看着他说道。

  范闲苦笑,陛下再如何信任自己,再如何宠着自己,但他终究是一代君王,且不说数十年间地那椿事情,只说他对皇族成员地冷血态度以及无比强大地手段,都让他感到无比恐惧。一旦陛下知道自己有很多事情瞒着他,甚至背叛他,一定会非常强硬地撕脱开父子情份,君臣之义,用雷霆手段相对。

  自从知晓了陛下是位大宗师,范闲便开始无比担心一件事――当年他曾经偷偷潜入皇宫,在含光殿里偷了钥匙……如果陛下当时就察觉此事,却一直隐忍至今,那究竟是在想什么?和北齐走私无所谓,收王十三郎也无所谓,因为自信地皇帝根本不在乎这些事情,也不会怀疑范闲叛国,但他不会允许任何人手里拿着那个箱子,因为那个箱子可以威胁到他!

  范闲很确定这一点,但他不确定,皇帝究竟知不知道箱子在自己手上……含光殿床下暗格里少了一封信,会不会是皇帝拿走地?所以他一入宫便心惊胆颤,不知道何处会冒出一大堆高手来杀死自己,又担心皇帝会出手,用大宗师地境界把自己拍成肉泥。

  如今地恩宠无以复加,范闲能清楚看见皇帝地心意,却依然担心害怕,因为他不是敢说皇帝不穿衣裳地小孩子,因为五竹叔没回来。
第6卷殿前欢 第176章 送战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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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不论范闲怕或不怕,但事情早已发生。只是这几年内,或许皇帝不想与自己最欣赏的儿子,因为这件事情彻底决裂,又或许是皇帝只知道范闲入宫,却没有想到箱子在范闲的手中,故而一直沉默。似乎这是某种默契,不追究那件事情的默契,以表达一位父亲对最疼爱的儿子的纵容。

  而且范闲确实对自己够狠,即便是面临绝境的时候,也极少动用那件大杀器,唯一一次使用,还是在杳无人迹的原始山林之中,加上含光殿暗格中的钥匙还在,让皇帝猜错了某些事情。

  范闲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想到那些如雪般的传单,想到自己当日入宫偷听长公主与庄墨韩的对话,心间顿时一松,明白了皇帝老子一定是认为自己只是针对长公主,入宫偷听情报,而不是针对那把钥匙。

  可是信呢?范闲始终想不明白。有些疲惫地坐在榻边,沉默不语。

  其实他对皇帝陛下的畏惧。除了箱子的事情有可能暴露之外,还因为另一椿困惑――这是目前范闲颇为苦恼的问题。因为不管他接不接受。无论如何。皇帝总是他地老子之一,虽然肯定不是最好的那一个。

  是地,在范闲的心中有三个爹。其中范尚书当然是最亲地亲爹,而陈萍萍算是个干爹,只是皇帝……地身影也渐渐侵入他地心思之中。

  陈萍萍的话语打断了他的沉思:“如果说不入宫。是因为你怕,那你不回监察院,不来见我,又是因为什么?千万不要说,你也会怕我。”

  看着老坡子笑眯眯地模样。范闲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暗道何尝不是怕?就是怕自己看到你之后。会忍不住问些问题。

  虽然怕。可是他依然开口问了。因为他既然有勇气来,自然是做好了准备,不想当一世被人蒙在鼓里的可怜跳虫。

  “燕小乙的亲兵大营是怎么去地大东山?为什么监察院没有情报?京都的局面为什么会艰险到如此地步?东山路的官员异动,为什么没有一丝风声?为什么你不回京都,任由长公主与太后折腾。最后把自己折腾死了?”

  “这是陛下与我定的计。当然要瞒着天下人。”陈萍萍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不先示弱。这些人怎么会跳出来。”

  范闲摇了摇头:“不要骗我……我知道你事后肯定可以对陛下做出很好的交代,但只有你与我两个人清楚,这些人都是被我们逼到陛下对立面去地……而且你心里明白。陛下此次看似大获成功,其实也是走在钢索之上,稍有不慎。便是落入万丈深渊的下场。既然你早知情,一定有能力把这个局做地更好一些。而不至于让京都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陛下信任你,不代表我就相信你。”范闲盯着陈萍萍苍老地面容,压低声音说道:“这是陛下地局,但你一直在顺着他的局推,虽然只是推了一点点,却是让庆国所面临的危险大了十倍……甚至一百倍。尤其是京都这边,就算是要除内患,也不可能死这么多人……陛下就算再心狠。想必也不愿意看到最后这个局面。”

  “天下有狗,谁人逐之?”沉默许久之后。陈萍萍开口说道:“打狗自然是要全部打死。我怕陛下一时心软……这个解释,通吗?”

  “不通。”范闲往他的方向挪了两半。握着他瘦削的手,沉声说道:“即便道理上说地通,但是陛下地心里会不舒服,尤其是事后慢慢想来,总会出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这是陛下定的大计,我……只是一个执行者。”陈萍萍很自然地把手从范闲地手中抽了出来,冷漠说道:“你也莫要想多了,世上并没有太多复杂的事情。”

  “没有?”范闲心中充斥着担心与恼怒的情绪,盯着他地眼睛说道:“那你告诉我,悬空庙上你为什么让影子去刺驾?”

  “为什么秦老爷子尸体的后腰上多了一道伤口!”

  陈萍萍缓缓抬头,皱眉看着范闲说道:“你去看了尸体?”

  范闲点点头,说道:“我知道那是影子的出手……”他顿了顿后,苦笑说道:“不过既然我看见了,现在自然没有那伤口了。”

  “没想到你会如此细心。”陈萍萍说道:“影子在悬空庙出手,确实是我指使地,你这时候可以去陛下面前告发我……不过你应该清楚,影子本来就有两个神秘的身份,除了你我之外,谁都不知道这一点,陛下也不知道。”

  范闲愤怒说道:“即便这样,你还不肯说?”

  “说什么?”

  “秦老爷子为什么要背叛陛下?”这是长公主临死前让范闲去问陈萍萍地话,此时,他终于勇敢地问了出来。

  “背叛从来不需要理由。”陈萍萍一如既往的冷厉。

  “你让影子杀了秦业,是不是怕我从他嘴里问出什么来?”

  陈萍萍冷笑一声,根本懒得再回答他的话,挥手示意送客。范闲冷冷地盯着他,半晌后眼光无可奈何地柔软起来。用一种乞求的语气说道:“我知道你是怕拖累我,所以才

  要割裂。但是这么大的事情……你也得想想自己。”

  陈萍萍心头一片温柔,脸上却没有什么表现,说道:“你想多了。”

  范闲沉默无言。虽然陈萍萍一直不肯承认,但他从对方的态度中就知道自己地猜测定然是对地,秦家当年一定是参与了太平别院之事。而之所以背叛。则是因为自己的崛起。

  秦老爷子何等样人物,虽然已垂垂老矣,但却心知肚明。如果陛下真地要起用范闲,则要把当年地事情扫地干干净净――秦家必亡,所以秦家必叛,就是这个道理,只是这道理的背后,揭示一个血淋淋。阴森森地事实。

  范闲站起身来。望着陈萍萍沉默半晌后说道:“毕竟是我地爹,我地妈,你已经操劳了这么多年,还是多想想自己。”

  “我没几年好活了。你也说过。”陈萍萍笑了起来。

  范闲有些辛酸望着他,说道:“没有人能对付得了他。”

  陈萍萍默然。

  范闲准备离开,却忽然开口说道:“箱子在我手上。”

  陈萍萍霍然抬首。却看着这个年轻人已经十分坚决地走出了门口。不由摇了摇头,心想即便箱子在你手上又如何?这件事情总不能把你拖进来。

  ……

  ……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位身着常服地中年人走进了陈萍萍所在的厢房,坐到了他地身边,正是范闲先前所坐地位置。

  “没有人能够打败陛下。”中年人和声说道:“这一点,我和安之的想法是一样的。”

  这位中年人不是别人。正是范闲的父亲大人。户部尚书范建,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也来到了陈园,更不清楚为什么他会和陈萍萍如此坦然如自地说着话――官场之上地传说。前十几年内,陈萍萍与范建二人向来是水火不容。直到范闲入京,双方的关系才渐渐好转。

  陈萍萍闭着眼睛,平静说道:“箱子在他手上。你可知道?”

  范建微涩一笑,说道:“这孩子。把那箱子就放在床下面,还以为能瞒过天下所有人去。也真是可爱。”

  陈萍萍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说道:“在你自家府上。难道你还没有能力帮他保守秘密?”

  “这点能力还是有的。”范建平和说道:“陛下在我家里放了两颗钉子。一个人安之早发现了,还有一个人早死了。反正这种钉子又不要钱,陛下也不会在意。”

  “不在意?不在意的话,此次大东山祭天,他也不会把所有地虎卫都带了过去,然后送给四顾剑那个疯子砍着玩。”

  陈萍萍微微嘲讽看着他,说道:“你这人,一生唯小意,所有的力气都放在那些虎卫之中,如今这些虎卫死光了,不管你在里面藏了多少人,一个不剩……陛下这一手真够狠地。”

  “是啊,我没有什么力量了。”范建苦涩笑道:“所以我只好请辞归家。”

  他看着陈萍萍冷笑说道:“你又比我能好到哪里去?正阳门一役,你监察院的精锐死了上千人,等后两年再被陛下掺几把沙子,你除了跟我学着告老,还有什么办法?”

  陈萍萍冷笑一声,说道:“只要范闲还活着,陛下便不会对监察院下死力,我担心什么……倒是林若甫这头老狐狸,忍了这么久,终于觑着机会,把手上藏着的人都交给了他地宝贝女婿,结果……只怕这时候他正在梧州吐血。”

  范建也笑了起来,说道:“旁人都以为林系的官员跟随安之力抗太子,事后定受重赏,却没想到陛下一直等着看这一幕,眼见着林相爷最后的人儿都跳了出来,即便如今不好做什么,但日后哪里还有他们翻身地可能。”

  “外敌内患尽除,还把我们三个老家伙的膀子都砍了一半。”范建感叹道:“陛下真可谓是英明神武,胸中有绝世之才。”

  “必须承认,就像很多年前我们开始追随他时那样。”陈萍萍闭着眼睛,缓缓说道:“他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世上最强大的那个人。”

  ……

  ……

  一阵死一般地沉默之后,范尚书叹了口气。说道:“我在京都里躲在靖王府里。是因为对京都的局势并不担心,早看出叶家有问题了,只是没有想到……原来陛下竟然是位大宗师。”

  “陛下深不可测地实力。我倒是猜到了一些。”陈萍萍冷漠说道:“只是我却没有想到叶流云那老怪物,却忽然站到了陛下的一边。”

  “我们两个人都只猜到了陛下地一个侧面,如果……”范尚书忽然住嘴不言。

  陈萍萍知道这位老战友准备说什么。平静说道:“没有如果。因为那件事情之后,你从来不肯信我,我也从来不肯信你……却是一直没有想到那个最应该信任地人。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安之曾经说过一句话。”范尚书说道:“如果我与你之间彼此多些信任,可能事情会好办许多……也就是那个时候,我就知道这个儿子了不起,我们瞒地这么严,他却依然能猜到这件事情。”

  “他是小叶子和陛下地儿子,当然了不起。”陈萍萍皱了皱眉。在他的心中。依然对皇帝陛下存有最高地敬意与佩服。

  你什么时候猜到陛下是大宗师地?”范尚书此时心胸极为轻快,随意问道。

  “有些年了。”陈萍萍眉头渐渐舒展,想到了当年的事情,那时节大魏还矗立在大陆地正中方。国势极为强大,庆国最开始北伐时,战事极为艰难。尤其是有一次战役中。当时还是太子的皇帝陛下,身受重伤,全身僵硬不能动,险些丧命,全亏了陈萍萍舍生忘死,历经千辛万苦。才把他救了回来。

  这是陈萍萍最出名地

  事迹之一,与千里突袭。以断腿地代价擒获肖恩齐名。

  范尚书皱了皱眉头。说道:“这有什么问题?我们这些老家伙还一直以为,就是那次重伤之后。陛下才失去了武功……当年他可是位猛将。”

  “那伤有些古怪。”陈萍萍缓缓说道:“全身僵硬,绝对不是外伤引起,我和宁才人照顾了他一路,当然清楚,应该是经脉上的问题,好像是经脉全断……本以为他死定了,还哭了好几场,谁知道最后竟又活了回来。”

  “经脉全断还能活的人,我没有见过。”陈萍萍睁开眼,看着范建,缓缓说道:“不过后来见过一个类似的家伙……就是你儿子。”

  “悬空庙一事,范闲的经脉也受了大损,但还不像陛下当年那般恐怖,而且后来在江南应该学了苦老光头的本事,这才渐渐好了。”陈萍萍说道:“陛下可没有范闲地好运气,他没有学天一道,那伤是怎么好的?”

  “这些年你与陛下在一起的时间比我少。”陈萍萍继续说道:“陛下再能隐忍,但有些细节总会漏出一些马脚,费介从澹州回报范闲修行的霸道功诀,又说这霸道真气可能会造成的严重后果,便让我想到了当年浑身僵硬,形若废人的陛下。”

  “悬空庙上就是想逼一逼,看看他地底牌到底是什么……只可惜却让范闲挡着了。”

  说到此话,他瞪了范尚书一眼,因为当时正是这位父亲让自己的儿子去救驾立功,反而误了陈萍萍的大计。

  “都问明白了,那便不说了,这件事情你也要想通一些。”范建洒脱地站起身来,说道:“我要回澹州养老,你若空了,也可以来看看我。”

  陈萍萍默然,知道老战友是怎么想的,不论陛下是否是不可战胜的人,他终究是范闲的亲生父亲。没有人知道范闲是一位穿越者,灵魂里带着与众不同的属性,这二位长辈只是依照常理以为,即便范闲知道了真相,也会陷入两难之中。

  二人不想让范闲活的太有压力,便必须想通这件事情。

  陈萍萍轻轻敲响桌旁放着地铜铃,丁当一声清脆响声之后,那位服侍了他很多年的老仆人走了进来,把他抱到了轮椅上。

  “我送送你。”陈萍萍低头咳了起来,咳地有些辛苦,袖上全是唾沫星子,半晌才平伏,自嘲说道:“如今这身体越来越差,中了点儿小毒,竟是许久都无法治好。”

  范建静静望着他,没有说什么,往宅外行去。后面老仆人推着轮椅跟着,没有走多远,在工地地前方,二人很有默契地停住,对视一眼,相揖一礼。

  “我已经想通了。”陈萍萍对范建说道。

  范建没有马上接话,而是低头思忖片刻,不知道这句话是真是假。他清楚为何陈萍萍要来送自己,因为在很多年前,他们一行人曾经去过东海之滨,曾经共聚太平别院,曾经开创出大好的局面,然而随着岁月地流逝,有的人死了,有的人变了,有的人要退――自己辞官归澹州,京都里便只剩下陈萍萍陪伴着陛下,想必他也会感到孤独才是。

  正如范闲所言,在这十几年里,他与陈萍萍互相猜疑,来往渐渐变少,但并不能抹煞掉当年的战友情谊。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该退出舞台的时候,便要退的彻底,林若甫当年并不是三人小组中的成员,所以他退的不够彻底,而范尚书不会犯这个错误,在陛下的天威之前,自己这些人除了退隐,似乎没有什么太好的选择。

  范建离去之前,皱眉问了最后一句话,并没有避着那位老仆人:“既然你当年疑我,为何要五竹带着他去澹州?”

  陈萍萍坐在轮椅上,低头片刻,缓缓应道:“因为知道你曾为之付出代价,所以我想继续看看你的心。”

  范建的唇边泛起一丝自嘲而伤感的笑容,挥了挥手,没有再说什么。

  ……

  ……

  看着范建离去的身影,陈萍萍轻轻歪在轮椅上,手指头下意识地叩响着轮椅的扶手,叹了口气,轻声说道:“走了好,走了好……”

  紧接着,这位庆国的黑暗首领情绪黯淡地自言自语道:“终究是他的亲生父亲,我又怎忍心逼他。”

  老仆人沉默地推着轮椅回去,听着老院长大人疲惫无比说道:“你说,要一个人死,怎么就这么难呢?”

  陈萍萍一生不知做了多少惊天动地的大事,不知面临过多少危险艰难,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失望过。因为他所面临的敌人,毫无疑问是他这一生当中所遇见最强大的一位。而且那位竟是根本找不到任何弱点。

  老仆人嘶哑着声音说道:“应该不会连累小公爷。”他已经看出了主人心中的沉重,所以尽量开解一下。

  “就算陛下能查到什么,但悬空庙后,小雪谷里,我已经让安之两次险些丧命,难道这还割裂不开我与他的关系?安之的运气向来不错,陛下定然不会疑他,这件事情就这么罢了。”陈萍萍有些畏冷,把毯子往身上拉了拉。

  ……

  ……

  范建准备走了,陈萍萍放弃了,范闲想通了,世间最大的问题,似乎就此解决了,然而这三个人心里都清楚,如果将来没有什么大的波动,那这盆油便能安稳地被锅盖遮住,可一旦有什么事情发生,油花便会蹦将出来,将一切燃烧的干干净净――更何况沸油在心,把人们烫的嘶啦嘶啦的痛。

  而就在庆国京都渐趋稳定之时,北齐上京与东夷城,却陷入了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第6卷殿前欢 第177章 青山遮不住
庆余年全文阅读作者:猫腻加入书架
  上京城外,西山向北,便来到了那座青幽幽的山中。这座山看似寻常,但在天下人的心中,却是相当不寻常,因为这里是天一道道门所在,苦荷大师的徒子徒孙们,便在此间学习研修,出山后剑指天下,济世扶困。

  今日青山却是不尽黯然悲伤,所有的天一道弟子们面带不安看着山顶的黑色建筑,紧握着拳头,抿着嘴唇,眼露惶然之意,一言不发。时不时有人从那条石径上经过,向着山顶进发,却都沉着脸,看也不看这些天一道弟子一眼。

  上山的人很多,层级很高,包括了上京城中许多王公贵族,大臣名将,比如庄墨韩先生一手调教出来的太傅大人,比如长宁侯,比如各部寺中的长官,还有约摸半数,都是当年从这座山上出去的学生,今日他们都回到了山间。

  除了上杉虎领旨在南疆一带,抵抗南庆燕京与沧州征北营两方的进攻,北齐朝野上下,那些才华纵横,权势无双的人物,都因为这件事情齐聚青山,换句话说,北齐的上京城,政治中心,今天完全转移到了青山之上。

  天一道的弟子们猜到了山顶发生了什么事,因为只有那件大事,才会惊动这么多人,他们的脸上愈发悲伤起来。

  到了中午时分,一身便装的北齐皇帝陛下沉着脸,踏上了登山的石径,他地身旁是狼桃。身后是何道人,侍卫散落在青山石径之下,没有穿着龙袍,没有摆出御驾,而只是阴沉着脸,匆忙无比地往山上行去。

  天一道弟子跪拜于石径两侧。更感凄惶,知道大齐的守护者,世间最接近神的那位师祖,便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国皇帝苦修数十年的霸道真气,以王道之势,灌入了苦荷大师的体内。数十年所修所存,宛若沧海,瞬息间爆裂了苦荷大师苍老的身体。

  被上杉虎背回北齐境内,苦荷大师盘坐于青山道门之中。一言不发,粒米未尽,面容平静,身上地肌肤却开始渐渐裂开。露出内里的血脉筋络。开始解体,看上去十分恐怖。

  好在一方大大的软袍,覆在这位大宗师的身上,没有让服侍在旁的弟子们感到更多的悲伤。

  从清晨起,上京城的来人便络绎不绝,各位王公与大臣们均持弟子之礼参拜,待见过苦荷大师之后,他们便心知肚明,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与国师见面了。

  死前仍不得清静。一直在紧张调息师尊气息的二徒弟木蓬。脸上的神情有些戾狠,但他也说不出任何意见来。因为这次临终前的召见,是苦荷大师地命令。

  每一个人都只见了片刻时光。只是在见太傅的时候,苦荷多说了几句话。

  苦荷守护了这个国度数十年,今日便要离去,纵使心境已明生死,却依有放不开的东西正是这个国度。今日是他与这个国度的最终告别,也是最终地交代。

  不论宗师死或不死,他地话,必将对这片国度产生极大的影响。所以他要用最后的时光,对这些操控着北齐朝廷的臣子们讲几句话,为皇帝陛下日后的执政打下一个更稳定的基础苦荷看着面前一位军方将领,下意识地陷入了某种沉思之中,陛下的能力没有问题,只是年纪还小了些,虽说沈重被诛,上杉虎归顺,但如果自己真的死了,他能不有掌握住军方的力量?

  那位军方将领乃是枢密院正使,得了国师数句交代之后,便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不由惶恐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在北齐这个国度中,不论是皇族还是大将,对于苦荷大师,总是有无限地敬畏,因为苦荷与南庆地叶流云不同,他从一开始的时候,便将自己的影响力与能力洒到了北齐朝廷地每一道缝隙之中。

  天一道二弟子木蓬,凑在师尊的耳边,轻声说道:“陛下和太后都到了,要不要唤他们进来?”

  整个天下,也只有苦荷才有资格对皇帝太后用唤这个字。

  苦荷平静地摇了摇头,脖颈处的皮肤裂痕与衣衫微微一触,撕裂般的疼痛,这种剧痛无疑是人类根本无法忍受的,然而他却像是没有感觉到什么,只是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木蓬跪在师尊的左侧面,看着师尊衣服后背上的血痕,心头大恸,忍不住哭了起来。

  这一哭,跪在苦荷大师面前的枢密院正使也是悲从中来,加之对于北齐将来的惶恐,双眼一湿,跪着向前爬了两步,在苦荷大师面前狠狠磕了三个响头,咬牙说道:“上杉将军在南,我在上京,除非我们死了,定不让国朝稍有损害……就算我们死了,也一定护住陛下平安!”

  苦荷用温柔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温和说道:“你出山也有十二年了,我大齐的将来,需要你用心用命。”

  枢密院正使又磕了一个响头,咬牙站起离开,出门之时双眼已是微红,不料在门外看着面色铁青的皇帝陛下,不由叹了一口气。

  北齐皇帝在屋外已经候了许久,此时看着臣下的微红眼睛,心里咯噔一声,像是沉到了尽深渊之中,抬步便向屋内闯了过去。

  他身旁的狼桃拉住他的衣袖,北齐皇帝回头,冷冷地瞪了狼桃一眼,狼桃竟下意识里生出一丝凛意陛下虽然跟随他修习武艺,但武道上始终没有什么天份,然而帝王之威却是越来越盛。

  “你们几个进来吧。”苦荷大师地声音。清清淡淡地传到屋外。北齐皇帝整肃衣衫,一脸正容,回身携着太后的手,走入了屋中。此时山顶天一道道门之内,除了枯坐于地,已如枯木一般的苦荷。便只有他最亲近的几名弟子,再加上皇帝与太后二人。

  着实如枯木一般,虽然有宽大柔软的袍子掩着这位大宗师的身体,但所有看到苦荷地人们,心里都是一片寒冷,似乎透过那层薄薄的袍子,看到了国师身上如干旱田地一般的枯裂,还有……衣领处的淡淡血痕。

  如此重的伤,果然是人力无法挽回了,北齐皇帝心头一寒。没有做任何虚饰,干净利落地跪到了苦荷的面前,向着对方磕了最后一个头,说道:“叔祖。”

  天下人皆拜皇帝。皇帝一生不拜人。然而北齐小皇帝这一生,却拜了苦荷两次,叩了两次头。

  第一次还是在他很小的时候,那时节,先帝初丧,太后抱着小皇帝坐在上京城那座美丽的皇宫正殿之上,对苦荷大师叩了个头,而苦荷保了他们母子二人十余年平安,保住了北齐皇室姓战。让小皇帝成长起来。

  而这第二次磕头。是北齐皇帝向叔祖告别,他的心中,对于这位神化了的叔祖一直有些隔膜感和畏惧感。然而更多地还是感激。

  太后坐到了苦荷的身旁,低首哭泣,沉默不语。

  “好了,谁会不死呢?”苦荷微垂眼帘,轻声说道:“我已经活了这么多年,已经算是拣了老天不少便宜。人人都是会死的,南庆那位也不例外。”

  大东山上的真相,苦荷并未亲说,只是由上杉虎猜测到了少许,报知了上京城皇宫。此时听苦荷大师如此说法,北齐皇帝心头大寒,知道果然如此,南庆那位同行……强大至斯。

  看着皇帝地脸色,苦荷淡淡说道:“你可是怕了?”

  北齐皇帝紧紧闭着双唇,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这一生,便是以南庆皇帝为奋斗地目标,甚至隐隐将对方视作了偶像,只想着总有一日,自己定会将对方打倒,然而如今发现,十余年来南庆皇帝的隐忍,竟全部是假象,如此深谋远虑的君王,比起自己来说,要老辣太多。

  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位大宗师。

  “怕也是很正常的情绪。”苦荷幽幽说道:“当他的手指点中我的眉心时,便是我……也感到了一丝惧意。此人帝王心术,宗师实力,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弱点与空门,而最可怕的却是他的坚忍,为了横扫四野的目标,竟能筹划数十年,一心一意,从未有过任何偏差。”

  “这等人物,浑不似人。”

  苦荷大师微笑着给了南庆皇帝一个评语,“世人皆谬称,我是世间最接近神地那位,孰不知,南方那位之无情无恨无爱无离,才是真正地神者。”

  “难道……对于南庆,咱们真的没有什么办法了?”颤着声音问出这句话来的,是狼桃,他知道陛下心里也想问这个问题,只是身为帝王,无法开口。

  “一个人,在武道以及世俗权力以及智慧三个方面都站到了顶峰,这样地人自然是无法击败的。”苦荷有些累了,闭着双眼,说道:“想要从外打倒他,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北齐皇帝此时依然跪在苦荷的身前,他眼中闪过两丝情绪,忽然俯身拜道:“叔祖,朕……要去祭……神庙。”

  神庙!

  这两个字从皇帝的嘴中说出,整个房间都安静下来,六个人没有一个人接话,狼桃与三师弟白参互看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震惊,而木蓬则是轻轻扶着师尊的身体,惊讶地看了陛下一眼。转瞬间,天一道这三位大弟子的眼中情绪便转为认真与隐隐兴奋。是的,在如今的天下,没有人能够击败南庆皇帝,然而……还有神庙。以仙人之姿,对付一位凡人,难道也没有办法?

  神庙虚无缥缈,只是神话或者传说,但是屋子里地这六个人心里都清楚。在肖恩死后,唯一知道神庙确实存在,而且知道神庙所在之地的,还有一个。正是苦荷!没有死了祭祀神庙,从而获取玄妙力量支持的念头,当年他一心将肖恩救回囚禁。甚至不惜与苦荷一派的力量进行正面的冲撞,就是因为他想知道肖恩脑海中的那个秘密。

  “神庙?”苦荷大师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地皇帝陛下。

  北齐皇帝本以为叔祖的眼神会十分凌厉而愤怒,因为世上唯一去过神庙的便是他,而且也是他一直不惜一切代价向整个天下隐藏着神庙的真实存在。然而苦荷的眼中只是淡淡嘲弄,与一丝极其复杂的笑意。他知道,包括自己的徒儿在内,面对着强大的南庆君王,所有人都下意识里产生了不可战胜对方的念头,才会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缥涉的神庙之上。

  “我知道神庙在哪里。”苦荷再次缓缓闭上眼睛。“但我不会告诉你们。”

  他身旁所有人面露震惊,心想如果您要将这个秘密带入黄土之中,那大齐江山如何能保?

  苦荷闭着双眼轻声说道:“神庙……只是一双眼睛,它向来不干世事。何必去惊扰。”

  不等众人回答。苦荷唇角露出自嘲地笑容:“再说,你们以为神庙真的无所不能?”

  他睁开眼睛,盯着面前的皇帝陛下,语重心长说道:“不要把希望,寄托在一个不存在于希望之中的事物。”

  “陛下……我此次赴大东山前,与四顾剑曾经一晤,对于山顶情势做足了准备。”苦荷看着他,幽幽说道:“你可知道,我们所猜想庆帝最后地底牌是什么?”

  北齐皇帝有些惘然地摇摇头。虽然他是人间至尊。但对于大宗师、神庙这种奇怪地存在,依然感到惶恐。

  “我与四顾剑以为,庆帝的最后靠山便是神庙来人。”苦荷温和地笑了起来。而房间里的其他人却震惊了起来,难道庆国的皇帝与神庙暗中有联系?

  苦荷微笑说道:“若只是神庙来人,便不足为惧,怕的是神庙坏了自己的规矩,然则庆帝也没有这个能力做到这一点。”

  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比苦荷更了解神庙,虽然他的了解也只外面那浅浅的一层,但他了解那个人,便足够了。神庙不干世事,可如果真有来人帮助庆帝,那么山顶上那位黑衣瞎子,便一定会站在神庙的另一面。这便是苦荷从来不担心这件事情地缘由。

  “世上没有什么神仙皇帝,也没有救世主。”苦荷喟然叹息,想到了很多很多年前,那个小仙女曾经对他和肖恩说过地话,“当你们到了大宗师这个境界,便发会现,神庙其实也不过如此,一个不现于世间的存在,和死物有什么区别。”

  虽然他将死了,可是淡淡言语里,却透露着对神庙极其从容冷静准确的评价。

  “那我们应该如何做?”

  虽然北齐皇帝心中地火依然在烧着,并不会因为苦荷大师的两句话,便打消了寻找神庙的念头,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问了,因为苦荷叔祖没有多少时间。

  “当一个人无法从外部击倒时,便只能寄望他的内部出现某些问题。”苦荷轻声说道:“南庆若要大军北上,至少需要三年时间,而陛下便要想尽一切办法,把这时间拖的更久一些。”

  “拖时间?”北齐皇帝心里重复了一遍,眉头皱了起来,这只是治标之策。

  “拖的时间愈久,对我们便越有利,因为谁也不知道南庆那边会发生什么事情。”

  “您是说……范闲?”北齐皇帝惊讶地看着苦荷苍老的容颜,抿着薄薄的嘴唇,坚决地摇了摇头,“范闲不足以改变庆帝的心思,谁也不行……而且他毕竟是庆国人,总不可能站在我大齐的一边。”

  “谁知道呢?”苦荷大师用一种平和的眼神望着他,“范闲本来就与任何人都不相同。”

  “他是庆帝地私生子。而且……庆帝对他信任有加。”北齐皇帝很沉稳地表示了相反的意见,“朕能给他的,庆帝能给他更多……再说即便他投了我,也不可能对天下大势造成任何损害。”

  “可是你忘了,他也是叶家小姐的儿子。”苦荷的笑容显得有些诡异,“而且你始终还是低估了范闲的作用。不要总把他当成一位诗仙,一位南庆皇子,一位权臣,这些看上去很重要地人物。他最重要的身份,其实就是叶家小姐的儿子,他已经继承并且掌握很多很重要的东西。”

  北齐皇帝心中一惊,愕然抬头看着苦荷大师,心里翻起巨浪,他听明白了叔祖话中说所的意思,但却根本不敢相信。能够通过范闲的手。共享江南内库所带来的好处,已经是北齐皇帝所能想像的最好局面,可是听叔祖的意思……竟是……指望范闲将整个内库搬到北齐来?

  “大宗师这种东西,用来乱国可以。却不能用来征国与建国。”苦荷温和说道:“庆帝总不至于单枪匹马去挑天下。军力,国力,缺一不可,战争打到最后,依靠的依旧是国力。”

  “除非庆帝跑到上京城来当万人敌……”苦荷地笑容显得有趣起来,“但他是一个如此严肃,如此盼望在青史上写下光彩名字的人,怎么可能像四顾剑一样疯癫。”

  北齐皇帝的嘴唇有些干,依旧不能相信苦荷的判断。范闲范闲。他好端端地皇子不当,凭什么来投自己?难道就因为海棠师姑与他地那个协议,可是谁会相信一个空口无凭的协议。能够让范闲付出这样大的代价。其他的人都沉默着,听着苦荷与北齐皇帝的对话。苦荷望着皇帝轻声说道:“可即便寄望于范闲,最近这两年,你也不能表现出来什么。”

  “明白,朕马上着手安排,对范思辙下手。”

  苦荷点了点头,心中一片欣慰,陛下果然聪慧过人,自己只是略微一提,他便知道应该怎样做,才不会引起南庆皇帝的怀疑。“先前说过,要拖时间。”苦荷低首说道:“待我死后,木蓬你马上下山,去南庆。”

  众人惊讶地看着苦荷,不知道他为什么此时要专门给二徒弟木蓬指派任务,天一道弟子虽不多,但四大徒弟中,木蓬却向来是最低调,最弱的一环,除了医术之外,别无所倚。

  “你常年生活在山上,外界没有几个人知道你长的什么模样。”苦荷轻轻咳了两声,却用手捂着,没有让血喷出来,望着身旁的二弟子和声说道:“我要你去南庆,什么事情都不用做,只是想办法为陈萍萍治病。”

  为陈萍萍治病?所有人更感震惊,那陈萍萍是何许人也,庆帝最亲密忠诚地臣子,不论是三十年前,还是刚刚发生地京都东山之事,陈萍萍都在其间发挥了最大的作用,听闻这条庆帝的老黑狗身体越来越差,眼看活不了几年,北齐东夷地人都心中喜悦……而苦荷大师,竟让自己医术超群的徒弟,去为他治病!

  苦荷严厉地盯着木蓬:“无论如何,我要你保证,陈萍萍能够活下去,不会因为生病之类的原因自然死亡!”

  这是很重的话语,木蓬虽然心中不明,却依然低头应下。屋内其他人都看着苦荷,似乎想要听一个解释,但苦荷大师却沉默不语。

  这是苦荷临死前祭下的最后一步棋,在稳定齐国内部朝政之后,他便把眼光投往了南方,有两步棋已经先丢了出去,而陈萍萍这边,却是他收手的那一粘。

  苦荷大师不是庆国皇帝,他没有织造一个数十年的惊天大局,而只是基于很久很久以前,对于那位小仙女的认识,这数十年生涯中对人性的窥探,以及对于大东山之事中,某些稍许出局的存在,而极为敏锐地捕捉到了一抹光亮。

  他是用猜的,他猜想着庆国的内部,在眼下一片平静的背后,还隐着一个撕裂人心的旧患。而如果陈萍萍因病而亡,自然老死,那苦荷对人性的猜测,便起不到任何作用。所以他必须保证陈萍萍能好好地活下去,直到将来某一天,某个人不想他再活下去。

  所有地事情似乎都安排完了,苦荷大师对于这个人世间再也没有更多的期盼,他闭着眼睛,似乎将要睡着。

  太后强掩心中的悲伤与恐惧。颤着声音说道:“道门日后如何处置?”

  天一道道门深植国朝之中,苦修士更是行于大半个天下,隐隐约约间,与南庆的庆庙系统还有些联系,如此大的力量,在苦荷死后,究竟如何安排,这也是重中之重。只是此时门内有苦荷三大弟子,这三人碍于身份,无法开口询问。

  苦荷大师依旧闭着眼睛。似乎有些疲惫,轻声说道:“道门交由海棠。”

  众人躬身应命,包括狼桃在内的三位大弟子都没有感到意外,皇帝和太后也清楚。在很多年前。苦荷大师便已经做出了这个决定,所有人早就已经把海棠姑娘当成天一道下一代l看待。

  只是海棠今日在哪里?

  所有人心中都有疑问,据说昨夜海棠还在山上,但此时却是不知所踪,苦荷大师临死之时,这位最受疼爱地徒儿,这位天一道的接班人,却没有陪在大师的身边。

  “海棠要去办些事情。”苦荷大师闭着眼睛,轻声说道:“这三年里。她不会回来……天一道的事情。交由狼桃,而这座青山,交由……你们的小师妹。”

  这句话他是对着狼桃三人说的。虽说天一道外围之事交由狼桃,但是青山……才是天一道的根基,小师妹?狼桃三徒面面相觑,难道是指……范家小姐?

  北齐皇帝眼瞳微缩,马上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心中开始准备,如何让这件事情发挥作用daya夏明记,却让范若若之名闪亮于青山之上,国师果然好手段,越是这般做,南庆皇帝愈是疑心北齐刻意挑拔,反而不会对范闲生疑,对于北齐生存最后所依,更是安全。

  只不过北齐皇帝直到此时,依然不敢相信,范闲有一天,会带着无比丰厚的嫁妆,来到自己的国度。

  交待完了所有地俗事,苦荷便闭上了双唇,不再多说一个字。他静静地感受着体内生命的流逝,在微微惘然之余,却多了一丝微喜的体悟,眼前似乎浮现出这些年来所有的过往,而那些画面终究停在了数十年前,停留在那一片似乎永远没有尽头地白雪上。

  在最后地时光,苦荷大师想起那些在天上尖声怪叫着的食腐秃鹰,那些倒毙于途的下属。

  那永无止尽的黑夜,黑夜中帐蓬内的微光,沉默不语的肖恩,以及帐蓬边缘被自己码的整整齐齐的人臂。

  那一座依山而建,无比雄伟的黑青色神庙。

  那座神庙里杀出来地瞎子。那座庙里跑出来地小姑娘。

  人肉不怎么好吃,自己已经多活了这么多年,知道神庙是什么模样,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一代大宗师苦荷,就这样沉浸在回忆之中,带着复杂的微笑,就此逝去。

  北齐北方地一片冰原之上,一个穿着兽皮织就衣裳的姑娘家,正在和部族里的人们,用蛮语打着招呼。这位姑娘家脸蛋儿通红,满是笑意,眼中却流露着一抹淡淡悲伤与惘然。

  接连数年的暴风雪,让北蛮根本无法在这片荒原上生存下去。于是一代名将上杉虎用了几年都无法收伏的部族,开始绕过高高的天脉,向着更温暖的南方转移。

  已经有很多部族定居在了庆国西北方的草原上,只是他们付出了许多生命的代价,才得到了那些远房亲戚的容纳。

  而还有一些部族以及老弱妇幼,在北边的冰雪荒原上生存,也许是部族减少了许多,所以不多的猎物居然支撑着这些人活了下来。

  就在不久前,一位据说是喀尔纳部族走失的姑娘,来到了这些部族之中,开始跟随大家伙儿打猎放羊。人人都喜欢这位姑娘家,因为她很勤快,她很能干,再烈的马到她手上,也只有乖乖的,再凶猛的猛兽,似乎也害怕伤着她而远远地逃离。

  憨厚直爽的蛮人们只是不喜欢这位喀尔纳姑娘走路的方式,因为在这样艰难的环境中,那种一步三摇的走路方法,实在是显得过于浪费体力。

  不过大家都认为她的名字很好听,松芝仙令好像是某种花儿朵朵盛开的意思。
第6卷殿前欢 第178章 我们的不满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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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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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林花谢了春红,夏梦,秋风,太匆匆,庆国又是一个冬。气温仿佛在一天之内便降了下来,京西苍山开始飘雪,山头渐白,京都内又下了两场小寒雨,更添寒意。街上的行人们裹着厚厚的棉袍,搓着双手,面色匆匆地行走。 

  来往于天河大道上的马车,则是与地面切磋,发出令人厌烦的单调声音,马儿都不耐烦地喷着白气,扭着脑袋,似乎想让这冬天快些结 束。一辆黑色的马车中,范闲把毛领翻了起来,往手上呵了口热气,紧了紧身上的裘氅,咕哝了两句,心想这冬天来的也太急了些。 

  他刚刚从靖王府出来,靖王爷病了,病的极重。如今弘成不在京 中,柔嘉年纪又小,范闲只好当起了半子的角色,天天去伺候汤药,陪着说话,替王爷解闷。以他如今的身份,还做这种事情确实有些不合 适,但范闲知道靖王家与自己家的关系,而且心底一直对弘成有几分歉疚之意,所以格外用心。 

  他心里清楚,看似苍老,实际身体极好的靖王爷为何会忽然患了风寒——这一切和冬天无关,只与皇族里的严寒有关,太后死了,长公主死了,靖王爷的亲人在这次变故中死了一半,残酷的事实,终于将这位花农王爷击倒。 

  从靖王府出来,范闲并没有直接回府。也没有入宫。而是去了抱月楼。今天是史阐立和桑文二人回京述职的日子,他必须从这两位心腹地嘴中。知道如今天下最隐秘地那些消息。 

??

  然而在楼中呆了片刻,看了一遍抱月楼从伸往天下地触角里查来的消息,范闲地眉头皱了起来,看着桑文那张温婉的脸。看着史阐立唇上生出来的胡屑叹了口气。 

  这些情报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和监察院地情报差相仿佛。 

  此时距离大东山之事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整个天下都进入了冬 天。早在两个月前,北齐就传出了苦荷大师地死讯,一位大宗师的离 开,固然震惊了天下的黎民。却没有让范闲有太多惊愕。因为这本来就是皇帝陛下算死了的事情,范闲只是很警惕于,北齐方面在苦荷死 后,会做出怎样的手段来应对。 

  可是这两个月,北齐方面很安静,除了上杉虎在南方不停地抵挡着庆国试探性地进攻之外。便没有什么大地动作。范闲低头微笑想着,如果夏明记在上京的据点被抄不算的话。 

  北齐皇帝终于对范思辙动手了,据说范老二现在在上京城里过的很惶然不安。但范闲并没有丝毫担心,因为从妹妹的来信中,他一眼就看出了那位小皇帝究竟想做什么,想向自己表示什么。 

  令范闲不安的是,海棠朵朵,这位与自己关系亲密地女子,天一道的道门继承者……忽然失去了踪迹,没有任何人知道她去了哪里。甚至连天一道的内部人员都不清楚。 

??

  他不知道一个叫做逢春地名医,此时已经进入了京都,并且开始崭露头角。得到了太医院的重视,但因为他北齐人的身份,依然无法进宫执事,却被派到了各大臣的府上,以展示圣恩。 

  靖王爷的病由范闲亲自医治。所以那位逢春先生没有和范闲朝过 面,范闲再如何聪慧,也无法猜到。在不久的将来,逢春先生便会去陈园,小心翼翼,不惜一切代价地保障陈院长的生命。 

  苦荷临死前布下的几步棋都是散子,本身并没有任何作用,只是保证着南庆内部地局势,按照某种趋势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范闲只是担心海棠,他不知道苦荷交代了海棠什么,自己会在什么时候见到她,又会是以什么样的身份见到她。 

  还有一件令整个庆国朝廷都感到警惧的事情。苦荷已经死了,北齐没有秘不发丧,而是大张旗鼓地办了仪式,各路各郡前去哭灵地官员百姓以数十万计,北齐朝廷似乎并没有因为苦荷的死亡,而陷入某种惶惶不安的情绪中。 

  而东夷城那位……在庆帝计算中,此时应该已经死去的四顾剑,却依然硬挺着没有死,这位剑圣的身体果然如小强一般强悍,虽然气息奄奄,命悬一线,却死死把这一线牢牢地抓住,不肯放手。 

  濒死地四顾剑藏在剑庐里,虽然这位剑圣已经成了废人,但他的名声在此,整个东夷城便似乎有根主心骨。然而……东夷城内部也开始出问题,四顾剑死后,城主府与剑庐之间的纷争,或许也将要浮出水面。

  对于庆帝而言,四顾剑地生死已经不是问题,他死后东夷城的归属才是大问题。 

  范闲低头想着,东夷城与北齐南庆两大国均不相同,孤悬海边,被诸侯国包围着,如果四顾剑一朝死去,一匹猛兽便会马上变成待割的鲜美嫩肉,不管是北齐小皇帝还是自家的皇帝老子,都不会放过这块鲜 肉,只是不知道到时候,陛下会派谁去抢食。 

  他抬起头来,看了史阐立与桑文一眼,与史阐立略说了说江南内库方面的情况,虽然苏文茂不停地有密报发过来,但范闲还是更相信史阐立直觉上的印象。 

  内库的出产依然保持着高效率,七叶那几位老掌柜在范闲的大力配合下,逐渐将三大坊的水平,提升到当老年老叶家的水准。范闲心下稍安,自己手头两把刀,一是监察院,一是内库,不论是从陛下的信任出发,还是为了自己的权力出发,都必须抓的牢,做的好。 

  范门四子,也只有史阐立一直留在范闲的身边,而像侯季常、杨万里、成佳林这三人。如今都在各自地职司上向上奔斗。有范闲保驾护航。提供金钱支持,再加上三人各自地能力。想来用不了多久,便会成为庆国朝堂上关键地人物。 

  “朝廷现在有很多缺,陛下选拔了许多年轻人,在这个时候。年龄资历已经不是很重要了。”范闲望着史阐立温和笑道:“呆会儿你给他们三人写封信。让他们做好准备,开春的时候,估计朝廷便会传他们入京述职。” 

  在他地安排中,杨万里应该是要进工部做事,侯季常因为处理胶州一事。立场特别的稳定。深受陛下欣赏,应该会直上两级,任胶州知州,而成佳林这小子,一路顺风顺水,估摸着要知苏州府。倒是最风光的一人。 

  史阐立微张着嘴,浑没料到当年四位穷书生,仅仅过了几年时 

??

   各自有如此造化。自己真是拍马也追不上了。 

  范闲知晓他心中在想什么,笑着说道:“怎么了?” 

??

  “资历太浅,不能服众。关键是朝野上下都知他们三人是先生的学生……只怕会引起非议。”史阐立很认真地说道。 

  范闲的眼皮子略抬了抬,嘲讽说道:“死了几百名官员,总是要人填地,哪里来这么多有资历的候补官员?也不要说资历浅的话,贺宗纬当年与侯季常齐名。入朝还在季常之后,如今已经有资格入御书房听 议……难道他的资历够深?” 

  贺宗纬,这是一个让范闲记忆特别深刻的名字。当年在一石居的酒楼上,他便遇见过这位看上去有些忠厚的年轻书生。而就是这个书生,在日后的京都中,整出了许多事来,比如自己地岳父被迫惨然辞官。 

  此人本来与礼部尚书郭攸之之子郭保坤交好,是地地道道的太子 派,后来却不知如何入了都察院任御史,开始替二皇子出谋划策,后来却又倒向了太子,这倒了两次,终于被人看清楚,原来他……是长公主派,只是随着长公主的意思,两面倒着。 



  然而……京都叛乱之时,正是这位都察院左都御史,领着一干御史玩裸奔,赌了一把太子李承乾不忍杀人,硬生生将叛军入京的时间拖了一夜,从而给了范闲突袭皇宫,操控中枢,一举扭转大势的机会。 

??

  直到此时,人们才真正看清楚,原来贺宗纬不是任何人的人,他只是陛下的人,一直都是。 

  陛下回京,贺宗纬以此大功得赏,像坐火箭一样地向上爬升爬升,眼下虽然只是兼着都察院的原职,但却有了在门下中书议事地权利,明眼人都清楚,这位贺御史将来或许是要接替已经年老的舒大学士的班,前途如花似锦,不可估量。 

  在京都动乱之中,贺宗纬帮了范闲很大地一个忙。而且即便如今他已经权高位重,但每每在朝会或外间碰见范闲时,依然是恭谨无比,没有一丝可挑剔处,显得分外谦卑。 

  然而范闲很讨厌这个人,或许是因为很久以前就看出此人炽热的权利心,或许是因为他很讨厌这种以出卖他人向上爬的角色,或许是因为他曾经打过贺宗纬一拳,而他知道贺宗纬这种人一定会记仇。 

  范闲自然不会怕贺宗纬,只是却要防备,因为此人现在极得陛下欣赏,小人这种事物,总是比君子要可怕些。 

  如今官场私底下对贺宗纬的议论很有些不堪,送了他一个三姓家奴的外号,所有人都觉着这个外号极为贴切——却没有几个人知道,这外号是从范府书房里流传出来地。 

??

  有时候范闲扪心自问,贺宗纬所行之事,并不比自己所为更无耻,而自己如此厌憎他,究竟是为什么? 

  其实很简单,范闲曾经看过贺宗纬对若若流露出那种炽烈贪婪的目光,就为了这种目光,他记他一辈子,要压他一辈子,要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没想到,现在你妹妹在陈园里唱曲。”范闲看了桑文一眼,笑了起来,他很喜欢桑文这女子,温婉沉默可亲,不是对她有任何男女方面的想法,只是觉得与这女子在一起,便会无来由地心安。 

  就像和大宝在一起一样。 

  至于他口中所说桑文的妹妹,正是那天去陈园面见陈萍萍时所见地唱戏女子。陈萍萍极喜欢桑文的声音,只是如今桑文要打理抱月楼,并且要把范闲的大计扩展到整个天下,根本没有办法在京都久驻,于是极爱享受人生的陈萍萍,只好退而求其次,将桑文的妹妹从燕京接到了京都。  

  桑文极温柔的笑了笑,说道:“院长喜欢就好。” 

  范闲叹了口气,却想到了一些别的。因为自己的出现,已经改变了无数人的人生,无数人因为自己而汇聚到自己地身边,甚至连桑文的妹妹都不例外,一想到这些人,自己怎么忍心悄然离开? 

  …… 

  …… 

  然而有人忍心离开,范闲站在那个小院子里,脸色异常难看。眼中的失望之意掩之不去。院子里的井还在,石桌还在,棉帘也在,青青架子也在,只是人都不在了。 

  这是王启年家的小院,小院深藏西城民间,毫不起眼,范闲曾经在这个院子里吃了许多顿饭。逗过老王头娇俏羞涩的丫头,玩过架子上的葫芦瓜……然而这一切都不可能回来了,王启年一家已经悄无声息地搬走。甚至瞒过了范闲一直撒在这里,保护王家大小安全的监察院密探。

  王启年有这个能力,范闲从不怀疑这一点,从陈萍萍地口中,他得知了王启年活着的好消息。同时得知了王启年离开的消息。他知道陈萍萍为什么要把王启年送走,因为王启年是从大东山上逃下来的,不论是从庆律还是院务条例来讲。他都只有死路一条。 

  范闲自然不会让他死,而这就是他与陛下之间的一根刺,而且陈萍萍知道王启年清楚范闲太多秘密,为了范闲的安全,他必须让王启年离开。  

  不知为何,这样一位下属的离开,竟让范闲如此的伤心。他地手中握着一封信,是王启年通过陈萍萍转交给自己的,信上说的话极少,大意是说自己弃陛下不顾私自下山,已是死罪,然而范闲让他很安心,没有犯他很担心地那个大错。 

  范闲心头一片惘然,知道王启年当时冒险下山来寻自己,是害怕自己以为皇帝已死,一翻手走上了争夺帝权的道路。他的手微微用力,将这团纸揉成一团,面色难看至极,再也没有人陪他说笑话了,苏文茂的水准比老王差很多…… 

  他低着头,看着老王家的小院,不知怎地,想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一幕。  

  那时他还是个初入京都的少年郎,什么规矩也不懂,愣愣地去了庆庙,遇见了自己地妻子,傻呼呼地去了监察院那座方正建筑,看见了一张死气沉沉的脸,惨白的牙齿,两颊的老皮。 

  那就是王启年。 

  那时的王启年是一个已经被文书工作消磨了精神的官员,整天就在监察院里等着退休的一天,然而他是范闲遇见的第一个人,从此他的人生便发生了变化,回到了当初江洋大盗生涯时的紧张与有趣。 

  范闲与王启年的相遇是一种缘份,正是这种巧遇,让范闲无比信任他,王启年也无比忠诚于他。他改变了王启年的人生,他所有的秘密王启年都知道,甚至 

??

   子,钥匙,心思。 

  王启年不止是他的下属,更是他的好友,他谈话倾吐的对象,这种角色,不是谁都能替代的。 

??

  而就是这样的一个角色,为了范闲自身的安全、将来,迫不得已选择了销声匿迹。范闲脸色有些发白,心想着你们都走吧,就把自己一个人扔在这不是人呆的地方。 

  然而片刻之后,他想通了,对着这方小院行了一礼。自己的秘密太恐怖,或许让王启年这些年活的都极为难受,压力巨大,说不定对方更喜欢以前浑浑噩噩的日子,更喜欢没有压力的生活。 

  希望王启年一家的将来能够平安。 

  范闲叹了口气,走出了院子,回头看着身旁一脸沉默的沐风儿,皱了皱眉头,说道:“哭丧着个脸做什么?你媳妇儿都生第二个了,难道还记挂着老王家的闺女?” 

  王启年走后,范闲的身边必然要有个亲随,最合适的人选邓子越远在北齐上京,艰难地执行着任务。苏文茂在内库又不能动,别无办法,范闲只好把沐铁的侄儿提拔了起来。 

  跟了一个月了,这小子地忠诚没问题,可就是不如王启年有趣……而更多的不习惯与不方便,才让范闲想明白,王启年大人远远不止是一位捧?,他的能力其实都隐藏在笑容之下,平时自己没有怎么发现而 已。  

??

  一念及此。他的心思更淡了,淡的如水一般毫无滋味。 

  …… 

  …… 

  迟了两个月的封赏终于下来了。除了一应文臣早在叛乱之初,便各自填了空下了的职缺外,真正在平叛事中立下大功的各路人马,终于迎来了宫中的旨意。 

  叶重加官进爵,厚赏,入京任枢密院正使,然而京都守备师统领地职务却是交给了萧金华。就是最后将太子一路叛军堵在城内的东华门统领。  

  而当初的十三城司统领张德清,则是被俘之后被凌迟而死,诛三 族,这是整个叛乱之中,最重的一项处罚,范闲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与皇帝硬抗,虽然他知道张德清的堂兄堂弟和这事儿没关系,但他更清楚陛下在张德清问题上的怒火。 

??

  陛下很信任张德清。而张德清却叛了,不多杀几个,不能发泄陛下阴晦的情绪。 

  大皇子依旧执掌禁军。一应封赏均没有落下,只是已经封了和亲 王,封无再封。而宫典重新调回了宫中,开始接手侍卫方面的事务,至于将来再如何安排。皇帝心中有数,范闲也能猜到一点。 

  而关于范闲地封赏则出现了一些小问题,据宫里传出来的消息。陛下一开始便准备直接封范闲为郡王,然而却被胡舒二位大学士惶恐不堪地挡了回去。 

  异姓封王,这种事情从来没有出现过,也难怪那些大臣被陛下初始的旨意吓惨,虽然众所周知,范闲是陛下的私生子,可他毕竟姓范,忽然当了王爷,庆国岂不是要被天下人笑死。 

  范闲也是吓了一大跳,当王爷,还是澹泊王,这算什么事儿?幸好这旨意被挡了回去,他心里无比感激胡舒二位硬骨头学士。 

  一等澹泊公,对于非皇族子弟来说已经到了头,至于赏下来的田地金银,范闲也不怎么在乎,他是现在天底下最富的几个人之一。也许皇帝也清楚,别的赏赐不可能让范闲满意,所以最开始才会有封他为王的荒唐提议。 

  封不成王,不料宫里最后下了道旨意,为范闲地女儿范小花赐名范淑宁,封为郡主。 

  荒唐,世间无数荒唐事,也没有比这个更荒唐的了,一位大臣之 女,居然封为郡主,而且这女儿还不是正室所生,却非要用林婉儿的爵位往下算。 

  太荒唐了!谁也想不到皇帝陛下竟然还有如此顽固胡闹地一面。当然,在范闲看来最荒唐的还是皇帝给丫头取的那个名字——淑宁!你以为你在玩清穿? 

  但不管这道旨意如何荒唐,范闲的心中还是生起了一丝暖意,感觉到了皇帝老子的心意,第二日便入宫晋见谢恩,顺便问下,这淑宁地名字……可不可以换一个。 

  没有等他开口,皇帝陛下却微笑着说道:“胶州许茂才,朕撤了他的职,让他归老,这时已经回泉州了。” 

  闻听此方,范闲心头大震,口干舌燥,惊的说不出一句话来,更不敢再说些什么旁地,磕头谢恩,沉默地回了府。 

  在府中书房里沉思许久,他盘算着陛下究竟想做什么,知道什么。他清楚许茂才是在何处露了马脚,从东山至澹州,许茂才助自己抗胶州水师,登岸折箭,明显是自己的人,然而当胶州水师于海上困东山之 前,许茂才却没有向朝廷知会任何消息。 

  虽然陛下将这一切都算在心中,但却很在意任何一位臣子的心,许茂才明显是忠于范闲,而不是忠于朝廷。事后皇帝只需要查一下许茂才这些年来的履历,便会联想到当年威名赫赫的泉州水师。 

  如果换做任何一个时刻,许茂才都难逃一死,然而幸亏范闲在这些年里,一直表现的对皇帝忠心不二,包括此次大东山一事,经历了无数次的考验,终于获得了皇帝绝对的信任,此次不杀许茂才。不明言,只说让其归老,算是给范闲留了足够地脸面。 

  范闲心里有些寒冷,又有些咂摸不清其间滋味,再一次陷入困惑之中。第二日他没有入宫请罪,因为他本无罪,只是偶尔会忍不住想,陛下现在真的比以前要温柔太多,如果换成是太子或二皇子。这件事情的收场,绝对不是今日这般轻松。 

  陛下对他愈温柔,范闲愈不自如何自处,在宫中,陛下曾经问过他体内霸道真气的情况,知道现在没有爆体的危险,便沉默的不发一语,让范闲有些看不明白他的真实态度到底是什么。 

  …… 

  …… 

  时光如雪。纷纷洒洒,轻轻坠落,很轻易地掩盖了人世间的一切。当北齐南庆西胡,整片大陆都被雪花所覆盖时,鞭炮渐响,香气四起,已是春节来临,庆历八年终于到了。 

  庆国内乱之时。不论是执政数日的太后,还是回京后地皇帝陛下,都很坚决地用手中强大的兵力。向着四边进行着进攻,用这种咄咄逼人的势头,威慑着天底人所有的人。 

  而在西边,李弘成正随着征西军,在风雪中冷漠地注视着胡人的动静。胡人的力量在集合了北蛮的精锐之后,变得越来越强大,只是眼下大雪封原。大家 

??

   抗着严酷的大自然,没有什么心思进行厮杀,要等到 长出来后,胡人地马儿养出第一层膘后,那些胡人才会再次来到庆国的西凉路,进行延绵百年之久的例行活动。 

  京都内因为太后之死而禁止了一个月的娱乐活动也终于开禁了,或许是为了展现庆国依旧歌舞升平,皇帝陛下连下数道恩旨,所谓舞照 跳,马照跑,鞭炮照响,红灯高悬,京都一片火红。 

??

  大年初一,祭祖,范闲却被皇帝有意无意接到了宫中,吃了一顿 饭,便错过了范族的大事。 

  又过了两天,范闲终于脱身而出,带着阖家上下,来到京都郊外某处地方。这地方与春节时的喜庆气氛完全不同,笼罩着一股极其压抑的悲伤阴晦气息,因为这里是坟场,新坟场。 

  皇帝陛下没有让这些参与谋叛之人的尸首被野狗叼走,而是集中埋在了一处,并且没有限制亲人们前来拜祭,这道旨意,不知感动了多少人。  

  几座式样规格明显不同地大墓在山丘之上,范闲捧着女儿,身后跟着林婉儿和思思,就站在这几座大墓之前,回首看着下方坟场上冒出的络络青烟,沉默不语。 

  他们来此之前,已经去了另一处陵墓,拜祭了死在京都谋叛事中的监察院下属以及禁军地士兵。 

  范闲没有去皇陵,虽然太后葬在那里,他直接来到了这边,来到了片山丘之上,收回了投往下方的目光,看着这几座大坟默然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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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老二,皇后,长公主,都葬在这里,陛下变得再如何宽仁,也不可能允许这几人葬在皇家的陵园之中,只是此处望水顺山,也是风水极好的地方,加之与下方的青烟相隔甚远,也还算是清静。 

  放好买来地冥纸香火,范闲站在这四座大坟前行了一礼,然后随林婉儿跪在了长公主的坟前,磕了两个头,又抱着小花儿给坟里的人看了一眼,为了避邪,又在小花儿地眉心抹了一道酒,辣的小丫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范闲挑挑眉头,看着面前的青石大墓,心想岳母娘保佑,可千万别让小花像你一样变态。 

  看着婉儿还跪在地上烧纸,范闲没去打扰而是走到了太子李承乾和老二的坟前,望着这两座坟,不由轻声念道:“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 

  此处摆着四个又大又硬的土馒头,范闲怔怔地看着,心情十分复 杂,直到今时今日,他才发现原来老李家的血液里不止流淌着疯狂与变态,也充溢着骄傲与硬气。 

  他看着李承乾与老二的坟,在心里叹息着,老李家的兄弟是真硬 气,比自己要强多了。没有人比范闲更清楚死亡的可怕,然而这二位李氏兄弟,却是死的如此干净利落,死的如此傲气,硬生生用这种死亡,击碎了陛下坚硬的外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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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点,他不如他们,范闲低头自忖道。 

  牵着身后大宝的手,走回了长公主的坟前,看着婉儿被薰红流泪的双眼,范闲沉默了片刻,怜惜地蹲下去,擦试了一下她的眼角。大宝也随着他的模样蹲了下来,憨憨地看着这座大坟,虽然他不知道坟内那位庆国最美丽的女子,已经渐渐变成白骨,但他依然感到了一丝寒意。 

  “公主妈妈……就在里面,不出来了?”大宝好奇地问道。 

  “是啊。”范闲勉强笑着说道。 

  “小闲闲,我还是觉得……公主妈妈怎么会杀二宝呢?她长的这么漂亮。”林大宝皱着眉头,很认真地嗡声嗡气问道。 

  范闲的心里咯噔一声,发现婉儿没有听到这句话,稍微放心了一 些。一个叫做李云睿的人杀了二宝,这是范闲一直向大宝灌输的话,没料到竟连一个傻子都骗不到,他的心里有些苦涩,然而却也无法向大宝解释,人长的漂亮与否,与她做的事情,往往并不相似,比如你的公主妈妈,比如你的……小闲闲。 

  便在这个时候,大皇子忽然出现在了范闲等人的身后,三皇子上前恭恭敬敬地向范闲行了一礼,然后亲热地站到了大宝的身边。 

  范闲皱着眉头看着大皇子,说道:“你怎么也来了。” 

  毕竟此间四个土馒头里埋的人,身份太过特殊,前来拜祭太过敏 感。大皇子冷着脸看了他一眼,说道:“这里面埋的也是我的兄 弟。” 

  范闲语塞,微微担心说道:“只是……怕陛下心里不喜。” 

  大皇子忽然沉默,片刻后轻声说道:“父皇……也来了。” 

  范闲一惊,霍然起身,转头向山丘的某处望去,只见冬林凄寒,有人影绰绰,一位穿着明黄色衣裳的中年男子,正望着这边的四处大坟,他身前身后虽有侍卫无数,但看上去,却是那样的孤伶。 

  …… 

  …… 

  是夜,范闲在府内开酒席,昨日父亲已经辞官而去澹州,柳氏自然也随之而去,如今的范府便剩下了范闲一家几口人,显得格外寂寞。范闲摆的酒席是火锅,喝的是内库产的五粮液,请的客人是大皇子和三皇子。  

  当火锅摆在自己面前,范闲似乎才明白,自己从江南起便念念不 忘,心中空洞,却抓不到线索的渴望是什么。 

  是辣,吃了一口火锅,辣的他满头是汗。是痛快,他喝了一口烈 酒,痛的喉咙发干。 

  锅残酒尽,大皇子醉倒于席,不知在胡说些什么,老三也被范闲灌了两杯,自去客房醉卧去也。 

  只剩下范闲一个人,当此冬夜寒月,手捉酒杯,双眼迷离,辣的难受,痛快的难受,直似要流下泪来一般。 

  一个人坐在他身后的屋顶上,对着那轮明月,听着范闲醉后的诗 偈,沉默不语,似乎连那块蒙住双眼的黑布,也在思索,自己究竟是谁呢?为什么听着这首小曲,心里竟生出了一些以前从来没有的感受? 

  …… 

  …… 

  钓鱼台,十年不上野鸥猜。白云来往青山在,对酒开怀。欠伊周济世才,犯刘阮贪杯戒,还李杜吟诗债。酸斋笑我,我笑酸斋。 

  晚归来,西湖山上野猿哀。二十年多少风流怪,花落花开。望云霄拜将台。袖星斗安邦策,破烟月迷魂寨。酸斋笑我,我笑酸斋。 

  是为殿前欢。 

  …… 

  ……   (第六卷殿前欢完)
第6卷卷末小结及1些话
庆余年全文阅读作者:猫腻加入书架
  六卷卷末小结及一些话(免费请阅) 

  首先要向大家表示感谢,用手中的月票把我踹到了第三的位置。这是从新书月后最紧张的一个月末,以前也曾进过前三,但都不如昨天这样紧张与兴奋,或许人只有开始想要些什么的时候,才开始无比看重某个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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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嘘一口气,上月达到了目标,完全依靠于大家的支持,真的非常感谢。7949票,是庆余年的一个纪录,五月那次有翻倍,也才八千多 票,我是真的很难想像自己会拉到这么多票……或许也是因为我现在拉票更频繁及更委琐的原因? 

  或许过于频繁的拉票会让有些亲爱的读者感到有些不愉快,这里先表示下抱歉,但也是没有办法,人在江湖,手不由己,就如同天桥上的小姑娘一般,习惯性地就把手伸了出去……帅哥,给你女朋友买朵花儿吧。  

  大家都长的帅,所以我要伸手要票。必须承认,月票榜上的名次和奖金有关,又不仅仅是与奖金有关,还有一种被承认的满足感与虚荣 感——而我确实是好虚荣的,这点不虚饰。 

  速度与激情拢共便是这样多,一个胖男人只能燃烧脂肪,没办法燃烧小宇宙,只好再说声谢谢,保证以后写的更认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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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的话说完了,就进入今天的正题,从第三卷破题之后,我每一卷都要写个卷尾语。算是小结,与大家就这一卷的内容聊聊天。这是前天便向大家预告了地,请大家拔出一点时间看一下。 

  第六卷殿前欢是最长的一卷,合计近一百万字,真可谓是浩浩荡 荡,横无际涯,罗里罗嗦,长公主的裹脚。 

  很明显第六卷是庆余年最重要的一卷,因为在这一卷之中。前面所埋的坑,基本上都被拆去了伪装,所筹的势,全部爆发,隐于黑暗中的人,全部跳到了台前,那些或鲜活或龙套的人物,纷纷死去。 

  在第一章梧州姑爷前。打下殿前欢那两首时,我的心中便非常激 动,恨不得大喊一声:要出大事了! 

  这一卷里死了至少上万人,如果只算那些有名有姓地,也不少,真的有点凄风惨雨的感觉。我自写书以来,未曾写过这么多的死亡,朱雀记里面易天行大杀天兵。给人的感觉总是在挥舞光点,计算数字,自然不算。 

  死的人多。还要安排不同的死法,要死的符合他或她地性格,这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让我写的很累。尤其是死的不平凡人,更不能简单两句便交代。死人也是需要尊重的,尤其像苦荷和长公主这种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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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至于其中的机巧,大坑。填的相反不累,因为这本来就是庆余年第一卷开始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地内容。 

  说到此处,便想解释一二,因为有少部分读者认为皇帝变身大宗师乃是开了金手指,转变的太过突兀,更有刻薄的评论认为我这人懒得写大纲,写到哪儿算哪儿,看着事情解决不了,便让皇帝塞亚人变身。 

  挠头,不是地,我真有写大纲,而且写了细纲……哈哈。 

  我的能力或许有问题,但写庆余年的态度没有问题,每一步我都是细细地琢磨好了,才会继续下去,就如皇帝的真实面目、这几年间,甚至是十几年间的安排。 

  其实在大东山揭谜底之前,甚至是早在半年之前,就已经有书友猜到了皇帝是大宗师,而且把我隐在其中地线头,基本上都抓了出来。对于一个编故事的人来说,在故事里藏了些什么,然后被看书的朋友逮出来,这真是一个很幸福地事情。 

  比如庆帝在庆庙里在宫典之前发现林婉儿的动静,比如一夜诗会之后,五竹范闲入宫,皇帝在御书房中的异状,比如他强大自信的来源,比如悬空庙上的那出戏,比如他如何知道长公主与太子的阴私,从而证实了范闲和萍萍的毒计,比如…… 

  我自己很满足的是,不论是庆帝,还是叶流云,这两个最大的坑,其实在他们的第一次出场的时候,就已经点出了他们所隐藏的东西。庆帝第一次出场在庆庙,叶流云第一次出场是去澹州,看到了五竹……天下如此之大,他怎么就去了澹州咧? 

  我很久没有自恋了,今天自恋一下吧,这两个线头,一路牵到最 后,我自己很满足了。 

  当然,关于庆帝宗师身份,隐藏最深的那个线头,是陈萍萍和范建最后对话里提到的那一节。当年北伐,庆帝身受重伤,全身僵硬不能 动。  

  这个故事,我在前面提过很多遍,比较重要的是第四卷第二十八 章,第五卷第五十章,秋林,私语,结果,当时陈萍萍对范闲幽幽说 道:“陛下当时受了伤,身体硬的像块木头,根本不能动,那些擦身 子,大小便的事情……总要留一个细心的女人来做。” 

  后来的雷雨夜里,长公主也提到那次皇帝哥哥的重伤,全身僵硬,这像什么?其实正是范闲霸道真气到了巅峰之后,爆后的情形一模一 样。  

  在那次北伐之中,已经将霸道真气练到顶端的皇帝陛下,浴血奋 战,真气狂吐,正如范闲和影子的那场厮杀,他终于……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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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爆的比范闲还要狠,他并不像范闲一样拥有两个周天,拥有范闲那种怪胎般的粗壮经脉,他的运气比范闲还要差,穷山恶水之中,无医无药无费介无海棠,有的只有陈萍萍和宁才人,所以庆帝经脉粉碎,丝毫动弹不得,内部出血,险些死去……然而他终究活了下来。 

  非大毅力大运气者,不能登大宗师之境。而关于毅力这个东西,毫无疑问,庆国伟大的皇帝陛下是当之无愧地?1

??

  关于那段北伐的故事。皇帝如何晋入大宗师之境,以及这段经历对于他的影响,将在下一卷朝天子中,有一个比较详细地描述,此处不再继续。 

  但既然讲到了庆帝,我便多说两句,或许因为从一开始地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写的这个人是个什么样的狠角色。所以一直暗中投注着感 情,直到如今。我依然认为。这个皇帝很了不起。 

  当一个人冷血无情或是王八蛋到了某种境界,你也必须承认,这是另一种形式上的伟大。而且我们总是站在范闲或叶轻眉的角度上来思考问题,有时候或许忘了,庆帝他也是为了一个目标,而付出了许多牺 牲。  

  换句话说,他也是一位理想主义者。 

  在那一代的人当中。有三位理想主义者。一位是叶轻眉,一位是皇帝,而他们两个人的儿子,却是个地地道道地现实主义者。有点儿小慈悲,小宽仁。小手段地小市民,乡愿,犬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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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这也是范闲让我喜欢的地方。因为他毕竟还像是一个人,而他地爹妈着实已经不大像人了。 

  书友们往往说庆余年是两条线,一明一暗。一写范闲一写叶轻眉,其实我写地时候,基本上是三条线,还有条线一直在心里,那就是皇 帝——由此可见。我对此人的重视与佩服。 

  佩服不代表喜欢他,这点请姐妹们明察,向毛主席保证。 

  女人做到极致便是叶轻眉。男人做到极致,便是庆帝,这只是我个人的一些想法,不见得正确,而且我一向以为事物太极端了,总是很残酷的,对人对己都很残酷。 

  范闲多好,多中庸……所以现在他多麻烦,多难熬。 

  感情这种东西总是在相处中得来,没有先天的情感,比如他对范 建,比如他对陈萍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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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格格猪所言,在北齐西山山洞之前,范闲主要是把叶轻眉当作自己的一个遥不可及的同类,一个血缘相连心灵相通地朋友,亲切却陌生。  

  只是遗泽在世,每一口空气都有那个女人地味道,身旁的每一个人都会转述当年的故事,渐渐浸染着,范闲终于给自己定了性,他已经在庆国,他是这个世界的一份子,叶轻眉是他地母亲。 

  这是洗脑的过程。 

  而范闲对于皇帝,有距离,但必须承认,皇帝对他不错,知恩这种事情,是一种良好地品德。 

  怨就怨他这个孤儿在重生之后,居然摊了这样一对父母吧。 

  但范闲也有进步,极大的进步,是三观上的进步,这一点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从年龄上讲,已经是中年人了,却还能不断修正自己地理 念,尤其是他的理念是经过死亡洗刷,而显得无比倔狠的理念。 

  在草甸中,他站起来了,在人生中,他应该也站起来了,应该会渐渐明白,生命总是会结束地,生命里的某些存在或许是比生命本身更重要的东西。 

  这一卷里很多人死去,真是一件令人伤心的事情,但我不会写些什么来祭拜那些可怜人,因为书里已经写了。前几日看到一个博客,写博的那位姑娘(应该是姑娘吧?)在大东山之后,写了一个长评,当时我便记住了,后来又在书评区看见人转了,非常感谢,稍后会挪至公众 区,请大家一看。 

  再次哀叹一下,这一卷写地真累,尤其是最后的几十章。八月写了这么多字,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有时候发现有些老酸话说地是对的,写的久了之后,就不再是我去控制这个故事,而是这个故事在控制我。

  故事里的人们有他们自己的思维,完全不受我的左右,然后他们有行事及说话的欲望,便借我的手打了出来……所以上个月写的快,便是基于这点,我忍不住,一段便要写完一段。 

  或许也是对故事中的人物有感情了的缘故,范闲在那个世界呆的久了,所以有爱,我写这世界久了,也有爱。 

  不论是朱雀记还是庆余年,都是后面比前面写的好,为了第七卷的工作。我这两天抽空把庆余年从头到尾细看了一遍,再次确认了这点。

  不是因为前面没用心,而是因为前面地人物对于我自己来说。都是陌生而遥远的,只是写了两百万字之后,这些人的脸我已经很熟了,就像是楼下卖面条地小姑娘一样,心生欢喜,自来熟。 

  水平是后面的好些,但文字的水平却一直没有进步。尤其是重看之后。发现好多罗嗦的地方,粘的地方。冗余的用词。这个真是很惭愧的事情。 

  我地文字马虎,但从来都称不得干净,庆余年里最干净地文字,还是出现在范闲十二岁杀刺 

??

   章,问题是那一章我写了整整四个小时,字数还很少 

  我暂时没办法解决文字上面的问题,请大家多担待。 

??

  不过我还是很喜欢我取的章节名,每天下午写完几千字后,便会发愁取什么名字,基本上是胡诌,反而有时候胡诌的还蛮有味道。 

  最后这十几章。很多书友也指出来了,有很多外国名著的名字,有的朋友甚至在书评区问。我最近是不是在攻读外国文学史。 

  其实……还真被您说对了。 

  写朱雀记地过程,是学习的过程,一直写到最后依然精神饱满,脑中充实。而写庆余年是个挖的过程,我的脑袋已经快空了。所以决定读书,想看世界名著来充实一下自己被掏空了的脑袋。 

  结果很不幸,我依然是一本都没看下去。只是很悲哀地记住了查出来的许多书名,比如愤怒的葡萄,比如父与子,比如我们的不满地冬 天,比如百年孤独,比如麦田里的守望者。 

  嘿,您还甭说,这些名著的名字还真衬章节里地内容,真是巧了,我的运气看来和范闲差不多。 

??

  虽然没有办法看名著来增益自身,但偷了这么多名字,也算是有所帮助。 

  没看名著,我在看什么呢?当然是起点的小说,我看很多小说,排行榜上您能看到的,基本上我都在看,因为我喜欢看,这本来就是我写书最开始的出发点。 

  是地,这时候到了每次卷末例行的推书活动,当然,老书咱们就不说了,因为地球人都知道,只说说我最近几天看的很喜欢地书。 

  第一本叫平凡的清穿日子,这是我半年来最喜欢的,警告,女频书籍,非喜勿入。但我想向大家大力推荐,不止是清淡,不止是一开始忍之不住的嘲讽,不止是细如绣花般的描写,关键是里面对人物的塑造,和行文的流畅度,以及潜在文字最下面,最能吸引人的意淫本质…… 

  淑宁是个最适合做女儿的角色,所以范闲的女儿取名叫淑宁,是因为我希望小花儿就像淑宁一样。 

  婉宁是我在起点看书以来,觉得描绘的最好的一个角色,像谁?像丁蟹,李世民,师仙子,李秀宁,这些历史长河中的前辈……起点的小说里,很少有角色会让你这么……说不出来,反正就是好。 

??

  而我一直认为作者最开始恶搞的那个想搞穿越大计的男孩儿……没有死,这是我坚信的。 

  朋友特别白坚持认为淑宁配四四最好,而且去发帖鼓噪,我却认 为,除非此四非彼四,不然还是免了吧。 

  很巧的是,推荐的第二本便是朋友特别白的新书,他写过少林武 僧,写过恶明,这时候在写拳罡,总是走硬派的路线,让我这种酸不拉叽的人,实在是有些痛苦,我想看爱情与暧昧这些都市流的东西,可他偏偏要男人到这种地步。 

  拳罡应该是今天上架,这故事是真的很硬,大家想看干脆利落的,就看这本书,焠练一下自己的气魄吧。 

  推荐的第三本书是崩云乱,翠花同学的新作,质量保证,翠花就是凝翠崖咯,这厮终于回来了。 

  嗯,当然,这本书字数还很少,我推荐起来,肯定会惹来议论,但我不得不认罪,因为这本书从一开始写的时候我就开始看了,一直看到他的存稿结束,存稿当然不止现在发出来的这些字。 

  如果没记错,崩云乱应该是大半年前就开始写的,结果写了这么久才开始发——小翠是下了大心力的,甚至心力下的太足,以致于写的太苦,真是令人佩服。 

  需要细看。 

  …… 

  …… 

  讲完了第六卷,推完了书,再来说说第七卷,也就是庆余年的终结卷朝天子,这一卷很麻烦,相当麻烦,我争取在年底之前结束,画上一个比较圆满的句号,不用担心烂尾,因为猫最在乎自己的尾巴,养猫的人都知道。 

  第七卷朝天子,有三个时间段,当然,还是传统走法,不可能忽然莫名其妙起来,只是庆历八年开始的一些事情,具体我不能讲,请大家与我一同展开。 

  殿前欢,并不欢愉,而朝天子,或许看上去有些压抑,但我想扭成明朗少年,大家看我写这总结有多乐呵,就知道我在培养什么样的情 绪。  

  只是因为第七卷太麻烦,所以我需要时间整理自己的思路和细纲,向大家请一天假,让我把因为第六卷结束而放空的脑子,再重新绷起 来,今天除了这篇总结,便没有正文了,请大家体谅。 

  不过总结也写了五千多字……我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啰嗦。 

  月初第一天没有更新,实在是很什么的事情,可还是忍不住要劝唆大家投我月票。 

  正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月票半缘君,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饮,票徒随我身,归去来,噫吁兮…… 

  不想被骂,赶紧停止泛酸,最后恭喜王海东老师有后……母女平 安,当妈的肚子挨了一刀,当爹的却脚疼了,这是虾米事儿,哈哈,再次恭喜,嗯,和范闲当爹的时间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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