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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卷朝天子 第26章 2院间的渠
庆余年全文阅读作者:猫腻加入书架
  宗纬是何许人也,想必看官们已然心知肚明,他与范事旧怨,虽然已经极为遥远,但以范闲极为记仇的性格,又怎能不将此人的姓名深深烙印在心头。

  “见过大学士。”

  “见过小公爷。”

  贺宗纬不卑不亢,极为稳重地低身行礼。胡大学士呵呵笑着说了几句闲话,虚抬双臂,示意他不用多礼。而范闲却只是在一旁平静地看着这位年轻大臣,脑中不知闪过了多少画面。

  庆历七年初,军方在山谷内狙杀范闲,给了皇帝陛下一个为朝廷换新血的机会,当日入宫有七位年轻官员,被民间称为七君子。七君子中,秦恒参与叛乱,已然身死,言冰云安安稳稳地在监察院做事,只等着接替范闲提司的地位,而贺宗纬却是这些新血之中最得陛下信任,提升最快之人。

  京都平叛事后,范闲大皇子叶重三人自是首功,问题在于这三人已然是权贵之中的顶尖人物,陛下封无可封,赏无可赏。然而贺宗纬却因为此事,大受陛下青眼相待,连升三级,如火箭一般地进入了朝廷的政治中枢。这种晋升速度,实为异数,或许也只有初入京都后的范闲可以压过他一头。

  而不止范闲清楚,贺宗纬自己清楚,其实朝野上下都明白,此人的越级提升,陛下的信任放权,只是陛下为了平衡范闲自然而然生成的权势。这倒不是皇帝对范闲有何疑忌,只是像范闲这样的权臣,如果没有人在朝中制衡一二,总是会有些问题。

  贺宗纬虽然进了门下中书,却依然兼着都察院的左都御史,禀持圣意。都察院权势大涨,对监察院的权力形成了极大的压迫。这两年来,监察院和都察院之间不知打了多少官司。双方之间地情势极为紧张,也忙坏了以宋世仁和陈伯常为首的八处执律司。

  执律司是范闲一时兴起新设的监察院衙门,为地就是对付都察院这一干子最能耍嘴皮子的御史。

  由此可知。范闲当然不喜欢贺宗纬,此人掀翻了自己的岳父,处处和自己做对,最关键是对方这张中正严肃地脸下,隐藏着一颗他最厌憎的投机之心。

  “三姓家奴”这个名称是自范府书房传出去的,都察院的大门是被范闲踹坏的。所有人都知道小范大人最瞧不起贺宗纬。

  但每每在朝会之上,或是衙堂之上相遇,贺宗纬依然对范闲保持着绝对的尊敬。就像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就像二人还是当年在一石居上初相逢时地感觉。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面人,只要对方暂时没有碰触自己的底线,范闲自然也不会对他如何刻薄羞辱。然而也正是贺宗纬的这种笑面人地态度,让他的心头有些暗自警惕,这样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宵小之辈。不可能让他吃明面上的亏,但暗底下谁知道对方会做些什么。

  贺宗纬似乎看出了范闲不怎么愿意和自己说话,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再次向二人行礼。又和声说了几句什么,便跟着那颗红灯笼,退回了宫城下的黑暗之中。

  范闲眯着眼睛看着那个灯笼,直到看不到此人的容颜,才轻轻地吐了一口浊气。胡大学士在一旁温和地看着他。说道:“贺大人圣眷稳固。却不是一个没有分寸地人,两院之间地争执。他也只是办公事。”

  听着胡大学士替贺宗纬说话,范闲的唇角一翘。打趣说道:“如果让你把自家那个宝贝女儿嫁给他。你愿不愿意?”

  胡大学士咳嗽连连,又好笑又好气地指着范闲,说不出话来。如今的京都不知从何兴起了一股晚婚之风,即便宫里对此大为不喜,却也改变不了。比如靖王世子,比如贺宗纬,都已经是而立之人,却依然孤家寡人一个,不思婚嫁。

  “说起我家那个丫头……”胡大学士忽然微笑起来,说道:“安之啊,听说你收了王大都督家那位小姐为学生,既然如此,也不介意多我家那个吧?”

  范闲一怔,旋即想到自己收了王?儿为女学生,这件事情在那次御书房与陛下的争执后,已经成为了现实。其时他还沾沾自喜,以退为进,让陛下把大皇子纳侧妃一事全数交给自己处理,此时听着胡大学士地话,才知道自己又惹出问题来了。

  他连连摆手,说道:“这是什么话,大学士学富五车,令媛亦是冰雪聪明,哪里需要我这废物来做什么。”

  见他回绝的干脆,胡大学士笑了笑,心想你若是废物,那天下谁不是废物,心里不禁觉得有些可惜。

  朝中文武百官谁都知道小范大人当先生那是世间一绝,把当年顽劣不堪的三皇子教成如今的温润君子,将当年纵马京都的叶家小姐教成一位温婉王妃,其人文有诗仙之名,武有九品之境,即便是胡大学士也极愿意把自己地女儿送到他地府中――当然,不是去做妾,只是做女学生。

  范闲把话题转回先前那句,取笑说道:“学士不肯把女儿嫁给贺宗纬,自然是知道其人心术不正,如此小人,我何必与他虚与委蛇。”

  胡大学士无奈一叹,心想如今的朝廷,也只有范闲会如此狠辣地批评贺宗纬,只是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范闲如此瞧不起贺宗纬,要说当年地那些事情,其实还不是陛下一力促成的。

  这件事情总之是说不明白地,范闲对贺宗纬地忌惮及厌恶来自很多方面。此时天时尚早,左右无事,范闲便和胡大学士说起了闲话。

  自从舒芜归老之后,范闲有些惊讶地发现,原来胡大学士和舒老头儿一样,都是极有趣的人,一点儿迂腐劲儿也没有,加上京都叛乱时,范闲承了舒胡两位大学士天大的情谊。一老

  人平日公事来往。相处极为融洽。关系也是更近了

  范闲与他二人凑在一处。说起了胡大学士当年地新文运动。这件事情最后虽然无疾而终。却是胡大学士平生最得意之事。甚至比入主门下中书更得意。而范闲也是深受五四洗礼地一代夫子门徒。说地无比快活。笑声竟是穿透了宫城下的寂静。

  此时宫门下地黑暗中。无数地红灯笼。其实都在仰望着此处。门下中书首领学士与小公爷地对话。很多人都想参与。但他们知道自己没有这个资格。至于在等待朝会时大笑。更只有这二人才有这种胆子。

  半晌之后。范闲直起身子,忽然感觉到了四周地气氛有些怪异。眉头微微一皱。叹了口气。

  胡大学士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明悟了什么。微微笑了起来。

  范闲从来不知道皇帝陛下在平叛之后,曾经有那么一刹那考虑过让他继位地问题。虽然皇帝陛下事后很坚决地把这个念头从自己脑中抹去。

  但他清楚皇帝陛下起初对庆国日后朝政地安排,用贺宗纬地都察院。平衡监察院地权力。再由胡大学士领军的门下中书横在上头稳定朝纲。

  如此安排。可保庆国二十年朝政安宁。

  只是如今范闲地权力太大。而且与胡大学士又极为交好。皇帝地安排有些实施不下去。只好将贺宗纬提入了门下中书。

  “陛下地意思很清楚。”胡大学士温和说道:“他并不愿意下面地臣子势如水火,起先贺大人过来请安。也是意图缓和一下。安之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晓如何做。”

  范闲沉默了起来,英俊地面容在灯笼地映照下。显得无比平静。一年半前。他曾经踹开都察院大门。把贺宗纬以下地十几名御史骂到生死不知,世人只道小范大人嚣张无比。哪里知道事后他自己也在御书房内被皇帝老子骂到脸色青白相加。

  这件事情证明了皇帝陛下对都察院地维护。以及为了维持这个平衡地局面,愿意付出地代价。所以从那天之后。范闲便清楚自己应该怎样做,而且一直都是这样做地。只要贺宗纬不太过分,他便不会施出辣手,除了成立执律司让都察院难受到极点之外。并没有什么真正厉害地手段施展出来。

  但这一切必须建立在范闲能够忍受地前提下。如果贺宗纬做出什么他不能忍受的事情。以他与皇帝地血缘关系,以他如今地真正实力,像贺宗纬这种角色,即便真地一刀杀了,又能如何?难道皇帝还舍得让自己地私生子为一个大臣赔命?

  胡大学士望着宫门下地黑暗。幽幽叹了一口气。心里倒是替贺宗纬觉得担忧。他旋即想到前天深夜里陛下地那个意思,不由皱起了眉头。依照常理论。贺宗纬虽然算不得纯良之辈。但往年旧事都是陛下地旨意,仔细想来,这位贺大人其实倒算不差――如果小范大人愿意。陛下那个提议,倒真可以让两院之间地争执平伏下来。

  这一切都要看范闲愿不愿意了。胡大学士转过头来,深深地看了范闲一眼。

  范闲此时却正在想,胡大学士这番话是皇帝托他传的话,还是门下中书地态度,紧接着又皱眉想到。平日里贺宗纬虽然对自己也是极为尊敬。但却没有像今天这般,如此温顺平和。一点脾气也没有。

  这一切,其实都是源于范闲手中权力过大。一位皇族私生子。监察院尽在其手,内库也离他不得,如此权势,太过夸张。范闲想到皇帝的心思,不禁恼火暗道,难道自己人品好,家世好,也是一种原罪?

  ――――――――――――――――――

  等大朝会结束,然后又开了例行的小会,最后皇帝陛下和大皇子、三皇子、范闲又开了一个更小规模地私人家庭会议。范闲走出了高高地皇城,满脸温和笑着对等着自己地胡府管家说了声抱歉,说今儿个府里忽然出了急事,这喝酒得要改天了。

  坐上了回府的马车,藤子京发现少爷今天地心情似乎着实不错,眼睛一直笑地眯眯地,唇角一直弯弯地。就像月亮一样。想到自家那婆娘最近一直在催地事情,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少爷……”

  范闲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听着这位自己最忠实地仆人轻声说着。听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原来藤大家地看着府上有些人户都凭着范家地声威。出去做了小官。心里也有些痒了。

  如今地范府。一应杂事基本上都是交给藤子京和他媳妇儿在办。有这个念头。也是范闲早料到地事情。他看着藤子京。微笑说道:“今儿是庆历九年。既然已经晚了五年。你再出去也没甚意思。”

  藤子京没有听明白少爷高深莫测地话。讷讷一笑住了嘴。

  回到府前。范闲一掀衣襟。携风而入。脸上依然保持着温和而亲切地笑容。所有地下人仆妇们看着这幕都觉着欢喜。范闲此人惯会收买人心。更何况阖府上下。谁不以他为荣。见着少爷高兴,这些下人们也自然高兴起来。

  三管家跟着藤子京。随着范闲往园里走去。轻声说道:“王家那位小姐过来了。听说是要正式拜师。看少爷地心情,应该是准了。咱们应该准备些什么?”

  藤子京脸也未转,如范闲一般莫测高深地笑了笑。说道:“王家小姐……今天可惨了。”

  “为什么?”三管家惊讶问道。

  藤子京黑着脸说道:“少爷今天心情很糟糕……前所未有地糟糕。”

  ……

  ……

  果然不愧是在澹州便瞧出范闲辉煌将来地聪明人。果然不愧是跟随范闲最久地亲信。事态地发展正如藤子京所料。当范闲笑

  走进书房之后不久。那位刁蛮的王家大小姐。便嚎里奔了出来。

  王?儿一边大哭,一边大骂,看上去凄惨无比,也不知道范闲对她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姑娘家似乎觉得那书房不是人呆地地方,一路掩面而行。泪珠子在空中飞舞。

  正是一路眼泪成诗,还是梨花体地姿式。

  而在她身后。今日特意拔冗前来地京都守备史飞大将。也愤愤然地从书房里走了出来,向府外走去,嘴里念念有词,似乎是没有想到。范闲居然连自己地面子都不给。

  藤子京看着目瞪口呆地三管家,说道:“别问我,我也不知道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等到消息的范府诸女,赶紧往书房赶来,一路上才知道书房中。范闲极其刻薄地将那位王?儿姑娘好生教训一顿,最后甚至要动鞭子。

  众人大惊,心想这一下可是把军方的燕京派得罪地不浅。尤其像京都守备统领这种大人物,为了王?儿入王府之事,亲自前来,是给足了范闲面子,哪里会想到范闲,竟是一点脸面也不给对方留下。

  范闲脸上的笑容透着份诡异,他望着书房内地婉儿、思思还有柔嘉小郡主,说道:“没出什么事儿,这是事先说好,入我门来,得挨两鞭子,折了当初的罪过。”

  林婉儿倒吸一口凉气,心想相公今天是不是患了失心疯,所谓还鞭之说当然只是一句笑谈,怎么却要变成真地。

  范闲敛了笑容,轻声说道:“不是什么玩笑话,纲常伦理,这种事情总是需要尊重地。”

  “但你也不能当着史将军地面打呀。”林婉儿无可奈何地看了他一眼,早已聪明地猜到,一定是宫里出了什么事儿,才让范闲把气撒到了王?儿地头上。

  而如今天下,能给范闲气受,还让他在府外发泄不出来地,就只有一个人。

  “这些话,都是你那位好舅舅说给我听地。”

  林婉儿恼了,说道:“那是你亲爹。”

  夫妇二人说的自然是皇帝陛下。问题是,虽然世人皆知范闲是皇帝的私生子,但谁也不敢说出这个事实,范闲两口子在床上倒是说的顺口无比,可此时书房内还有旁的人。

  尤其是柔嘉郡主,满脸尴尬,不知该如何接话。

  林婉儿叹了一口气,知道是自己失言,上前轻声说道:“到底陛下说了什么,让你气成这样?”

  范闲有些头痛地坐了下来,摇头苦笑说道:“陛下要给若若指婚。”

  柔嘉眼珠子一转,微喜说道:“这是好事啊。”

  范闲看了她一眼,说道:“你以为这次还是指给你哥哥?”他地脸色沉了下来,说道:“陛下今天私下问我意思,看来是想将若若指给贺宗纬。”

  此言一出,满室俱惊,俱静,俱紧――紧张的紧。

  ……

  ……

  林婉儿心跳地极快,生怕范闲在愤怒之余会做出怎样地举动来,眉尖微蹙,抢先说道:“这怎么使得?”

  这话倒也不是顺着范闲的毛在摸。受到范闲的影响,范府上下都极为瞧不起贺宗纬,尤其是林婉儿,她一方面是念及梧州老父的垮台,一方面是自范闲口中得知,当年贺宗纬曾经对若若生出些念头。

  其实当年贺宗纬乃堂堂京都才子,年青人慕少艾,喜欢若若根本不为错,可是范闲就是觉得厌憎无比。今天御书房会议后,皇帝说出指婚地意思,范闲当场就怒了,与皇帝大吵了一架,最后却是被皇帝用君臣之份,父子之义生生压了下来。

  “贺宗纬这人……人品不咋嘀啊。”柔嘉当然希望范若若能够成为自己的嫂子,不论从哪个角度上讲,都要替自己的兄长弘成争取一下。

  范闲听着柔嘉细声细语,红着脸的这句批评,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心情反而也好了许多。

  “陛下可不会认为贺大人人品差。”范闲地脸色平静下来,说道:“在陛下的眼中,贺宗纬是有才之人,如今又是高官厚爵,对他又是忠心无二,当然配得上若若。”

  其实如果抛却有色眼光,很多人都会认为贺大人与范若若乃天作之合,因为所谓人品官品,其实都清楚,贺宗纬只是替陛下办事,实乃大大的忠臣。

  只是有件事情范闲还是没想通,在青州思考大殿下纳侧妃一事时,他便曾经想过,皇帝陛下如今对自己信任宠爱十足,又深知自己当年为了若若地婚事,不惜把弘成打成一代淫人,应该不会强行安排婚事,来撩拔自己――可如今陛下,居然会起意将若若指婚给贺宗纬,他究竟是如何想的?

  “陛下既然是私下问你,那便是知道你一定会反对,只是一个试探。”林婉儿马上平静了下来,开始分析这一切,“你就不该和陛下硬抗,陛下的性情你不是不知道,你反对的越激烈,他偏越要这样做。”

  “我只是愤怒于陛下居然会糊涂到这种地步。难道以为强行指了这门婚,朝中便会一片和风细雨?”范闲从沉思中醒了过来,脑中闪过一道光线,似乎隐约捉住了些什么。

  他的眼睛微眯,眸内寒光一现,声音被压成一道寒冷的线条:“贺宗纬我不在乎。如果他真敢上门来提亲,我就一刀就把他劈了。”
第7卷朝天子 第27章 东风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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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着范闲语带寒声地这句话。林婉儿心头一凛。知道回府后一直保持着平静地相公。其实心里已经恼怒到了极点。她将一碗温茶轻轻地放在范闲的面前,和声说道:“若若还在医馆里。要不这两天让她先回府。不要在外面抛头露面了。”

  范闲摇了摇头,说道:“妹妹如今视行医重于一切,这件事情不要打扰她,我自己便处理了。如果贺宗纬倚仗着陛下地旨意,便要去套近乎。正好随了我的意。”

  柔嘉此时心头百转千回。只想着回府去见父王,然后让他进宫去处理这件事情。起身福了一福,赶紧出府回家。

  待她走后,范闲与婉儿互视一眼。

  “你也太狡猾了些,居然故意在柔嘉面前说。这岂不是逼着靖王爷入宫吵架?”

  “王爷很久没进宫了。我为他们兄弟和忙着想,逼着王爷进宫。陛下应该感谢我才是。”范闲摇头说道,话语里带着一抹恼怒。

  林婉儿蹙眉说道:“可是皇帝舅舅明明知道你不可能答应这门婚事。”

  范闲有些出神。叹了口气后说道:“这两年陛下对贺宗纬是真的青眼有加。他是真心希望我能和都察院和平相处。而且总以为若若既然不喜欢弘成,那么总该喜欢贺宗纬这位大……才……子,倒没存什么坏心事。

  世上好心办坏事的例子很多。英明如庆帝也不能例外,范闲能够体谅皇帝的心意,却不能忍住对那只癞蛤蟆地轻蔑。史上最不屑一顾的大才子三字,就此出炉。

  一盏茶冷。

  范闲摸了摸头发。脸上再也看不到一丝怒意:“陛下给我发了狠话。他要护着贺宗纬,我可不想在这时节与宫里翻脸。而且贺宗纬这两年碰着我就扮孙子。我也找不到由头出手。”

  婉儿轻声说道:“陛下只是希望你与贺大人能够在朝中和平相处,却没有想到。却触着你地逆鳞。”

  “我不是天子。不是龙。没有什么逆鳞。”范闲说道:“但为了若若的婚事,当年我整出那么大地动静。甚至把苦荷都搬到了南庆,陛下如果以为可以控制我地生活和周遭,那他便是想错了。”

  范闲微讽说道:“陛下是真看好这门婚事。可如果我硬抗到底,他没有办法。也只好收回旨意。只是……抗旨的罪名不轻,谁知道他又想从监察院或内库里削走什么东西。”

  其实范闲这次真的误会了皇帝地意思。庆国的皇帝陛下虽然是天下第一人,但他也只是个普通人。知道了范若若回京的消息后,天子心头一动,很自然地联想到了至今尚未婚配的贺宗纬。他以为靖王那边早就没戏,自然愿意让殿下地大臣之间有个天作良配。

  贺宗纬是大龄男青年。范若若是大龄女青年,皇帝陛下以为自己是在做好事,只是淡淡问了一句。想看看这事儿可否成行,而且以为安之应该能体悟朕心。不料他的反应,竟是在御书房里当面冲撞了起来。

  皇帝没有治范闲一个御前咆哮失仪之罪。已然是法外开恩,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安之你是忠臣。贺宗纬也是大大的忠臣。两个忠臣联姻,实在是件传颂千古地美事,为何你就这般愤怒与失态?

  难道是你小子心里有什么想法?谁也不知道皇帝地心里会不会这般阴晦思忖,但正如林婉儿所言。庆帝是一位极为强悍地君王,如果范闲能够好声相求。或许此事还有回转之机。然而范闲当面顶撞,却是坚定了皇帝地决心。

  他不允许世上有任何人迕逆自己地旨意。即便是最信任最恩宠地范闲也不行。

  一时间。范府与贺府即将联姻地消息传遍了整个京都,虽然宫里还没有发下明旨。但据知道内幕消息的人讲,此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不可改变了。

  文武百官在讶异之余。细细想来,这门亲事对于朝廷确实大有益处,陛下果然是圣心幽远。只是所有人都知道范闲对贺宗纬地态度,也知道他一定会反对,但是范闲再厉害,终究只是一个臣子,难道他还能比陛下更厉害?

  在听说胡大学士亲入范府,劝说范闲同意这门亲事后。这个风声传到了最顶尖地地步。

  被监察院整治极惨地官员。平日里慑于范闲权势之下的人们。都开始等着范家小姐嫁入贺府地那一天,等着看小范大人活吞苍蝇时地表情。准备看一场最好看的笑话。

  范闲自入京后表现地太完美。给了太多人压力,难得有看小范大人失态愤怒无措的机会,谁都不愿意错过。所以不知有多少人在暗中替贺宗纬摇旗呐喊。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范闲什么事情都没做。既没有再次入宫与皇帝大吵一架。也没有去踹开都察院的大门,把贺宗纬暴打一顿。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诧异。因为当年范闲在府中亲自打了贺宗纬一记黑拳地故事。是京都流传已久的八卦。如今范闲眼看着自己妹妹便要嫁给贺大人。居然还能表现地如此平静。难道小范大人改性子了?

  没有过两天,所有人都知道了范闲平静的原因。原来此人根本没有准备演戏给满朝文武看。而是平静地坐在一旁,等着看别人的笑话,看皇帝陛下的笑话。

  两年不曾入宫,只知锄草为乐地靖王爷,当今天子地亲弟弟。在某一个深夜入宫,与皇帝陛下一通大吵,据宫里地太监说,吵地是异常激烈。最后靖王爷甚至摔了御书房内一个青花瓷地笔洗。

  最后靖王爷愤愤而去。当年王爷小时候打架没打赢自己的兄长,看来如今吵架也没有吵赢。

  但紧接着,第二天靖王爷便去了都察院。毫不顾忌王爷地体面,指着贺宗纬便是一通大骂。骂地贺宗纬脸色剧变,却只有连连点头地份。

  靖王身份太尊贵。不论是太常寺。内廷都不敢管他。更不要说京都府、城门司这种维持治安的衙门了。

  所有人此时才想起来,三年多前。宫里似乎隐约有旨意,准备让范家小姐嫁给靖王世子李弘成的。所以看戏地人们都住了嘴。生怕靖王爷哪天打到了自己地门上来。

  这正是:靖王爷大闹都察院,小公爷妙手逆乾坤。

  而用安坐于府饮茶听戏为乐地范闲地话来讲。靖王出马。一个顶俩!皇帝要乱配婚。自己便能找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出来治他。

  对于这件事情。陛下当然很清楚是范闲在暗底里做的手脚,只是他对靖王这个兄弟也没有什么太好地法子,只是让内廷去王府宣读了旨意。将靖王好生训斥了一通。却也不可能拿出什么实在的手段,去阻止王府松土挖墙。

  当然,在靖王看来,自己地儿子李弘成在定州等范若若苦苦等了三年多,皇帝居然一转手让范家小姐许配给贺宗纬,这才是真正无耻的挖墙脚。

  范闲平静地在府中看着这幕大戏的进展,只要宫中指婚的旨意一天不入府。他便有时间多看看,靖王爷虽然久不问事。但身份地位在这里。陛下总要忌惮一下自己兄弟的情绪。

  过了些时日,京都里的局势平静了许多。宫里与范府靖王府还在拔河,贺宗纬自己倒是没有表现出什么态度。范闲从宫里获得的第一手消息是。陛下已经当面对他提出了这门婚事。这位贺大人宠辱不惊,只是平静谢恩,表示愿意。

  范家小姐地婚事,虽然影响极大,但毕竟影响不到朝廷地运行。问题在于这门婚事背后,陛下地意思。以及日后庆国朝廷两院间的和谐发展,才事关紧要。

  更有敏锐地人察觉到,陛下与范闲之间地角力。不仅仅是颜面上地问题这般简单。更是君臣之间的一次压迫与反压迫,这世上,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

  皇帝陛下如今便是在试探着吹东风。不料却错误地擂响了靖王爷这架老战鼓。

  已入冬时。寒冷的空气似要凝结了一般,却又被民宅中地火炉气息烤地松动了一些,就在由冰冷地西风与万家火炉地暖意交杂中。留在青州养伤地王十三郎与叶灵儿终于回到了京都。

  叶灵儿因为当年二皇子地服毒自尽。始终对于自己地父亲大人未能完全释怀。所以只是送了封信回叶府。便住进了范府之中,与林婉儿为伴。

  范闲只得亲自去枢密院通知了叶重一声。这位如今庆国军方第一人,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黯然长叹一声。拍了拍范闲地肩膀。没有更多地表示。

  叶重知道女儿住在范府。自然没有什么问题,但想到最近范若若的婚事,却是忍不住问了范闲两声。

  他身为枢密院正使。也不明白陛下为什么一定要让范闲丢脸,也不明白范闲为什么要一直硬抗着――在他看来。贺大人已入门下中书。倒是配得起范若若,只要范闲点个头。靖王府那边找不着理由再闹,一切事情都会变得顺当起来。

  看来所有人都知道皇帝的执着,却都忽略了范闲地执着,范闲这一世不想做地事情。还没有人能逼他做的。即便皇帝也是如止匕,范闲没有和叶重解释。只是笑了两声。便离开了枢密院,他没有回府,而是坐上马车。向着太学的方向驶去。

  妻子和叶灵儿那丫头正在府里说八卦,他却要去看八卦――叶灵儿和王十三郎已经回京。宏成当然也回来――靖王爷这座破战鼓快被陛下擂破。他必须亲自出马烧这一把火去。

  马车行至东川路口便停了下来。范闲上了离书局不远处地一间酒楼,要了几个小菜。一边慢慢吃。一边往书局方向看去。澹泊书局的对面便是有间医馆。名字是范闲亲自取的。字是由舒芫写地。

  范家小姐主持的医馆,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便在整个京都获得了极大地好评。她本身医术精湛,收费又极低惊,也不论病人贵贱,只是排号问诊抓药,不多时。便搏得了京都平民百姓的交口称赞,此时将至暮时,医馆门口地寒风中依然排着长队。林婉儿从范府派过来的得力家丁,正在馆外维持着秩序,分发着热汤。一切地细节都照顾地极为周全。

  范闲眯着眼睛看着那处,果然看到了那位面色微黑地官员。不是贺宗纬还是谁?受到了宫里的压力,他不可能见贺宗纬一面便打对方一次。而且他发现贺宗纬此人果然聪明,居然知道谁说话都是假地,只有范家小姐自己点头才是真的。

  最近这些天,贺宗纬下朝之后,竟是都会来医馆向范若若问好。然后才会回家。庆国男女之防并不像北齐那般严苛。加上范若若本来当街行医,就不可能顾忌这么多。所以贺宗纬依礼相见。竟是谁也无法拦阻。如今这已经成了京都众人皆知的消息。已然传成了一段佳话一般。

  范闲的目力极好,看清楚了妹妹在问诊之余,偶尔也会和贺宗纬说上两句话。对于这点他也并不意外,因为早在五年前的一石居处,他便知道妹妹与贺宗纬识得,应该是靖王府诗会时认识地。其时范家小姐乃是京都才女,贺宗纬是京都才子。二人自然相识。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想到这些年来京都里所有人的变化。不禁有些心神异样。

  当年的贺宗纬傲气未脱。脸黑如炭。便是想拍自己地马屁。也显得那样不自然,所以完全不在范闲的眼中,没料着几年过去。此人竟然一洗精神。变得如此沉稳,骨子里或许还是几分傲意。但行起事来,却是一丝傲气也无。成熟之快,实在令人瞠目结舌。

  难怪此人在自己的刻意诋毁之下。依然获得了朝中大部分官员地支持,以及宫中那位地喜爱。

  范闲坐在酒楼上冷眼看着。便是要看看这位贺宗纬到底有没有能耐在自己与皇帝老子的角力中。突发奇兵。解决这个僵局。

  便在此时。一骑自街那头飞奔而来,范闲放下酒杯。眯眼一笑心想自己地奇兵终于到了。

  靖王世子李弘成回京述职。刚刚从宫里出来,没有回王府。身上甲胄未去。连一个亲兵也未带,便问明了医馆所在。单枪匹马。来到了医馆之外。

  范闲在酒楼上远远看着。见着李弘成下马与贺宗纬平静见礼。又与若若说了几句什么,距离太远。不知道说话地内容,但可以看得出来。妹妹地神情倒是有几分见着故人的喜悦,但紧接着,不知道李弘成说了什么,竟是与范若若争执了起来。

  范闲心头一紧。伸出了半个脑袋,他对妹妹地冰雪性情十分了解心想李弘成这猪头莫不是说了什么不得体地话。把妹妹搞得罪了?

  便在此时。贺宗纬似乎上前解释了几句。李弘成此时却是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吩咐范府地家丁把医馆的门关了。然后在范若若微怒的眼光中,极为蛮不讲理地把她抓了起来。押到了马上!

  得得马蹄声中。初始回京的靖王世子。就这样抓着范家小姐上了马。然后往着范府的方向驶去。

  留下一街脱落地下巴_那时节还没有眼镜。

  看着这一幕,范闲不禁傻了眼。脸色十分难看心想弘成这小子硬是要得,几年前还只知道看诗会扮文雅泡风骨。如今在定州打仗三年,竟是会玩霸王这套了!

  范府的家丁及医馆地仆役,还有等着看病地病人们也傻了眼,只是这些范府家丁当然知晓最近发生了什么,靖王府最近在闹什么,范府与靖王府关系太好。这些人便当根本没有看见这一幕。

  而最傻眼地当然是那位一直保持着风度与气度地贺宗纬大人。医馆闭门。人们渐渐散去。贺大人单身孤影,站在医馆门口看着街头发怔,他是不敢去范府的。因为他怕范闲真地打自己,所以便只能自己无助地看着,这一幕看上去。实在是凄惊到了极点。

  范闲慢慢回过神来。回复了平静心知李弘成断不会乱来。只怕是路上知道消息后气炸了,才会表现地如此强横,如果要让范闲选择自己地妹夫,如今断了红粉缘。洗心革面地李弘成,当然要比贺宗纬好太多,一念及此,一抹笑容浮上了自己的脸颊。

  “请贺大人上来坐坐。”他将酒杯缓缓搁在桌上。对身后地沐风儿吩咐道。

  不一会儿功夫,贺宗纬皱着眉头上了酒楼,坐在了范闲的对面。这是很多年来,这两个人第一次在私下见面,范闲轻轻用手指转动着小酒杯,知道楼下有宫里的眼线,应该是陛下恩旨赏给贺宗纬的跟班。却也并不如何在意。

  “吃。”范闲一举筷子。

  贺宗纬虽然不知道小范大人召自己前来究竟为何,却也不惧。极为光棍地开始吃菜,看这架式。如果范闲不喊停,他竟是不会落筷。

  看着这幕。范闲心里对此人倒生出几分欣赏,能在自己目光注视下。还能如此自然地人,世上并没有几个。尤其是此人心知肚明。自己极为厌l憎他。

  菜罢酒毕,范闲平静开口说道:“贺大人这几日都来医馆看顾,我这做兄长地,也要谢一声。”

  “小公爷客气。”贺宗纬微涩笑着应道。

  范闲一挑眉头说道:“先前那幕您也看着了,靖王府是个什么态度,您应该清楚。”

  贺宗纬微一失神后缓缓说道:“小公爷好手段。”

  “这和手段无关。”范闲看着他很直接地说道:“一直以来没机会和你相坐说话,今天是个难得地机会,我便直接和你说了,这事儿没可能。你便死了这条心吧。”

  贺宗纬微黑的脸色一凛。半晌后极为诚恳地说道:“小公爷,宗纬自知……”

  范闲偏着脑袋听着对方地话,一个耳朵进去,另一个耳朵出来。

  贺宗纬很诚恳地述说了对范若若的倾慕之意。解释了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很谦恭地希望范闲能给自己一个机会。

  “我没有什么意见。”范闲说道:“现在是靖王府对这件事情很有意见。”

  “但上次宫里指婚靖王世子。被小公爷挡了回去。”贺宗纬丝毫不乱。微垂着眼帘,眼中闪过一道执着地光芒。

  “水来土淹。旨来火烧,我能挡一次。便能挡第二次。”这话有些大逆不道。但范闲偏就当着贺宗纬的面说了。便是欺负他不敢用这话进宫去告自己地御状,“不要以为陛下对你说过什么,你便可以痴心妄想。或者说。贺大人以为能讨好了若若。便可以绕过我这个兄长?”

  “你也知道我很讨厌你。所以并不在乎多得罪我一次,但我必须提醒你。得罪也是分程度的,把我得罪狠了。我真会提菜刀上你府上去觅你。”

  范闲很认真地提醒对方。
第7卷朝天子 第28章 戏至冬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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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人这种事情,你用嘴做,我却是用手做。”范闲了他一眼,说道:“仔细想想,如果我杀了你,陛下会不会让我给你偿命。”

  此言一出,贺宗纬沉默了下来,片刻之后,他深吸一口气,微黑的脸上渐渐现出羞恼的涨红。

  自入朝以来,他一路顺风顺水,极得陛下信任恩宠,下属及同僚的器重尊敬,可就是面对着身前这位小公爷,却是备受奚落,自堪地难以容身。

  他如今已经是行走门下中书的大臣,朝野上下,除了范闲,还有谁敢用这种口气对他说话,敢赤裸裸地用生死威胁他。可是贺宗纬也知道,面对着范闲,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且不说什么圣眷之类的废话,单说对方与陛下间的血缘关系,这就是自己这名臣子永远无法企及的事情。

  贺宗纬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小范大人对自己有如此强的敌意,满朝文武都有些看不明白,如果说是当年林相爷倒台之事,但那是长公主一手操控,其时贺宗纬只是一枚小棋子,尚未入朝。而且事后都清清楚楚,这些都是陛下的旨意,如何怪得到自己的头上?

  他不禁有些莫名其妙,小范大人对自己的敌意究竟是如何生成?有些时候,贺宗纬半夜梦回,便会觉得被窝里冷湿一片,他在朝中过的风生水起,却知道范闲一直在背后冷冷地看着自己,被这样一位阴冷的权臣注视着,滋味着实不好受。

  如果依理论,贺宗纬明知道范闲厌憎自己,他便不应该对范家小姐再有任何想法。只是他总以为陛下的旨意胜过一切,他也想借这门亲事。向范闲表达自己的心意,同时能够疏缓一下彼此间的关系,如果真成了小范大人的妹夫,那便应该不用时刻担心背后那双冷冷地目光吧?

  但让贺宗纬勇于向着这门婚事奋起直追的最重要原因,还是因为他一直对范若若心存渴慕。这个念头从五六年前开始,一直持续至今,未曾稍弱。

  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单身未娶,就如世子弘成一般,其实两位男子未娶的原因竟也是一模一样。

  然而他终究不了解范闲,不知道范闲厌憎他的原因,便是因为当年在一石居下看出了此人对若若的狂热眼神。

  真是无故生罪,可怜了哉。他内心深处地那点儿渴望,今天终于被范闲很直接的话语,击成了一地玻璃心。

  ……

  ……

  范闲说道:“你不要再来医馆了。”

  贺宗纬的心脏碰碰地跳了起来,要让他放弃范家小姐,这实在是很困难的一件事情。此人品性虽然一般,但在情之一字上却是情根深种。有些痴气。

  “明白小公爷的意思。”贺宗纬站起身来,强行压抑下心头的愤怒,尽量平静说道:“明日我便入宫,面禀陛下。推了这门婚事。”

  范闲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宫里指婚的旨意未出,哪里需要你去推?你的小心思不要想着瞒过我。在陛下面前去哭诉一场,委委屈屈地说配不上范家小姐,一个字儿地坏话也不会说我。但陛下一看你这副模样,就知道我又欺负你了。”

  “我范闲欺负谁,谁便红。这就是如今的情势。”他看着贺宗纬自嘲一笑说道:“想借着这件事情,让陛下更怜惜你的忠诚?”

  贺宗纬终于压抑不住心头的怒气,冷冷地看着范闲,说道:“公爷究竟想我怎样做?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你非要逼死一位大臣才甘心。”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范闲微讽看着他,“大前夜,胡大学士亲自上府来替你说和,昨夜,前集贤馆大学士曾文祥,你当年的私师,携着潘龄大学士,也来替你鼓吹。贺大人如今风光正盛,三位大学士出面保媒,我区区一个监察院提司,哪里敢逼迫你。”

  听到这句不咸不淡地刻薄话,贺宗纬难以压抑心头的怒意,沉声说道:“敢请教小公爷,我究竟有何处做错,得罪了你?”

  范闲微嘲一笑,说道:“我不待见你,这便是你的错了。”

  “小范大人,宗纬乃是陛下的臣子。”贺宗纬怒极反笑,冷冷说道:“您即便权倾朝野,但也只不过是陛下地臣子。当街威胁朝廷命官,不将陛下放在眼里,难道你就不怕陛下一道旨意下来,收了你所有权位?须知为人当谨慎,行事莫嚣张。”

  范闲也不动怒,只是安静地站在他对面,轻声说道:“这个道理人人都明白。三年前,二皇子曾经在抱月楼的茶铺里,也说过和你一模一样的话。但不要忘记,如今他在坟里躺着,而我在外面。”

  说完这句话,范闲便离开了酒楼,该对贺宗纬说的话,该对此人表示的态度,他已经做到位了,至于对方肯不肯接受,那是对方地问题。

  ――――――――――――――――――――

  回到范府,果然看到若若正在婉儿和叶灵儿的包围之中,轻声说着什么,神色大不自然,而把她抢回府的李弘成,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离去,并不在府中。

  看着范闲回来,林婉儿望着他使了个眼色,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大概也是对于小姑子地婚事,闹的满城风雨,大感无奈。而叶灵儿只是看了范闲一眼,却没有如范闲预料那般,冲上前来,质问他这个做兄长的,怎么连这点儿小事儿都办不到。

  看来爱情果然令人温柔啊……范闲没有问王十三郎在哪里,忍不住微笑了起来,对妹妹招了招手,兄妹二人进入二号书房之中。

  “弘成是不是怕我揍他,所以先跑了?”范闲和妹妹二人相对而坐,轻声问道。

  范若若脸上羞红之色微作,毕竟在大街上与一个年轻男子同骑,确实是件极羞人的事情。平静了

  ,她轻声说道:“王府有事。他先走了。”

  范闲在心里暗暗点头。本来担心妹妹生气弘成的孟浪举动。但看来还好。如此见来,李弘成的兵痞手段,倒不见得是什么坏事。

  范若若忽然醒悟过来,怔怔地看着范闲。说道:“哥哥刚才也在?”

  范闲一窒。笑道:“这事儿传得快,满京都都知道世子回京。正在和贺大人抢媳妇儿,我当然知道。”

  “弘成也尽胡来。”范若若面色微怒。说道:“医馆那里还有那么多病人等着诊治。”

  “那些事情稍后再说,世上病人不可能断,你一天到晚也不可能全部救治。”范闲望着妹妹。严肃问道:“我知道贺宗纬这些天时常去医馆,我要问你一句话,你对陛下的指婚,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范若若未经思考。平静说道:“妹妹现在还不想嫁。”

  这几日贺宗纬一直去医馆非示威静坐,表现地足够温文而雅。诚心挚意。范若若不是生活在真空中地女子,当然也知晓最近有自己有关地八卦,也知道兄长正在为这件事情烦心,自然会与贺宗纬讲清楚。只是贺宗纬依然不屈不挠。发挥不怕烫地死猪精神,又戴了一个真挚地面具,范若若也不好学思辙那样扛起扫帚赶人。

  “好。不想嫁那就别嫁。”范闲脸上的平静也不是装出来地,“你知道我这个做兄长的看似温和,实际上有些霸道。我不喜欢贺宗纬这个人,即便你答应嫁给她。我也要棒打鸳鸯。”

  范若若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低声咕哝道,当年小时候还说什么恋爱自由,如今却只知道霸道。

  她却哪里知道,在二人幼年时讲鬼故事地时节。真实年龄比她大十几岁地范闲,早就自然而然有了带闺女的感觉。

  自家闺女要嫁人,哪有当父亲地人会信奉什么恋爱自由的鬼话――庆国没有。那个世界没有,整个宇宙都没有。

  一席话后,范若若沉默了起来,两只手攥着衣角用力地搓揉着,紧张而复杂地情绪,让她与这世间旁的女子并没有什么两样。许久之后,她忽然叹了口气,望着范闲幽幽说道:“哥哥,我是不是很任性?”

  如果放在别的权贵府中,甚至是放在这天下任意一处所在,范若若对自己人生婚姻爱情地选择,都会显得格外不一样。她先是拒绝了靖王府的联姻请求,逃离了京都,在苦荷门下学艺数载,如今又拒绝了皇帝陛下的第二次指婚。

  抗旨拒婚,在封建皇权的社会里,当然会给自己地家人带来很多的危险与不便,为了自己地人生,而陷家人于不安定之中,只怕所有人都会认为这种做法,是一种极其任性而不负责任地举动。

  但范闲是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那个人,唯一的那个伏波娃,看过性政治地男人,所以他从来不认为妹妹的决定,有丝毫需要批评的地方。

  很多年前那个姓叶地女子或许也看过,但她毕竟已经离开了,所以如今便只有范闲一个人很强硬地站在人世间,以支持妹妹任性的方式,来回味或者说是追忆那个结婚并不需要长辈点名的美好世界,那个至少在某些方面更平等一些的美好世界。

  “你傻了?”范闲地脸色冷了下来,严厉说道:“从小我就教你,自己的幸福大过天,除了真心愿意的事情外,没有任何事值得我们做任何的牺牲或是让步。忠孝之道是要讲的,但在你我自己地幸福面前,都不值一提。”

  “可是这不是很自私的一种做法?”范若若没有被兄长冰冷的脸色吓退,仰着脸很认真地说道:“因为我地事情,让府中不得安宁,整个京都闹的沸沸扬扬……”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范闲已经是挥手止住,皱着眉头说道:“你是我一手带大的丫头,虽然跟在我身边的时间没有思思那几个大丫头长。但你知道我对你寄予厚望……我就是希望你能够成为与这世上一般女子不一样的人。”

  “什么是任性?”范闲眯着眼睛说道:“父亲和奶奶如今都在澹州,京里就只有我为你作主,任性一下又怕什么?至于说到自私,我本就是一个极端自私的人,尤其是在家人亲人方面,你应该很清楚这一点。”

  范若若低头无语。眼睛却渐渐湿了起来。只有事处其中的她。才知道自哥哥入京之后。为自己的婚事操了多久的心,当年为了拒绝靖王府地提亲,他甚至不惜与北齐人达成协议,也要把自己换到苦荷门下为徒。

  看似简单。实际上范闲为此付出了太多心力与代价。每每思及此,范若若总觉得自己地任性。让兄长太过操心。她心头地内疚之意愈重,愈能感觉到兄长对自己地拳拳情意。姑娘家百般滋味交杂在心头,哪是辞句所能道清言明。

  ――――――――――――――――――

  后几日,范闲便似乎忘记了宫中指婚的事情。只是沉在监察院中与言冰云安排着东夷城方面的事宜,西胡的事情已经打下了良好地基础,即便单于速必达和化名为松芝仙令地海棠朵朵再有能力,可是定州青州两地的间谍已经被监察院打地一干二净。加之草原因为左贤王暴死而重新陷入不稳定的状态之中,庆国地西陲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如今的监察院一应事务。其实都是由言冰云在处理。每每思及此事。范闲不禁为当年深入上京救小言公子的决定而感到幸运,他地能力在于突击、决杀以及大势上的判断,而言冰云则是具体谋划执行计划的不二人选。

  如果没有言冰云的帮助,范闲根本没有办法控制如此庞大地监察院系统。

  事情早已证明了这一点。范闲入京后监察院的几次大行

  际上的执笔者。都是这位白衣飘飘,与监察院黑色的小言公子。唯一一次范闲自行决定地计划,便是胶州水师清军事宜。这一次行动事后被陈萍萍批的体无完肤,狗血满脸。

  所以范闲将陛下与自己的意图说给言冰云听后,便不再操心东夷城的事儿,只是带着王十三郎悄悄进了一次宫。

  虽然如今因为若若的婚事,范闲和皇帝还在进行冷战,但是事关朝政地大事,父子二人都不会选择赌气。既然皇帝已经暗中知晓了王十三郎的存在,范闲不会在这些小处上犯大错。

  关于指婚,虽然如今与陛下打擂台的任务,都已经交给了靖王府,但是范闲还是关切地在一旁看着。

  范若若依然每天去医馆照拂病患,而世子弘成却是冷着一张脸,在医馆外站着,这位世子爷或许是对于宫中指婚地消息感到了极大的愤怒,那张脸阴沉到了极点,来往于医馆的病患,都不禁会心神凛惧,感受到这位贵人身上的寒意。

  李弘成如今已是定州军方的一号人物,三年来难得回京述职一次,却心甘情愿地站在一家医馆外当保镖。堂堂大将军来作门神,京都各方都感觉到了一丝凉意,即便是胡大学士也不再向范闲说更多的废话。

  贺宗纬并没有因为范闲的恐吓,就放弃了心中的念头,但他去了医馆几次,却被李弘成冷冷地赶了出去。小小医馆,竟成了大臣与将军的角力场,只是贺宗纬毕竟是位文臣,哪里能敌得过弘成装出的武夫模样。

  有间医馆……已然成为京都一景。

  范闲闻听此事,不禁大为感叹,心想鲁老夫子说的对,文字总是不如拳头有力量,微笑替贺宗纬伤感,堂堂一位门下中书大臣,却遇着自己和弘成这样两个不讲理,却又贵不可言的皇族子孙,终究也只有吃瘪的份。

  其实在这些天里,贺宗纬曾经入过一次宫,大概也表达了婉拒指婚的意思。这一点并没有出乎范闲的意料,以贺宗纬的刻厉心思,当然不会错过这样一个打击范闲的机会,纵使范闲曾经提醒过他,他依然没有放弃。

  果不其然,皇帝陛下一见贺宗纬的黯然模样,就猜到是范闲暗底下对自己亲信大臣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恐吓,龙颜大怒,急召范闲入宫,在御书房内好生一通训斥。

  范闲却只是面无表情听着,一如既往地用沉默反抗。指婚只是小事,但陛下意图利用此事,完全压垮他的心防,让他成为一个只识畏畏喏喏的愚忠之臣,却是他绝对无法接受的安排。

  他并不怎么害怕皇帝陛下的不悦,因为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范闲手中的监察院与内库,为庆国朝廷的健康发展与维系,提供了最重要的秩序和金钱支援,即便是皇帝也深知此点,知道自己越来越离不开这个得意的私生子。

  只是对于庆帝而言,他愈欣赏范闲,就愈希望范闲能对自己袒露所有的心思,听从自己所有的安排。因为他总觉得安之这个孩子,有时候有些拧劲儿,性情有些太过疏脱,甚至隐隐有要跳出自己掌心控制的感觉。

  这种感觉对于一位强大的君王而言,并不是很舒服的感觉,所以他想让范闲让步。

  ……

  ……

  进入冬月,范闲依然没有让步,他依然抬着靖王府与宫里打架。贺范两家联姻之事,在闹的沸沸扬扬一场后,渐渐平息了下来,因为宫里没有后续的旨意,而世子门神依然在医馆处冷漠地看着进来的所有医患,那些可怜的穷苦病人们,如果有姓贺的,都会取个假名,再去问诊。

  天底下唯一不怕皇帝陛下的,大概就是靖王爷,毕竟他小时候就和自己的兄长打过很多次架,即便没有打赢几场,但拳头至少尝过龙肉的滋味,一旦亲近,便少了敬惧之心。更何况无欲则刚,靖王一生事花事草事泥土,从不干涉朝政,陛下对于这位唯一的弟弟,大概总有几分欠疚之心,所以除了皱眉头之外,也不可能拿出更多的惩罚手段来。

  而李弘成在定州领军三年,身先士卒,浴血杀敌,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摆明身架,就要与贺宗纬抢媳妇儿,皇帝陛下又能如何?只是碍于天子一言,驷马难追,加上颜面上过不去,才会硬生生地坚持自己的意见。

  京都的第一场雪落了下来,范闲呵了口白雾,站在马车之旁,对身旁的王十三郎说道:“该说的事情都已经说过了,城主府那边我大庆可以给些压力,但你们剑庐内部的分歧,我就没有什么办法,想必你也不愿意让我插手。”

  今天王十三郎便要离开庆国,回到东夷城剑庐之中,陪伴自己的恩师走完人生最后一段旅程。范闲特意拔冗前来相送,二人孤立雪中,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当然,大部分的话是范闲说的。

  “我在剑庐等你。”王十三郎背好包裹,手里紧紧握着那杆青幡,望着范闲温和笑道:“早些来。”

  范闲也笑了起来,东夷城方面的事情,在王十三郎进宫之后,陛下终于点头全权交给了自己,主动权终于确认被握在手中,他的心情着实不错。

  “谢谢。”范闲微微一顿,接着说道:“希望以后不用谢你。”

  王十三郎怔了怔,才明白他说的谢字是针对什么,摇了摇头,走入了风雪之中。

  ……

  ……
第7卷朝天子 第29章 春来我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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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皮大衣很暖和,看着那个逐渐消失在风雪中的人影,也很暖和,他这一世过的实在是有些惊心魂魄,勾心斗角,虽然充实却令心有些累,能够和简单而纯粹的人物交往,实在是很难得的享受。

  收回投往远方雪花中的目光,范闲忽然心头一动,产生了某种很奇妙的感觉,似乎明年春时剑庐最后一次开庐,自己也许会获得一些从来没有过的体验。

  他走到黑色的马车旁,抬起右膝,低着头很仔细地在车阶上刮弄着靴底的雪泥,渣渣作响。一边刮着雪,他一边沉默地思考着,许久之后才掀开车厢厚厚的棉帘,低头钻了进去。一股热风扑面而来,阔大的监察院马车内,特制的小暖炉正在释放着如春的气息,比起车外的天寒地冻来说,完全是两个世界。

  范闲接过毛巾,掸掉毛领上的雪花,说道:“人已经走远了,我们可以回了吧?”

  叶灵儿从他手中接过毛巾,低着头,长长的睫毛修饰着那双明亮的眼,以及眼中复杂的情绪。她轻声说道:“我又不是来送他的。”

  “不是来送十三哥,难道是来陪我赏雪?”范闲没好气地说道:“我是真不明白你们究竟是怎样想的,这都一个多月了,还像初见面时青州城内那般。”

  “师傅,我可没有想什么。”叶灵儿抬起头来,很认真地说道。

  “明年四顾剑就要死了,东夷城内分了两派意见,正在争执不下。王十三郎此次回东夷,只怕也得烦心,虽然他是四顾剑最疼爱的关门弟子,但毕竟没有什么人脉。”范闲想了想后。缓缓说道:“只怕最后还是要争上一场。”

  “你不能帮帮他?他为监察院做了这么多事。”叶灵儿微微惶急问道。

  “这个不用你说。他是为我做事的人。我当然要给他回报。”范闲说道:“四顾剑给我的态度足够诚恳,虽然这位老怪物肯定不想和陛下做什么交易,但和我谈谈买卖,应该没有问题。”

  他忽然看着叶灵儿。轻声说道:“问题是他回东夷之后。估计就会长年定居在那处,你可想过这个问题。”

  “我为什么要想这个问题?”自二皇子死后。叶灵儿便不复当年的洒脱疏朗模样,而是变得沉默成熟许多,虽然在范闲这些熟人的面前,依然谈笑无羁,但不论是范闲还是林婉儿。都能看出这位女子心底最深处地那抹阴影。

  直到青州与王十三郎见面,互为一对风景之后,叶灵儿地情绪似乎才从边关的军马之中摆脱出来。范闲很乐意看到这种变化。但也知道以王十三郎的身份,两个人的事情确实十分困难。

  他摇了摇头。不再细述这个问题。倒是叶灵儿因为自己地心思。想到了最近困扰着这些年青人地那椿事。看着范闲小意问道:“若若那件事情就这般拖着?”

  一提此事,范闲便是一脑门子官司,本来他以为靖王父子出面扮黑脸。皇帝陛下便会顺水推舟,把这糊涂指婚给收回,没有料到皇帝竟是如此执拗,借口当年范家已经拒了靖王联姻之请。根本不理会这些动静。

  “先拖着吧。我们这么多人的脸加在一起,总有些分量,陛下也不好强行推进。”范闲抿了抿嘴唇。心想如果妹妹愿意嫁给弘成。那这件事情便好办许多,至少在陛下面前。争起来也会有道理一些。

  “我是不知道贺宗纬这个人,不过听说风评不错,也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来这么大地怒气。”叶灵儿随口说道。

  “怒气?”范闲笑了笑。没有言明,含糊不清说道:“贺范两氏联姻,岂不成了盒饭?”

  “什么饭?”

  “八宝饭。”

  “对了。今天王大都督在一石居摆宴。婉儿要我提醒你,莫要到晚了。”叶灵儿认真说道。

  范闲心头一凝,才想起这一椿子趣事来。话说为了大皇子纳侧妃。范闲勇字当头,接过了管教王家大小姐的重任,只是紧接着便出现了宫中指婚,范闲阴怒之下,说话教训便没有留什么余地,生生将那位王?儿气的大嚎出府,也把京都守备史飞大将得罪的不轻。

  他本以为经此教训后,王?儿定会负气大怒,再也不肯上府。没料到过不得数日,王?儿竟然又央求着史飞再次带她进了范府,恳求小范大人收自己为徒,而且言辞恳切,说自己已经改变了极多,再也不敢像从前那般胡作非为。

  王家大小姐忽然变得如此懂事,倒是唬了范闲一大跳,心想这刁蛮大小姐看来真是爱煞了大皇子,不然断不至于如此委屈自己。

  今日则燕京大都督王志昆回京述职的第二天,大都督亲自宴请范闲,便是想谢他代为管教子女。

  “这王?儿是你地粉丝。”范闲皱着眉头,“你有没有见过。”

  叶灵儿能猜到粉丝是什么意思,无奈笑着说道:“很多年前倒是见过,那时候她还只

  八岁地黄毛小丫头,谁会想到长大了脾气竟变的如此

  “现在乖多了。”范闲闭着眼睛说道:“看来大小姐们都一样,都有受虐狂,不下狠劲儿打几顿,是断然听不进道理地。”

  叶灵儿脸色一窘,想到当年京都旧事,狠狠地瞪了范闲一眼,说道:“这是在说我?”

  范闲依然闭着眼睛,唇角却浮起一丝淡淡的微笑,说道:“当年你是要打了再招,如今可是不打自招。”

  马车就在二人地对话声中,缓缓向京都折回,压榨着路上地冰雪,沿着深深地痕迹前行。范闲感觉车厢中热地有些过头,掀开车窗一角,希望能透进些清凉的冬风。眼光却顺着车窗瞥见了一路银枝雪树。清美风景。

  他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却不自禁地联想到了自身,贺宗纬那方面不好太逼迫。但他也不如何担心。待明年解决了东夷城之事。替大庆立下一个大大的功劳,皇帝老子再如何刻厉寡恩。只怕也不忍再逼迫自己。

  只是这一路风雪。马儿困难前行。范闲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皇帝套中地一匹马。被迫努力地破开风雪,拖着一个庞大地马车,向着远方前进。而那远方并不见得是马儿想去地地方。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任由寒风冷却了自己地胸膛及胸膛里藏着地那颗心。放下了车帘,闭目静思。不论是西凉还是东夷,他如此努力地奋斗着。其实都是在为皇帝做马前卒。而他也不想改变这一切。因为整个世间。他暂时还没有勇气挑战地,也只有这位深不可测地皇帝老子了。

  如果五竹叔和箱子还在身旁,那情势一定会有极大地改变,只不过那种改变不见得好。范闲摇摇头。甩走这个恼人的可能。五绣叔虽然名义上是自己地仆人。但实际上是自己最亲地亲人。每个人都需要找寻自己生命里最重要地事情。

  好在这位皇帝陛下已经改变了很多,他最近和范闲以及靖王爷赌气一事来看。虽然极为过分。但至少也显出几分人气――或者说是老人气。不论是哪一种气味。至少都证实这位陛下开始从神坛里走了出来,不再是高高在上地一个虚无光彩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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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去春来,又是废话。好吧,总之在一个春光明媚地日子里。庆国早已送走了下的稀里糊涂地无数场雪,迎来了转暖地天气。初生地绿芽。瑟瑟地翠花。

  而庆国东北方的第一重郡――燕京。则是迎来了一行身份格外重要地队伍。此时天时已入三月,官道两侧青树抽枝。于春风之中招摇。就像是举着花束喊欢迎欢迎地孩子。看来连这些植物都知道这行队伍地重要性。

  燕京地处偏北。从京都直行山再往北转,经由一条通往沧州的平行官道。往东北方伸展,便到了这座大城。此地在数十年前。还是大魏地一座城池,史称南京。只是被庆国伟大地皇帝陛下硬生生打了下来。改名燕京,取之燕衔泥而回之意。

  至于燕京故地很一千多年前,是不是庆国祖宗地属地,这就没有任何人知道了。但是燕京地名称。至少给了庆国一个正义地名份,加上此地故民民风温顺,多在统治者转换间生活,没有太浓厚地民族情感,所以庆国只统治了三十年。却也治成了熟地,俨俨然成为庆国一座离京。

  燕京极大,极繁华。与东夷城所控地十数诸侯小国接壤,尤其是与宋国更是亲密依偎,如果庆国意图征服东夷,则大军必自燕京出,所以二十年间,燕京一地地边兵,乃是庆国军方精锐中地精锐,与西凉地定州军,更北方沧州附近地北大营并称。

  燕京是庆国有史以来打下地最大城池,是庆帝武功的最佳佐证,所以朝廷对于此地向来极为用心,不仅在军事上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在政务上也特例相待,在燕京任职地文官,都上调半级品秩,甚至连六部衙门,在燕京城也专门备了分理署。

  如此地优渥待遇,人人都知道原因,因为此地往东便是东夷城,往北经沧州便是北齐,南庆意欲一统天下,燕京城一定会是大军攻势地发源地和前线大本营。

  庆帝为此事准备了三十年,自然将燕京经营地如铁桶一般,谁也不城内到底存贮了多少粮草兵器。

  如今燕京城地军方首脑是王志昆大都督,此人一向深得庆帝信任,庆历七年庆国内乱,燕京大营起了稳定江山地绝对重要作用,也正是因为燕京大营地强大实力,失去了燕小乙地沧州北大营才会如此顺利地被史飞接管,而东山路的一路官员,根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而燕京城的文官守领也是位重要人物,姓梅名执礼,乃是当年柳国公门生,早在六七年前。就已经出任了京都府尹一职。后来循次提升。来到了燕京,如今早已是正二品地地方大员。仅比一路总督低了半级。

  今日这两位大人物都在燕京城外微笑等待。而身旁地官员下属。却没有丝毫诧异神色。因为这些官员将军知道。这个队伍虽然不是陛下地御驾。却和御驾地等级差不多,而且王大都督地小姐也在车队之中。

  ……

  ……

  丝竹声声中。无数立牌行过,抱剑太监行过。车队停在了迎接官员们地面前。一位身着黑色官服。腰间却系着根淡黄丝带地年轻官员,掀开车帘。来到了众人身前。

  来人正是范闲。他如今带着钦差地身份前来,所以见着面前地阵仗也不意外。只是苦笑了一声。陪着王都督和梅大人严肃认真地履行完一应程序。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请二位大人起身,自己再行见礼。

  王志昆和梅执礼连道不敢。虽然这二人都是权重一方地大员,但遇着这位小爷。知道还是恭谨一些地好。不然谁知道日后会有怎样地凄惨收场。

  听说朝中那位正当红地贺大人地日子。就不怎么好过啊……

  王志昆冬天地时候才回京都述过职,与范闲见过两面,自然不算陌生。尤其是范闲此行顺路将王?儿带了回来。本身又有王?儿私师地身份。所以王志昆对他显得格外热络。客气之余,还刻意添了几分自在。

  范闲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幕,猜到这位军方大老是刻意让梅大人看地。军政两衙,不论是在定州还是在燕京。都是会有些磨擦。而王都督想必认为有自己在朝中为援手。梅执礼这一干文官应该要更警惕些。

  梅执礼在一旁笑了两声。然后走上前来,对范闲说道:“老大人可好?”

  范闲认真说道:“父亲在澹州过地舒心,国公他老人家身体也还不错。”

  这话里说的国公,正是柳氏地父亲。梅执礼地老师。王志昆在一旁看着这幕。心里犯起了嘀咕。这才明白,原来梅老头和小范大人早就认识了。

  范闲和梅执礼确实是老相识,想当年范闲入京第一件轰动地事情。正是在梅执礼眼皮下发生。当街拳打郭保坤一事。梅执礼可是给范府帮了不少忙。

  “您不在朝中呆着。却偏要跑燕京来做甚?”范闲笑着问道。

  梅执礼压低声音笑道:“京都府尹哪里是人做地?还是赶紧跑远些地好。”

  一老一少二人哈哈大笑起来,梅执礼斜乜看着王志昆。说不出地得意。心想你走泊公地门路。那是靠着自己女儿,我可是靠着他地父母。谁亲谁疏,自己看着办吧。

  范闲失笑道:“您这话说地……我看孙大人倒没觉着困难。”

  此言一出。便是王志昆也忍不住捋须笑了起来。心想小公爷果然刻薄地狠,如今官场上谁不知道这位因祸得福的京都府尹孙敬修,如果不是他女儿把他卖了,只怕他早就死了。当然,官场上每每说到此事。都会忍不住贼眉鼠眼地讨论一下,那位大义灭亲地孙小姐,究竟被小范大人祸害到了什么地步。居然能做出这样地事来。

  ――――――――――――――――

  范闲此行燕京只是路过,他主要的目地是要去东夷城,参加四顾剑最后一次地剑庐开庐。满天下人都知道,这一次开庐,大概是这位大宗师最后一次与世人相见。而此次开庐仪式办地也极为盛大,不仅是东夷城及城周地那些诸侯小国各有贵人前去见礼,便是北齐南庆这当世两大势力,也受到了邀请。

  所有人都在猜测,四顾剑大概是要借这最后一次开庐,来决定东夷城将来会投向何方。所以北齐和南庆朝廷都不敢怠慢,纷纷派出代表人物,而范闲因为王十三郎地关系,当然成了南庆地代表。

  至于钦差仪仗会顺路将王?儿带回燕京,则是因为大皇子纳侧妃一事已成定局,六月地时候,便要准备入门。只是侧妃地名声总是不好听,陛下为了王志昆府上地脸面,所以格外重视,让这位小姐先行回家乡,再千里迢迢接回京都。在范闲看来,这纯属吃多了没事儿干,但王家感念圣恩,欣喜异常,只好累了自己。

  当夜,范闲一行人便在都督府歇下了,王?儿乐滋滋地给范闲行过礼后,便跑回了自己地闺房,等着嬷嬷们教出嫁地规矩。

  酒席上,王志昆有些尴尬地看着范闲,说道:“这几个月,真是劳烦小公爷费心了。”

  大都督心知肚明,大殿下对于纳侧妃一事地态度,虽然他很欣赏大殿下,也愿意自己地女儿嫁给对方,但是身为人父,总是担心自己地女儿。他清楚,如果不是小范大人担起了此事,只怕事情要麻烦许多。

  范闲笑了笑,没有说这件事情,垂下眼帘轻声问道:“北齐去地人是谁?”

  ……
第7卷殿前欢 第30章 同1条路
庆余年全文阅读作者:猫腻加入书架
  首先道歉,昨天没有更新,一开始也没有请假,没有的,全部是我自己的问题,向大家说骚瑞。实在是喝的太多了,从昨凌晨一直睡,这时候都还有些不舒服。

  来之前便曾经想到肯定要喝倒一顿,只是没想到喝的茫成那样,倒的如此彻底……

  我会在本月二十号前把昨天那章补上来,再说声抱歉,汗颜……我打算戒酒了,真的,醉眼看世界,忽然发现看出问题来了,挺吓人的,而且酒对身体不好,总要为自己和家人以及诸位再及工作负责,以上。)

  ……

  ……

  范闲手头有两套情报班子,对于天底下的动静,侦知极为迅速。但是东夷城开剑庐一事乃是各方势力注意事宜里的重中之重,他离京极快,那时监察院和抱月楼尚未有情报回来。燕京地处偏北,与天下另两方势力多有交杂,而且军方也有自己的情报系统,所以他急着问一下王志昆,看看对方有没有什么消息。

  王志昆皱眉思忖片刻后,不怎么坚定说道:“依常理推论,应该是长宁侯爷。”

  东夷城日后的倾向,影响太过深远,不论是北齐还是南庆,都极为紧张,南庆派出天字第一号打手范闲,估计逃不脱天下人的分析判断,而北齐方面必然也要派出与之相对应的人物,才能让东夷城感觉到他们的诚意以及筹码。

  长宁侯爷乃是北齐太后的亲兄弟,而且如今掌管着北齐内库地银钱往来,确实是个极重要的人物。

  范闲却挑了挑眉头。有些猜疑意味地轻声说道:“这位侯爷也是老熟人了,喝酒倒是不错。可真要做起事来,比他儿子差地可不少少。”

  王志昆知道此时说的是正事儿。以他大都督地身份亦不敢怠慢,应道:“卫华虽然是锦衣卫指挥使。但北国锦衣卫。地位却远远不及院里,他也没有这么大的权限。”

  范闲点了点头。监察院这个特务机构实在太特殊。除了自信到掉渣地皇帝老子。没有哪位帝王敢允许这样一个机构存在。北齐锦衣卫在虽然承自当年肖恩组织地缇骑,但在北齐太后皇帝母子二人的打击下,声势早已远不如大魏之时。

  尤其是沈重被上杉虎当街刺死后。锦衣卫能力虽在。地位却是日趋低下,如果北齐那位小皇帝。真地想在东夷城有所作为。卫华也不是一个好选择。

  “兵来将挡。不管派谁来。终究比拼地是国力。还是不要再想了。”范闲饮了一口酒。眉宇间浮出淡淡地疲惫之意。

  王志昆微笑看着他,开口说道:“小范大人此去,必然马到成功。”

  范闲苦笑了一声。离京都前。包括胡大学士在内地所有人。都和这位王大都督一样有信心。甚至皇帝陛下在御书房里做交代,也似乎根本没有想过范闲会输这一仗。

  他不了解。在庆国官员百姓的心中。小范大人这四个字。当年所竹的金边。早已变成了一片金芒,所有人对他都有极强地信心,五年来地过往早已证明了。只要他亲自出手,没有什么办不到的事情。

  庆历十年地这个春,庆国朝野上下。似乎都在安静地等待着东夷城地臣服,等待着小范大人马车进入剑庐,不费一兵一卒。就开始接收一大片土地,以及这片土地上生活地子民以及蕴积无数年地巨大财富。

  只是范闲自己却不会做如此想法。虽然通过王十三郎。他感受过四顾剑此人地态度,也小心翼翼地向这位剑圣大人表示过自己地态度,双方在某种程度上寻找到了利益的交叉点。然而此行东夷。要为庆国争取的利益着实太大。

  换一个角度说,东夷城要付出地利益太大。这不是过家家。也不是涉及上百万两白银地大生意,而是实实在在地历史改变,一个真正的历史大事件。就将发生在范闲地眼前,甚至是他地手中。

  当此时局,由不得范闲不惶恐,他时常在想,自己何德何能。居然能够开土扩疆,而且还可能是走地九七地路子?

  问题在于,四顾剑重伤将死。对于庆帝的恨意与怒意,只怕倾尽东海之水都难以洗清。这位大宗师虽然明知自己死后,东夷城必然要被两大国家瓜分,他要为这座城,以及城旁的诸侯国考虑,所以才会邀请北齐南庆去参加他人生最后一次地开庐仪式。但他仍然要替东夷城的子民,最后一次争取利益。

  范闲不由想起了离京前,在御书房内与皇帝老子最后的一次深谈,其时陛下地脸上浮着淡淡的微笑,虽然与众大臣一般,对于范闲此行东夷充满了信心,但是言谈举止间,却根本不是很看重这次开庐仪式。

  皇帝的心思,范闲很了解,自信强大如陛下者,根本不在乎东夷城大厦将倾时所释出地和解之意与最后的善

  在皇帝看来。这只是东夷城最后地悲鸣,如果庆国能够花更少的代价,得到东夷城地土地与财富,那当然是极合算的事情,可是如果四顾剑提出地条件,让庆帝觉得很无稽,庆帝并不惮于直接举起手中地刀枪,将这声悲鸣变成惨号。

  而以范闲的分析及对这两位当世强者性情地了解,四顾剑即将提出的条件,肯定是庆帝无法接受的,这才是他此行所要面临地最大问题。

  ―――――――――――――――――

  出使的队伍不敢在燕京城里耽搁太多时间,第二天一大清早,范闲便在王志昆和梅执礼相送下出了城池,会合了由江南一地赶过来地监察院四处部属,往官道之上驶去。

  车队向着南庆国境线附近行去。还未完全离开燕京大营护送的官兵。便又迎来了一枝会合地队伍。一位商人在众人纳闷地目光中。登上了范闲地马车。

  “辛苦了。”范闲拍了拍史阐立地肩膀。这些年里。范门四子有三位在庆国朝中打拼。而只有当年未中举地史阐立成了范闲地私人助力,一直在江南和境外豪华郡中,与桑文一道开设抱月楼。暗中替范闲梳理情报来源。

  史阐立低声对门师范闲交代了最近抱月楼地状况。以及在东夷城内所打听到地一些小道消息。

  “看来十三郎说地对,东夷城内部也有纷争。这一次天下人都以为我大庆是要去摘果子。哪里会想到这果子也可能是有毒的。”范闲听了半晌后。自嘲一笑说道:“只是我看不清楚。那位东夷城地城主。究竟是哪里来地勇气。居然在四顾剑马上便要离世的情况下。还敢和我大庆对着干。”

  “北齐人肯定在暗中支持他。即便是剑庐内部。也有很多人不愿意和我大庆靠近。”

  “这些事情不是由得他们愿不愿意地。”范闲叹了一口气,“实力决定一切。四顾剑一死。北齐东夷再无大宗师。双方只能在疆场上见。北齐国境宽阔。民富土肥。与我大庆倒是有一战之力。而东夷城以贸易立城。富则富矣,强却不怎么强,哪里是我庆军地对手?”

  “关键问题是。四顾剑伤于陛下之局。剑庐上下恨我南庆入骨。只怕他们宁肯拼死一战。也不愿意就此屈服称臣。”史阐立这些年过着大老板地生活。养地胖了些。头上也未生出白发。较诸当年地青涩寒酸模样,不知改变了多少。但唯一没变地。则是对范闲地忠心与敬佩。自年前起,他便留在东夷城打探剑庐方面地意向。所以知道如今地剑庐死寂之下蕴着风险,不免有些替门师担心。

  “关键还是四顾剑的态度。”范闲低着头。闭着眼。随着马车地行进一起一伏,苦笑说道:“他若真是个拧脾气地白痴。只怕还是要大打一场。不过如果真要打一场,那十三郎又算什么呢?你这几年传来地消息如果确实地话。十三郎将是他地衣钵传人,这么强而有力地态度。逼着我都要替他东夷考虑再三。四顾剑总不至于白出了这步棋。”

  “这又是另一个问题了。东夷城倒向我大庆还是北齐,是一椿事儿。然而四顾剑之后地剑庐,究竟由谁掌管,这又是一椿大事。”史阐立忧心忡忡说道:“虽然十三大人深得四顾剑宠爱。但是云之澜才是剑庐首徒,他交游广阔。极得人心,又有无数师弟妹及晚辈造势,加上城主府和北齐地支持。四顾剑如果死了,只怕云之澜不会给十三大人任何机会。”

  范闲睁开双眼,眸中寒芒微作。自言自语道:“难道又要像很多年前杀尽满门。剑庐才能定了归属?”

  这说地是很多年前东夷城地一椿旧事,大事,四顾剑令人发指地连斩家族逾百人。甚至连自己地亲生父母都没有放过,疯子白痴地恶名不胫而走。同时也让监察院拣了一位影子,直至今日。

  史阐立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东夷城城主肯定是不可能接受我们地条件地。”范闲轻声说道:“有本讲三国的说本里提过,臣子们可以投降,因为他们还是在做臣子,只有那位城主。如果投降了,那他什么都不是了。”

  “还有个关键就是东夷城的传承。”他揉了揉眉心,“如果云之澜真要和十三抢。我们这些外人,在事前也起不了什么太大地作用。”

  史阐立沉吟片刻后,小声问道:“老师离京前,陛下给地底线是什么?”

  “称臣,纳贡,散军,各诸侯国开国境,我庆军入境进驻,王公一律集于京都居住。”范闲低着头说道。

  史阐立大吸一口冷气,心想这些条件开将出来,东夷城直接等若是废了,陛下地胃口太大,想仅凭着强大地国力进行恐吓,就不战而屈人之兵,这等丧权辱国地条件,只怕东夷城没有人敢接受。

  “当然,年限可以再谈,不见得争于一时。”范闲轻声说道,其实这是他与庆帝私下争论许久之后,才替东夷城争取了更多的时间。他顿了顿后,接着说道:“如果这些小王公们不敢去京都住。陛下在燕京替他们另修新府,自然是不会亏待他们。”

  史阐立压下心头的震惊,摇头说道:“没有人会答应,这等条件,等若是将他们的人头端入于我大庆的案板之上。只怕他们宁肯拼死一战。至少还有些希望。”

  范闲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说道:“北齐人肯定不能眼睁睁看着东夷被我们吞了,这一次他们一定会做足手脚。”

  “他们能做什么?”

  范闲掀开车窗的窗帘,望着官道上地青青树木,随意说道:“北齐那位小皇帝,会首先试图在四顾剑临终前,说服他与北齐联手,由北齐给予东夷城大量支持。如果一旦被北齐人察觉。东夷城真的抗不住,准备答应我大庆朝的条约,那么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破坏这次协议。”

  不等史阐立开口,他继续轻声说道:“杀了我,或者是杀了东夷城内某位重要的人物。挑起东夷城与我南庆之间本就浓烈的仇恨与血腥,只要战争开始了,东夷城便是再想投降,以陛下地性格。也不会答应,到那时,北齐人便可以骑在墙上,再做打算。”

  便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车队向着东南方向转了个弯。依着一座小山,畔着一道清流,往着宋国的方向行去。范闲眯着眼睛往后望去。燕京城依然清晰可见,那处大营里的士兵们正等待着战争的来临,或者是惊恐于战争的来临。

  王家小姐要嫁入和亲王府为侧妃了,所以今天自然不可能来送范闲,但依然是很恭谨地托王大都督给范闲带了礼物。每每思及这位起始刁蛮无双,后来却被自己整治的凄苦不堪的大小姐,范闲地心情便会觉得有些复杂。

  不管是什么样性情的人,不管是大宗师还是骄蛮权贵之女,如果他或她在这个世间,有一件一定想达成的目标,那么他或她,肯定都愿意为此事而付出平日里根本不可能付出的代价。

  “我现在只担心一件事情。”范闲收回望向车窗外的目光,轻声说道:“四顾剑又不是位大圣大贤的人物,如果他和我一样,都信奉死后不怕洪水滔天这一条信条,那就麻烦了。”

  “嗯?”史阐立明显没有完全听明白这句话。

  范闲苦笑了一声,说道:“苦荷临终前,步下两着狠棋,拖得我大庆辛苦不堪,更是让我头痛异常。似他们这样地大人物,看的比谁都远,我很难相信,四顾剑败于陛下之手,?延残喘至今日,整整想了两年半时间,会这样甘愿认输,而没有什么想法。”

  他害怕这些大宗师们的可怕想法。

  ……

  ……

  第三日,车队穿过隐于平原中的那条无形国境线,进入了宋国。这个小诸侯国面积不大,还及不上南庆或北齐地一个大州,但历史却极为悠久。虽有名义上的王,但实际上全部由东夷城进行节制,除了官员任免的权力之外,一应武装力量都出自东夷城城主府及剑庐。

  对于宋国,范闲并不陌生,对于这条道路,他更是无比熟悉。因为宋国的抱月楼开的极早,是范闲控制天下高端青楼产业,进行连锁店发展时地第一批试点。而几年前大东山之变,范闲在狙死燕小乙之后,以重伤之躯逃出群山,也是从宋国进入了国境之内,穿过燕京,最终回到了京都,带领着监察院,向长公主一方势力发起了狠辣的反击。

  往年过时,范闲孤身一人,隐姓埋名,乔装易容,身心俱疲,伤势缠绵,且未知前路何在。

  今年来时,一路华盖相随,随侍如云,亮明仪仗,万人瞩目,风光无限,以当世第一大国权臣的名头,横生生夸耀于宋国地大街之上。

  然而在范闲看来,自己其实根本没有丝毫变化,真正变了的,只是这天下间三方势力的实力对比。

  拒绝了宋国官方盛情地接待,也回避了那些警惕而复杂的目光,范闲一行住进了抱月楼,毕竟是自家的产业,安全方面比较放心。

  初初入楼不过片刻,便有宋国官员神情紧张地前来禀报,说是有客人前来,请求面见小范大人。范闲神色微怔,再看这官员紧张神情,便知道来客是谁,不由笑了起来,心想倒也真巧,自己刚到,北齐人也便到了。

  他起身走到厅外,一拱手笑着迎道:“卫华兄,想不到来的果然是你。”

  北齐锦衣卫指挥使卫华一脸无奈笑容,郑重回礼道:“见过小范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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