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先吃个早饭去。”
陆晨带着皇甫明走到一家面摊坐下,“老板,来两碗面汤,肉放足。”
“晨哥,这顿我请。”
“请啥子?我吃个面需要付钱吗?”陆晨转头瞪着老板,大声问,“老板,我吃个面,要付钱吗?”
听到此话,面摊主先是吃惊地愣住,但又立马迎出笑脸,急匆匆把面端上桌。
“不用不用,阿晨……不对不对,瞧我这嘴,陆大人刚刚升官,肯定得是我请。”
其实最诧异的是皇甫明。陆晨咋就变了个人似的?他想不通,也不敢问。
吃完面,陆晨晃悠悠地起身上前对摊主说,“你这儿下个月地租加倍。”
“啊?”摊主吓得一哆嗦,捞面的长筷掉进汤锅里。
“你刚才犹豫了一下,是不是觉得不该请我们吃面?”
“没、没有,该请的该请的!”
“老子现在是什么身份?啊?来吃你碗面是看得起你!”
“您别生气别生气。”
面对陆晨莫名的发难,摊主既为难又委屈,可陆晨并未就此罢手,“说了两倍就两倍,再多说一句,你店别想开了!”
摊主敢怒不敢言。陆晨劈头盖脸一顿骂,走时还不忘捎走一杯子豆浆。
皇甫明一头雾水,边走边问,“晨哥,这是要干嘛啊?你咋突然……”
“信我就别多问。”陆晨头次做恶事,心绪不稳,“这两天,你就使劲造,把我名声搞臭。”
“不是要做英雄吗?”
“对,但你先别管,之后跟你细说。走,下一家去。”
皇甫明没辙,只好跟着干,不过耍流氓毕竟是他老本行。干就干吧,他还是非常相信陆晨。
之后他俩就在完成各种流氓行径中度过,强拿售卖的香料、布匹、烧酒,甚至连糖葫芦都没放过,想收钱就给商家涨租,人家一旦发火,皇甫明就上去抡起拳头吓唬人。耍整一天流氓下来,俩人弄的心力憔悴。
月光下的后院里,他们小酌,以消解情绪。
“晨哥,你做这种事情,不会觉得难受吗?”
皇甫明给陆晨倒上一杯。
“不可能不难受吧。”
陆晨拿起酒杯的时候,皇甫明发现他的手一丝丝颤抖。他回想起自己第一次打架时,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害怕,也是浑身颤抖。人做自己不习惯的事,总是会忍不住地颤抖。
或许是为了安慰,他笑着和陆晨碰杯,“晨哥放心,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喝完早点睡,明天还要继续。”陆晨露出苦笑,将酒一饮而尽。
桂城大小不过十街几坊,如此横行霸道,只两天,他俩的名声便彻底臭了,人人在背后咒骂他们。
这日傍晚,陆晨在城里最好的饭馆请皇甫明喝酒,不仅没准备结账,还硬拉店主的女儿过来陪酒,老板是又气又恼,还不敢多说一句,生怕店子开不下去。
酒足饭饱后,皇甫明摇摇晃晃,神志不清,拖着陆晨在巷子里七拐八拐。陆晨也由着他去,走哪跟哪,时不时扶他一把。最后他们绕到城镇外围一条冷清的小道上。
秋夜的空气已稍有凉意。
但比起冰凉刺骨的杀气来不值一提。
如鬼魅一般——
一个漆黑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挡在了他们面前。
“啊!”皇甫明仿似惊醒,“真的来了!”
陆晨长舒一口气,这两天的辛苦没有白费。
。
当时西国法医发现尸体除了脖颈被吊绳勒断外,其余没有外伤,但内里五脏六腑均裂。
一般来说,西国带有攻击性的法术,伤人均是外伤,这是洛给陆晨的解释。
陆晨习过武,一眼就看出,莱恩和老王是被功力深厚之人以某种掌法所毙。由此判断凶手是夏国武功高强之人。
凶手杀莱恩的动机可以解释,毕竟现在西国占了夏国很大一部分领土,武林中人杀个官员泄愤不是第一次。
但为什么连夏国人都杀了?洛和杰里并不能理解凶手杀王受城的动机。
按陆晨猜想,凶手杀老王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他痛恨夏国人做西国的走狗。表面上看,老王就是个凶狠的唯利是图的帮西国人干活的狗官而已。这说明,凶手一定是外来人,来的时间还不长,所以他并不知道老王私底下是个好人。
陆晨继续分析,促使他杀人的动机有两种。
第一,此人路过桂城,看莱恩和老王不顺眼,顺手杀了。
如果是这种可能性,那人是别想抓了,肯定已跑没影。但陆晨觉得看起来不像,因为一般夏国武功高强之人皆有点名气,杀西国人往往留名,一来使自己名气更大,二来武林中人大多以光明磊落为荣。
第二,杀莱恩是凶手的计划,他为了达到什么目的,而杀老王只是单纯的憎恨,跟计划无关,顺手干的。
陆晨更倾向第二种动机。当然凶手目的是什么,他并无头绪,洛和杰里倒是第一时间联想到——是否跟王选之争有关?
杰里示意先不用去管目的如何,目前重要的是如何平息此事。
陆晨表示自己已经调查过最近十日内出入桂城的记录,对街道坊间也带人搜查,并无可疑。说明凶手善于隐藏踪迹,引他自己出现才是上策。
那如何引?
陆晨的计划是由自己做诱饵。洛和杰里先让他升官,管理整个桂城,然后他滥用职权,欺辱百姓,凶手发现夏国青年竟是这幅模样,定气血攻心,杀之后快。
洛对此有一些担心,“凶手有一定实力,你自己做诱饵,会不会太危险?”
“不必担心,我练过武,不说能赢他,拖几分钟等你们到达应该没问题。”
见陆晨自信,洛也不再多说。他和杰里并无更好办法,决定让他试试。
。
果不其然,此刻黑衣人终究现身于陆晨面前。
“放完信号你就跑,我会拖住他。”
陆晨对皇甫明小声说。
皇甫明是假醉,他们每晚都会找各种借口绕路到无人之处。因为在越冷清的地方,凶手就越容易现身。
皇甫明点起信号烟,道一句晨哥小心,便拐身躲进了巷子。
“大队人马很快就到,你今天跑不了!”
愤怒从心底喷薄而出,陆晨握紧双拳,吼声如尖刀般。
但黑衣人却不慌不忙,像是嘲讽似地笑了起来。
“那又怎样?杀你只消一掌便够了。”笑声停止,他的眼神逐渐凌厉,杀气四溢,“下辈子,别做走狗,做个有骨气的人!”
。
“心中生式,力从根来。”
顾卫在教陆晨时,常说这句口诀。
想要运用玄力,就必须参透这句口诀。
修炼的最初极度严酷,在空气稀薄的高山上奔跑,在大势瀑布下静坐一天,在水流湍急的河中挥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断磨炼肉体和意志……
虽然来到桂城后,陆晨从未与人在真正意义上交过手,但他时常与顾卫切磋,武功并未生疏。
只见那黑衣人跃起,向陆晨挥出一掌。
那个瞬间,所学所知皆涌上心头,他将玄力灌注于左臂,击出一拳——
玄阳·天罡劲。
拳掌相交,空气震动。黑衣人这一掌玄力绵密,如海浪一般,专克制陆晨这一刚烈之拳,但他并未料到陆晨有这本事,只使了三成功力,反被击退数步。
怎么回事?黑衣人一惊,刚瞧他架势步伐,确实是练过武的人,但没想到这拳刚猛程度远超自己预想。
“你师从何处?”黑衣人问,“为何要做西鬼的走狗?”
“那你又为何要杀他们?”
“呵,他们就该死!西鬼和他的狗,有何杀不得?你也是,也该死!”
怒音未落,黑衣人再度发起攻势,这次他不再收力,一连击出数掌,掌掌夺命之势。陆晨被逼到墙边,勉强躲过。掌击中石墙,最初只是留下掌印,但两三秒后内劲发作,整个石墙开始崩裂。此乃连波掌,是以如海浪般一浪接一浪的玄力破坏内部而闻名的掌法,也属于玄术四大方向的玄阳。
陆晨惊觉不妙,若被此掌击中,怕是内脏遭殃。但黑衣人攻势连连,每一掌都带有强烈的杀意,速度也越来越快。
这样下去一定会被击中,不如……
陆晨回身摆出防守架势——刚岩·金刚不动。刹那间玄力分布至全身,将肌肉强度提升了数个级别。黑衣人一掌击在陆晨右肩,他硬抗住,随即左手出拳,狠狠打在黑衣人身上。
反正会被打中,不如硬抗下来再做反击。
连波掌的效果发作,玄力从右肩奔散,陆晨顿感右侧半个身子麻痹,无法动弹。如若未使用金刚不动,怕是整只右臂就废了。
黑衣人也好过不到哪去,挨了一记天罡劲,连退十数步,啪地单膝跪地,嘴角淌下一丝血沫。
这小子,非泛泛之辈,若不全力以赴,恐怕要折在此处……
“最后问你,你叫什么?”
“陆晨。”
“陆晨,我记住了。下辈子,别再做走狗。”
虽然陆晨很想说自己只是为了抓他演戏而已,但现在洛和杰里的人马未到,万一他对自己失去敌意,唯恐要被他逃脱,不如挑衅一番。
“做了又怎么样?你奈我何?”
“下辈子再叫嚣吧!”
黑衣人展开双臂,一股强烈的压迫感随之而来。陆晨惊觉不妙,此人还藏有更强的武功。
咻的一声,见那黑衣人身影一个纵身,就已在陆晨跟前,速度比之前快了两倍不止。
掌势如暴雨般袭来,陆晨靠着本能,躲闪的同时用左手架开掌击。十多招下来,他连连后退,落于下风。
为了让凶手轻敌,更易引他现身,陆晨故意把剑放在了衙门,不带在身上,此刻却想如果剑在手的话,就能扭转局势。
黑衣人攻势越发猛烈,陆晨招架吃力,连中数掌,若无玄力护体,怕是早已五脏俱碎,当场暴毙。
这样下去会死……
陆晨退无可退之际,正准备使出杀手锏一搏,一杆银枪却破空飞来,直刺向黑衣人,逼得他后跃躲避。
盔甲摩擦声随即从四面八方靠近,黑衣人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已被十字卫骑士包围。北面站着洛,南面站着杰里,左右各站着两名骑士队成员,可谓天罗地网。
“辛苦你了,接下来交给我。”
洛张手,银枪腾空而起,飞回到他手中。他比划一个手势,示意让陆晨退到一旁休息,让杰里不要出手。
他想试试自己的本事,看看夏国武功厉害,还是自己的枪术、法术厉害。
头次对战夏国高手,他遏抑住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的身子,似要缓解紧张一般放开喉咙说,
“我是十字卫骑士队队员洛·丘林,报上你的名字。”
洛·丘林?黑衣人听到这名字,眉头一皱,这不是奎·丘林最疼爱的大儿子吗?
他本应对此处境感到绝望,但是不知道为何,听到洛的名字后,隐藏在黑色面罩后的嘴角却微微扬起。
“打赢我,就告诉你。”
黑衣人摆出迎战之姿。
洛向前冲锋的同时嘴中念出咒文,只见道路中一片地砖碎裂成无数小石子,又重组为数杆石枪,自动向黑衣人飞去。但石枪飞行轨道单一笔直,黑衣人不慌不忙,轻松均数避开。
可这法术只是佯攻,待接近黑衣人,洛后手向无人的右边使出一记刺击。黑衣人正纳闷刺那里的空气干嘛?谁知那枪枪身陡然变长,枪头猛地一拐,直刺向黑衣人,要不是他本能反应迅速,猛然侧身避开,身体应该已被银枪贯穿。
银枪击中石墙,轰出一个大洞。
此威力也绝非普通长枪可比,但黑衣人也不是第一次见到法术,早已见怪不怪。
洛的银枪如长蛇般扭来扭去,一次又一次从各个角度刺向黑衣人,但没有一次得手。他开始懊恼,使出禁锢法术,地面石砖顿时隆起,化为一只手抓住黑衣人的脚脖。
黑衣人冷笑,这种初级的禁锢法术算得了什么?他将玄力一运至脚处,石手就啪地崩裂开。
但这至少拖了他两秒时间。
战斗中往往一瞬间的差异就会导致局面大变。
洛一个快步拉进距离,甩出枪头。
为了做到精准的刺击,他太着急近身。
本来那是必中的一击,但他没想到,黑衣人的身体柔韧度异常之高,竟一个后仰贴至地面,躲过了直刺而来的枪头。
输赢往往就在这一瞬间。
黑衣人腹部用劲,弹起身来,反手就是凶猛一掌。而洛已来不及变换姿势躲闪。
这掌凝聚了他九成功力,中者非死即重伤。
千钧一发之际,陆晨撞开了洛,挨下这一掌,被击飞数米远。
即便使用了金刚不动,这掌所带来的冲击也令陆晨痛苦地倒地嚎叫。
眼见战势不对,在一旁观战的杰里不再等待。
他弹指一挥,地面便生出一只巨手,将黑衣人整个抓住。这和刚才洛的魔法显然不是一个级别。
但巨手似乎不够坚硬,黑衣人的玄力依然可以震碎它,只是土崩瓦解的刹那,一长约五米的枪身横扫而来。
五米长的木棍都得要大力士才可能挥舞,更别说这是铁制的,可在法术的作用下,杰里挥舞得毫不费力。
黑衣人冒出冷汗,以连波掌硬接,却仍旧无法弹开这一横扫,生生地撞到了墙上。石墙被撞得开裂,而他头晕目眩。
趁此时机,杰里咏唱起咒文来。
经过咏唱的法术会更加强力。
只见石墙中生出数只巨手,将黑衣人的身体紧紧包裹住,接着它们融为一体,压得紧紧实实,连缝隙都找不到一处。黑衣人急忙运功,但是石手们却纹丝不动。
“别浪费体力了。”杰里轻描淡写地说。
他既不欣喜也不兴奋,一如往常的冷静和面无表情,似乎战胜黑衣人一事是理所当然。
“别太得意,要不是跟他们连战,我也未必会输给你。”
黑衣人眼中似有不服,但他也知道自己已插翅难逃,不再生反抗念头。
战斗结束,街道归于静谧,只有初秋的微弱蝉鸣声飘荡着。
洛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陆晨,又看了看游刃有余的叔叔杰里,心中五味陈杂,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
黑衣人被押回了衙门地牢。审问之前,杰里已根据相貌查出了他的身份。
此人名为霍三,原是帝侦院的探员,后西夏两国开战,做了都尉,长期在战场作战,算小有名气,不知是何原由,于去年从第一线退了下来。
他相貌平平,油头垢面,微长的头发似乎数月未洗,胡子也只是随意修剪了下,整个人看起来邋遢的很,唯一双眼睛生的犀利如鹘鹰,左半边脸上又有道长长的刀疤,几分慑人。
“为什么要杀人?”杰里坐在霍三对面,问。
“你们西国的牢房是不是和我们夏国的差不太多啊?”
“回答我。”
“我有点饿了,去弄点吃的来。”
霍三毫不配合,嬉皮笑脸地不断打岔。杰里见多了这样的硬骨头,明白和他们周来转去没有意义。
“你杀害官员,是死罪。说出你的目的,可免死罪。不要逼我用刑,法术能带给人的痛苦是你想象不到的。”
“别吓我,没用的,我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这样吧,别啰里吧嗦的,跟你谈个条件。同意我就说。”
“你说。”
“弄壶上好烧酒,再切一斤黄牛肉。有问必答!”
杰里以为他还是在插科打诨,便合上记录本,“看来没必要继续谈下去。”
“我是说真的。”霍三歪嘴笑道,“没跟你开玩笑,又没啥不能说的。不过你刚说的免我死罪也算在条件内。”
“丘林言出必行。你先说,我一定给你准备妥当。”
“行,你问嘛。”
“行凶动机是什么?”
“嗯……被人派来的。”
霍三说的随意,可这话令杰里聚精会神。
杰里问,“谁派你来的?”羽毛笔自动在记录本上将他的问句写下。
“当初我在前线打仗打的好好的,上头突然把我调去一个组织。这个组织,就搞一些暗杀啊,搞破坏啊,类似这种事儿。说实话,我还是更喜欢直接在战场上跟你们明刀明枪地干。”
“组织领袖是谁?”
“不知道。”
“成员有谁?”
“也不知道。”
“……”
“真不知道啊。”霍三把手一摊,“我要是知道,我干嘛瞒你?反正你要抓人,也不是说抓就抓的,这个组织全是帝侦院的人,你有本事吗?”
杰里见霍三不像撒谎,无奈叹了口气,“那么,至少这件事,从到头到尾说一遍。”
“就是接到个任务嘛,让我来桂城把新任县长宰了,然后我就来了,待了两天,看到那个姓王的帮着县长卖什么什么券,啧,我看到这种人就烦,就顺手一道宰了。”
“为什么杀完人以后不逃走?”
“任务还有一半没完成怎么走?”
杰里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死了人,你们一定会派人过来的,但这里是桂城嘛,小县城一个,上头估计是觉得你们肯定会派点小人物过来,让我做掉了再走,这样划算,最后嫁祸给菲洛家族便完事了。”
确实,“王选”在即,若是让他得手,定会引发丘林家族和菲洛家族的对立,杰里觉得他话里没有明显漏洞。
霍三继续说,“本来你们来了以后,我看阵仗不对,想走的,但是那姓陆的小狗腿竟然仗势欺人,那我想,把他宰了再走算了。”
“那是他在演戏,为了引你现身。”
霍三知道自己被骗了,但受不了经他人口中说出,他的眼神逐渐锐利,“他帮你们西国人做事,就该死。若我能出去,一定把他的头砍了挂起来,让大家看看做走狗的下场。”
霍三并不知道,桂城的百姓已将陆晨奉为英雄。
此时的桂城上空万里无云,是个好天气。
差役们临时搭了个台子,在上面铺满红布,四周摆满锦簇的花团,虽然看着并不华丽,但也不至于简陋。台子两旁各立一面十字鸢尾花旗。四名十字卫骑士队身姿挺拔,矗立在台上两侧,等待今日主角到来。
桂城大多百姓都前来观此授勋仪式,桂城衙门前的街道被围得水泄不通。县长和老王被害一案闹得人心惶惶,陆晨上任又欺辱百姓,本苦不堪言,但现觉陆晨只是演戏,这凶手一被擒,大快人心。
陆晨从未穿过如此奢华的衣服。他穿的内衫由天蚕丝织成,柔软透气。纯羊毛制的立领长外套,纽扣均是深海贝壳打磨而成。因为考虑到骑兵磨腿,裤子比外套更柔软一些,同样是黑色的。小牛皮皮带往腰间一束,他自觉神气了几分。
这套服装在西国象征着荣耀。
差不多装扮的皇甫明跟在他后面,兴奋不已地走上授勋台。
洛亲手为他们颁发荣誉勋章。陆赏银百两,皇甫明赏银是他的一半。
百姓们的喝彩声响彻桂城。
皇甫明哪见过这场面,早已整个人飘飘然起来。陆晨虽然高兴,可仅仅只是为抓住了凶手而高兴,他心里明白,如果一直沉浸在这种浮华中,会无法自拔,乃至一直为西国当差。
他上前一步,示意百姓安静。
“我在此向大家道歉。办案期间,诸多对不住!之后我会一家家登门道歉。”他顿了顿,继续说,“这些天感谢大家抬爱,陆晨自知能力尚浅,无法担任要职,在此辞官。”
群众哗然。皇甫明不解。洛在一旁看着,没有制止。
授勋仪式一结束,陆晨就急匆匆地换回了自己的衣服。
“还是这身适合我……”
毕竟那是临时借来的服装,神气是神气,可尺寸有偏差,穿着也不大舒适。
“下次我托人给你带套定做的。”洛微笑着对陆晨说,“你当众辞官有些鲁莽了,至少在新县长上任前这段时间你要管理好桂城。”
自昨夜陆晨替洛挡了一掌后,洛便对他心生好感。他也不知该如何描述这种感觉。总之不管陆晨想不想从官,洛都不想拦他,由着他去。
“明日我们就会押解犯人回去。晚上一起吃个饭吧?昨夜你救我,我还没好好感谢你。”
“不用感谢啦,多大点事。不过晚上小楠让我去她家吃饭,洛你要不一起来吧?”
“小楠?”
“她是老王的女儿。”
洛和夏国人一般无交集,陆晨算是唯一交谈最多的,他又不是生性豪放之人,按理说他应该推脱不去才对。陆晨也后悔邀请他,因为孤男寡女往往会发生些什么。
可奇怪就奇怪在,洛竟然很爽快地答应了。
当洛告知杰里晚上在夏国平常百姓家里就餐,杰里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要去夏国人家中就餐?这不像你。”
杰里有些担心地问。因为丘林家族,至少他这一辈,包括奎在内,都有一个异于常人的癖好,他忧虑是不是洛也有遗传。
“吃饭而已,叔叔不用担心。”洛岔开话题,“那个黑衣人审问的如何?”
“他交代得很直接,话里也没有漏洞。但……”
杰里停顿了一下,若有所思地说,“但我总感觉哪里有问题……说不出来为何。”
。
为了感谢陆晨抓到凶手,小楠特地烧了一桌子菜,不仅如此,还买了西国进口的葡萄酒。此酒全桂城只有一家酒肆有卖,价格高昂。
小楠刚摆好酒菜,便听得门外传来脚步声。
可这脚步声似不止一人。
她往外探去,竟瞧见那名俊美的西国青年随陆晨同来。
“陆公子,为、为什么……”
见陆晨带了洛来,小楠先是诧异,接着似又有些不高兴地噘了噘嘴,陆晨只能笑着摸摸后脑勺,蒙混过去。
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尴尬,陆晨只能不断找话题。
“小楠,这个酒是什么酒?好喝!”
“这是……”
小楠才刚开口,洛就抢先一步说道,“这是比较劣等的葡萄酒,我下次带你去喝更好的。”
这酒是特意花了不少钱买的,小楠一听这话,心里不是滋味。
“桂城……桂城是小地方,买不到更好的……不是我小气……”
小楠幽幽地呢喃着,赌气似地连喝数杯。她常年深居邸中,性情内敛,也不会回怼,越喝心里越闷,泪珠子不自觉地就在眼眶里打转起来。
陆晨一瞧,赶忙安慰道,“我觉得很好喝。”
小楠越想越委屈,呜咽道,“我想阿爹了……阿爹走了,我这一个人,孤苦无依的,可怎么办呀?”
陆晨一听,内心涌起一股热血,刚想脱口而出“这不还有我吗?”,但话未出口,洛又插嘴,他的话像一盆冷水般浇灭了陆晨的热情。
“王小姐放心,你是王佐官的家属,我们一定会照顾好。等我回去就给你安排婚事,一定让你满意。”
小楠可不想听这话,她本还想着今日让陆晨就此住下的。然而饭桌上洛不知为何,处处与小楠针锋相对,致使气氛越发尴尬。
而洛倒是一脸不在意的样子。
罢了,反正洛一行人明日也就离开桂城,陆晨如此想着,不停地安慰小楠。
酒足饭饱后,陆晨想起流云剑还放在衙门,得去取回,不然明日送行,人多手杂,把剑丢了那可得被师父打折腿。小楠想让陆晨取了剑再回王宅,可洛在场,终究没好意思说出口。这顿饭本该吃得高高兴兴,可最后却不欢而散。
出了门,陆晨终究是没忍住,边走边指责洛。
“我说,你一大男人,欺负个小姑娘干嘛?”
“我没有欺负她。”
“那你干嘛老针对她?把人家都弄哭了。”
“我……”洛想了想,说,“我是为你们好。”
“啥?”陆晨不解,为我们好不应该是使劲说好话撮合吗?怎么变成了破坏气氛了?
“我认为她配不上你。你聪明,有实力,不应该待在此处,应该去能施展你才华的地方。”
此话有一半是慌言。洛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说谎,心绪之复杂,难以用语言描述。
“我懂你意思,不过……”陆晨抬起头,望向夜空,“我真的不适合当差,也不想当差。”
洛本意并不在此,他无所谓陆晨是否为官,只想单纯想和他待在一块而已。但他选择了沉默。人各有立场,有些话并不是简简单单便能说出口。
月色淡泊,朦胧清幽,无人之街沉浸在银光中,衬着点点星光,冷清至极,竟生出几分冬季肃杀的意味。
离衙门不过几步之遥时,洛突然停住了脚步,眉头紧锁,表情严峻。
陆晨凝神,也发觉异样——
安静得过头了。
洛和陆晨这般经过锻炼,武艺高强之人的五感通常会比普通人敏锐。算上杰里共有骑士队成员五名,轮班看守霍三,但此刻,衙门内却没有他们的气息。
不,不如说,那气息微弱的难以察觉。
不详的预感袭上二人心头。
“快!”
洛疾步冲进那宛如野兽血口的大门。陆晨紧随其后。
接下来的一幕令他们不寒而栗。
朝堂的门半开,里头黑魆魆的,贪婪地吞噬着仅存的微弱灯火。
这门本应在落阳时就关了的。
陆晨和洛望着那黑暗中的……
陡然间!
一个身影从朝堂中跃出。
不,准确来说那是被丢出来的一个人。
他咚地摔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洛定睛一看,此人竟是杰里。
“叔叔!”
他错愕,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
杰里在西国术师中算得上是高手,此刻竟满脸血污,狼狈不堪地喘着气,似乎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发生了什么?
杰里吃力地张嘴,声音微弱,“快……快走……”
洛想上前搀扶杰里,却被陆晨伸手拦住,“等等。”他听到朝堂中有复数的脚步声传来。
只见本应在地牢中的霍三踱步而出,咧嘴笑着,笑容中满是嘲讽意味。
“看到我这么吃惊吗?”
“你怎会……”
陆晨和洛惊觉不妙。
凭霍三这点本事,就算取了他的镣铐,打开牢门,他也没办法逃脱,何况把杰里伤成这样。
除非……
是的,那朝堂中还有一个脚步声,更加缓慢、更加有力。
当他走出漆黑阴影,陆晨二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人高约七尺,头顶五毛,体型如一块巨大的秤砣,肥胖至极,竟连那五官都缩在一起。
旁人看来那定是有些滑稽的外貌,可陆晨和洛却笑不出来。
那人只向他们望了一眼,剧烈的压迫感便排山倒海地狂卷而来。在他们眼中,站在朝堂前的似乎不是人类,而是一只巨型棕熊。他仅仅只是站在那,并未散发任何杀气,光凭气场就使陆晨和洛难以喘息。
此人必是劫狱者,必是将杰里伤至如此之人。
不妙,这真的不妙……
面对远强于自己的对手感到害怕,是人的本能。陆晨和洛浑身发颤,一时间动弹不得。
“丘林家的小子是我的,其他人由你处置吧。”
那胖汉语气随意地说道。仿佛对他而言,生死尽在掌控。
“跑……你快跑!”
陆晨听得目标是洛,下意识地喊出了声。
洛被这一声拉回了神,“那你……你呢?”
“他的目标是你,快跑!”
洛一咬牙,转身撒腿就跑,爱逞能的他也敌不过求生本能。
胖汉见洛跑出了衙门,不急不躁,只是微微下蹲,深吸一口气。陆晨以为他要攻来,急忙摆起架势。
然而胖汉并不理会陆晨,只是纵身跃起,在半空中一道画过抛物线,最后越过了衙门外墙,落地声沉闷。
竟有此……此等功力……
陆晨不禁目瞪口呆。要知道,朝堂离外墙可有数米远,外墙又有数米高,那胖汉少说两百斤的重量,竟能倏忽之间一越而过,轻功之高令观者瞠目。想必是有玄力加持才能做到如此。
“一看就没见过市面,就这吓得动不了了?”霍三嘲笑着,眼神逐渐凶狠起来,“丘林的小子死定了,我们也该算算账了。”
霍三见陆晨心神未定,没有理会他的挑衅,只好继续说,“你总算是有点本事,为什么要做西国人的狗腿?现在给你个机会,跟着我们干,就饶你一命。”
“闭嘴……”陆晨眉头皱起,瞪向霍三,“你杀了王叔,理应受到惩罚!”
“王叔?啊,是那个胖老头吧,是他自己要做走狗的,该死。”霍三轻蔑地笑着。
“他不是走狗!你不明白,他小心翼翼的……”
“那重要吗?”霍三厉声打断道,“他在西国人手底下当差,就死有余辜!”
“你怎可以这么说……”
陆晨握紧双拳,遏抑着逐渐上涌的怒火。
“你到底明不明白?西国人占我领土,毁我家园,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死于西国人之手?在第一线拼死抵抗的可是我们!不是你!也不是那个姓王的狗腿!但凡是为西国人做事者,在我眼中,都该死。”
霍三说得没错,陆晨生父就是因参军下落不明,之后他跟顾卫浪迹,一路上也看到数不清的饥荒和动乱,其中大部分皆有战争引起,西国的统治也不都如丘林家族这般平和,时有暴政。
但是——
“王叔只是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他只是为了活命而已!他还有个女儿,现在无依无靠!”陆晨咆哮。
霍三无奈地叹气,“最后问你一遍,跟不跟我干?”
“别啰嗦了,动手吧。”
陆晨深吸一口气,摆出架势。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生了杀意。
霍三见陆晨“冥顽不灵”,不再多言,架势起,一个弓身弹袭,数掌连出。陆晨吃了上一次的教训,这次决定不再收力,将内力尽数灌注于右臂,猛烈击出。此乃玄阳中至刚的一击,名为“碎山”,一旦使出,大气震撼,哪怕巨石也可一击粉碎,故得此名。
这一拳错开掌击,快得仿佛要将空气摩擦出火焰一般,硬生生打在霍三胸口上,将他整个轰飞出去。眼见他撞在朝堂前的顶梁柱上,呕出一口气血。
挨上这一下,本应是再起不能。
“哈哈哈哈哈……好……好啊!”但没想到霍三竟边咳血,边狂笑起来,“果真是个好手!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幸亏方才被击中前霍三以内力护体,而他修炼的内力又是绵密之型,刚好克制至刚之玄力,这才化解了大量冲击,否则定已昏厥过去。
霍三本想着打晕陆晨,绑走再强迫他入伙,出手轻了。这下他再不敢大意,先是逼出剩余的淤积气血,再以全部功力凝神接战。
陆晨心道糟糕。碎山这一招虽强力无比,但由于玄力消耗过大,一时半刻间不能再使用别的招式。
霍三看出这一点,趁此机会猛攻。他身法如鬼如魅,倏忽欺身至陆晨身后,挥掌拍出。陆晨慌忙转身,对上一掌。可内耗过重的陆晨哪接得住,只觉手臂阵痛,被逼连退数步。
霍三不给一点喘息之机。下个瞬间,掌击如暴风骤雨般袭来,配合着他柔韧身体所使出的身法,掌力愈发凌厉,陆晨无力招架,只是一味闪躲。
就像上次交手那样,只是闪躲终有尽头,这样下去,结局恐怕难逃一死。
眼看陆晨即将落败,倒在一旁的杰里咬紧牙关,颤巍巍地支起了身子。他想起,陆晨曾说过自己本是用剑之人……
而那柄剑,放在了……
倾刻之间,陆晨已挨了数掌,嘴角淌血。虽然内力正逐渐恢复,但仍是不敌凶狠对手,陆晨边逃边战,与霍三从朝堂边一直缠斗到了后院。
又是再无可退之际——
“陆!接住!”
杰里的呼喊声像救命稻草般响起。
随之被甩过来的是一柄剑。
陆晨抬手接住那柄流云剑的瞬间,心中紧张和危机感顿时减了一半,自信被点燃。
他即刻抽出了流云剑。
剑一出鞘,霍三立即跃开数步,心道这小子竟会使剑?他生怕又大意中招,不敢贸然进攻,而是仔细打量起来。
那剑不长,约三尺,无剑镡,剑身轻薄如纸,闪烁微微寒光,剑柄处缠着白布,多余部分垂挂下来,像条丝带。
瞧他自信模样,难不成凭这柄朴素的剑就能战胜我?霍三心想,我倒要看看有何本事?
但他并不知道,流云剑其实是玄力武器。
陆晨双手持剑于胸前,闭上双眼,屏息凝神,回忆起许久未用的剑法。
他所学习的心宗剑法乃当代应用最广的剑法,几乎学剑者人人会使用,它只讲招式,不谈功法,算不得顶级武学。
但是一旦将其招式拆解,再配合玄阳,其威力则连升数档,不可同日而语,升华为当世大成剑技——玄宗。
睁眼的瞬间,陆晨持剑疾突。霍三刹那间便判断出剑斩的位置,调整身姿准备闪避。
陆晨攻势笔直,这本应是一定能被避过的一击。
可他却倏然刹住脚步,欺身闪到右侧,又侧身旋转至左侧,身法变换之流畅,如同从乱石间隙流落的溪水。同时那剑柄上的白色丝带不断流转,就像被风吹动的云彩一般,扰乱视线。
霍三难以反应,不知该攻该守,只下意识地胡乱连出连波掌,没有一掌击中,皆是无用功。
下一刹,只见寒光挥过,剑锋一闪,而陆晨已至霍三身后。
此乃绝宗一式·溪闪。
数秒后,霍三胸口至腹部渐渐浮起一道斜着的血痕。这剑太快,太过锋利,乃至他都不知道自己已被砍中。
“这……这是什么剑法……”
鲜血从剑痕中缓缓淌出,霍三气力全无,再难以支撑身体,一下倒在地上。他似心有不甘地呢喃着,意识逐渐陷入黑暗之中。
“放心,你死不了。”
陆晨故意砍得浅了,终究选择留霍三一命。
酣战结束,陆晨长舒一口气,心道:若不是杰里尽力把流云剑寻来,恐怕现在败得便是自己了。静下来的他前去查看杰里的伤势。
杰里靠坐在内屋的墙上,气息微弱。他伤的很重,骨头断了数根,浑身像是被沉重的大锤狠狠敲打过一遍。
“我送你去医馆,就在附近。”
陆晨想搀扶他,却被他摆手挡住。
“别……别管我,我已经……没救了……”
杰里说自己方才被那胖汉击败后,已被灌下了毒药,不剩多久的命。
“请求你……去保护洛……”
他吃力地从口中挤出字句,恳求着。
陆晨闻言却低下头,有些犹豫。
一来他自知不是那胖汉的对手,就算去了也救不了洛,二来他与洛相识不过几日,算不得朋友,便无理由去救援西国人,毕竟西国人是侵略者。
杰里似乎看出他的难处,补充道,“桂城……桂城人的命……若洛出事,所有人都会死……”
原来洛身上有一道保险,在他们刚进城的时候,杰里便设置了一个特殊的法术“血甲术”,如果洛受伤到一定程度,便会有一套法术甲胄包裹他,此甲胄刀枪不入,还可以对洛进行治愈,但是代价是吸取一定范围内的生命力,这会造成大量桂城百姓死亡。
陆晨听后大惊失色,“你们、你们怎可以!”
小楠、陈广、吴记酒肆的掌柜、卖糖葫芦的老徐头、捕头陈勇……桂城人们的脸庞和身影霎时一一浮现在陆晨脑海,他再顾不得许多,猛然握紧剑柄,全力飞奔而出。
“靠你了……陆……”
杰里并不在乎桂城人的死活,他强调于此只是给陆晨足够的动力,心中则另有所图:“血甲术”没有强得能守住所有攻击,如果洛出事,自己一定会死于毒药,奎八成无缘“法王代理”,现在唯一有希望扭转局面只有陆晨,只要他能拖住时间……
洛逃离衙门时,记起杰里之前给他的徽章还别在胸前,庆幸尚未取下。这徽章其中一项功能就是用于危险时刻紧急联络。
当洛念出咒文,远在异地的奎立即收到感应。
一向爱逞强的洛竟会使用徽章联络父亲,奎不禁愕然,这想必是洛遇到了无比糟糕的情况。
可杰里也在场,怎至于到如此境地?难道杰里遭遇不测?这是夏国人的阴谋?裘德·菲洛有没有参上一脚?还是过于大意,没想到竟然真的敢对洛出手!
愤怒伴随着种种疑惑,如同潜藏在火山的熔岩,即将从爱子心切的奎的心底爆发。
他披上战袍,提上银枪。数十名骑士严阵以待。
虽然已在桂城设置好了传送门,原本骑马需一日的行程只需花费几分钟即可,但传送门的开启也需半小时左右。
撑住啊洛,一定要撑住……
奎如此希望。
残月之下,洛正疾步如风地在桂城的街道上奔跑着。他不知去向哪里,只是想离衙门越远越好。
准确来说,是离那个胖汉越远越好。
洛认出了他。
方才过于紧张,没有第一时间想起来。西国人对各个夏国高手均有一定记录,洛看过名册。
从那个胖汉身材特征和气场来看,定是那人没错——
皇帝直属部门“帝侦院”,玄道探员,罗阎,乃夏国一等高手。夏国战败后,他未加入抵抗军,而是选择成为给钱办事的杀手,时常替西国人肃清政敌。
这么说来,请得动这家伙的恐怕是……
想到这,洛不寒而栗。
但令他毛骨悚然的是,罗阎沉闷的脚步竟从后方传了过来。洛一撇头,见那罗阎的身影在屋宇间上瞪下跳,不断缩小与自己的距离。
明明都使用了加速术,怎么还是被他如此轻易的追上?震惊之余,洛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趁罗阎还未完全追上,赶紧咏唱起咒文。
银枪不在身边,此刻他只能靠法术与之周旋。墙壁、屋顶、石板路……数不清的石枪应声从周遭环境中生出,铺天盖地地向身处屋顶的罗阎飞射而去。
经过咏唱的法术威力会大幅增强,如果是霍三这般功力,定无法硬接,只能躲避。可罗阎不躲不退,撩去上衣,一声大喝,厚厚的脂肪霎时间变为了如磐石般的肌肉。无数石枪轰在他身上,激起一阵狂浪烟尘。
若是普通人挨上这招,必将当场粉碎碎骨,而罗阎却毫发无伤。在月色银光笼罩下,那身躯仿似神话中的巨人。
“怎……怎么可能……”
洛惊得双目圆睁,从未感受过的情绪席卷每一处毛孔,他明白这是恐惧,赤裸裸的恐惧。
罗阎面无表情地掸了掸身上灰尘,继而蹬起,一跃向洛。洛慌忙再度施法,这次石枪的攻击目标不再是罗阎,而是附近的地面。
洛已明白自己无法轻易伤到罗阎,再攻击毫无意义,不如想办法遮蔽罗阎视线。
数支石枪撞在地面上,粉碎,化为四散的烟尘,虽不及之前的规模,但足以制造一两秒的空隙。趁此机会,洛拐入了一旁的窄巷中,同时屏住呼吸,竭力隐藏住气息。
“啧,”罗阎懊恼地咂舌,“东躲西藏的干什么?费我功夫。”
洛小心翼翼地在巷中挪动着身体,生怕发出什么声响被发现。桂城除了几条大街外,其余均是房屋间隔出来的小道窄巷,人往里一钻,确实难寻踪影。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不断冒出,洛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不但不均,而且一次紧似一次。现在只要他拖延一分钟,生存的可能性就大一分。
罗阎身躯庞大,小巷过窄,他难以入内,恼得直抓头皮。洛一早就看准这点,藏身在间隙的阴影中。他知道罗阎离他不过几步之距,紧紧捂住自己口鼻。
被发现就死定了……
罗阎张望了一会,似觉得人不在此,转头往别处去了。听到脚步声渐远,洛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决定就躲在此处,拖到父亲到来。
巷中潮湿,蚊虫肆虐,便尿的臭味弥漫,但比起丢了性命,这点苦算不得什么。
现离奎赶到大约还有二十分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总尚存希望。
洛稍一放松,顿觉疲累,想着反正罗阎进不来这么窄的地方,便靠在墙上踹气歇息起来。
可他万万没想到,罗阎的声音竟突然在一旁响起——
“算了,都拆了吧。”
只见他大喝一声,数记重拳挥出,猛击在巷子两旁石墙上。坚硬的石墙在他的拳头竟脆弱得和豆腐一般。一番猛浪重拳,巷子入口竟被扩了一个身位。罗阎觉得这还是太慢,先是后跃数步,再向前猛冲,拳脚并出,如同在战场上横冲直撞的战场。他就这么凭着蛮力和玄力硬生生冲进了巷子。
洛想逃,却被突如其来的恐惧缠住了脚步。
“找到你了,丘林家的小子。”
话音未落,一记重拳朝洛的头笔直击来。巷中无法闪避,洛只能双手护头,硬抗此拳。
即便洛发动了防御法术,但还是被轰出了巷子。这一拳的力道穿透手臂,直冲面门,令他臂骨断裂,眼鼻冒血。
洛怎么说也是贵族少爷,自小就没受过这么重的伤,这是他第一次感觉自己离死亡如此之近。
但是,丘林家族的十字卫骑士队是圣不列颠最精锐的骑兵,是荣耀所在,不可以死得毫无尊严。既然打不赢,又逃不了,那至少要拼到最后一口气,不辜负背后的十字家徽。
洛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杆用法力凝聚的枪浮现在手中,继而他将长枪架于身前,俨然一副赴死模样。
罗阎见此,不禁心生尊重,问,“小子,你叫什么?”
“洛……丘林!”
洛低吼着,全力向前突进。
罗阎闭上双眼,挥出沉重一拳。
拳以绝对之势摧毁了魔力之枪,重重打在洛的胸口。伴随着肋骨开裂和空气震动的声响,鲜血从他的口中呕出。
洛意识朦胧地倒了下去。
“总算完事了,”罗阎恢复成之前肥胖的模样,嘴角一扬,“这次的钱可够我在春晖楼待上一段时间咯……嗯?这是?”眼前突发异象,他不由得皱起眉头。
红色的光芒正不断聚集到洛的身周,将他包裹起来。洛感觉身子越发暖和,伤口的疼痛正在减小,意识也越来越清楚。
血甲术……这下可麻烦了,罗阎一番衡量:若是能直接击毙洛倒也罢了,火力全开的话他有信心打破血甲术,然而任务是绑架,必须留活口,可手头又没绳子等禁锢道具,要绑走只能使洛失去意识。这可谓进退两难。
先弄成濒死状态再说,罗阎想得烦了,再度运功,绷紧浑身肌肉。洛拼命想要爬起来,但气力尚未恢复到能起身的程度,无力感令其愤恨不已。
此时两道剑气嗖嗖破空而来,罗阎不慌不忙,随意地挥手挡开。原是陆晨循着打斗声赶到,只见他从屋顶纵身一个竖斩劈下,罗阎微微后跳,躲了过去。
陆晨见洛受伤,身周又缠绕红色光芒,就明白血甲术已经发动。
“快想办法停下这个法术!”他朝洛吼道,“会死很多人的!”
这急迫又愤怒的声音令洛五味陈杂,他也没想到杰里和父亲竟为了保他安全设置血甲术。
洛从前在学院上课时学习过血甲术的相关理论知识,那时他对此法术嗤之以鼻,认为其用人命做代价的阴险风格和十字卫的荣光不符,可现在停止的话,恐怕性命堪忧。
“我来保护你!拼上性命我也会保护你!”陆晨眼中尽是决绝,“求你了,洛,把这个法术停下,桂城百姓是无辜的。”
洛注视着陆晨,生死、荣耀、情谊……纷杂的情感在胸膛中来回激荡,那双毅然决然且真诚的眸子令他心血炽热。
“好……”洛的眼中也尽是决绝,“我想办法停下它……剩下的靠你了……”
像血甲术之类的法术需要连接的纽带才可以发动,在外头需要布置一个法阵,洛身上需要一个法阵。虽然不懂如何停止血甲术,但他想起身上唯一非常用之物就是杰里给的徽章。
洛从胸前摘下那枚徽章,置于手心,果不其然感受到了涌动不息的法力。他迟疑几秒,然后用尽全力握了下去。徽章破裂,包裹于身周的红色光芒随即爆散,原本将要平息的疼痛死灰复燃,令他差点失去意识。
罗阎见此,喜出望外,“正愁不知道如何是好,没想到这就解决了。”
“你休想再碰他一下。”陆晨把剑对准罗阎。
此时此刻,陆晨抛却立场、身份,心中留存只有男人与男人之间的约定。这股信念使其不再畏惧罗阎的气场,握住剑柄的双手变得格外有力。
“年轻人,眼神不错。”罗阎笑着问,“霍三呢?被你宰了?”
陆晨没有回答,只全神贯注地盯着罗阎的一举一动。大敌当前,若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额头上因此冒出粒粒汗珠。
“放轻松点,这样吧。”罗阎狂放地敞开双手,“随你砍,能伤我一下,就算你赢。”
距离奎赶到大约还有十五分钟。
陆晨自知不是罗阎对手,但若只砍上一下,自信绝非不可能。顾卫曾和他说过,只要练至“绝宗”,哪怕只是初级招式,就足以在江湖上行走。
区区一下而已,怎可能伤不到?
陆晨使出绝宗一式·溪闪,只见他步伐流转,寒光一闪而过。罗阎没有躲闪,这一剑确确实实地砍中了。
罗阎豪迈一笑,“漂亮的剑法,可惜,太轻,太轻了!”
“怎……怎么……”
明明砍中了,可是他身上竟没有一丝伤痕,这怎么可能?陆晨目瞪口呆,流云剑加上溪闪,竟伤不了他分毫!
陆晨会如此诧异缘因他未出世,不知道罗阎的身份。夏国十万战士,能被西国记录在册的不过数百人,而罗阎又是那数百人中的翘楚。皇帝直属部门帝侦院玄道探员这一身份,若非一等高手,是绝对担不起的。
罗阎比了个挑衅的手势,“再来!这次用点力!”
陆晨再度架剑,但这次他没有直接出手,而是先冷静思考。
流云剑足够锋利,绝宗又是上乘武学,两者相辅相成,方才对战霍三,要不是手下留情,怕不是把人都劈成两半,但为什么……为什么伤不了眼前这个巨汉?
定是这个巨汉玄力强横,将类似玄阳·金刚不动的功法练到了极致,所以刀枪不入,陆晨心道,须赌在一击致胜上。
他左腿向前,右腿向后,最大程度地拉开身体,剑摆得笔直,持剑右手向后伸至极限,剑身微微高于左手手心,姿势就如同拉弓一般。他内力尽数灌注于剑身,继而弹身突刺——此乃绝宗二式·天髓。
此即剑版的玄阳·碎山,至刚的剑招,莫说人的肉体,哪怕铁块都刺得进去。
身影疾突,空气呼啸。剑尖笔直地刺在罗阎的胸腹之间,剑身没有一丝弯曲。见剑尚未刺入,陆晨咬紧牙关,再递进玄力至极限。
罗阎不退,运起玄力相抵。
二人互拼硬功,流云剑剑身逐渐弯曲,陆晨怒吼,胜负就在此一瞬。
最终剑身弯曲至临界点,从罗阎的胸口划了过去,陆晨收不住惯性,一个翻滚至罗阎身后。
成功了没?
罗阎转身,表情严肃,似在思考着什么。
陆晨见他胸腹之间淌下一滴血,虽然只有一滴,但足以证明伤到了他。
“怎可能……”
全力一击竟然只让他擦破点皮?陆晨即便赢了也高兴不起来。
而罗阎表情严肃并不是因为输给了陆晨,而是他诧异在这种小县城竟有这等好手,而且这个剑招,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伤到你了,话是你自己说的。”
“你确实赢了,”罗阎话锋一转,“不过,我刚才可没说过,你赢了我就不对丘林小子出手。”
“你!”
话音未落,罗阎重拳挥出,陆晨急忙架剑防御。可方才使用天髓用光了玄力,流云剑又极其轻薄,哪里挡得住。这一拳隔着流云剑击在陆晨左肩,他顿觉剧痛袭来,左臂麻痹。
罗阎其实是收了力的,也没往要害处打,他现在对陆晨非常感兴趣。
“还有什么绝活吗?要保护人就别藏着掖着。”
“你……你不守信!”陆晨忍痛怒道。
罗阎理都不理他的话,继续强攻,数拳齐出,势要逼出陆晨底牌。陆晨玄力消耗过大,左肩又受了伤,剑也砍不动罗阎,只能勉强躲闪。罗阎的拳可不像霍三的掌那么好躲,不仅力道足,还极为灵活,刺拳会突而转为横扫,拳挥空了会立即扫腿,令人猝不及防。
几个回合下来,陆晨的腹部、右臂、左腿均受到击打,皮下泛起青紫的淤血。
他吃力地喘着气,浑身疼痛无比,视线越来越模糊,连支撑身体站着都是如此勉强。要不是有金刚不动护体,怕是早已站不起来。
但纵使身躯颤抖不止,陆晨还是一步不退。
“算了,”罗阎见他已至极限,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朝陆晨脸上挥了一拳。沉闷的打击声响起,陆晨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你先好好躺着吧,有机会我会再来找你的。”
处理完陆晨,罗阎向洛所在看去,没想到原本靠坐在墙边的洛竟已消失不见。
啧,逃了吗?罗阎咂了咂嘴。
以丘林小子的伤势,定逃不太远。
罗阎想着,闭上双眼,聚精会神。他有一门独门绝技,只消集中精神,便可分辨附近生物的气息,西国人的气息和夏国人有明显不同,一下便可寻出,刚才他就是这招找到藏于巷中的洛。
可这次一闭眼,他立即惊觉,洛的气息竟如此之近。
这是偷袭!
想要运起玄力抵御已来不及,一杆短小的铁枪从后方刺穿了他的腹部。
握枪的自然是洛。
在陆晨与罗阎缠斗的几分钟里,洛没有一味歇息,而是用法术将附近稀少的铁制品粉碎重组为铁枪,他知石枪太脆,硬度和威力不足,伤不了罗阎,铁枪虽短,但足以偷袭。
洛藏于暗处,等待罗阎露出破绽,最终给他抓到了机会。
罗阎怒火中烧,一个摆拳扭身挥去,打在洛脸上。洛头一懵,从枪上撤手,踉踉跄跄地后退。
罗阎忍痛抽出铁枪,一把丢在地上,“不跑算你小子有种。”
“丘……丘林……人,不会……丢下战友……”
洛还未说完,胸口上便挨了一记重拳,麻痹感如雷电般霎时走遍全身。微微抽搐后,他不甘地闭上了双眼,今夜凭自己定是无法醒来了。
仿似一切尘埃落定,陆晨和洛二人的顽强在绝对实力面前被捏得粉碎,夜再度归于寂静。
“这一下可真够呛的。”
罗阎运功绷紧腹部肌肉,原本血流不止的伤口竟被肌肉钳紧,但这终究是应急办法,还是得尽快离开桂城疗伤。
就在他蹲下准备扛起洛的刹那——
一股惊人气势从其背后腾然而起。他转头看去,见陆晨已然起身,并且身周缠绕着淡淡的金色光芒,不禁目不转睛地注视。这个是……?
“洛,你的努力我不会白费的。”
陆晨再度举起了剑。
在洛拼命争取到的这短短两分钟,陆晨苏醒,见洛不退不逃战斗到底,便下定决心使用最后的底牌。顾卫曾告诫过他,除非生命危急,否则万万不可使用此功——第五大玄术·神降。
神降是玄术中最为神秘的一种,没人用过,据传闻,此功靠的是连接神明,获取神明的力量,一旦使用,功力会即刻暴涨数倍。
这神降会的人根本不存在!这小子怎会此功?难道说……罗阎琢磨到深处,一惊,不再多想,将思绪沉下。
神降虽强,但有一定副作用,使用过后会异常劳累,像陆晨这般尚未学到大成者,之后将一天一夜难以起身。
也就是说,接下来的几分钟,如果陆晨无法战胜罗阎,那一切真的就是定局。
罗阎有不败的自信。
只见他大喝一声,凝神聚气,上身皮肤上缓缓浮现出形状扭转流畅的古老文字。要论神秘功法,罗阎所修炼的“佛陀刚力筋经”也不逞多让,全天下只他一人会用。当内力全开之时,用鸽子血混合特殊颜料纹得古老经文即会显现,其意为“超度”。
佛家慈悲,见此经文者,十有九死。
其实罗阎对陆晨并无杀心,但他受伤不轻,又面对龙息法,绝不敢掉以轻心,全力接战。
陆晨身法如风,锋芒如电,倏然间三道凌冽银光划破空气,直指罗阎上中下三段。那剑太快,快到肉眼难以捕捉。罗阎不闪不避,原先砍不进他钢皮的剑锋已然能够划开口子,丝血飞绽。
可这伤口太浅,罗阎气势丝毫不减,重拳如狂风骤雨般从西面八方轰向陆晨。拳剑交错,四周的石砖木柱被狂野的剑气和拳风摧残至裂。在神降的加持下,陆晨身中数拳却不退一步,继续挥剑猛攻。
二人的鲜血混杂着汗珠在空气中飞舞。
陆晨尚未完全掌握龙息法,不能在此状态使出任何精准的剑招,但光凭本能挥剑就已足够凶暴,这纯粹的暴力紧紧咬住罗阎不放。罗阎以同样纯粹的暴力回敬陆晨,每一拳都无比凶狠。
附近的居民早已被打斗声吵醒,但他们无一不缩进床板下瑟瑟发抖,在他们眼中,窗户外头的景象简直是两头恶鬼在搏杀。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战斗愈演愈烈,陆晨和罗阎均已伤痕累累、浑身血污,陆晨感到双腿和双手越来越沉重,罗阎也不好过,腹中作痛,身上又新添了十几道剑伤。
胜负即将分晓。
陆晨拼上最后的力气,步伐流转,强行使出了“溪闪”。鲜血霎时飞绽而出……可伤口还是太浅了。罗阎稳住身子,深吸一口气,猛然轰出一记刚拳。
那拳从下至上,毫不留情地轰在陆晨身上,打击声好似音爆炸裂。
陆晨被打得翻滚数米,口中呕出一滩鲜血。
淡淡的金色光芒随风飘散。
陆晨感到意识在远去,但他还是以剑作拐,颤抖着、颤抖着撑起身子,摔倒,再撑起,摔倒,再撑起……
“……不……退……”
他坚强地站了起来,但头无论如何都抬不起来,眼无论如何都睁不开,黑暗缓缓包裹住他的意识。
“这小子……”罗阎对陆晨油然而生一种敬意,“站着晕过去了吗?”
再给他几年时间,怕是能和我战得平分秋色了吧,罗阎回想起自己从前习武时的身影,同样的坚韧,同样的顽强……可惜,现在却堕落为给钱就办事的杀手,一想到此,他砸了咂嘴,将思绪拉回现实。
今夜对所有人而言,似乎都具有特殊的意义。
战斗终于结束,洛被绑架已成定局——
如果此时天空没有震动的话,确实如此。
罗阎感到一股极其强大的气息正在极速靠近。
接着而来的是比雷鸣还要骇人的声响。
一道闪电从天而降,把整条街的地面震得碎裂开来,附近屋宇都因此发出痛苦的吱呀悲鸣。
从激起的尘浪中走出来的是丘林家族当主,奎·丘林。
红色的羊毛披风在风中舞动,熏黑的盔甲看上去坚不可摧,魁梧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堵墙,整齐的银发和络腮胡诉说着严谨,深邃的双眸散发着盛怒,连未学习过法术的外行人都可以感觉到奎的银枪上那股磅礴汹涌的法力正不断溢出。
在奎面前,罗阎这等高手都不寒而栗,他深深了解一个事实——西国的分封王,凭自己是绝对赢不了的。
奎望了眼洛,发觉他还有气,稍稍安心一些,继而将枪头指向罗阎,“我记得你,你的名字是罗阎。”
帝侦院高手名单奎牢记于心,他暗自推理,不管是夏国还是西国,能花钱请罗阎做事的人,并不算多,因此菲洛家族在幕后指使的可能性很高。
“你现在投降,我不杀你。”
罗阎冷汗直冒。一般情况下,凭玄道探员的本事,遇上西国的分封王只有逃跑的份,能全身而退都是万幸。但罗阎预先设想过最坏局面,早已留了一手。
“让我走,五命换一命。”
“什么?”奎眉头一皱。
“你的弟弟和四个手下被我灌了毒药,解药在此。”罗阎拿出一个小瓶晃了晃,又立马握紧于手中,“再不喂解药,他们就没得救了。别犹豫,这买卖划算。”
奎微微一怔,心中开始权衡。
罗阎只要稍一用力,瓶子就会碎掉,解药定毁,奎的法术再快,也无法在零点零几秒内夺下瓶子。
擒住罗阎,让他指认菲洛,拿下王选;放走罗阎,救下弟弟和部下,王选之事再从长计议。奎最终选择了后者。
“好。”奎点点头,“解药给我,你走。”
“你发誓。”
“我发誓。十字与荣耀同在。”
罗阎听罢,将小瓶向奎掷去。奎轻松接住,见罗阎连奔带跑、身影渐远,守信不去追赶。
陆晨从昏睡中醒来已是三天后的事。
眼还未睁开,意识还未清醒,他靠着本能从口中勉强挤出一个字,“……水……水……”
小楠趴在他身旁小憩,听到动静醒来,又惊又喜,赶忙泡了杯温茶送到陆晨嘴边,扶他起身。陆晨微抿了一口茶,又呛出来,小楠温柔地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喝完茶水,陆晨再度躺下,休息了整两个时辰才缓过劲来。
“我……睡了多久?”
“三天了。”
“三天……都是你在照顾我吗?”
“嗯,我还以为……”说着说着,小楠呜哇一声扑到陆晨身上,“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来了……”
陆晨伤口未愈,这一下可疼的不轻,不过淡淡的香味飘入鼻腔,小楠的身躯又是那样柔软,他觉得所谓幸福不过如此。
“这点小伤还弄不死我的……哎,疼疼……”
“阿爹已经走了,你要是也走的话,我孤苦无依一个人可怎么办……以后不许再打架了!”
“放心,我不会走的。”
陆晨慢慢搂住小楠……上昼的阳光从格窗透进来,温柔地包裹住整个房间。
午后,皇甫明提着礼物来看望陆晨。一到床边,他眼泪就蹭蹭地往下掉,口里说着“不管大哥怎么样,不管大哥还当不当官,这辈子都要跟着大哥”类似的话,真情流露。自从上次抓捕霍三一事过后,他已将陆晨看作是自己的崇拜对象。
他走后,奎和杰里前来看望陆晨。
这是陆晨第一次见到奎。
奎很和蔼,一直面带微笑地道谢,但陆晨还是可以感知到奎那非同寻常的气场。
杰里也真诚地感谢陆晨救命之恩,同时把那天罗阎来袭的来龙去脉简洁地说了说。
罗阎一开始就是盯着丘林家族的人来的,救出霍三只是顺手之举,事后也发现其实罗阎并无杀人之心,给杰里灌的不过是轻度毒药,无法致命。
陆晨关心洛现在伤势如何。
杰里表示洛伤势已好不少,不过现在还躺在病床上,所以无法来看望陆晨。
“没事,等我好了我去看他。”
自与罗阎一战后,陆晨对布置血甲术的杰里和奎没有任何好感,话都懒得多说,唯独对洛十分认可,心里记挂着。
寒暄了一会儿,奎和杰里留下礼物就离开了,路上,他们边走边交谈。
奎问,“杰里,你查过他的身份吗?”
“查过,就是城里铁匠的养子。”
“不可能,他拖了罗阎十几分钟,罗阎的实力你应该清楚,一个普通的铁匠养子能做到吗?”
“我怀疑过,但是铁匠本人出城了,还未回来,无法核查他的身份。”
“那这件事先放一边。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王选。我们手里多了一张牌。”
“霍三。”
“对,我需要霍三指认,他和罗阎都是裘德·菲洛雇来的。”
“用真言法术?”
“不,真言法术只对软弱之人有效果,像他这种在战场上行走过的人一般只会有反效果,而且他很可能和罗阎不是一伙的,我需要的是他指认即可,真相如何现在对我们来说不重要。”
“可这将不了菲洛的军,毕竟一面之词。”
“无妨,他不仁我不义,我们打反手,如果评选时裘德以桂城事件指摘我,就以此回击,不指望能就此扳倒裘德,牵制一下即可。”奎转给杰里一张严肃脸孔,“或许菲洛那边会想方设法把霍三灭口,务必加强牢房看守。”
“明白。”
这一盘棋,霍三的背后是宁国神秘组织,罗阎的背后很可能是裘德,他们与丘林家族缠斗的目的一定跟王选有关,而且……奎有一种预感,很快会有不得了的大事发生。
“对了,有件事情,你去办好。我要这座城……”奎小声对杰里说。
杰里听完奎的吩咐,难得露出了吃惊的表情,“为、为什么?”
“万一猜中了,我不想后悔没有提早准备。”奎面不改色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