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江的家在县城外围的西部,很是偏僻,陆晨一路打听,费了不少时间才找到。
那是一间毫不起眼的土屋。
剥落的门漆,格窗上缝补的破洞,无一不在诉说王大江的贫穷。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穷光蛋,被人毒杀了,丢进河里,伪造溺死。
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是结仇吗?什么仇大到这样,至于要用这种手段?
而且陈驼子的反应也很奇怪,给人一种故意错验的感觉……
陆晨怀着满腹疑惑,敲响了王大江的家门。
“有人在吗?”
“请问来者是哪位大人?”门后传来一个清丽的女声。
“请问这里是王大江的家吗?我是捕快陆晨。”
“是,陆大人有何事?”
“您是王大江的妻子吗?有点事想找您谈谈。”
“烦请陆大人稍等,小女子梳洗一下。”
“嗯,请稍微快一点。”
陆晨说罢,再不催促,在门外静静伫立。
过了片刻,拖动门闩发出的摩擦声响起,门随之被缓缓拉开。
看到王大江妻子的刹那,陆晨不由得瞪大了眼。
这女子长得实在是过于美艳,一双媚眼分外勾人,加上身段婀娜,即便是粗麻布衣也无法掩盖这份动人心魄的气质,摆在现代,妥妥的一二线女明星。
一切疑惑都在这个瞬间明了。
王大江的死跟她一定脱不了关系!陆晨打从心底里这么觉得,金莲药死大郎,八九不离十就是这个剧本!
“大人…大人?陆大人您怎么了?”
王大江妻子轻唤了数遍,陆晨猛然回神,尴尬一笑。
“啊…那个……没事,刚走神了。”
“进屋坐吧,家里茶水还是有的。”王大江妻子微笑着,让出一个身位。
虽然陆晨并不想和这妖艳……妖艳的女子共处一室,但碍于要问话的缘故,没有拒绝的道理。
和外观一样,屋里也弥漫着一股贫穷气息,会客的地方当然没有,饭桌是唯一的选择。
王大江妻子想泡茶,但陆晨说没必要,让她先坐下。
“请问怎么称呼?”
“小女子姓苏,单名一个沐字。”
“您丈夫昨天在哪您知道吗?”陆晨问道。
苏沐摇摇头,“不清楚呢,昨天早上他一大早出门,到现在没回来过。”
“您不担心吗?”
“不担心。”
苏沐脱口而出的冷漠话语令陆晨心头一紧,“为什么?他不是您丈夫吗?”
苏沐微微一笑,“虽然他是我丈夫,但我为什么要担心一个我不爱的人呢?”
这话说的过于直白,以至于陆晨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只能选择转移话题。
“是这样……今早河边发现一具尸体,特征和王大江基本吻合,烦请您现在去趟衙门,认领一下。”
苏沐听到丈夫死讯,只眉头一动,并无任何悲伤表情。陆晨见了,眯起眼补充道,“还有,因为王大江死因蹊跷,希望您能同意刨尸检验。”
“小女子一会就随大人去衙门认领尸体,但刨尸检验小女子无法同意。”
苏沐依然神色淡定,无论是同意还是拒绝,都没有迟疑。
陆晨不讨厌这个回答,甚至于心中暗喜,做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因为其正中下怀,让他有借口发难。
“为什么不行?你不是不爱王大江吗?那不是正好?尸体毁了就毁了呗。”
“因为……”苏沐垂下头,故意不去看陆晨,“因为毕竟夫妻一场,我想……我想至少他下葬时,得是全尸。”
“刚还说不爱他,现在又舍不得他的尸体,你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我……不是……”
见苏沐支支吾吾起来,陆晨乘胜追击,猛然喝道,“你是不是心里有鬼?!”
“我…没有……我没有!”
虽然苏礼极力反驳,但不停眨着的双眼和微微颤抖的身躯已然出卖了她。
区区一个没学识的古代女子,根本不可能瞒过学过刑侦的现代人陆晨。
“直说吧,我知道是你毒死了王大江。”
陆晨压低声音,试图制造出惊悚的气氛。
“但是,你不可能一个人把尸体运出城,再丢进河里的,说吧,帮凶是谁?”
苏沐低头不语,身子抖得更加明显。
陆晨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继续进攻。
“实话告诉你,我知道帮凶是谁,如果你说出来就是将功补过,或许可以免死,但是不说的话,就是罪加一等,必死无疑。”
“我…我…是……”
苏沐双唇颤抖着,心理防线似乎即将崩塌。
真相近在咫尺。
陆晨正暗喜,突然砰的一声响,房门被猛地踹开。
“还钱!”
带头进屋的是一个身穿华丽服饰,长得俊朗却面相凶恶的男子,他身后还跟着两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应该是打手一类的角色。
这个带头的男子叫赵传富,是县里有名的恶霸,仗着他爹的地主身份为非作歹。
陆晨看到这种人就烦,加上问话被其打断,更是怒火升腾,直接把刀往桌上一拍,“嚷嚷什么?!”
赵传富旋即赔出笑脸,“哎哟,这不是陆捕快陆大人吗?什么风把您吹到这种贱民的家里了?”
“跟你没关系!你来做什么?”
“讨债啊,这女的欠小人不少钱,今天到期了,这不犯法吧?”
“不犯法,但你踹门而入是什么意思?”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有点急了,小人的错,一会小人赔偿就是。”赵传富糊弄过去,转头看向苏沐,“怎么样?还的出钱吗?”
“小女子身无分文。”
苏沐又恢复了淡定从容,已然没了先前的紧张。陆晨心里暗骂赵传富,并瞪了他一眼。
“按照约定,还不起钱就去我家做丫鬟,没问题吧?”
苏沐无言地点点头,看起来并没有不情愿的样子。
“那走吧!”
赵传富伸手去拉苏沐,却被陆晨上前用刀柄架开,“你不能带她走,她还要去衙门一趟。”
赵传富眉头一紧,不过立马又迎出笑脸,“那没问题,官府的事重要,我等一起陪同去就是,等事解决了,我再带她走不迟。”
表面上看,他的言行并无不妥之处,但陆晨感觉这事有蹊跷。
首先,为什么王大江前脚一死,赵传富后脚就来要钱?巧合吗?
其次,为什么是苏沐欠钱?苏沐已经嫁人,平日足不出户,要欠也应该是王大富欠才对。
难不成赵传富就是这案子里的西门大官人?
陆晨一番思索,决定找个借口阻止赵传富带苏沐走。
“欠条呢?拿出来看看。”
“这……”赵传富顿了顿,“没带在身上。”
很明显的心虚,绝对没有欠条这回事!陆晨如此认定,眼神愈显锋利,“口说无凭!光天化日下强行带人,不妥吧?”
“大人,您这话什么意思?”赵传富语气一转,一丝阴狠外露。
两人对视,互不退让一步。
“今天,没有欠条,你别想从我这带人走。”陆晨把刀重新别回腰间,左手自然地挂在刀柄上。
赵传富也没怂,嗤笑道,“是吗?那试试吧……”
打架这种事,陆晨就没怕过,为了成为刑警,他每日勤加锻炼,还练过搏击。
这个世界的陆晨更是从小练武,在县里是出了名的好手,一对一的情况下,只有严平能跟他互有胜负。
赵传富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但他仍然挥手,示意身后的两名打手动手。
屋内狭窄的空间并不支持两名打手同时发起进攻,他们只能一个个上,根本没有赢的可能,实属自讨苦吃。
只见第一个打手一个踏步上前,猛挥出拳,陆晨轻身闪过,右肘扫在他下巴附近,再顺势转身击出一掌,正中第二个打手的腹部。
顷刻之间,两名打手倒地呻吟,战斗结束。
“你袭警……你袭击官府人员,还有什么话好说?”陆晨瞪向赵传富。
赵传富顿时没了嚣张气焰,又开始嬉皮笑脸。
“陆大人,我这跟您开玩笑呢!知道您身手好,想一睹您风采才出此下策!”
“少他妈废话,一礼拜的牢饭你铁定得吃!”
“我们能不能商量一下,吃个三天嘛!”
“商量?行啊,要不然这样?我现在打你一顿,你连牢饭都不用吃了,直接去大夫那躺着吧。”
“啥也不说了,一礼拜就一礼拜。”
“那走吧!还等什么?想我绑你走?”
“成成,马上走!你们两个赶紧给我起来!我吃牢饭你们也得一起吃知道吗?”赵传富一脚踢向故意躺在地上装晕的打手。
陆晨懒得再理这三傻叉,转头对苏沐说,“你跟我们一块去衙门,认领一下尸体。”
苏沐没有犹豫,点了点头。
刚才打斗的时候,陆晨特意瞥了眼苏沐,发现她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出奇的镇定。
一般来说,女人看到男人突然打架都会兴奋或者害怕才对,除非有心理准备才能避免。
总觉得哪里奇怪,前往衙门的路上,陆晨边走边思索。
苏沐自不必提,九成九是金莲属性。
可这赵传富怎么回事?
陆晨一开始觉得他是帮凶,现在又觉得他不像帮凶。
因为一通操作实在是迷。
为什么明知打不过还要让打手上?打输了又老老实实跟着走,白吃一个袭警罪名有什么好处?
难不成是故意的?
难道说!!
不祥的预感从陆晨的推理中破茧而出。
但已然来不及了。
距离衙门口不到百米时,赵传富突然狂奔,一口气冲进衙门大堂,跪地哀嚎。
“冤啊!青天大老爷给小人做主!冤啊!小人冤啊……”
哀怨之声在空旷的大堂里回响。
有人在衙门喊冤,自然会惊动县官。
新平县的县官名为胡明哲,长相普通,身材偏瘦,长长的胡须修得精致,为官风评尚可,没啥不好的传闻,就是性格不太耐烦。
如果被打断练字,他会变得比平常暴躁,这一次恰巧碰上,他也不喊衙役和师爷,连官帽都没带,堂上一坐就开始满嘴牢骚。
“什么事就喊冤?又是赵传富你这兔崽子!就不能消停点?看来我真得让你爹收拾一下你!”
“冤啊胡大人,小人这次是真的冤!”赵传富哭丧着脸,似有天大的委屈。
“冤你什么了你倒是说啊!”
“大人,刚才小人去找王大江的妻子苏沐讨债,本是合理合法之事,却遇到陆捕快无理阻挠,草民的两个家仆被他打伤,大人您看!”
赵传富说着,让打手拉开衣服,露出淤青,打手还呜呜的叫。
陆晨指着他鼻子怒道,“你这是恶人先告状!”
胡明哲摆摆手,示意他们安静,“陆晨,可有此事?”
陆晨随即单膝跪地行抱拳礼,将事情真相道来。
“大人,我确实是打伤了他的手下,但先动手的是他们,而且我并不是无理阻挠,赵传富没有欠条就想带人走,实乃蔑视律法……”
没等陆晨说完,赵传富就跳出来,从怀中抽出一张纸,“胡大人,我有欠条!”
陆晨愤而咬牙。实际上当赵传富冲进县衙的时候,他就料到了这一幕。
胡明哲看过欠条,没有指摘陆晨,而是继续问赵传富,“那是不是你先动的手?”
赵传富暗笑,“小人怎么敢和陆大人动手呢?整个新平县,谁不知道陆大人身手了得!和他动手那不是找死吗?”
“你说谎!”陆晨越发愤怒,忍不住起身喝道,“分明是你先动的手!”
胡明哲看向跪在角落里的苏沐,“苏女,你当时在场,到底是谁先动的手?”
“是……”
苏沐顿了顿。
“是陆大人。”
她的话成为压死陆晨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个时代可没有监控之类的东西,人证物证俱在,现在他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陆捕快,现在事实已证,你可知错?”
陆晨没有辩驳,只是沉默着。
胡明哲叹了口气,“其实说到底就是打了个架,没什么大不了的,陆捕快可能只是在办案过程中有些冲动而已。”
“胡大人,您这……”赵传富似乎有些不服,“不妥吧……”
“不妥什么?处罚……我只是还没说而已……陆晨在办公时候打架生事,停职五天!即刻生效!”
“这……五天?太短了吧……”
“你是在质疑我的处罚不合理吗?”
“不敢不敢,大人处罚的是,那小人先告退了。”
赵传富行了一礼,转身扶起苏沐,准备带她一起走。
陆晨余光察觉,忙喝止,“她不能走!还没进行尸体认领!”
“啊,还有这事,差点忘了……没事,我带她去吧,就不劳烦陆大人了。”
赵传富瞧着陆晨,嘴角上扬,似在夸耀胜利。
陆晨心里虽怒,但知道现在爆发没有任何好处,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遭,便沉住气,向胡明哲恳求道,“胡大人,今早浮尸一案疑点诸多,正在调查中,停职一事能否延后几天?”
“早上的浮尸?这个有什么好调查的?”胡明哲疑惑道,“陈驼子来报告过了,王大江是溺死的,身上没有挣扎的痕迹,肯定是意外,不用调查了,就此打住吧!”
“怎…怎么会……”
王大江分明是被毒死的!
下手的肯定是苏沐,抛尸的肯定是赵传富!赵传富收买了陈驼子,所以陈驼子故意错验!
这才是事实!这才是真相!
苏沐、赵传富、陈驼子都应该受到制裁!
但是……
但是没有证据!连唯一清楚的死因都是系统鉴定而来,不可能作为证据,也不可以告诉任何人!
现在连调查的权限都被赵传富用计“夺走”!还能再做什么呢?意志在如沼泽一般的无力感中下沉……
“你查案累了,这几天歇息一下吧,别把自己逼得太紧。”胡明哲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公堂。
“开什么玩笑!”
陆晨立在原地,紧紧握拳,浑身血液好似即将沸腾一般。
放弃的念头只是刹那间闪过,无力感已然被升腾的怒火燃烧殆尽。
决心和信念绝不是一点小挫折就可以磨灭的东西。
现在还不是放弃的时候,还有办法可以抓到凶手!
他想。
只要王大江被毒死一事成为证据,那就可以逮捕陈驼子。被贿赂之人,口风不可能很严,到时候赵传富、苏沐一个都跑不了。
换句话说,王大江的尸体是突破点。
事到如今,苏沐决不可能同意解刨。既然在这里验不了,那干脆换个地方验。
新平县离京城不远,骑马一天就能到京城,干脆带着王大江尸体去京城,离开赵传富的势力范围,把事情闹大!
虽然被胡明哲停了职,即刻生效,但古代命令传达很慢,真正开始生效也得等明天,今天靠捕快身份借匹马什么的还是做得到的……
说干就干!
陆晨当即离开公堂,抄小道来到义庄。
此时赵传富和苏沐正好从义庄出来,径直往南边去,王大江的尸体则放在板车上,由两名手下推着,往北边去。
陆晨拐进巷子里,在建筑间穿梭,小心翼翼地跟着赵传富那两个手下。
他们和赵传富分开后,先是来到棺材铺,买了个最普通的棺材,再往城外的坟地方向去。
到了坟地附近,他们不出意外的开始挖坑。
以防找错埋尸地点,隐秘在草丛里的陆晨用树枝做了标记。
等手下们挖好坑,把棺材放了下去,他就先一步离开,赶回县里借马。
当然他没有借好马就立即赶回去,因为这样有可能和回来路上的手下们撞个正着,徒增烦恼。
借好铲子、买好干粮和水、准备好走夜路需要的火把……一切准备就绪,估摸着时间差不多,陆晨才骑马出城。
下午四时,太阳开始西落,风渐冷。
一路上没有看到手下们的身影,陆晨顺利回到了埋尸处。事事尽在掌握的感觉令他信心满满,下铲的动作利落无比……
夕阳如血般染红天边之时,棺材总算从土里露了出来。
陆晨把铲子捅进板间缝隙,用力一撬,咔吱……
棺材板翻开的瞬间,他深深呼出一口气。
王大江的尸体完好地躺在棺材里。
这下离破案只差一天的路程而已……他想着,正准备搬出尸体,突然,一颗小石子飞来,在他胸口上一弹。
陆晨下意识地朝石子飞来的方向看去,继而双目圆睁。
不远处,站着一个绑着面罩、头巾,一袭黑衣的人。
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注意到!陆晨向后一跃,右手握住刀柄。
“你是谁?报上名来!”
黑衣人没有回话,只是抽出了腰间的长刀。
陆晨猜他一定是赵传富雇来杀自己的,这一战在所难免。
害怕?紧张?不,陆晨反而兴奋的浑身发抖。
他一直渴望着有一天能亲手抓住这些蔑视律法的狂徒!没想到刚穿越第一天就能如愿以偿!
但兴奋归兴奋,死斗当前,陆晨明白冷静才是制敌法宝。
他缓缓拔刀的同时仔细打量起黑衣人来。
捕快的佩刀外形酷似唐横刀,长七十公分,刀身狭直,而黑衣人的刀看上去更为宽厚、强横。
如果是刀刃互拼,恐怕没几下捕快佩刀就会断,对方应该是了解这一点,所以故意挑了把重刃,必须要设法避开!
陆晨在心中定好战略,疾步前冲,先手快攻!
风呼啸,刀光一闪。黑衣人面对陆晨凌厉的横劈,疾步后退闪过,再反手抬刀砍下。
陆晨躲闪不及,只能架刀格挡。
咣!
果不其然,黑衣人的刀更重,陆晨登时被震的手麻。
黑衣人就此展开进攻节奏,一刀再一刀,接连不停。陆晨只能闪避格挡,被逼得连连后退。
一轮攻势过后,陆晨的刀崩出三个口子。黑衣人瞄准其中一个口子,从单持变为双持,踏步上前猛烈一斩!
陆晨横刀相撞!火花爆散!
铁断之声响起!只见陆晨刀的上半部分直接弹飞出去。
胜了!黑衣人不给喘息之机,追击,扭身横劈,势要将陆晨拦腰斩断!
但陆晨不慌不忙,自然地向后倒去,闪开了这一刀,同时甩出手中断刀。
寒光掠过黑衣人的脖颈,他一怔,下一秒鲜血喷涌而出。
实际上从陆晨挡住黑衣人第一刀起,就明白以自己的水平被拖入互拼刀刃的局面是必然,便将计就计,故意让黑衣人斩断自己的刀,以求其破绽。
这是勇敢之人才会用的战术。
黑衣人输的心服口服,手一松,坦然向后倒去。
陆晨上前踢开他的刀,接着蹲下,伸手抓住黑衣人的面罩,一扯……
看到黑衣人真容的那一刻,一道晴天霹雳轰在心头!
他不敢相信,也无法理解!
黑衣人竟然是……严平!
“为……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你啊??!!”
严平望着逐渐黯淡的天空,口中不停喷涌鲜血。
“我……缺钱……儿子……生病……我……对不起……”
“你别说话了!我给你处理伤口……”
陆晨赶紧从衣服上扯下一块布,按住严平脖颈上的豁口。
然而白色的布饥渴地啜饮鲜血,迅速染成暗红。
严平看向陆晨,嘴唇微微颤动。
“小心……”
吐出这两个字后,他的双眼再无光亮,陆晨的眼前也出现了鉴定系统面板,正式宣告其死亡。
死亡就是这么直接的东西。
言情小说里那种受了致命伤还能说一堆话的场景,现实里是不存在的。
陆晨蹲坐在严平的尸体旁,呆呆地注视着虚空中的一点,任凭情绪在胸中翻涌。
直到太阳离下山还有一步之遥,天变成淡淡的蓝灰色,他才起身……
将王大江的尸体埋了回去。
然后,他将严平的尸体扛上马背,策马回县。
正所谓物极必反,愤怒到了极点,超过那个极点就会迎来彻骨的冷静。陆晨现在正是如此。
他已然放弃了去京城验尸,已然放弃了那种美好的脆弱的幻想。
带去又怎么样?赵传富家里有钱,有的是办法进行阻挠!
好好查案?这个时代、这个世界又不像21世纪的祖国那样讲人权,讲法律!
反正他的愿望,从来就不是成为什么正义的伙伴,只是单单看不得犯罪者逍遥法外。
既然用寻常的方法查不出真相,抓不到凶手,那干脆动私刑便是,就像那个喜欢用蝙蝠图样做标记的富二代那样。
说简单点便是直接把赵传富从家里抓出来,先打一顿,让他说出真相。
为了不引人注意,陆晨踏着夜色,从小径回到了自己住处。
将马和严平的尸体暂放于此,顺带收拾好了行李,他背上严平的长刀,迈出沉重的步伐。
赵传富的家是整个新平县最豪华的建筑,位于县中部,无人不知其位置。
陆晨走到距离赵家大门百步之处,突然停下脚步,一个侧身拐进巷子里。
之所以要隐蔽起来是因为他看到赵传富刚巧和一人走出了大门。
那人披着黑色斗篷,看不清脸,但身形和苏沐极为相似。
新平县晚上有宵禁,一般没人会挑这时候出门。
这是要去哪?
陆晨融入黑夜,一路尾随他们。
离目的地越近,离真相就越近。他已有预感,或者说猜得八九不离十。
严平说带儿子去京城看病现在看来肯定是假的。
上午陆晨前脚刚进王大江家,后脚赵传富就来替苏沐解围;挖出王大江尸体的时候,严平又正好出现。这一切都肯定是因为严平一直都在跟踪陆晨,不然说不通。
那么谁指使的严平?
先前陆晨一直认为整个案子是赵传富和苏沐两个人干的,但现在不这么认为了。
因为赵传富根本不可能收买严平,区区地主儿子,敢和官府人士商量怎么杀人?是嫌活够了,想被抄家?
在新平县,能让严平低头的,不会只是钱,一定有权力作祟。
而此刻,赵传富和苏沐在夜间来到的地方,印证了陆晨的推理。
他们停在了……县衙的后门。
县衙,除了是办公场所,也是县官胡明哲的住处。
答案昭然若揭。
如果幕后黑手是新平县里权力最大的人,那陈驼子、赵传富、严平的所作所为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放弃用正规程序去查案是对的,陆晨对此深信不疑,并彻底抛弃了“动私刑是不是有问题”的疑虑。
等苏沐进了县衙,陆晨便静步上前……赵传富正为解决了一桩麻烦事而感到轻松,全然没有任何防备,被陆晨轻松从背后勒住了脖子。
他本能地开始挣扎,却无济于事,只觉双眼所见愈发模糊。陆晨把他拖进巷子里才撤手,一把甩到墙边。
他趴在地上,剧烈咳嗽一阵,惊魂定后怒气升腾,但刚抬头,左脸上就挨了一拳。
这一拳力道没多重,却令他彻底狂躁,“妈的!我他妈要杀了你…你……”
但仅一秒,他的喉咙就卡住一般,再发不出声音。
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到陆晨面无表情地、淡然地看着自己。那眼神就像人类观察蝼蚁时那般,没有丝毫悲悯。
“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可以饶你一命。严平已经死了,我不在乎多杀你一个。”
陆晨抽出那柄厚重长刀,轻垂手,刀刃扣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赵传富的求生欲清楚这不是什么玩笑。
“别!别别!我说我说……陆哥您别冲动!千万别冲动!”他立马跪下,哆哆嗦嗦地哭丧着,“不是我!真的!真的不是我!都是胡明哲叫我干的!”
“他让你干了什么?”
“抛…抛尸……苏沐给王大江下了药,毒死了他,我把尸体丢进河里,伪装成淹死的,这么干是因为…胡明哲跟我说…说…说你为人正义,怕你查,还让让我找机会绊你……”
“继续说。”
“其他我真的不知道了!”
“严平呢?”
“胡明哲让他跟踪你,防止出岔子,今天上午就是他来找我,说你去了苏沐那,让我赶紧过、过去……其他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没有隐瞒?”
“没有……我怎么敢啊……”
“知道了。”陆晨点了一下头,似乎是要结束问话。
“那…可以了吗……我可以…走了吗?”赵传富迫不及待的想走,但因为恐惧仍在,只起了一半身,半蹲着。
“等等,还有件事,你先站好,把左手抬起来,然后五指张开,像我这样。”
陆晨吩咐的同时,自己先按自己说的做了一遍。
赵传富虽然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不过看陆晨演示了,就没多想,下意识地跟着照做……
动作完成的刹那,陆晨反手一刀,寒光掠过,只见赵传富的小拇指和无名指从手上掉落。
鲜血先是吱地喷溅,继而从截面大量涌出。
疼痛稍迟了几秒才袭来,赵传富捂住手指,倒地翻滚,惨叫回荡在凄凉的夜空中。
夏国的医术水平尚可,有接回断指的可能,因此陆晨又挥了几刀,将手指完全摧毁。
“这是给你的惩罚。”
陆晨再不去管赵传富,径直走回县衙后门,一刀砍坏门锁后推门而入。
后院静谧,只能听到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负责值守衙门的县兵们被胡明哲调去巡城,此时玩忽职守,正围着火炉喝酒。
而胡明哲更是为了在床上快乐,连不远处赵传富的惨叫都主动忽视。
陆晨循着微弱的火光踱步而去,一路没遇上任何阻拦,轻松来到县官的卧室。
隔着门窗,令人作恶的、建立在罪恶之上的声音起伏着,陆晨没有犹豫,抬腿一脚……
砰!
卧室门被踢开的突发状况令胡明哲大惊失色,从床上滚下,狼狈不堪地披上白色内衫。他当然知道陆晨出现在此意味着什么。
“你…你冷静一点!别做傻事!”
“傻事?你指什么?”陆晨自若坐下,接着打了个手势。
胡明哲按他的示意,战战兢兢地坐到他旁边,“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先给我真相。”陆晨道。
没等犹犹豫豫的胡明哲开口,坐在床上的苏沐先一步吼道,“真相?你要什么真相?!查个没完了还!”
她下床,只披了件青色薄纱就冲向陆晨。
“苏沐……你别……”
胡明哲试图阻止她,却被打断。
“他不是想知道真相吗?好!告诉你!我实在忍不了王大江那个废物了,就提前毒死了他!这就是真相!听明白了吗?!”
虽然苏沐衣不蔽体,但陆晨没有移开视线,也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和生理上的反应,淡定问道,“提前是什么意思?”
“按照计划,本来是想慢慢毒死他的,但他实在是让我难以忍受!穷就算了,还又丑又蠢!还成天说我不持家!简直笑话!那破家有什么好持的!能娶到我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竟还不疼爱我,他死了活该!”
苏沐咆哮着,似在宣泄积怨,也似是对陆晨的追查感到烦躁。
陆晨继续问道,“胡明哲知道你准备杀人的事吗?”
一旁的胡明哲闻言,怯怯地低下了头,苏沐见了,忙搂住他,语气变得温柔,“是我不好,拖累了胡大人,按照计划,王大江应该会“病”死,你都不会知道这个事情。”
“那就是胡明哲提前知道对吗?你们预谋好的?”
“是又怎么样?你不过是个小捕快,现在在你面前的是县官大人和未来的县官夫人,你能怎么样?你能拿我们怎么样?现在走,我们可以当你今天没来过!”
苏沐认定陆晨不敢拿自己怎么样,不再隐藏自己的傲慢,指着陆晨叫嚣。
但她错了……
“你是右撇子,对吧?”
“…什…什么?”
什么右撇子,这冷不防的什么意思?
苏沐尚在纳闷,陆晨已然起身。
只见他抽刀,挥刀,收刀,动作一气呵成。
一条前臂和一同被切开的青色薄纱掉在地上。
霎时,鲜血迸溅,凄厉的尖叫穿透鼓膜。
陆晨不是没想过直接杀死苏沐,但最终还是下不了手。
就算他再怎么憎恨罪犯,也不可能轻易越过底线。严平的死已经给他带来巨大的心理压力,即便那本质上是个意外。
所以他砍了苏沐的惯用手,这样至少算不上让她逍遥法外,当然他也不希望她因断臂而死。
“给她处理伤口。”
吓得手足无措的胡明哲听到陆晨这么说,才猛然回神,赶紧去拿药箱,一路踉跄……
经过紧急的救治,苏沐呼吸多少平缓了一些。胡明哲把她抱到床上后,陆晨让他把非惯用的左臂抬起来。
胡明哲转身,颤抖着,瞠圆的眼中恐惧、愤怒等多种情绪混杂,几近绝望。
“你这么做能获得什么?!为什么……非得做到这种地步?!”
“快,我不想浪费时间。”陆晨将刀尖对准胡明哲,催促道。
“不…不要!你饶了我吧!我给你钱!我把我的钱都给你!绕我一次……求你了!!”
面对哀求,陆晨无动于衷,连眼皮都没眨一下,这令胡明哲的情绪触底反弹。
“不…不不!你休想!”
他突然推开陆晨,往房间另一头跑去。那里和床相对,相隔约三米,立着一个大柜子。
但他只跑了一半,没能接触到柜子。
一个瘦小的文官,绝无可能逃出县内第一武官的手掌。陆晨稳住脚跟,踏步前冲,一记重斩削掉了胡明哲的左小臂。
今夜惨叫响起太多遍,胡明哲捂着伤口,倒地蜷缩。
为什么不直接逃出去?门明明在中间,却越过门往房间另一头那去……陆晨虽想不通这一点,但也没去深究,把药箱搬到胡明哲身旁后就离开了。
胡明哲因为疼痛眼前一黑,又因强烈的求生欲惊醒,如此反复了三四遍,意识逐渐清晰,他便咬紧牙关,爬到柜子旁,手伸进柜底和地板间的缝隙里,摸出一个比手掌略长一点的方形木盒。
盒子呈深红色,上面辅以金饰,看起来颇为高档。它是一个夏国高官送的礼物,为了表达胡明哲站在“他们”一边的谢意。
“如果“他们”找你麻烦,不用怕,打开盒子,或许能救你一命。”
那个高官的话在胡明哲的脑海中回响。此时此刻就是用它的最好时机。
他毫不犹豫翻开了盒盖……然后,一股带着不详的、富有邪恶气息的浓密黑烟从盒中冒出……
此时陆晨住处外不远,纷杂的脚步声踏破了寂静。
陆晨回到家,拿上行礼就骑马出门,没有丝毫耽搁,却还是遇上了县兵的队伍。
显然这不是无意撞上,因为赵传富在十来名县兵中间,愤恨的瞪着陆晨。
“就是这个暴徒砍了我的手指!上!谁宰了他!我爷重重有赏!”
即便赵传富奋力叫喊,县兵们也只是握着武器,边打量陆晨,边小步伐的来回移动。
因为有持枪的县兵在,陆晨怕冲过去会伤到马,便下马步行。
新平县的县兵们基本没有过人之处,和普通人差不多。如果是打架,那十几个人一拥而上,陆晨确实不是对手,但如果拿了武器,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只要被砍上一刀,在械斗中基本就等于宣告死亡,习惯了和平的人当然会怕死,而且他们都知道陆晨是练武之人,根本没信心躲开他的刀。
所以陆晨踱步向前走,县兵们就慢慢向后退,包括叫骂着的赵传富。
他们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我出城,与其硬逼,还不如先给他们一个台阶,陆晨这般想着,高声道,“我与各位无仇怨,你们尽管上吧,我不会为难你们。”
一个聪明的县兵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上前装模作样挥了下枪棍,被他轻松躲开,并且挨了一脚。
尽管这脚没啥力道,但县兵还是夸张地向后一仰,像被震飞一般,摔倒在地。
其余县兵纷纷领会,一个个上前“挨打”。陆晨感觉自己某些现代太极大师,轻轻一拨一拍,就能把人震飞,甚有快感,心情一下好了不少。
赵传富见县兵们这幅样子,自然没了底气,又见陆晨离自己越来越近,心底恐惧再度升起,撒开腿就跑。
“差不多了……”搞定了县兵们,陆晨上马,拉起缰绳,“驾!”
马蹄声起落间,突然,哒哒哒哒……间隔极短的脚步声从陆晨背后传来。
转头回望,他发现一个黑影正疾速向自己冲来,像一颗炮弹。
想躲已来不及!
黑影笔直撞上了马,强大的冲击使陆晨向后翻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而马则被飞出去撞到墙上,口喷鲜血,直接一命呜呼了……
“草!什、什么鬼!”
陆晨爆着现代粗口,撑起身子,眯眼看向月光勾出的黑影的轮廓。
那黑影看似是人,却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的人。
他约两米高,浑身肌肉膨胀得夸张,皮肤呈蓝紫色且血管暴起,双眼发黑混浊,难以区分眼白和瞳孔……
简直像僵尸和超级赛亚人的结合体。
更令陆晨愕然的是,这东西脸上有精致的长胡须,还少了左前臂。
胡明哲!怎么会是他?!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原陆晨的记忆里完全没有这么超现实的东西啊!
“陆!!晨!!!!死!!!!!”胡明哲咆哮着,冲向陆晨。
没有大意,也没有轻敌,陆晨在胡明哲伏下身子的瞬间,就抽出了厚重长刀,但胡明哲速度实在是太快,陆晨根本来不及躲闪,只能横刀格挡。
胡明哲并没有用任何武器,只是侧身撞过来,按常理来说,肌肉撞到刀刃上,只可能是自寻死路,被切开。
但此刻的胡明哲根本不是以常理能认识的东西,其肉体坚硬无比,加上迅猛的冲刺,反而陆晨吃亏,犹如螳臂挡车,被一下撞飞。
如果他撞在坚硬的墙面上,那结果必然是一口气血呕出,晕厥,不会再有后续,所幸撞的是茅草堆,吸能效果显著,他没有受到二次伤害。
“唔…妈的!这怪物……”
陆晨从茅草堆里的另一头钻出,试图逃跑,却被又奔又跳的胡明哲轻而易举地追上。一记重拳砸来,陆晨翻滚闪过,那拳头砸在地面上,竟打裂了石砖。
胡明哲没有停止攻势,又顺势扭身,直接从下往上挥拳。陆晨怒血上头,不躲,全力一刀横劈。
刃拳相撞!
哐咣!
难以置信的一幕发生!
严平的那柄厚重长刀竟被胡明哲的摆拳生生扫断!
糟了……
陆晨头一次感觉死亡离自己这么近,就好像被死神掐住了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