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大儒已经离开,王振感觉自己的精气神现在无比我饱满,完全没有疲惫。
浩然之气不仅滋养身体,同样也滋养精神。
精神,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可称之为灵、意识。
人之所以称之为人,并非拥有七尺身躯,而是万物之灵。人的意识远高于其他生物,故而世间存在意识的妖魔鬼怪,最终都会化为人的形态,因为人的形态是天地宠儿,精气神都达到最高的一个临界点。
从胸口拿出一本手札,正是东苑大儒徐奉年赠与的望气术。
修望气术的儒生很多,习得皮毛者,可判阴阳宅,望畜之凶吉,乡间也称风水师。
有不少儒生资质不足,无法习至高深,只好在牙行做一名风水师,替别人看风水亦能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了。
善于“望气”之人,必有气功做基础,练功时瞄准目标的远处,半阖双目入静,似看而非看,目注而达心,久而久之,自然可以看到一种冉冉升腾,薄轻飘渺的岚雾,这就是大自然的环境之气和阴阳宅内气相沟通的气,也称之为晕。初修习“望气术”,最好选择水泽之地,因这种地方水汽充足,岚气变化比较明显易望。
如在外方位难辨,望气之术可观之,东方属木,气为青色;南方属火,气为红色;西方属金,气为白色;北方属水,气为黑色;中央属土,气为黄色。
人体贵,头顶显现紫气;妖斑斓,头顶显现青红之色;鬼幽魅,头顶显蓝之色。
王振闭上双眼,集中意识于双目,体内浩然之气瞬间向着双眼奔腾而来。
微微睁开眼睛,双眼之间青气流转,眼眸之间隐隐发光,向南苑之外望去,紫气弥漫,人气汇聚。
再向远处皇城看去,庞大的紫气笼罩着整个都城,不过之中竟然泛起点点青红之色与幽蓝之色。
抬头向天空望去,都城之上一团庞大金黄色云团闪耀,不停流转,甚是奇异。
“昂~”
忽然一巨大声响从脑海中响起,整个大脑似乎要炸裂一般。一道赤金光束从云团冲出,直接没入王振脑海之中。
双目间流转青气炸裂,王振连忙闭上双眼,一阵闷哼从鼻息间传出,只见眼鼻口中皆有鲜血流出。脑海之中剧痛难耐,炸裂之声响彻,双手不断拍打着脑袋似乎想借此缓解疼痛。
忽然丹田之中一道青气直冲而上,此青气比起之前汇聚于双目之间的那道更加凝实,似乎要化作实体一般,直冲脑海之中。
两道光团在脑海之中相互缠绕,交汇,似打斗,似融合。
脑海中疼痛之感稍微减缓,王振再次意识凝聚,观想于脑海之中。
虽然紧闭着双眼,但眼前逐渐亮了起来,原来是精神意识凝聚,形成神识之兆,一旦神识凝聚,可观体内经络运转,可查体内所有机构。
随着精神的不断凝聚,外界的风吹草动再也无法感知,仿佛有一道隔绝之门,将两个世界完全隔绝开来。
“哗哗哗哗……”
整个精神意识全部汇聚到脑海中时,眼前出现一片小洼,如同睁眼看世界一般,出现的那么突兀,却又那么真实,上空赤金之气与青色之气形成云团交汇,色彩斑斓,然后有彩色雨水落下,下方水洼不断增大,最终形成鱼塘般大小。
上空的赤金之气与青色之气却未消散,只是不再落下雨滴,两者还在相互融合之中。
王振将意识退出,观想外部世界。
竟然看到了自己紧闭双眼坐于椅子之上,微风吹动下垂的衣襟来回摆动,仿佛处于一个上帝视角。
再向外扩展开来,周边的地面,树木,房间内的陈设,皆清晰的展现于眼前,人的双眼视角124度,王振却发现自己竟然能同时看到360度的物体。
似乎并没有感觉到疲倦,意识再次往外扩展,看见一个个的儒生,头顶显出一股紫色之气,不停的扩张着,王振想看自己究竟能看到多远的范围。
只见几位大儒正在交流着,忽然眉头皆是一皱,那徐奉年轻哼一声。
“轰~”
一声炸响耳畔响起,意识迅速收回,王振口中再次溢出一股鲜血,眼睛睁开,感觉胸中一闷,一手捂住胸口,张嘴吐了一口血,才觉得胸闷之气得到缓解。
只觉得疲惫不堪,躺了下来陷入沉睡之中,在脑海之中那鱼塘般的识海已经干渴,天空中交汇的气流已经形成斑斓之色,不似赤金也不似青色,不断下着斑斓小雨,充溢着识海,而原本鱼塘般大小也扩大了近一半。
“奉年,刚才那感觉似乎有人用了望气之术,又不像是望气之术,甚是怪哉。”苏子望面色疑惑,看向徐奉年。
“望气术应该汇聚于观望一个人或一个方位,回想起来刚才似乎不像是望气术,似乎笼罩了整个书院,奉年,你对望气术研究透彻,可有方向?”齐长林开口说道。
“我曾拜会过九巍山,观看过一些道家典籍,知其中有神识一说,与望气有想通却又不同之效,乃是以精神意识为基,铸就神识,无需双目即可观世间万物,我想刚才定是有人使用神识进行查探。不过刚才那神识之中又隐约有一股儒家浩然之气,似乎儒道双修,让人难以捉摸”。
徐奉年说着说着,渐渐迷惑起来。
“儒道双修,想我等修儒近八十载,还在摸爬滚打之中,前方路途遥遥,此人必有过人天资,如能入得我书院,专心修儒,怕是传天下可期。”
几位大儒猜出王振铸就神识,却不知道他也是误打误撞,并没有道家的系统修行,也没有融合之法,全靠运气。
以望气之术观都城上方国运,国运形成的气运金龙有自身的灵识,自会感觉有人窥探,以气运攻击王振精神意识之基,却不想王振体内有当初夫子雕像用的一股圣人凝聚的浩然之气,直接破了那气运攻击,并且将那一股气运留了下来,不能返回到国运之中,两者还相互融合在了一起,最终将精神意识之基开辟出识海。
……
皇城,钦天监。
观星楼九层,司天监监正陆轩本在此喝着茶,观看着皇城。
忽见一道赤金色气运从天上激射而出,直奔书院而去,惊的站了起来。等了许久,却是不见那道气运返回,右手不断掐诀推算,似乎冥冥之中有一股阻力,无法推测出结果。
闭上双眼,口中念念有词,右手中指食指并立,有一股金色之光发于指间,抬手向双眼一抹,睁开眼来,指间双眸尽现金黄之色,向书院看去。
书院中圣人雕像竟然青光闪耀,瞬间将书院笼罩,陆轩双目再无法穿透青色光幕,只能作罢。
“罢了罢了,与我何干”,摇了摇头,陆轩又坐了下来,端起茶杯轻酌一口。
天色暗淡,略带微寒的风吹过。
王振从昏迷之中醒了过来,南苑向来少有人踏足,几位大儒通常在博远阁修儒,偶尔回各自院落休憩,因此王振在昏迷这么长时间也未能有人发现。
醒来之时并未发觉身体有何不适之处,浩然之气滋养着身体,识海又充盈起来。
使用神识查探自己的身体,体内经络,骨骼,丹田全部清晰的映入眼帘,乃至每一个细胞都萦绕着丝丝青气,这就是养浩然之气的好处,哪怕是受伤,只要体内浩然之气不失,也能将受伤部位进行修复。
神识上浮,来到识海处,识海之中如水般液体充盈,散发着斑斓之色,再上方有斑斓云彩。
睁开双眼,不再用神识查看。
对于之前进入体内的那一股赤金色之气,王振心中略有揣测,或许那就是国之气运,但为何会被留在身体里,可能就是那一道从圣人雕像打入体内的青气所引起。
对于神识,有前世作为管理员博览群书的经验,还是能够理解的。
收拾好心神,回到屋内,外面夜已深,可谓伸手不见五指,虽然神识能视万物如白昼,但还是不要暴露过多为好。
在书房之中,齐大儒为王振准备的一些基础儒家典籍陈列于书案之上,足足数百册之多。
拿起一本,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拥有神识,自身眼力与记忆力皆大幅提升,且使用毛笔书写,一页纸张上的字数并不多,看起来也很快。
王振在不停的翻动着典籍,神情专注与书页之上,他未察觉到,丹田之中的青色浩然之气也在逐渐增加,且颜色愈发浓郁。
只是一夜,书案上的数百册典籍已经看完,而窗外已有微弱的光亮起。
伸了个懒腰,向藏经阁走去,还有一天的时间,他要更多的了解这个世界的儒,或者说想找出和前世儒家之间的差距。
通过在书院这么多天的了解,对儒家的一个体系有了基本了解,但也困惑。
几位老师皆是镇国大儒,却没有一位传天下境,并且已经很多年没有出过传天下大儒了,现在他也走上修儒之路,镇国往后路已经不通,几位大儒也搞不清楚原因,或许能找出两个世界存在的不同点,就能找到原因。
藏经阁一层,书架上陈列的书籍不计其数,有的表面陈旧,是前人编撰,有的还很新,看来是短期内编撰,凡是编撰出的书籍能陈列到藏经阁一层之人,无一不是学位在身,此学位并非朝廷所颁发,而是这片天地认可。
所谓学位,有秀才、举人、进士、大儒。
秀才所书,鸣达乡里。
举人所书,响彻镇县。
进士所书,通达州府。
大儒所书,传至大州。
而一旦写出传天下之作品,不仅在大夏,在其他国家也能引发天地异象。
学位与修儒之道又有所不同,在修身之下,哪怕是进士,亦不可称之为大儒。而一旦书写出传至大州的佳作,自身浩然之气也会瞬间提升到大儒境。
一层所列,皆是秀才所作,王振随手拿下一本翻阅起来,很快又放了回去,再次拿下一本,然后又放了回去。
对于受过高等教育有着证书在手的王振来说,这些简直不要写的太简单。
连续看了几本,已经失去了兴趣,直接上了二楼。
二楼乃举人所著,相比一层已经少了一大半,不过几千年的积累,也算是不少。
拿下一本翻阅起来,举人在原来那个世界,已经算是一只脚踏入官场了,就算会试不中,也能出任学官,可以做知县。
不过古代并没有所谓的九年义务教育,读书人还是很少的,举人或许能勉强达到读过九年义务教育,语文考个及格水平。
兴致阑珊,看了几册后,迈开脚步往三楼而去。
中了进士可谓登科及第,可以出任翰林。
同样作为文科生而言,王振前世也在不少大小报刊杂志发过腐乳酸文,只是没没录用而已,最终此路不通,找了个网络管理员的工作,轻松惬意。
出任官员后,更多的时间是关注国家大事,几乎没有多少时间来编撰写作,因此,这里陈列的都是一些闲云野鹤或者书院所著典籍,一册册皆是封面陈旧,只是每日有人打扫,从而不染尘埃。
一些告老还乡的翰林或者官员,都喜欢写一些东西,如果被书院收录,也算是留名青史。
王振快速翻动着,基本上能达到前世高中毕业六十分作文水准,心里一阵腹诽。
然后再往上走,四层,修身大儒所撰写经典,或者说是这个世界被称之为经典。
天色已大亮起来,不少儒生,大儒进入藏经阁观读典籍。
有大儒上得四层,见一儒生穿着的王振在此翻阅典籍,且不似在观读,只是在不停的翻书而已,遂开口道:“学习如同建房,若是没有好的基石,上面再是雕栏玉砌又有何用,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去下面吧”。
看似在劝说,眼神中却带着轻蔑与不屑。总有些人好高骛远,想要一步登天,哪知学习的艰辛与积累,大儒心里想着。
王振也不答话,随便翻了几本,不再继续。
旁边有一书案,径直走了过去,自己碾墨,然后铺开一张宣纸。
右手提起毛笔,没练习过毛笔字,执笔手法略为怪异,原来是用钢笔的执笔法拿着毛笔。
蘸了下墨,抬头想了想,开始下笔。
几个大儒看到此景,不再关注,区区一个学子,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
“夫子庙前有老柏,柯如青铜根如石。
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千尺。”
刚写下两句,“当”的一声如同敲锣之声空中乍响。声音从书院向外传播开来。
“鸣乡之作,我书院之中竟然又有佳作诞生。”
“也不知是哪位学长高才。”
响声打断了大儒们看书的思绪,不过也不在意,区区一个秀才而已。
笔不停歇,继续在纸上狂书。
“君臣已与时际会,树木犹为人爱惜。
云来气接巫峡长,月出寒通雪山白。”
再次写下两句,又是“当”的一声响起,声音更为洪亮,传递更为迅速。
“柏豪,这是响彻镇县了,举人之作,此人怕是书院哪位老师吧。”
“应当如此。”
王振手中毛笔挥舞,空中“当当当~”声响越发短暂而急促。
“通达州府,这是举人,这是举人啊”
“咚”一声鼓音传出,沉闷厚重。
在博远阁的几位大儒心中皆是一惊,传达大州,这是有大儒诞生了,几人快速走到楼道处。
书院上方映射出王振所书文章,而鼓声不觉,开始每写下一句就有一鼓声响起,到后来几乎是每写下一个字就传出一声鼓响,密集如雨。
“苦心岂免容蝼蚁,香叶曾经宿鸾凤。
志士仁人莫怨嗟,古来材大难为用。”
几位大儒口中喃喃的念到。
“经典,经典之作啊,若非未能出任朝堂,此人足可镇国,想我书院竟然有如此大才之人却未发现,实在是失职啊”。
“奉年,快看看此人在书院哪里?”院长李长隆面色焦急,说话都急促起来。
“找到了,藏经阁”徐奉年凝聚浩然之气于双目,四下查看一番终于找到了出处。
“快,去藏经阁”。
……
而另一边,王振写完之后,纸张之上青光大作,直接化作一册典籍,往楼上飞去。
原本还在还在看书的几位大儒此时都瞠目结舌,鼓声还在脑海中不停的回想着,眼中净是纸张上发出的青光。
王振不做理会,径直下了楼去,与赶来的几位大儒擦身而过。
几位大儒匆匆上了五楼,在他们看来,能写出瑰美镇国文章的大儒,定然是齐家境,书院中齐家境大儒也就那么几位。
“子车,刚才是谁在此做了文章?”上得楼来,就看见几位大儒围在一起,手中拿着一册薄薄的书籍,表面崭新,定为那刚作之文。
“回院长,此书从楼下飞来,我等也不知是谁写的文章。”那名叫子车的大儒略带惊讶之色,回答道。
几人又匆匆下到四层。
“太奕,刚才可有人在此处作文章?”
“回院长,刚才有一名儒生在此,作过一篇文章,儒气恒生,那文章直飞五层而去”。
“可知那儒生是谁?”,院长连忙问道。
“那儒生看起来面生,似乎是一名新生,观其样貌平平,颇为年轻,似乎二十有余。”
“可有留下姓名?”
那名叫太奕的大儒向旁边之人望去,眼神短暂交流后回过头来,摇了摇头,“并未留下姓名”。
……
皇宫,御书房。
“陛下,陛下”一个老太监从走廊匆匆跑过,进入御书房中。
“陛下,那书院之中有人作出佳作,传达各州,有镇国之象”。
“书院,又是书院,这么多年了,当寡人真不敢灭了书院吗,哼!”
夏昭帝手中毛笔往地上一扔,双手扶住御案,直接掀翻开来。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那老太监正是陈公公,此时吓的连忙跪在地上。
“齐长林就回去了几天,搞出这么些事情来,这是在向寡人示威吗!”孝昭帝愤怒不已,来回踱步,左手背于背后,右手指向了门外。
“陛下息怒,现在天下读书人都还以苏林书院为首,陛下还需徐徐图之,万不可因小失大,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日定要他们好看。”
“哼!”夏昭帝重新坐回龙椅上。
……
回到南苑的王振决定去皇城转转,来这世界也好几个月了,除了深山老林与草原,其他地方都不算真正逛过。
正所谓有钱能行千里,没钱寸步难行。
在书院中拿着银子也没地方花,自己也不可能有银子,这个时候当然是想起自己的几位老师了。
拿着从齐大儒那里要来的十两银子,快快乐乐的逛街去了。
“也不知道若汐那丫头怎么样了”,手里拿了一串糖葫芦,吃了一口扔掉,太酸。
这个世界的娱乐项目太少,大街上除了吃的就是穿的,然后再就是各种生活用品。
偶尔有一群身穿皮甲的官兵路过,巡街,维持治安。
勾栏听曲?还是算了吧,这声音嚎的,跟杀猪似的。
赌坊?算了,有辱斯文。
潇湘馆?这名字文雅,进去看看。
“哟,公子一个人呀,看公子仪表堂堂,玉树临风,一定是哪家贵府公子吧,快里边请里边请,我们潇湘馆的姑娘们可等你好久啦。”一个中年胖大婶拉着王振的手一边说一边往里拽,脸上笑开了花。
“公子贵姓啦?”
“哦,免贵姓王”。
仪表堂堂,玉树临风,眼力劲不错。
姑娘们??
这该不会是那地方吧。
正想着,被拉进大厅之中,里面果然有很多姑娘,还有一些老爷公子哥。
“姑娘们,王公子来啦,快来招呼着啊”。
“来啦,妈妈”。
一群打扮花枝招展的“姑娘”从楼上走了下来,如同车模会所一般。
“王公子来这边坐”,走到最前面的姑娘一手拉住王振往一边的空桌位置带去,莺莺燕燕的姑娘们把他围住。
“王公子看起来很面生啊,是第一次来吧?”
当然是第一次来了,上辈子都不敢去这种地方。
“王公子看奴家怎么样啊,奴家苏玉姚,公子叫奴家玉姚就好啦。”
苏玉姚脸庞还算精致,瓜子脸,如果有十分,可以打个六分的那种。
“公子,奴家叫李秋娘”。
“公子,奴家……”
有句话叫两个女人等于一千只鸭子,这是多少只鸭子啊。
耳边嗡嗡的直响。
不一会儿,几个小厮端上来酒菜,几位姑娘围着桌子坐了下来,而那苏玉姚与李秋娘则坐在了王振两边,苏玉姚拿起酒壶倒起酒来,李秋娘则是往王振碗里夹菜。
“公子,来,玉姚敬你一杯”。
这该不会是酒托吧,吃完五千块的那种,心中一阵绯缚。
这边吃的正欢之时。
“妈妈,这边有人不给钱”一个姑娘的声音响了起来。
“哟,我说这位刘公子,这霸王餐吃到我潇湘馆来了,胆儿挺肥的呀。”那中年胖大婶从后院一扭一扭的走了出来,一手叉腰,一手指向刚才姑娘喊叫的那一桌。
“陈妈妈,我不是,我今天忘记带钱,明日一定补上,一定不补上。”只见那二十出头书生打扮模样的青年起身,对着那被唤作陈妈妈的人不停作揖。
看样子那书生也是常客了,不过有奶便是娘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陈妈妈,我写几首诗吧,写几首诗”。
“得了吧,你写的诗放茅厕都闲纸硬,今儿个没钱可就别怪妈妈不客气了”。
“大壮,将刘公子带后堂去,刷半个月的桶”。
“好勒,妈妈”,一个中年大汉带着两个小厮将刘公子往后堂拖去。
“你……你……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嘴里抗拒着,弱鸡身体却被拖了出去。
“王公子,秋娘敬你一杯”。
王振感觉背后有一股冷汗在冒,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稳如老狗。
和李秋娘碰了一杯,开口说道,“秋娘,那刘公子欠了你们多少钱啊”?
“不多,也就刚才那一桌酒菜,三十两银子而已”。
三十两??
而已??
这世界物价飙升的这么快么?
“哦,区区三十两而已,想不到那姓刘的穷酸成这样”。
“可不是嘛,看他穿的人模狗样的,想不到金絮其外败絮其中。”
“哦?此话怎讲?”
“写了几首打油诗,记不达词也不押韵。”
还好我肚子里的墨水多,要不然还可能真会灾到这里。
“拿笔墨来”,豪气干云,钱不够,诗来凑。
酒菜撤到一旁,笔墨摆了上来。
写什么好呢,有了:
“蒲萄酒,金叵罗,吴姬十五细马驮。”
“公子怎知奴家是来自吴州,姐妹们你们快看,公子在为我作诗呢。”李秋娘喜上眉梢,大声呼唤着她的小姐妹们。
王振继续写着:
“青黛画眉红锦靴,道字不正娇唱歌。
玳瑁筵中怀里醉,芙蓉帐底奈君何。”
一道浓郁青气从纸上跃起,又瞬间消散。
像潇湘馆这种地方,始终是下九流,上不了台面,故而所作诗词不被天地认可。
“姐妹们,看见了吗,有青气,我太幸福了”。刚说完,激动的晕了过去。
而旁边的苏玉姚则是如同吃了一大缸的老陈醋,脸上都快泛出酸水了。
“请公子落款。”
落款么,不能落自己的名字,太高调了,落什么好呢,对了,之前百里大儒给自己起了个表字叫正言,不如就落王正言好了。
想到这里,落下笔来,写上王正言书。
这时一个肥胖大婶已经挤到了王振身旁,“姑娘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把王公子这幅字装裱起来,挂在这大厅东面墙上”。
“来福,快,叫后厨把咱们潇湘馆的招牌菜拿上来,今天要好好招待贵客”。陈妈妈满脸肥肉挤在一起像一朵盛开的菊花。
有两个姑娘将字和笔墨拿了下去,而李秋娘这个时候也醒了过来。
“王郎呢,妈妈,我的王郎呢。”还带着一脸激动,双手抓住陈妈妈的肩膀,摇晃个不停。
“大壮,将秋娘带回房去好好休息”,陈妈妈发话了,李秋娘被两个小厮拉开,带回了后院。
“来,王公子,妈妈敬你一杯,待会儿我叫师师姑娘出来陪你喝上一杯”。
来福已经带着一群小厮将菜端上桌来,一大桌子菜将桌面铺满。
这里的菜比书院是要好吃一些,各种调料放的要多一些,果然是销金窟啊。
“不知公子是到常驻京城还是漫游至此呢?”
在书院也算是有京城户口了吧,“常驻京城。”
“哦,那正好,八月十五我们潇湘馆要举办花魁大赛,还请公子赏脸,公子稍等”,说罢,往楼上走了去,不一会儿拿着一张请柬下来。
“请公子一定不要缺席哟,呵呵呵~”
果然是销金窟,连请柬都是烫金的。
王振接过请柬,放进了怀里,“一定一定”。
“姑娘们,招呼公子吃好喝好,今天这一顿算我请的。”陈妈妈说着,起身准备离开。
“那就谢谢妈妈了”,既然是免费的,不吃白不吃。
一群姑娘左一个敬酒又一个夹菜的,王振从来没觉得生活这样美好过。
不过吃到最后,也没见那所谓的师师姑娘出来,不禁觉得有点遗憾。
酒足饭饱,是时候回去了,虽然这个世界的酒就像啤酒那样清淡,但架不住量大啊,晃晃悠悠的走出门去,还好这世界没有车,要不然这么宽阔的路上晃悠着还不得出车祸。
出了门来,浩然之气运转,将体内的酒精挥发掉,头脑瞬间清醒过来,天色已经开始暗淡下来,雇了辆马车,向着书院方向赶去。
终于赶在外城大门关闭前出了城,马夫一路抽打着马匹,马儿疼的来不及嘶鸣,只是苦了马车里的王振。
这个世界的路不平,马车又没有减震系统,一路上不断的从座位上颠起,到了书院,感觉整个屁股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回到南苑,简单的洗漱了下,躺床上睡下了。
一大早。
“听说了吗,昨天有位大才子在潇湘馆题诗了?”
“哦?题的什么?”
“蒲萄酒,金叵罗,吴姬十五细马驮。青黛画眉红锦靴,道字不正娇唱歌。玳瑁筵中怀里醉,芙蓉帐底奈君何。”
“好诗,好诗啊!”
“诗是好诗,如果不是题在了潇湘馆,怕又是一首传颂后世的经典啊!”
“文才兄所言极是!”
博远阁。
“蒲萄酒,金叵罗,吴姬十五细马驮。”百里公覆摇头晃脑的念着,眼睛微睁,“长林以为如何?”
“诗是好诗,可惜了,误入歧途,误入歧途啊!”齐云皓叹气的摇了摇头。
“长林可知是谁人所题?”
齐云皓瞪大了眼睛,向百里公覆看了过去,“莫非我们认识?”
“题诗之人落款,王正言。”
“王正言?不认识。”齐云皓又摇了摇头。
“呵呵,长林可还记得吃烤全羊那晚?”苏子望笑了笑,说道。
齐云皓眼睛微眯,回想起来。
“难道?”齐云皓吃了一惊。
“哈哈哈哈,昨日十三不是去皇城了吗?”
“……”齐云皓脸色一黑,起身离开。
南苑。
只见齐大儒回到书房,出来时手中一把戒尺,直接杀进了王振房间,见王振在床上睡的正香,被子一掀,戒尺照大腿上打了下去。
“啊~”
杀猪似的叫声不断响起。
“我让你不好好读书,我让你逛窑子,我让你害我在那几个老家伙面前丢脸,我让你……”
王振从床上跳了起来,一瘸一拐的多闪着。
“停,停,停啊!”
双手一个STOP的手势。
“老师你说什么呢,我咋就听不明白呢?”
“哼,昨天你是不是去皇城了?”
“是”。
“是不是去潇湘馆了?”
“是”。
“是不是题诗了?”
“是”。
“那就对了”,说完,戒尺又往王振身上招呼了去。
“斯多普,斯多普!”王振马上叫停。
“混账东西,你还有什么好说的”,齐大儒气急败坏,吹胡子瞪眼。
“不就是题了首诗嘛,别人又不知道,哪里让你丢脸了?”
“好家伙,还不就题了首诗嘛,你是没看到,刚才那几个老家伙的得意劲,就差没蹬鼻子上脸来说,长林,看你教的个什么玩意儿”。
“老师,他们几个也是我的老师啊!”
说到这里,齐大儒一拍脑袋,终于反应过来,大笑一声,走出了南苑。
就在王振还在为自己的小聪明沾沾自喜的时候。
“那小子在哪儿呢?”
“混账东西!”
“什么玩意儿!”
几个大儒每人手中提了一把粗长而厚重的戒尺冲了进来。
“啊~”
“啊~不要啊”
没错,王振再一次遭受了社会毒打,还是太年轻了。
……
“十三啊,你看,老夫也是为了你好不是”。
“对啊,十三,咱们几个老家伙也是怕你误入歧途”。
“十三啊,外面的路太滑,我们也是怕你栽了跟头”。
“十三,其实潇湘馆那种地方去不去的无所谓,也不是多大个事,为师没有怪你的意思”。
社会毒打完,几个大儒气消了,又动起了心思。
“十三啊,我看你作的那首诗就很好嘛,蒲萄酒,金叵罗,吴姬十五细马驮。你看要不给为师也作一首,当年那夏昭帝谋逆篡位,老夫宁死不屈,含冤入狱十载,你看能不能?”
“不能”。
“十三啊,为师这几十年来将青春都奉献给了书院,为书院培养了一大批的人才出来,你看能不能?”
“不能”。
“十三啊,……”
“不能”
“……”
一阵沉默之后。
“好你个兔崽子,让你不学好,让你逛窑子,让你……”
“啊~”
又是一顿社会毒打开始了。
……
皇城,御书房。
“陛下,喜事,喜事啊”陈公公又从走廊跑进了御书房。
“哦?有何喜事?”
“宫外传来消息,昨日有人在潇湘馆作诗,句句经典呐”。
“说来听听”。
“蒲萄酒,金叵罗,吴姬十五细马驮。青黛画眉红锦靴,道字不正娇唱歌。玳瑁筵中怀里醉,芙蓉帐底奈君何。”
“嗯,诗是好诗,只可惜题在了那种地方。”
“陛下,其实题在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题诗的人”。
“不错,确实是个人才,知道题诗的人姓甚名甚,家住哪里了吗?”
“只知那题字之人落款王正言,得来消息似乎是初到京城,准备常驻京城。”
“令行夜司立刻找到此人,带来见寡人”。
“诺!”
……
潇湘馆。
“玉姚姐姐,打听到了吗?”
说话之人,目若秋水,眉如弯月,唇红齿白,肌肤胜雪,一张瓜子脸,娇美无匹,容色绝丽。一袭白色长裙,袖口银丝勾勒出几片祥云。观模样不过十八九岁。
“嘻嘻,昨日妈妈叫你出来,你不出来,今日又找起他来。”
正是应了那句老话,送到面前你不撩,现在要我们海底捞。
“姐姐莫要取笑。”那绝美女子略微侧脸埋下头来,抬起右手用衣袖遮住了脸上的娇羞。
“也是忘了问那王郎家住何处,这下倒好,只有等着八月十五的花魁大赛可能才能再见上一面。”
不仅是玉姚这里,潇湘馆莺莺燕燕三五成群,都在讨论着王大才子。
……
而身为当事人的王振,此时已经成功起床,梳洗一番,一瘸一拐的向饭堂走去。
他饿啊!
经过多次社会毒打,威武不能屈的王振,最终选择了作一首诗,只有一首,至于给谁,你们看着办。
一群临时性阵营不攻而破,一个个吹胡子瞪眼,唾沫横飞,就差拳脚相向,最终选择回博远阁去一决胜负。
王振成功脱身,虽然浩然之气能滋养肉身,但奈何来回抽打,新伤加旧伤,道道入肉啊。
现在急需在物质上满足自身需求,遂决定去厨房做一顿大餐,吃独食的那种。
人就是这样,越是压迫才越容易反抗。
除了咸鱼。
在厨房大展身手一番,心满意足扶着肚子走出了厨房,只留下一群痛心疾首的大厨与伙计们,还有一堆空荡荡的调料罐子。
……
大夏,五月二十四。
苏林书院。
“公覆,豫州一行,定然是危险重重,若不可为便不为,护我书院众人周全即可。”李院长面色凝重,抓住百里公覆的手,交代着。
“那皇帝也没安什么好心,定然是想借此事对我书院发难,还真当君子可欺不成!”齐大儒愤愤说道。
“诸位,老夫将书院众人带出去,定然要将他们平安带回,放心。”百里公覆沉声道。
“百里先生,该启程了”,一身穿黑色飞鱼服,身披黑色长披风,上绣四爪飞鱼纹,此人正是行夜司随行镇抚使金大中,其身后有千户两名,百户八名,小旗官二十名,以及百余名行夜人,两辆宽大的马车停在书院门口。
“知道了,诸位,告辞!”向众人一拱手,说罢,登上马车。
“公覆,保重!”
“保重!”
书院诸人随百里公覆登上马车,而金大中登上另一辆马车。
行夜司众人提刀上马,一名千户带着两名百户,四名小旗官走到了前面。
“出发”。
随着千户一声令下,众人驱马而行,越行越远,书院消失在视线里。
“老师,给我说说豫州之事吧。”一路颇为无聊,王振开口说道。
“这豫州,还得从百年前说起。”百里公覆定了定神,缓缓说道。
“百年前,豫州本不属于我大夏,当年乃是苗疆巫国,以巫教为国教。而巫教之内,又有白巫与黑巫之分,白巫擅蛊,主要有力蛊,医蛊两种,其他蛊数十种,不过相对来说,偏神农一脉。而黑巫更多的则是害人之蛊,如情花蛊、噬心蛊、蛇蛊等。”
“当初白巫与黑巫两部巫祖为争巫教地祖一位而自相残杀,白巫不擅争斗,从此只剩黑巫一脉。而黑巫又常以人炼蛊,曾在锦州以百万之城祭祀巫神,怨气三月不散,本是繁华的泰康府沦为鬼城,如今百年过去,依然一片死寂。”
“真是泯灭人性,天威煌煌,幸得老天有眼。”一个儒生神色激愤,开口说道。
百里公覆开了他一眼,也不答话,又说了起来。
“锦州巡抚曾派人围剿,却是伤亡惨重,而当时大夏周边各国尽皆发难,幸得飞龙将军一刀破巫祖地,断了那巫教根基,从而黑巫不再为虑。武帝趁机灭了那苗疆巫国,将其纳入大夏,就成了如今豫州。”
“百年之后,黑巫重新出现,怕是准备复国。若只是黑巫,我大夏哪怕是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他们定然不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出现,定然还有其他势力参与,此行最重要的是保全性命,不可相信朝廷之人。”
“老师,当年黑巫高层是否尽数覆灭?黑巫之术法是否毁灭?”
“史书记载,有一些人可能还没有死去,一个是巫教圣女,当初发现巫教圣女时面目全非,只能通过衣着装饰来判断,因此可能已金蝉脱壳逃离。一个乃是地祖,修行到地祖这个层次很难杀死,纵然诛杀肉身,也可能用其他方式复活。还有一个是大祭司,此人在巫教中最为神秘,外人基本上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当然,其他还有一些漏网之鱼,相比这三人,不足为虑”。
“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周边国家会一起向大夏发难?”王振再次发问。
“这个就没有记载了,不管是官方还是坊间,都没有只字片语流传下来,老夫也觉得疑惑”。
“哦?难道有人故意将此事抹去了?”
“按理说没人有这么大能耐,当初知晓之人应该不少,能同时让所有人都遗忘,怕是圣人也办不到。”
“好了,等到了豫州再看情况吧,此番来回差不多两个月,这马车怎么回事,老夫的骨头都快颠散架了。”百里公覆不再说话,闭目神游去了。
……
“诸位先生,今晚我们就在兰渝城落脚,明日就可以进入锦州境内。”一个百户的声音在么车外响起。
王振撩起帘子,天色已经暗淡了下来,赶了一天路,终于来到中州边境。
“嗯,知道了”。百里公覆也不睁眼,有气无力的答了一句。
一行人进了兰渝城,顺着南大街,到了驿站停了下来。
驿站小吏带人上来,行夜司一名小旗官掏出腰牌,小吏一看,连忙跪下,然后将众人迎入驿站之中。
“诸位大人舟车劳顿,下官已经安排酒菜”。对于从皇城出来的官员,驿站都会好吃好喝的供着,然后赶紧送走。
镇抚使金大中单独一桌,两名千户以及数名百户立于身后,小旗官以及行夜人则在门外,将驿站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一会儿,酒菜端上桌来。
金大中倒了一杯酒,向着书院这一桌人走了过来。
“百里先生,书院的诸位先生,豫州之行还有劳先生们多多照拂。”说完,直接干掉杯中之酒。
其实也不难理解,行夜司里面都是武夫,个人武力还是相当高的,以武力和黑巫相对搏,那如同成年人与三岁幼童的区别。但巫以蛊来应对又是另一番田地了,武夫只有人人拿捏的份。
行夜司想要情报,又不得不依靠书院,人情还是要走一走的。
百里公覆举了举酒杯,也不说话,小酌一口。
“司南,叮嘱下面的人,夜里不得有差池。”金大中回到座位,对左侧千户说道。
“诺!”司南拱手弯腰行礼,然后向外走了去。
书院众人吃的津津有味,只有百里公覆和王振两人在盘子里扒拉了几下就放下筷子。
“十三,去弄点吃的来。”见王振也没啥胃口,百里公覆心中欣喜,却不表露于脸。
“好的老师,弟子这就去。”王振放下筷子,起身询问驿站小吏厨房位置,自己去做菜去了。
不一会儿,王振回来了,后面几个伙夫端着菜跟了上来。
“好香啊,这是什么菜?”
金大中已经吃完回房休息去了,千户和百户正在吃喝着,闻得香味,司南开口问道。
“两位千户大人,不如过来一起喝上一杯。”王振开口道。
“如此甚好。”
“甚好。”
“先生,尝尝看味道咋样。”王振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鸡丁放进嘴里。
而百里公覆也不答话,每个菜都夹上一筷子,挨个尝了一遍,然后才说道,“尚可。”
“这位小先生,这是你做的?这味道比宫里的御厨都做的好吃。”
“哦?这位千户还吃过御厨做的菜?”王振问道。
“嘿嘿,这个倒是没有,不过京城里除了御膳房的没吃过,其他地方都差不多吃了个遍,不是在下吹牛,不及先生万一。在下司辰,我旁边这位是司南”,一边吃着一边做了个自我介绍。
“那诸位这一趟可是有口福了。”王振笑了笑。
“托先生的福,来,我兄弟二人敬先生一杯。”
“这一路有劳两位千户,干了。”说罢,王振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先生好酒量,来,给先生满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