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凛冽，严寒刺骨，一只灰黑的野兔从洞中探出头来，耳朵机警地听着四方声音。
也许是觉得外面太冷，它犹豫了一下，即使已经饿了三天了，但依旧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看是否有天敌在窥伺着它。
除了风雪，野兔什么也没发现，便放心地钻出洞穴，准备觅食。
“咻！”
一声破空声突然响起，它还没看轻是什么东西，就被一支冰箭射入身体，直愣愣地栽倒在地……
“妹妹，快看我逮到了什么！”
一名少年从远处飞奔过来，拎起野兔，上下打量着，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不一会儿，另外一名年纪稍小的少女也走过来，连连夸赞哥哥的捕猎技术。
他们都穿着单薄的衣服，却能在严寒的北原行走如风，丝毫没有被冻僵的样子，特别是少女百灵鸟般的笑声，给寂寞的北原增添了几分生气。
不一会儿，兔洞旁便升起了篝火，烤肉的香味一直传到很远的地方。
二人在荒原行走了整整一天一夜，早已饥饿难耐，此时抓到一只野兔，自然是大快朵颐，骨头都啃得干干净净。
“嗯？”
少年耳朵一动，听到了前方山坳传来的声响，随即扑灭火星，与妹妹一起上去查看。
“终于看到活人了，”少年长舒一口气，喜上眉梢，“我还以为这地方没有人居住呢，走吧，我们去问问路。”
……
走到跟前，他们才发现这是一支商队，正要去临近的冰神部落，商队领队看他们俩气质非凡，便答应带他们去部落。
在路上，少年通过简单询问，大致了解了附近的地理情况，猜测此地很有可能在长城以北，也就是北原。
“原来北原也有人类居住，这么冷的天，要活下去可不容易。”少年感叹道。
对他们来说，北原是一处陌生的地方，只知道这里常年冰天雪地，鲜有人迹，更多的是诸如雪人、熊人等异种生物。
“妹妹，我倒是不着急回家了，”少年意气风发，长发随着寒风舞动，笑道，“这里冰元素极其浓郁，太适合我们修炼了。”
从进入北原开始，他们就能明显感受到，这里的冰元素十分丰富，已经到了随处都是的地步，修炼起来自然事半功倍。
“我有预感，我突破中介法师的契机就在这里！”少年单手凌空一抓，指尖夹着一片晶莹剔透的雪花，反射着他俊秀的脸庞。
“我也是，”少女闭上眼睛，仔细感受着精纯的冰元素能量，“我脑海中的精神漩涡已经在旋转了，突破蓝级就在这几天。”
“那敢情好，我们俩倒是因祸得福，来到一处修炼宝地了。”
“……”
天气很好，没有风雪肆掠，商队很快便抵达目的地，经过简单盘查后，队伍得以顺利进入部落。
“哥，这里的人都穿得好臃肿啊，全身裹得几乎只剩下眼睛了。”少女好奇地看着四周的人。
“他们都是普通百姓，自然要御寒保暖，”少年回答道，“不过看他们寒酸的装束，这个部落应该十分贫穷。”
其实部落居民也都在好奇地看着两位陌生来客，他们穿得那样轻薄，特别是那名少女，笑起来的样子，让人想起山脚一年只融化十几日的湖泊，澄澈如镜。
就在他们准备用灵币换点食物时，几名大汉拦住了去路。
他们个个身穿光滑油亮的狼皮大衣，胸前戴着兽骨串成的项链，浓烈的体味，熏得少女连连皱眉。
“你们是谁？叫什么名字？哪个部落来的？”提问的是其中一名中年男子，他胸前的项链最大，兽骨最多，几乎垂到了大腿。
“你们好！”少年礼貌地回答道，“我们来自伊弥尼亚，初到贵地，多有叨扰。”
“伊弥尼亚？”男子往左右看了看，面露疑惑，“没听过。”
少年不想和这群体味甚大的人打交道，便准备绕路走，没想到他们不依不饶，依旧挡在前面。
“不知各位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少年微微有些生气，要不是他们现在人生地不熟，不想滋扰事故，不然眼前这几个人早就满地找牙了。
“问题倒是没有，”中年男子的眼神一直盯着少年身后的少女心，目露淫邪，看样子是动了歪心思，“我只是想请你身后的妹妹去帐篷喝杯油茶，不知可否赏脸啊？”
说完，他递给左右几个眼神，后者会意，走到二人身后，形成包围之势。
“……哥。”少女脸上丝毫没有惊慌之色，反倒是怜悯地看着几名大汉。
也许是被少女不屑的眼神刺激到了，中年男子悍然出拳，带着呼啸的拳风，直接朝着少年脸上招呼。
“冰冻！”
少年不想取人性命，所以只使用了简单的冰冻术，将他们冻在原地。
一瞬间，几名大汉便变成“栩栩如生”的冰雕，脸上的表情还停滞在得意的状态。
“萨满祭司！”
围观的人群中发出惊呼，只有萨满祭司才有这种能力。
一时间，有人惊慌失措、有人跪倒在地、也有人连忙跑向首领帐篷处报告消息去了……
“……哎，看来想低调都不行了。”少年叹了口气，就在原地等着这里的主事人到来。
不一会儿，一队人拨开人群，风风火火地来到二人身前。
为首的是一名虬髯汉子，身高两米，手持巨斧，双臂裸露，不惧风雪，给人以强烈的压迫感。
他手上牵着一根拇指粗的麻绳，拴着四头尾巴下垂的狼，绿幽幽的眼睛，十分瘆人。
在他身旁，还有一名穿着花花绿绿衣服的干瘦老头，眼窝深陷，颧骨凸出，看上去像是被酒色掏空了身体一般。
看到眼前的两名少男少女，虬髯大汉先是一惊，自己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未见过如此俊男靓女，特别是这名少女，勾起了自己沉寂已久的欲望。
视线一转，他不由得愤怒，因为他看到了二人身旁的“冰雕”，里面有自己的儿子。
不过他并没有暴起伤人，而是先转头看了看干瘦老头，等他发言。
“不过是最低级的冰冻巫术，阿古扎你不必惊慌。”
干瘦老头说完，转而对二人质询道：“敢问小朋友从何而来，为何要伤我族人啊？”
从老头的话语中，少年能明显感受到敌意，他来此地只是想问路，不想多生事端，便回答道：
“我们来自伊弥尼亚，与同伴走散后迷了路，便跟随商队来到贵处……至于这几人，出言不逊，我不过是略施惩戒，等一小时后，冰自然会化的，他们也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好一个出言不逊，”虬髯汉子冷笑道，“要不是我们来得快，我儿子恐怕不会只是被冰冻那么简单了吧。”
汉子也不知从哪里来的自信，也许是认为两名外地人年纪轻轻，就算会巫术，也不可能打得过己方萨满祭司，而且这名少女，实在是……
他的目光赤裸裸地在少女身上上下扫过，北原苦寒之地，她就像一朵袭人的鲜花，燃起了他的欲火。
“不管你是谁，敢伤我族人，就必须付出代价！”
大汉话音刚落，手中麻绳一松，身后几匹饿狼便扑向二人！
“哈哈哈，把这少年给我咬死，至于这名女子，我要活的，嘿嘿……”
饿狼十分灵性，仿佛听懂了大汉命令，很快便将少年包围住。
“……你们还真是，一言不合就打架。”少年耸了耸肩，表示无奈，轻轻吹了个口哨，四匹饿狼便被冻在原地。
“这么快？！”干瘦老头目光收缩，不过也没太过吃惊，放出饿狼的目的不过是拖延片刻，给他释放巫术的时间。
“冰刀！”
“寒冰飓风！”
“……”
勒古（干瘦老头）和阿古扎（虬髯大汉）几乎同时发起进攻，施展出最强巫术！
在他们看来，少年已经是个死人了，他们俩纵横北原几十年，就靠着这手组合技能，少有失手，对付一名十几岁的娃娃，自然不在话下。
“倒是有点意思。”少年见呼啸而来的冰刀、冰箭，不惊反笑，从身后召唤出一条冰龙，将攻击尽数挡下。
“这……”
勒古二人大惊失措，平时无往不利的巫术，竟然被少年轻易化去，“难道你是大巫师？！”
二人心知打不过，随即躬身道歉，希望饶他们一命。
少年被这二人都厚脸皮逗乐了，他本就不想多生杀戮，也就接受了二人的道歉。
于是，他解除了冰龙召唤，毫无防备地走到他们面前，准备询问一些问题。
“哥，小心！”
少女话还没说完，勒古忽然暴起发难，反手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朝着少年心窝刺去！
短短的一瞬间，少年看到了老头狰狞的面容，和锋利的刀刃，反射着寒光。
可是他们距离实在是太近了，纵使他已经察觉到危险，但还是被匕首刺入了胸膛。
“哥！”
一直未出手的少女又惊又怒，先是召唤出一道寒冰屏障，瞬间卡住勒古，让匕首无法继续刺入，而后使用寒冰囚笼，将二人束缚在原地，不得动弹。
“是我大意了，没有闪。”少年捂住刺痛的胸口，第一时间运用法力止血，还好没伤到心脏。
“哥，他们怎么处理？”少女见哥哥无碍，舒了一口气，指着被困住的两人问道。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不会饶过他们了。”
于是，少年将二人吊在旗杆上，任由冰雪肆掠，在部落群众的“推举”下，两人自己当起了首领……
听完二人的叙述，奥利托无言，他对冰神部落首领和祭司的遭遇没有丝毫怜悯，要怪就怪他们太倒霉，遇到了这对兄妹——
他们正是斯沃德与苔丝！
“话说，你们是如何找到对方的，难道你们刚开始就被传送到一个地方吗？”奥利托问道。
“在临走之前，父亲给了我们一人一个传感法器，里面留存有我俩的精神力，能够在两千公里内感知对方。”
斯沃德说道，“所幸，我们落地的地方离得不远，便很快汇合了。”
“原来如此。”
“不知道其他人被传到哪儿去了。”斯沃德叹了口气，他们小队六人，现在只有奥利托和他两个。
“队长，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奥利托问道。
“别叫队长了，就叫我斯沃德吧……”斯沃德一摊手，无奈道，“我也不知道去哪儿，但这个地方挺适合我和苔丝修炼的，就不着急走了。”
奥利托了然，北原冰元素浓郁，而他们又都是冰属性法师，自然适合修炼。但自己一个木属性法师，在这草木稀疏的地方连施展法术都困难，更别提修炼了。
“我以前去过长城，那里和这里的地貌很像，但比这里温暖多了……所以，我有九成把握，判断这里在长城以北，”斯沃德说道，“我问过商队的人，得知他们也只是在附近几个部落之间活动，要想得到更多消息，还得到五百公里之外的伽马部落去打听。”
“伽马部落？”奥利托倒是在和蛮古力闲聊时听说过，伽马部落是这一带最强大的部落，里面甚至有大巫师的存在。
所谓的大巫师，斯沃德判断，应该相当于伊弥尼亚王国的中阶法师。
“为何我们不能直接往南飞行呢？”奥利托说出心中疑问。
“北原可不像你现在看到的那么安全，”斯沃德回答道，“除了肆掠的风雪，还有兽人等各种危险生物，有些暴风雪，不是人力所能抵御的。”
奥利托凛然，脑海中回忆起了上次在恶魔岛经历过的火山喷发，许多中阶法师尚且无力抵抗，更别说他这个低阶法师了。
“而且，”斯沃德顿了顿，接着说道，“你难道没发现，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在空中根本坚持不了多久吗？”
听他这么一说，奥利托倒是突然想起来，之前自己也曾尝试过飞行赶路，却只觉得力量虚弱，无法借力。
当时还以为是因为北原木元素稀薄，元素法力不足导致，现在看来可能是另有他因。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北原大地具有独特的自然法则，不同于伊弥尼亚……”斯沃德猜测道，
“在王国，一般低阶黄级以上的法师就可以御空飞行，而在这里，我一个低阶紫级的冰属性法师，也只能在空中停留半个小时……换句话说，北原滞空的精神力消耗速度是王国的数十倍！”
“也许，只有等我们达到中阶，才能正常飞行。”
“原来如此，倒是我考虑不周。”奥利托明白过来，在不知道当今情况下，贸然出发是极不明智的，还是怪自己实力太低了，如果能有中阶实力，到哪儿还不是横着走？
“听当地人说，几天后会有场暴风雪，等风雪过境，我们再出发去伽马部落吧。”斯沃德说道，“而且，苔丝已有突破紫级的迹象，应该就在这几天了。”
“好的。”
“……”
在这几天里，奥利托先是出手给斯沃德治疗了胸口的伤口，然后便是走访部落，了解此地的风土人情和地理状况。
暴风雪如期而至，刮得部落帐篷呼呼作响，遮天蔽日的风雪就像是雾霾一般，占据了每一个角落。
就在风雪肆掠的夜晚，苔丝所在的帐篷忽然激起了一道涟漪，甚至将飘洒的雪花都凝滞下来。
翌日清晨，苔丝来到帐篷吃早餐，奥利托发现她整个人都气质发生了些许变化，给人以生人勿近的感觉。
“突破了？”斯沃德问道。
“嗯。”苔丝点了点头，绽放出笑容，在她笑的时候，又恢复了往日的亲和力。
也许奥利托就是着迷于她这样的反差，高贵美丽的外表，冷漠下隐藏着一颗澄澈、火热的心。
看着奥利托呆呆的表情，斯沃德清了清嗓子，说道：“昨夜暴风雪过境，正好苔丝也突破了，我们今日就出发吧。”
……
为了避免招摇，三人换上了当地人常穿的皮袄大衣，跟随商队，带上一些干粮和几匹鬃马便出发了。
“苔丝小姐，方便说说是怎么突破的吗？”奥利托对她突破的过程十分感兴趣，开口问道。
“可以啊，反正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苔丝新近突破，心情正好，微笑着回答道，“从进入北原开始，我精神空间内的蓝色雾气就开始旋转了，昨夜暴风雪时，我感受到雾气与风雪漩涡形成了共鸣，随着风雪旋转，很快就顺利转变成紫色了。”
“……”
原来苔丝的升级竟然是与自然发生了共鸣，这让奥利托想起了自己在尤文斯特学院感悟草木生长时突破的场景，只可惜这样的机会可遇不可求。
每个属性有每个属于各自的特有升级过程，除了通过时间积累升级，有些天赋异禀的法师，还能通过感悟自然来获取快速提升。
比如奥利托，就曾通过感受草木生长过程得到提升。
天气清冷，吐气成雾，越是寒冷的天气就是寂静，马匹牲畜脖子上铃铛的撞击声格外清脆。
偶尔会有秃隼从上空掠过，似乎在等待着掉队的老弱病残，在他们被冻成冰块前啃食其血肉。
为了尽快抵达伽马部落，三人轮流给商队众人脚下施展了疾行术，在法术的加持下，马匹的蹄子都跑得更加欢乐了。
“前方便是此行最难的一段路——日炎山脉！”商队领队指着前方的雪山说道。
奥利托抬头，只见前方赫然屹立着一座火红的山脉，几个山头冒着白雾，是不是有黑烟从山体裂缝中喷出。
“这是一座活火山，据古书记在，已经喷发了百余年了。”领队说道。
“我们要从这里穿过去吗？”
“还有另一条路，但要多两倍路程。”
“那就走这条路吧。”
……
就这样，一行人很快便来到了日炎火山脚下。
越走近火山，就越能感受到熔岩的温度，这里早已没有积雪覆盖，黑色的岩石裸露在外，摸上去十分温热。
偶尔会有氤氲的泉眼，汩汩翻腾，冒着硫磺味的热气。众人沿着陡峭的小路，朝着山脉深处走去。
“这里就是嘎拉火山口了，”领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从包袱里摸出一把镶着宝石的匕首，朝着一匹马的咽喉刺去。
可怜的马儿刚发出一声哀鸣，便被它的主人一把推下火山，然后被岩浆吞没。
“这是此行的过路费，给火山山神的祭品，”领队熟练地用布条擦拭着匕首，对奥利托三人解释道，“山神收了祭品，便不会为难我们了。”
奥利托站在火山口悬崖边上，看着翻滚的岩浆，脸颊被映照得通红。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马儿在掉入岩浆后，并不是慢慢沉下去，而是被什么东西拖下去的。
“难道岩浆下面真有火山山神？”奥利托喃喃道。
对于神灵，他并不太相信，如果火山里面真有东西的话，那也应该是某种极耐高温的变异生物，毕竟岩浆上千度的高温，普通生物根本无法生存。
“大人，我们上路吧，”领队见奥利托顶着火山口内出神，连忙提醒道，“趁山神还在享受祭品，我们赶紧通过隘口，不然等时间拖长了，就可能会发生意外。”
“哦？”斯沃德见领队话语恳切，便问道，“难道你以前见过山神？”
“我也是听族中老人说的，”领队目露思索，“几十年前，曾有一支队伍和我们一样，需要通过日炎火山，但他们藐视山神，不仅不曾献祭牲畜，还往火山口内撒尿。”
“后来怎么样了？”
“……”
在领队的带领下，众人很快便穿过了嘎拉火山，前面一望无际的雪原，平静地像一条乳白色的河。
看着气喘吁吁的领队，奥利托催促道：“现在我们安全了，赶紧接着讲故事吧。”
领队找了一块裸露的黑色岩石，一屁股坐在上面，喝了口水，开始继续讲述未完的故事：
当时，队伍里有一个年轻人，见首领对火山神不敬，出言阻止，可惜人微言轻，反倒因此被同伴笑话。
首领嘲讽他胆小怕事，说北原的男儿就应当天不怕地不怕，相信鬼神的人，都是没有力量的弱者。
说完，便让年轻人走在队伍最后面，负责看管粮草，并兼职背锅造饭。
队伍继续前行，除了途中滚落过几块碎石，他们什么危险也没遇到，顺利地穿过火山。
首领对火山山神愈发不敬，就连那位年轻人也开始怀疑自己从部落祭司那里听来的传说——难道传说都是假的，根本就没有什么火山山神？
就在他怔怔出神时，地震了！
不，这不是地震，而是有一头庞然大物从地下破土而出，只见它浑身火红，状似蛤蟆，碧蓝色的眼睛能有西瓜般大小。
众人吓得屁滚尿流，四散奔逃，原本豪气冲天的首领也在抱头鼠窜。
年轻人吓得不轻，他就近躲在一块巨石缝隙之下，眼睁睁地看着同伴被那蛤蟆一口一个给生吞了。
除了他，队伍其余九人，没一个逃掉。
那蛤蟆妖怪一连吞完九人，用前蹼揉了揉胀鼓鼓的肚子，而后心满意足地钻地离开了。
在此过程中，年轻人大气不敢出，一直紧紧贴在石头缝隙中，知道蛤蟆离开大半天，才敢从里面出来。
此时夜色降临，寒冷的晚风从雪原呼啸吹来，他全身的冷汗都结成了冰渣子。
年轻人赶紧逃离日炎山，趁着夜色，一口气穿过雪原，来到了伽马部落，向众人讲述着此行惊险的过程。
而那位年轻人，就是我的父亲，现在已经离开人世了。
……
说完这句话，领队向雪原方向鞠了一躬，表示尊敬。
“原来如此，”斯沃德拍了拍领队的肩膀，说道，“你父亲是一个幸运的人。”
“在北原，只有心存敬畏，才能生存下去。”领队说道。
奥利托回头看了看掩没在白灰雾气中的火山，耳边隐隐听到了兽吼声。
到底是妖兽的叫声，还是火山在嘶鸣？没人知道答案。
“……”
穿过前方雪原，马上就到此行的目的地——伽马部落了。
本以为会和冰神部落一样，是由帐篷组成的移动游牧定居点，没想到呈现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一片南国风光。
奥利托看到了一座山，山底有一个洞，洞内有一条大河，河边修建着直抵洞顶的高楼，身穿轻薄衣物的居民就在洞内劳作。
“前面就是伽马部落了。”领队露出笑容，他带领商队外出月余，终于又回家了。
他们此行收获颇丰，用洞**产的果蔬粮食布匹等，交换到了许多珍贵的药草、兽皮和矿石。
越走近山洞，奥利托就越能感受到气温的上升，最后他不得不将身上厚厚的外衣脱掉，只留下貂皮内里。
领队呼吸着这里温暖的空气，之前被冰雪蒙积的阴霾一扫而空，主动做起了导游，向奥利托三人介绍伽马部落的情况——
我们部落建立在几十口温泉上，泉水溢出汇聚成河流，河水侵蚀着山洞，千百万年后，将山体掏出一个巨大的空洞。
山体原本是一座火山，喷发出的火山灰沉积下来，形成了肥沃的土壤。
伽马部落的先民找到这里后，发现这里条件得天独厚，便定居下来。
得益于几十口温泉的存在，和喇叭状向内开口的山洞形状，山洞内四季如春，即使是最严寒的暴风雪天，洞内也不会太冷。
基于上述条件，部落的青草一年四季不会断绝，牛羊长得很肥美。
有一次，一个外乡人闯入部落，带来了一些种子，其中就有小麦种子。小麦的种植，使得部落能养活更多人，规模也渐渐壮大起来，最后成为方圆一千公里人口最多的部落。
而那位外乡人，正是我们部落现在的萨满祭司荒冶大人。
……
奥利托看着街道上的桦树，这是他来到北原后见到的第一抹绿色。青青的麦苗，仿佛将时空拉回到伊弥尼亚王国。
当地居民对商队的到来表示出了热烈的欢迎，因为每次他们归来，都会有好东西出售。
北原的货币和南方不同，他们不使用金银等贵金属来当一般等价物，而是使用野兽的牙齿。
他们用麻绳将各种野兽的牙齿串成一环，用以交换各种商品。
在他们看来，野兽的牙齿是稀缺的，只有勇士才能战胜残暴的野兽，并获取其牙齿作为战利品，因此许多人也将各种兽骨打磨后，作为装饰品。
“这里有一个中阶青级以上法阵，才能让如此巨大的空间保持恒温，且不受风雪侵害。”
奥利托脑海中突然传来思莉娅的声音，她总是这样，每隔几天，会苏醒一段时间，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来。
对她的判断，奥利托也深以为然，他可是亲眼见过北原的暴风雪，那破坏力甚至可以吹翻巨石。
伽马部落仅仅依靠喇叭状的洞口是肯定不足以抵挡的，而且几十口温泉也不能保持洞内的恒温。
“听那领队说，伽马部落已经建立上百年了，要维持一个中阶法阵一百年，所需要的灵石量将是巨大的。”奥利托沉吟道。
“如果是人为放置的灵石，那放置者也太奢侈了些，”思莉娅说道，“与珍贵的灵石相比，这些瓜果牛羊几乎一文不值……所以，我猜测，这里应该有一个天然灵石矿脉！”
“灵石矿脉！？”
“不仅如此，这个中阶阵法，还很有可能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法阵。”
“还有天然形成的阵法？”奥利托还是第一次听说，在他的认知中，阵法如此复杂玄妙的东西，如何能自然形成呢？
“法随自然，人都是自然创造的，更何况人创造的阵法？”思莉娅冷笑道，“我们妖族的魔法都是与生俱来的，这些流淌在血脉中的魔法元素，正是自然的伟大杰作。”
奥利托恍然大悟，他突然觉得思莉娅为自己打开了一个新视野。
最原始的，也许才是最亲和自然的，也是离魔法本真最接近的。就像符文石，经过千万年的变化，早已面目全非，聚集自然元素法则的效率也大大降低，只有最初形成的符文石，才能完美地聚集自然元素。
自己脑海中的石碑符文，不正是应了“大道至简”这句话吗？
“也许，我能依靠石碑符文，创造出一套最接近自然的魔法。”奥利托突发奇想。
“但是，这些都太遥远了，”他暗自摇头，“创造魔法，也许只有等自己到了中阶，届时对自然魔法理解更加深刻，才能勉强开始吧。”
……
正当队伍朝领队家里方向走去时，一名头发稀疏的青年男子慢慢走到他们面前，饶有兴致地看着奥利托三人。
“荒冶大人！”领队见到来人，连忙下马，屈膝致礼。
“迪嘉，不必多礼，”那人轻轻摆了摆手，挤出难看的笑容，说道，“你们此行辛苦了，回去歇着吧，我与这三名远方来的客人有话要说。”
“是。”领队起身，回头看了看三人，又看了看萨满，眼中有些许疑惑——自己可没有提前和萨满大人说三位客人的事，他是如何提前知道的呢？不过他只是很识趣地离开了，没有多问。
等到众人都离开，萨满祭司向奥利托三人微微欠身，面上有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声音微微颤抖地说道：
“你们好，我叫荒冶，是这里的萨满祭司……你们终于来了，我已经在这里等待好多年了。”
……
在荒芜遥远的北原大地东北部，有一个巨大的冰湖，除了每年8月湖泊有短暂的解冻期外，其余时间湖面都被厚如城墙的冰盖所覆盖。
在冰湖南边一个小呷湾上，有一个部落世代居住于此，他们依靠捕鱼狩猎为生，收获虽少，但也勉强能养活村里三十几口人了。
在离村子两里外的一个山洞里，居住着兰德和她的母亲洛丽塔。他们在山洞里铺了些干苔藓，架了一个小火盆，便是全部家当。
兰德今年八岁了，从小就没见过父亲，听村里人说，他父亲是一个强盗，在九年前路过村子抢劫，顺便奸污了母亲，然后不知所踪。
被强盗玷污后，母亲怀了孕，随着肚子日渐隆起，村里人对她的态度慢慢开始有了转变——由原来的同情怜悯，变为现在的嫌弃唾骂。
生下兰德的时候，洛丽塔才16岁，她的父母早已经被强盗杀了。
没有人愿意接纳他们，甚至有人开始在她家门口放置牛羊粪便和腐烂的鱼，还有人当着她的面说着一些不堪入耳的话。
所以，在一天夜里，洛丽塔抱着襁褓中的儿子，拿上家里仅剩的一口碳锅和一床破洞的苔藓被子，搬到了村外的小山洞里。
一晃就是十二年，他们母子竟然奇迹般地生存下来，依靠的是洛丽塔从小从父亲那里学会的一点巫医术。
村长很想把洛丽塔和她的强盗杂种赶走，但又考虑到村子里除了她，没有人会巫医术，便默认他们待在山洞。
每当村里有人生病的时候，便会派人去叫洛丽塔进村，事后给她一点硬梆梆的咸鱼干和干苔藓，就算是酬劳了。
村里人在接受她的服务的同时，并没有停止对她的偏见，辱骂和嘲讽不减反增，甚至有人说她当年之所以没被强盗杀死，就是因为故意委身强盗，用贞操换得了一条命。
对于这些话，洛丽塔早就习惯了，她甚至心存希望，想着能通过治好村民的疾病，让他们重新接纳自己和儿子。
不管村民们如何欺侮，洛丽塔始终没有放弃希望，毕竟这里是她的家。
但小兰德却不这么想：
每次母亲受到欺负，他都看在眼里，随着年龄越来越大，他也渐渐明白他们为何会被村里人排斥，就因为他有个杀人放火的强盗父亲。
他恨父亲，更恨这些只会欺负弱小的村民，所以，他经常和村里的小孩打架。
村里的孩子也许并不知道什么是贞操，但在父母耳濡目染下，也会拿着家里评价洛丽塔的话来和兰德说，结果自然是——兰德被激怒，与他们打作一团。
但小兰德毕竟才十一二岁，且自己孤身一人，自然打不过对面四五个身强力壮的孩子。
每次鼻青脸肿地回到山洞，洛丽塔总是摇摇头，心疼地抚摸着儿子。不过好在她本就会一些巫医术，儿子都皮肉伤能很轻松地治愈。
但兰德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隔不了几天，就又会挂彩回家。
虽然他身体瘦弱，且败多胜少，但这种悍不畏死的拼劲儿还是吓唬住了村里的男孩，他们见到兰德都躲着走，不愿意和他说话。
本以为日子就这样糊涂地过去了，但一位女孩儿的到来打破了兰德平静的生活。
他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风雪交加的早晨，村民为了躲避风雪，都紧紧地关闭门窗，在屋里待着。
但是，洛丽塔家里的粮食告罄，不得不出门寻找食物。
“母亲，外面风雪太大，您就别出去了了，让我去村里讨些吃的吧。”兰德拦住母亲，独自一人冲出了山洞，消失在白茫茫的风雪之中。
……
北风呼啸，卷起细密的雪尘，遮天蔽日，兰德走在风雪中，举步维艰。
在茫茫白色中，他迷路了。想要原路返回时，却发现身后留下的脚印早已被冰雪覆盖，能见度不足五十米，他只能漫无目的地走着。
不知道走了多久，兰德又冷又饿，还好自己从小饿惯了冻惯了，身体倒勉强承受得住。
“前面有个山洞，我正好去躲躲风雪。”天无绝人之路，兰德发现了一处山洞，可以暂避风雪。
就在他走进山洞时，却发现里面早已躲着一男一女了。
“你们好，我是附近的村民，你们是来这里躲避风雪的吗？”这是兰德第一次如此礼貌地与别人说话，除了母亲，他从未给过别人好脸色。
究其原因，他也不知道，只是目光一直被那女孩儿吸引，她纯净的眼睛，就像雪后的天空。
“你好，”中年男人见到兰德，先是一怔，而后一喜，说道，“我们本是过往的商人，在遭遇狐人袭击后，与队伍走散了，又碰到暴风雪后，便彻底迷失了方向……请问这里是哪个村落？”
“这里是白鱼村，”兰德有些腼腆，回答道，“等雪停了，我带你们去村子吧。”
“谢谢小兄弟。”
“……”
兰德的目光一直不曾离开女孩，从小到大，他与同龄人之间，除了打架斗殴，几乎没有过多接触，现在看到文静温柔的她，心底的一颗种子便急不可耐地萌发了。
这也是他第一次被人用平静的目光注视着，从小到大，他所看到的目光从来都充满了嫌恶，也许就是这样平静温和的目光，驯服了他桀骜不驯的性子。
风雪说停就停，刚才还白茫茫一片的雪原，现在已经明净如几，甚至能看到极远处连绵起伏的白色山峦。
有了参照物定位，兰德带着他们俩，很快便回到了村子。
村里很久没来过客人了，男人简要叙述了自己和女儿的遭遇，引起了村民们的同情。
村长看男人儒雅随和，女孩儿文静贤淑，又想起了家中身强力壮的儿子，眼珠子咕噜噜直转，豪气地腾出两间房子，让给他们居住。
此后几个月，两位客人便安心地在村里居住下来。
兰德也比以前更喜欢往村子里跑了，后来才知道，女孩儿名叫绿萝，今年十五岁，男人是她父亲，名叫白岩，妻子很早就去世了。
兰德对绿萝有种莫名的亲切感，也许是因为两人都是单亲家庭，而且她看他从来都是一种温柔的眼神，没有一点戾气。
他甚至幻想着，要是母亲和绿萝的父亲在一起，然后他们四人组成一个家庭，那该多好啊。
这样，自己有了父亲，绿萝也有了母亲，也许以后母亲就不会再被人嘲笑，他们也不用再住在这冰冷漏风的山洞里了。
白岩本是一名商人，但村落人口太小，还处在自给自足、以物易物的时代，自然不需要商人。好在他会说会写，识得几个字，便当起了村里七八个孩子的老师，村民们合力挖了一个冰窟，就算是教室了。
兰德作为适龄儿童，本应去冰窟上课，但在村民的极力反对下，他只得在教室外远远地看着。
每天傍晚下课，孩子们总会到冰湖上玩，打雪仗、凿冰洞、溜冰等，玩得不亦乐乎。
兰德与他们不合群，所以只能一个人玩，而绿萝生性恬静，不好动，所以也常常坐在湖边的石头上，安静地看着永远斜挂在天上的夕阳。
一天，绿萝主动坐在兰德身边，与他讲起了从父亲那里听来的故事。
不知是故事动人，还是绿萝讲得好听，兰德竟然笑了，这是他十二年来第一次笑。
和绿萝纯净的笑容相比，兰德笑起来丑陋无比，脸上干瘦的皮肤皱成褶子，笑声也干哑地像乌鸦。
“你不怕我吗？”兰德问道，毕竟在村里，他的恶名可是在孩子们中间人尽皆知的，凶狠、好斗……他就是一个十足的坏小孩。
“我为什么要怕你，”洛丽塔微笑着，“我觉得你很善良，我时常看到你独自去冰面上凿冰捕鱼，是给你母亲吃吧？”
“……你都知道啦？”兰德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没想到绿萝竟然会关注自己。
他却是会经常去捕鱼，因为母亲每次替人治病后，身体总会变得很虚弱，他心疼母亲，便去凿开厚厚的冰层，希望能捕到鱼来给她补补身体。
“好啦，我也该回去了，”绿萝指了指只剩一点火星的太阳，说道，“天要黑了，你也早点回家吧。”
……
绿萝他们家过得并不好，在村子里，大家都生存不易，没人有多余的口粮。
刚开始的时候，村长还时不时地送来鱼干，慢慢的，见白岩不事劳动，不会捕鱼、不能狩猎，便只给些残羹冷炙。
兰德看在眼里，却毫无办法，只因他们自己都是饥一顿饱一顿的，何谈帮助他人？
半年后，村长见绿萝越长越开，终于和白岩摊牌了——
“把你的女儿嫁给我儿子，以后只要有我们家一顿，就不会让你们饿着。”
白岩沉默了，感受到女儿身体在颤抖，拒绝的话却说不出口。
他早就知道，村长儿子看女儿都目光很炽热，只是没想到这天来得这么快。
走？
他根本不识得出去的路，在北原，没有地图，没有足够的粮食，活不过三天。
留？
村长的意思很明确了，如果不把女儿嫁给他儿子，他们父女俩今后的日子可想而知。
为了生存，只是为了生存……
“我答应你，请你儿子对绿萝好点。”说完这句话，白岩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不敢去看女儿的眼睛，头也不回地去冰窟给孩子们上课去了……
绿萝出嫁那一天，风很大，兰德站在山岗，远远地望着，像个失魂落魄的行尸走肉。寒风里夹杂着尖利的冰碴子，打在他脸上，刮得生疼。
昨晚，母亲刚给村民治病回来，身体虚弱，感染了风寒，不到三十岁的年龄，却苍老地像是五十岁的模样。
“兰德，你怎么哭啦？”洛丽塔声音微弱，嘴唇已经干裂了。
“母亲，你好好休息吧。”兰德没有回答，往火盆里胡乱添着干苔藓，火势很旺，把山洞照得如同白昼。
“你这孩子，快少加点苔藓，还要留着以后用呢！”洛丽塔训斥道，可能是由于语气太急促，话没说完就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母亲，你怎么样了！？”兰德见母亲病得很严重，不由得心中懊恼，“我不该惹你生气的。”
“……”
风越来越大，将雪片也吹进洞里来，薄薄的被子无法取暖。洛丽塔不再咳嗽了，她止不住地发抖，全身变得青紫。
兰德再也不顾了，将所有苔藓都加到火盆中去，抱着母亲，用瘦弱的身体给她温暖。
可是，母亲的身体还是慢慢冰冷下来，太阳还没出来，洛丽塔在病痛中，安详地长眠了。
兰德看着母亲苍老的面庞，抚摸着她干枯的头发，无语凝噎。
他没有哭泣，只是长叹了一口气，忽然痴傻傻地笑了，也许，母亲的离去也是一种解脱。
从孕育自己开始，她就一直被痛苦笼罩，多年来坚持的善良，并没有换来同情与接受。
他恨，恨白鱼村里的所有人——
恨那些虚伪的村民，以怨报德，欺侮母亲；
恨那白头村长，不肯接纳自己和母亲；
恨村长的儿子，抢走了绿萝，让她哭泣；
恨这白茫茫的天地，从未以温暖对待过自己……
恨意就像盆中的火，越燃越大，可以吞噬万物。
所以，毁灭吧，用这能带给人温暖的火焰，将这冷冰冰的世界毁灭！
……
当晚，村里所有人都聚在村长院子里，庆祝他儿子娶媳妇。
一名村民拿出了珍藏多年的片簧琴，给孤寂的村子带来了久违的音乐。
在苦寒的白鱼村，音乐是奢侈品，村民们听的最多的，还是呼啸呜咽的北风。
绿萝一身鱼皮衣，头戴苔藓编织成的花冠，双耳挂着打磨光滑的鱼骨。虽然装束简陋，却是美极了。
兰德依旧站在村头山岗上，由于从小生长在广阔的天地，且食鱼很多，他的视力向来极好，即使在两百米开外，依旧能模糊地看到那道时常在他梦中出现的影子。
“绿萝，我不会让你嫁给他的。”兰德双拳紧握，乌青的嘴唇颤抖着，不由得想起了昨日绿萝来找自己哭诉时的场景——
“兰德，明天我就要嫁人了。”绿萝说道。
“他是谁？”
“樊兀骨（村长儿子）。”
“恭喜你们……”
“我……不喜欢他。”
兰德熄灭的眼睛重新笼上光芒，却又很快熄灭——自己能怎么办？樊兀骨是村长的儿子，长得身强力壮，自己从小营养不良，倒像一只瘦猴……
看着失望离去的绿萝，兰德胸中有抑制不住的愤懑，就像那遥远山巅的火山，即将喷薄而出。
“绿萝，我不会让你嫁给他的。”他双眼血红，忽然想到了一个疯狂的计划。
……
时间回到现在，绿萝和樊兀骨的婚礼已经举行完毕，接下来是篝火庆祝环节，然后就是行夫妻之礼的阶段了。
绚丽的极光将北原大地映照得五彩缤纷，篝火已经点燃，村民们绕着火盆，围成一圈，像车轮一样转着。
就在村子所有人都聚集到村长家中时，一道黑影迅速潜入村子，来到存放鱼油的库房门前。
他正是兰德，只见他很轻松地撬开了门锁，像一条滑溜的鱼鳅，溜进了库房。
鱼油是从鱼脂肪里提炼出来的，用于制作蜡烛，照明效果极佳，且持久耐用。
看着这些黄澄澄的鱼油，兰德不禁恨从中来，他和母亲从未使用过这种高档的照明材料，为了节省苔藓，每到夜晚，他们只能在黑漆漆的洞里，与黑夜做伴。
“就让这些东西，与你们陪葬吧！”兰德面无表情，失去母亲的悲痛还未散去，心爱的女孩儿又被人抢走，沉积多年的愤恨终于爆发。
以前母亲尚在的时候，为了不让她伤心，兰德总会尽力抑制住自己对村民的恨，最多偶尔打打架而已。
但现在没有人能约束他了！
他决定用火，将一切带给他伤痛的人，通通毁灭。
不到一个小时，库房里的鱼油被一扫而空，兰德把它们均匀地放置在村里每个角落。此时村民都在村长家里，没有人注意到他。
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也是他复仇的唯一机会。
……
当第一个村民看到火焰的时候，火势已经控制不住了。泥巴、石块建筑的房屋，本不易燃，但在鱼油的加持下，火焰很快就蔓延开来，烧到了村长房屋外围。
人群早已乱作一团，火盆被踢翻、老人被践踏，圈里的牛羊冲破栅栏，在狭窄的村路上胡乱冲撞……
村长竭力想要指挥人群救火，但一团漆黑的烟雾呛坏了他的嗓子，只能无力地看着四周的骚乱。
没人再管什么婚礼，大家都惦记着自己家里的财产，不顾大火，往火堆里冲。
绿萝呆呆地看着惊恐的人群，心中竟升起了莫名了喜悦，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破坏了她的婚礼，将她从深渊边缘拉了回来。
就在她不知所措时，兰德慢慢摸到了她身后，接着响起了一道熟悉的沙哑声音：
“绿萝，跟我走！”
来不及回答，她就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拉入了黑暗。
大火激起的热浪，使得她头晕目眩，一路跌跌撞撞地来到了村子外面的山岗上。
一道冷风吹来，使得处于应激状态下的两人瞬间冷静下来，绿萝吐着白气，稍稍回转思绪，问道：
“兰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场火……”
“是我放的。”兰德回答道，脸上有着抑制不住的畅快表情。
“你母亲不会允许你这样做的。”
“她已经死了。”
“阿姨她……”
“风寒……”兰德咬牙切齿地说道，“每次母亲给人治病后，都会变得十分虚弱，这次也一样，却没能抗过去。”
“……”
“所以，她是被这些村民害死的。”在兰德看来，如果母亲不给他们治病，也不会变得虚弱，以至于让风寒趁虚而入。
绿萝无言，她不知道兰德到底做得对不对，一阵风吹来，将她的思绪吹散，她冷不丁地打了个寒战，突然想起了父亲，惊呼道：
“我爸爸他……”
“糟了，白老师也在村里！”兰德也反应过来，他只是临时起意放火，在慌忙之际，只想到了赶紧把绿萝救出来，却没想到白岩老师。
“我要去找他！”
兰德还没反应过来，绿萝就疯也似的朝火海里跑，他跟在她后面，也朝着村子里跑去。
……
多年以后，当兰德看到融化的冰水时，总会想起绿萝死去的那个夜晚。
她是被融化的冰柱砸死的。
鲜血融合着冰水，在火焰炙烤下，散发出铁锈一般的味道，呛得兰德眼泪横流。
每次想起绿萝，他眼前总会浮现出那双明净的眼睛，和满身血污的变形扭曲的身体。
“她是我害死的。”兰德突然大声吼道，却没有人回应。
都死了。
绿萝、白老师、村长、和那些曾经谩骂过他的人……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
这十二年仿佛就是一场梦：劳碌的母亲、自私的村民、纯净的绿萝、忧郁的白老师……都在一场大火中成为了虚幻。
在极度悲伤中，兰德突然感悟到了什么，他看见火焰中有画影在飞速流转，就像是时间——不，这是未来的时间！
是的，他觉醒了一种极其稀有的魔法天赋，看到未来！
但是冥冥之中，兰德能感觉到，每看一次未来，他的寿命就会减少一分，且看的时间跨度越长，对寿命的消耗就会越大。
于是，北原大地上，多了一名算命巫师。他就在各个部落之间游荡，像一个幽灵，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会到哪里去。
明明只是少年的年纪，却因巫术的反噬，头发都花白了，倒像是一个老头。
有一次，他终于下定决心，要看到更久远的未来，不惜消耗本以为数不多的生命。
在火焰幻境中，他看到了绿萝！
她就是绿萝，虽然穿着奇怪的衣服，但那双眼睛，他绝不会认错。她正和两个少年走在一起，来到了一处满是绿色植物的山洞！
“我一定要找到你，绿萝！”
兰德开始四处打听能长出绿树的山洞，终于在两年后来到了伽马部落，他改名为荒冶，寓意游荡荒野的浪子。
“我就在这里等你，绿萝，你会来的。”他喃喃道。心中的执念已经根深蒂固，虽然明知绿萝已经死去，但看到幻影中的她，依旧把她当成绿萝。
为了使当地人接纳自己，兰德将为一名商人算命所得的小麦种子送给部落首领，并成功预言了几次暴风雪，减少了部落损失，逐渐取得了当地人的信任，甚至被推举为萨满祭司。
“我终于的等到你了，绿萝。”
兰德站在部落最高的塔楼上，看到了跟随商队进入山洞的苔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