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谷,泮池桥,王尘纤纤而立,尽管天冷夜寒,依旧披发单衣,青衫轻飘,恍似神仙中人。
非是她不想密室会面,奈何身为女子,有些事情必须避嫌,尤其她身为隐谷之首,更需谨慎,绝不能予人口实。
程飞快步上桥,垂首行礼。
王尘头也不转地道:“见过他了,他怎么说?”
程飞回道:“他认为事有蹊跷,但是似乎并不愿意插手,只留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王尘眉尾微动:“他不愿插手是好事,非要插手才麻烦。”
程飞颌首赞同。
王尘问道:“他留下什么话?”
“他说他可以不在意柴小姐之死,也可以很在意。”
王尘叹道:“他并不确定他在意或者不在意对你有利还是不利,所以干脆交予你相机决定,他会配合。”
程飞赞同道:“是,他是好意。可惜我现在心乱如麻,着实不清楚到底应该怎么办,还望王尘子指教。”
王尘别来俏脸,正色道:“首先要看住司马正,他身系重任,绝对不能去求风飞尘,否则必定予人口实。”
隐谷中人勾结墨修是很犯忌讳的事情,连她都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尤其是来自儒门的压力,何况司马正。
如果司马正因为未婚妻之事跑去求墨修相救,那么事情就麻烦了,恐怕连程飞都会受到这个弟子的牵累。
程飞愣了愣,忽然一拍脑门,立时飞奔而去,过了一会儿回转,苦涩地道:“晚了,他已经去了,目下就在风飞尘那里。”
王尘负手,幽幽一叹:“可惜我不好亲自下令,否则早该让人拦住他。”
“你做的很对,倒是我太不冷静,没能防患于未然。”
程飞郑重道:“你身负重大干系,千错万错都必须跟你无关。庞公摆明借机发难,如果他通过正儿攀扯上你,我岂非追悔莫及?”
作为隐谷之首的副手,他的责任就是保证隐谷之首不会犯错。
然而,只要是人,不可能不犯错。除非,不做事。
所以,王尘子必须通过他来行使权力。
成,是王尘子之功。败,是他的责任。
尤其王尘子刚上位不久,地位不稳,实在经不起任何挫败。
这时,一动不如一静。
王尘柔声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心。风飞尘心有九窍,还能不明白其中关窍?我相信他不会让你卷入其中无法脱身。”
程飞叹而不语。
风飞尘确实不会害他,以免耽误两方议定的合作事宜。但是,司马正和他女儿的下场那就很难说了。
对于风飞尘来说,司马正也好,他女儿也罢,其实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根本不值得费心那种。
哪怕司马正是选定赶赴江陵的人选,毕竟现在还没有过去,换个人并不困难,不是还有六个备选吗?
顺手拉一把还则罢了,如果需要付出代价的话,哪怕死在风飞尘面前,恐怕风飞尘都不会眨下眼睛。
与此同时,隐谷静室。
司马正难掩焦急之色,一脸期盼地盯着风沙。
风沙歪着脑袋打量道:“你真是自己来的?没有什么人让你来么?”
对他的问话,司马正十分不解,但没有深想,拜道:“现在只有飞尘子可以救程师妹,她心地善良,天真浪漫,我相信她不会杀人,一定另有隐情。”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跟墨修差着十万八千里呢!要不是师父引荐,别说拜会墨修,他甚至没有资格给墨修送礼。
要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他不会硬着头皮跑来相求。
“叫我风少就好。”风沙想着收了人家的礼物,于是提点道:“我并非贵谷中人,着实不方便涉入贵谷之事。”
当他知道庞公囚禁了程飞的女儿,就猜到庞公醉翁之意不在酒,恐怕是想借题发挥,剑锋直指程飞,剑意则指王尘,根本不是司马正够资格插手的事。
如今司马正跑来求他,其实是在给程飞帮倒忙。
庞公正乐得把他给卷进来,最好他出面干涉,也就正好犯了隐谷的大忌,庞公正好拿程飞开刀,向王尘发难。
司马正忙道:“晚生知道柴小姐实乃风少的囚犯,只要风少不予追究,那便如同釜底抽薪,程师妹就有救了。”
说罢挺身抱拳:“风少的大恩大德,晚生铭记在心,容当后报。”
如果墨修并不在意柴小姐的死活,哪怕人真是程师妹杀的,那也算不上什么大罪,顶多小惩,不会大诫。
如果墨修非要追究到底,那么程师妹的麻烦就大了,隐谷必须将其严惩,否则根本无法给墨修一个交代。
风沙含笑道:“光大重情重义,难得难得。不过,人毕竟是令师所囚,最好还是先问问他的意见。”
这件事已经涉及隐谷最高层的权力斗争,程飞的女儿在这里仅是个引子,给庞公找到了一个发难的借口。
庞公一定会把这口黑锅扣死,只能是程飞的女儿杀了柴小姐。
至于事实,一点都不重要。
何况,人落在人家的手里,什么“事实”弄不出来?
司马正叹道:“正因为柴小姐归师父看押,程师妹又染上嫌疑,所以他老人家这时着实不好出面,正该弟子服其劳,晚生绝不会牵扯上他老人家……”
墨修顾左右而言他,显然并不愿放弃追究,当真令他心急如焚,嘴上一面应付,一面琢磨该怎么打动墨修,换其高抬贵手。
风沙歪头倾听。这小子原来一点都不笨,知道程飞这时不方便出面,于是由他出面救人,程飞再出面保他。
如此,他顶多受些小罪,却赚了师父、师妹两份人情,最终也不会有事。
可惜,这小子显然并不清楚隐谷高层之间的暗涌,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司马正说到半途,咬牙道:“只要墨修高抬贵手,饶过程师妹,晚生尚有几件传家之宝,祖上最落魄的时候也没舍得拿出来,愿意全部孝敬给风少。”
风沙笑了笑:“光大为了程小姐当真舍得。”
“晚生与程师妹自**好,我了解她的为人……”
司马正低头道:“她打小连鸡都没杀过,绝不会轻易杀人。就算杀人,一定另有原因,至多是失手错杀,罪不至死。只要可以救她,晚生万死不辞。”
风沙摇头道:“我不可能涉入贵谷事务,至于令师妹到底有没有杀人,相信贵谷中人自然会查个清楚,还贵师妹一个清白。”
司马正呆了呆,没想到人家会一口回绝,欲言又止,转念转头,向背对打坐的郭青娥叩拜道:“青娥仙子仙心仁慈,还望搭救程师妹。”
郭青娥淡淡地道:“隐谷中事,自有当职处事,秉公处之。无论你送不送礼,墨修追不追究,事实不会有任何改变。言尽于此,请回。”
司马正听她冠冕堂皇,却连一句应承都没有,以为敷衍,不免大失所望,失魂落魄地告辞。起身时,膝盖砰地撞歪了茶几都没有注意。
风沙把脸凑到郭青娥那无瑕的俏脸前,离得很近,呼吸轻轻触动她挺秀的鼻尖,认真地问道:“这潭水太深,躲都唯恐不及,你干嘛非要插手啊?”
司马正听不懂郭青娥话里的意思,他可明白的很。
什么叫“秉公处之”?什么叫“事实不会有任何改变”。
这分明是想强势介入,保证事实就是事实,不会被任何人歪曲,比如庞公。
尽管脸颊泛热,郭青娥并没有与风沙拉开距离,美眸凝视道:“你可以躲,也必须躲。我为什么要躲?也不能躲。”
风沙哎呀一声,抱歉道:“你看我,差点忘了你不光是我老婆,还是隐谷的代言行走。”
郭青娥轻柔地道:“我很喜欢你被你保护的感觉,但是我有我的责任,希望飞尘谅解。”
因为与她离太近的关系,醉人的体香缭绕鼻尖,风沙心弦一荡,仔细端详她纯洁无瑕的脸庞,忍不住以指尖轻触,触感细腻柔滑又不乏媚人的温热。
郭青娥羞涩地垂眸,忽然如梦初醒般跃身而起:“我,我快去快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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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子佩打小就是父亲兄长的掌上明珠,一众师兄无不宠爱呵护,青梅竹马总是百般迁就。
她还从来没有被人如此苛待、如此刁难、如此恐吓过,更没有如此无助,如此百口莫辩。
以往她倒也来过几次戒堂,那都是探望相好的师兄和师姐,只是从只言片语中,以及惊恐的神情中感受到戒堂很可怕,但是还从来没有亲身体验过。
她很快就顾不上被一众老妇扒光捆实的屈辱了。
韧性十足的竹篾板,两指之宽,硬掰成圈,再一松手,带着挂风的咻声,击上臀部。
一下就肿成一道滚烫的印子,也真的疼得像火烧一般。
肿成一整片之后,竟然是放血消肿。如何放血?居然用针!且是针板。
针板上排满了密密麻麻的尖锐细针,还特意亮给她看看,瞧着就令人汗毛倒竖,浑身战栗,然后就那么往肿处重重地拍打上去。
这还没完,往针板的背面拍一巴掌,人家就会问上一次:“人是不是你杀的?”把针板换个地方,再一巴掌再问上一遍。
无论她如何痛哭,如何求饶,如何解释,这几个面目可憎的壮妇来来回回就这一句,根本不理会她说了什么,仅是反反复复问:“人是不是你杀的?”
很快,屁股上已经没了好地,竹篾板开始上腿,针板更是如影随形。
瞧这架势,如果她始终不肯认罪,浑身上下恐怕剩不下一块好皮肉。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门外招呼一个壮妇到门上的窥孔处附耳。
此壮妇转回来道:“程小姐,我程大小姐。老妇已经手下留情了,你只要老实交代,回去养上几天,老妇保证还是细皮嫩肉,连块疤都不会留……”
她边说话,边拿手势招呼几名壮妇把五花大绑的程子佩翻身向上,然后伸出短粗的食指,在程子佩的身上连点连戳。
“要是在这里,这里,这里,还有大小姐这娇嫩的脸蛋上拍上几下,你这辈子可就毁了。好生生一个水灵灵的黄花大闺女,难道不想嫁人了?”
程子佩使劲扭动娇躯,哭道:“你敢,我爹不会放过你们。”
“程掌院管天管地也管不到咱们戒堂,要是怕人报复,戒堂早就不存在了。怎么你不信?那就别怪老妇手狠了,来啊!把针板往这里按实了……”
这时,门外突然一阵混乱。有个尖尖的嗓音慌张地叫道:“青娥仙子,您怎么来了……”
郭青娥道:“程掌院管不到戒堂,我管不管得到?”
尖嗓子结巴道:“当,当然……”赶紧冲着窥孔喊道:“住手,快,都住手。”
郭青娥道:“立刻把程子佩和黄子期送往静室,我要亲自看管审问。”
尖嗓子迟疑道:“这个,这个……”
郭青娥淡淡地道:“你敢说不?”
尖嗓子忙道:“不敢不敢,奴婢的意思,青娥仙子是不是跟庞公说上一声,这个,这个两大之间难为小……”
“我做什么需要向他交代么?”
尖嗓子干笑道:“青娥仙子当然不必,但是奴婢要……”
“要不我给你一剑?他问起来,你就说我劫人好了。”
尖嗓子吓了一跳:“咱,咱家可以自己来。”转头冲窥孔尖叫道:“还愣着干什么,快给程大小姐包扎上药,活要细手要轻,赶紧给青娥仙子送去!”
……
郭青娥带程子佩和黄子期回到静室,风沙则搬了铺盖直接在门外铺开,合衣躺下,还翘起了二郎腿晃呀晃。
庞公很快带着两个儒袍人气冲冲地赶过来。
三人见到门口的风沙无不缓步,彼此相视一眼,面露迟疑之色,后面两个中年儒生一齐望向庞公,显然等他拿主意。
他们本以为墨修会在屋内,正好冲进去抓郭青娥一个勾结墨修的现行。
毕竟儒门仅是默认道墨联姻,并没有正儿八经地同意过呢!
这就是他们为什么非要取消正宴的原因。
退万步,就算儒门正式承认两人结成道侣,墨修也不能干涉隐谷内务,这是犯大忌讳的,不仅坏了隐谷的规矩,更是坏了百家的规矩。
其严重性非同小可,谁都得低头,墨修也不例外。
没曾想,风飞尘大冷天的大半夜,居然睡在门口!
庞公垮下苦脸,皱眉问道:“你睡这里干什么?”
风沙懒洋洋地斜他一眼,也不起身,哼道:“你管得着么?”
“此乃隐谷,并非隐里。”
庞公冷冷道:“本谷虽然陋室几间,棚舍几许,却也知待客之道,不至让客人幕天席地。阁下如此做派,是想出去斥诉本谷无礼,败坏本谷名声吗?”
风沙嗤嗤笑道:“还真是会胡诌乱道,我不过是被老婆赶出来睡地铺。她愿意赶,我愿意睡,你管得着么?”
“你……”庞公难掩怒色,但是被他身后一人拉住,附耳道:“正事要紧。”
庞公深吸口气,哼道:“我等有急事要见青娥仙子,还请阁下让道。”
风沙道:“如果不让呢?”
庞公冷笑道:“善门常开,来者是客,客随主便。若恶客临门,知礼而犯礼,是可忍,孰不可忍。”
风沙笑了笑,抬手点点房门:“屋里是我老婆……”
伸手点点月亮:“现在深更半夜……”
平手点点来人:“三个大老爷们……”
回手点点自己:“让我这个丈夫让路。”
风沙撑手坐起来,扬眉道:“好像是我被恶客临门,好像是你们知礼而犯礼,最应该‘是可忍,孰不可忍’的人好像是我吧?”
庞公气得脸火冒三丈:“信口雌黄,颠倒黑白。你到底让是不让。”
风沙起身让开,淡淡地道:“下次我也这个时辰带几个人去找你家夫人或者女儿有点急事,希望你有学有样,像我一般大度,千万别挡路。”
庞公顿时停步,怒不可遏地伸手指道:“你敢!”
“笑话。你都敢,为什么我不敢?”
风沙不屑地努嘴道:“要不你进去试试?”
庞公强压怒意,沉声道:“我找青娥仙子有正事。”
风沙哑然失笑:“我找你夫人女儿也不会有邪事。”
庞公一口气愣是憋在嗓子眼,吞不下去吐不出来,一张苦脸都憋紫了。
“墨修何必逞口舌之利,胡搅蛮缠。”
一个中年儒生插嘴道:“于事无补,于你无益。”
“是这样的,以利胁人的前提是与人有利,人家怕利没了,不得不退。”
风沙很认真地教道:“你们先是射我冷箭,又阻止正宴,到底于我何利?倒是我为了进来贵谷,给了贵谷不少好处呢!”
边说边摇头,一脸不解地道:“欠债的居然威胁放贷的,真不怕人家撤款呐?你们是傻到不知道,还是恃强凌弱惯了,以为没人敢对你们暴力催债?”
三人听得脸脸相觑,皆不吭声。
风沙以打商量地口吻道:“要不,我先让你们知道我到底敢不敢掀桌子,等掀完了桌子,咱们再坐下来好好地谈谈?”
庞公的脸色阵青阵白,另外两个也没好到哪里去。
要说气当然气,又不得不承认被人家掐住软肋了。
墨修许诺四灵放弃涉入高丽,任凭隐谷在高丽独家经营。这许诺要是翻脸收回去,别说王尘子放不过他们,他们背后的宗门能把他们给生吞活剥。
尤其射墨修冷箭这件事确实理亏,人家可以翻脸翻得理所当然。
刚才说话的儒生上前一步,揖礼道:“今日我等来得匆忙,于礼不周,多有得罪,还请墨修恕罪。夜已深沉,多有叨扰,告辞。”
风沙敛容,回礼道:“不送。”
心道隐里子这个死老头子没有说错,这些个腐儒就是欠揍,挨打前什么狗屁事都敢做,拳头一抬又溜得比谁快,果然是不打不知道天高地厚,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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泮池桥下水波荡漾,泮池桥上笑声荡漾,涟漪迅复平静,笑声亦然。
程飞强忍下笑意,一本正经地道:“庞公回去后痛骂十余声无赖,隐约还提到墨修。这夜深人静的,传至附近学舍,影响很不好,必须申戒。”
王尘并不接话:“当时的细节,我所知没有差错的话,风飞尘看似很嚣张,其实很有分寸。虽然撕破了脸,却没有留下任何可以供人攻讦的口实。”
程飞笑道:“所以庞公就算暴跳如雷,也只能骂他无赖。”
王尘柔声问道:“子佩她没事吧?”
程飞敛容道:“目前人在静室,应该无恙。”为了避嫌,他不好探望。
王尘又问道:“青娥缘何强势介入,会是风飞尘的意思吗?”
程飞愣了愣,迟疑道:“这个,不好说。我认为青娥仙子应该知道轻重,有些事情不会受墨修左右。”
王尘颌首道:“你想过没有,这件事有三个层面。”
程飞不假思索地道:“青娥仙子向儒门表示不满;青娥仙子代表道门向儒门表示不满;风飞尘发现与儒门交好无望,干脆撕破脸,全面倒向道门。”
王尘道:“你发现没有,这件事的重点已经不再是子佩,你我已经不处在漩涡中心。”
程子佩落到庞公的手里,很容易扯出程飞,扯出程飞很容易扯出她,使本就处境艰困的她更是雪上加霜。
哪怕她侥幸逃过一劫,失去程飞也等于断掉一条臂膀。
然而,郭青娥突然强势介入,不仅将程子佩带走,还把黄子期一并带走,形势顿时翻转,轮到庞公担心被自己的弟子扯出来了。
程飞目光闪烁几下,缓缓地道:“青娥仙子是在帮我们挡下麻烦。”
为了不陷入被动挨打的窘境,庞公非要把人要回来不可,为此不惜得罪青娥仙子。
三位儒门执事齐至,哪怕青娥仙子身为隐谷的行走代言也不可能拦住。
结果风飞尘亲自当门神。
墨修当然不会害怕隐谷执事,愣是干耍无赖,来了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庞公不可能仍凭软肋落在别人手里,后续一定会有举措针对。
“没有风飞尘,光凭青娥挡不住。我们不要辜负他们的一番好意。”
王尘凝视程飞道:“既然子佩已经安全,那么这时一动不如一静。”
程飞叹气道:“明白了。”青娥仙子和风飞尘的举动无异于把儒门的怒火拽到自己身上,道门也因此被拖下了水,于是王尘子便不再成为众矢之的。
为了不把儒门的视线重新拉回来,他不能幸灾乐祸,更不能给女儿出气。
“作为盟友,风飞尘一向值得信赖,关键时候不仅顶得上,也愿意帮你顶上。”
王尘悠悠地道:“你我尽早站稳脚跟,与他相互扶持,便是对他最大的回馈。”
程飞郑重道:“是。”
……
次日晨,郭青娥已经查清事情始末,黄子期杀害柴小姐在先,陷害程子佩在后,她亲自押着两人召开执事聚会,决定如何处置。
风沙当然不可能与会,不过猜也猜得到结果。
道门肯定会支持郭青娥,儒门铁定不会认账。
王尘只要不傻,一定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程飞需要避嫌,郭青娥又已经涉入其中,失去中立地位。
其结果恐怕是道儒两家的六位执事争执不休,三比三僵持不下。
最后,程子佩与黄子期八成会被各打五十大板,此事不了了之。
临近午时,郭青娥终于回返,带回来的结果出乎风沙的预料。
程子佩无罪开释,黄子期被逐出隐谷。
细问几句,不禁哭笑不得。
原来郭青娥在其他的地方做出了妥协。
隐谷通过决议,勒令他立刻离开隐谷。
程子佩则被外放,不准继续留在隐谷。
在儒门那边看来,两边算是打了个平手,他们还略微占了点上风,毕竟把他这个墨修给提前赶走了。
其实他本来就是要走的,如果没有这件事,他今天一大早就走了。
王尘之前遣程飞告知,程子佩将作为监督使,跟随司马正赴江陵。
也就是说,程子佩本来也是要离开隐谷的。
郭青娥分明是仗着信息不对称,耍了个小机灵。
风沙着实没想到一向出尘脱俗的郭青娥居然也会有这样狡黠的一面。
不过,自己告辞和被人赶走,情况还是不一样。
比如,连个送行的人都没有。
就连道门三位真人也只是送到太乙书院的仪门,也就是中门,还是打着送别郭青娥的名义,顺带送送他而已。
最终,两人孤零零地从仪门走出山门。
下山往南不远就是登封县,授衣早就到了,马玉怜、初云和绘声差不多昨晚就该与之汇合。
四女及其手下分队还是在离开汴州之后头一次聚集。
这也是无可奈何地聚集。
绘声不战而降,对军心称得上摧毁,手下那二十余人的士气可想而知。
柴小姐之前虽然被程飞擒住,一应物资还是被随行的御龙卫给扣住了。
简而言之,后勤全失。
翻越嵩山赶到登封已是极限,必须留在登封重新筹措齐全才能够启程。
风沙离开之前,让绘声告知初云,他不在时候,代他主事。
并让初云将绘声的手下全部打散混编,更让绘声自己找初云领罚,至于怎么罚,由初云决定。
授衣受到四灵的误导,导致他一步错,步步错。但是错并不在授衣,所以免于处罚。
所有人都该引以为戒,往后必须更加谨慎,不能轻信外人,包括四灵。
初云身为周宪的心腹,洪烈宗密谍首领,前南唐侍卫司派驻汴州的密谍主事之一,能力远超同行诸女,统领一支还不到百人的队伍根本小菜一碟。
所以风沙十分放心,相信初云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重整旗鼓,并重新分派。
太乙书院离登封县当真很近。
风沙和郭青娥中午离开书院,下山途中停下休息,吃了点干粮,游览了一下附近的景致,午时刚过便到了地方,在北面找到了初云留下的暗记。
登封县与嵩阳小镇相比大了不少,多了夯土城墙,多了摊贩商铺,也多了许多扬尘。
虽然登封县本身没有经历过大的战乱,奈何近百年间附近各大城镇战乱频繁,商道经常断绝。
加上身处崇山之中,地形复杂,相对封闭,又并非驿道主路,所以谈不上繁华。风沙也是因为拜访隐谷才会由此南下。
外地人不算太多,但是有。毕竟附近山中遍布书院、道观、佛寺,求学之人,拜访寺院道观的旅人,通常会在这里暂时落足。
沿主街漫步,往来的行人穿着打扮不算富裕,都还整洁,常有笑声,亦有幼童满街嬉戏。
路上遇上几队持棍的壮汉,或三人或五人,面无厉色,不时与沿街摊铺打招呼,遇上相熟的路人还会凑到一起谈笑,举止十分随意。
显然这里民风淳朴,治安良好,风气不同于寻常乡县。
不过,到了暗记标示的地方,气氛为之一变。
午后的冬阳正暖,正该是热闹的时候,街上行人全无。
有些褐衣短打的壮汉三三两两地聚在街头巷尾,玩些关扑之类的小游戏,墙边搁了些长棍短棍。
看见一男一女两个陌生人行来,纷纷转目注视,倒也没人过来阻拦询问,仅是齐刷刷地盯过来。当然,全都无意识地忽视了郭青娥,就盯着风沙打量。
无论怎么看,风沙都是个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那种,诸人很快收回视线,继续玩自己的游戏。
风沙到了地方,抬头一看,龙门武馆。
武馆门口站着两个背手的黑衫青年,其中一人跨步过来,抱拳道:“敢问兄台何事?”
风沙回礼道:“鄙姓陈,陈风陈破浪,此来找人。”
黑衫青年展颜道:“原来是小狐女侠的朋友,快快请进。”
纯狐姐妹早年闯荡过江湖,在巴蜀闯出了名号,姐妹俩齐称“花山飞狐”,流火是大狐,授衣是小狐。看起来名头似乎还不小。
进门之后是个占地颇大的武场,长约百步,宽也有大几十步,大约二十七八人分成数堆,或耍棍或打拳,也有抬石锁的,呵呵哈哈地很是热闹。
引路的黑衫青年颇为自豪地介绍这是什么棍,那是什么拳。
风沙根本不感兴趣,仅是含笑听着,不时点下头,抽空问道:“门外街巷有些好汉,都是贵馆中人吗?”
“鄙馆月前发贴为小姐招婿,不少江湖朋友前来捧场,尤以武阳龙尾派的小狐女侠面子最大,一声招呼,天南地北的朋友纷纷而来,鄙馆与有荣焉。”
风沙不禁失笑。恐怕就是初云、马玉怜和绘声手下的弓弩卫和剑侍了。
弓弩卫大多出身辰流或者巴蜀,多半是他在辰流建立的老班底。剑侍大多出身闽地或者南唐,多半是马玉颜帮忙招募的闽地贵女。亦有少许出身东鸟。
南是够南的,绝对没有北。
黑衫青年继续道:“咱们登封是个小地方,江湖朋友一多,惊动自然不小,衙门留意很正常。好在鄙馆与本县向来交好,陈少侠尽管放心。”
风沙哦了一声,追问道:“小狐女侠与贵馆主是旧相识吗?”
“那倒不是。鄙馆小姐乃是太室山涂山门的入室弟子,涂山门与龙尾派自古便联谊不断……”
提到“涂山门”黑衫青年颇为自豪:“小姐早年赴巴蜀时结识了龙尾派的纯狐二女侠,一起清剿邪修,诛除匪患,几经生死,称得上肝胆相照。”
风沙恍然,难怪授衣会选在这里落脚,原来此家小姐是她们姐妹俩闯荡江湖时的好姐妹,听人家话里的意思,还是过命的交情。
涂山门他知道,乃是大禹妻子涂山氏遗脉,善音乐和奇术,与龙尾派一样都是源远流长的古老宗门,以女修为主,亦是独树一帜的内家正宗。
很久之前就从涂山迁到了嵩山,跟大禹遗脉彻底切断了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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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沙本以为龙门武馆很大,转过中院建筑之后,发现岂止是大,简直是巨大,称得上别有洞天,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后面不仅还有一处更大的武场,武场之后居然还有一座山庄,庄名亦叫龙门。山庄就在武馆之内之后,位于山坳之中,三面环山。
如今不走进来,从外面当真很难发现。
后武场上不仅有男子,还有不少女子,以妙龄居多,亦有几名持剑妇人,应该是师傅教头之类的身份。
男女以中线两排兵器架为分隔,泾渭分明,两边加起来大约三十余人,女子占了其中一半。
黑衫青年介绍这些女子都是夫人的侍女及弟子,又颇为自得的说自家夫人乃是少室山卓剑峰卓剑山庄的大小姐。
对于卓剑山庄,风沙完全没有印象,显然就是一般的江湖门派或者世家。
龙门武馆的馆主应该与其夫人门当户对,女儿又入了武林正宗涂山门,说明龙门武馆绝对是当地的一方豪强,难怪会有如此规模。
从后武场去到山庄,直线距离并不算远,绕过武场则需要走上一会儿。
风沙趁机探问当地的情况。
黑衫青年对自家武馆十分自傲,根本无需刻意套话,根本是滔滔不绝。
风沙仔细地听着,加上他所知道的一些基本信息,倒是大略了解了当地的情况。
登封县下辖三镇九乡,村落数百,因为地理的关系,乡镇被山势分割得厉害,外围村寨常有贼匪袭扰。
这些盗匪山贼并非来自于嵩山本地,而是常年盘踞在西面的伏牛山、熊耳山之中。
伏牛山与嵩山夹出一条通路,乃是宛洛古道的北段,通往南方的交通要道,交通要道等同于商贸要道,盗匪山贼自然频繁劫掠,历代均设重兵屯守。
奈何伏牛山、熊耳山往西连绵直接秦岭,哪座山头还藏不下几座匪寨,几百,甚至几千人?
在地的驻军毕竟有限,护卫沿途的驿站都力有未逮,根本剿不胜剿,更不敢往深山里追剿,恐怕也不乏同流合污之事。
近百年间长安洛阳附近又是战火连连,经常整村,乃至整城被夷为白地。
经年累月下来,不知多少百姓被迫落草为寇,甚至在深山之中安家落户,形成村寨,白天务农,晚上为匪。
久经战乱使得武风甚浓,哪怕庄稼汉都粗通拳脚,成为贼匪也绝不是一般的贼匪。
东邻的嵩山又门派众多,难免会有品行不佳的败类弃徒。这些人泰半称得上武功高强,不乏谋略智慧,很多流落伏、牛熊耳二山,成为寨主匪首之流。
之前的北汉,乃至当今的北周,注意力根本放不过来,导致匪患相当严重,逐渐往嵩山蔓延。
也正因为嵩山门派扎堆,武风更浓,大股盗匪根本扎不下营寨,顶多小股贼匪寻瑕伺隙,流窜来去,作奸犯科。
不过,扎不下并不代表不想扎。
稍有点眼光的人都看得出来,只要在嵩山这边站稳脚跟,完全可以跟伏牛山东西呼应,对商贸主道两面夹击。
两边都有据点,更是可进可退,神出鬼没,来去如风。
落草为寇的人最不缺的就是胆子和贪欲,导致侵袭嵩山的贼匪就像稻田,今年割了一茬,明年冒起一片。
除了嵩山各门各派的正道人士会定期不定期地剿匪之外,以登封县为首的各处乡镇亦会组织乡勇护卫乡里,也不乏主动出击。
登封县并不富裕,养不起那么多衙役和士兵,自然需要诸如龙门武馆这种地方豪强出人出力。
比如街上那些持棍壮汉,多半就是当地武馆的门人子弟。
登封县及附近乡镇,治安相当不错,甚至路不拾遗,再离远些那就不一定了。
另外,隐谷的存在保证豪强不少,却不可能割据。门派众多,却无一邪道。
当地武馆的收入多是来自弟子、商铺、土地等产业,类似龙门武馆这种名震一方的大武馆,在洛阳长安等地都有分馆,承接商队护卫,亦做保镖之类。
主要保护人家顺利地通过伏牛山、嵩山这一段商洛古道北段的商贸要道。
也正因为名震一方,只要插上龙门武馆的旗帜,哪怕随行的人数不多,沿途的盗匪也不敢轻易招惹。
可想而知,龙门武馆一定很在乎江湖威望。
这次广发英雄帖,替自家的小姐招亲,摆明就是想把声势弄得越大越好,来捧场的江湖朋友越多越好,因为这种声势是可以转换成实际利益的。
威望越高,利益越大。
如果还可以择优选出一位家世不凡的佳婿,与之家族联姻,自然更好。
……
龙门山庄依山而建,高低错落极富层次感,地势越高的地方,建筑越富丽堂皇。
边边角角的平坦处也有成排的平房,明显是大房通铺,估计供武馆的弟子居住。
风沙脚步虚浮,看着就孱弱,摆明不会武功。郭青娥则道法自然,毫不起眼。
所以,尽管陈风在授衣标注的名单上,黑衫青年仅是有礼,心中并不太重视。
他径直把两人领到山庄西侧角落里,这是一处由四间大小不一的四合院拼成的大院,给了最小院之中一间靠里的单间。
据黑衫青年介绍,此间小院住了六七人,这是最后一间空房。
现在大家都出门去了,或山庄内交友访友,或出武馆逛街,亦有上嵩山游逛之类,目前人都不在。
黑衫青年赔笑解释道:“昨天小狐女侠的两位朋友带着大批属下先后赶来,鄙山庄都快住满了,两位再晚来一天,恐怕得安置到附近的客栈里去。”
风沙含笑说无妨。
黑衫青年继续说了几句抱歉的客气话,然后指明了授衣所居住的位置,那是东边半山腰的一处合院,陈少侠伉俪可以随时去拜访云云。
四栋建筑围成菱形,其实都只有两层高,却因山势高低,形成了落差,显得主楼很高,并且依次降低,倒像是巨大的回旋楼梯。
授衣以三河帮执剑的身份带着少数随从,与几位颇具民望的江湖人士共住最高的主楼,另外三栋被其他的帮会或门派所居住。
授衣身为主人的前行斥候,手下或两两结伴,或三人成行。或扮成情侣,或扮成师兄妹,也不乏扮成夫妻,跟风沙和郭青娥的情况很像。
都是陆陆续续地到来,所以住得相当分散。
然而,最迟也在几天前到了,风沙和郭青娥来得太晚,半山腰的院落屋舍已经住满,只能往下面安置。
也不知道此院有没有授衣的手下,目前人都不在,哪怕有也不知道。
黑衫青年又指了指另外两处合院,言说小狐女侠闽地帮会的朋友住在这处合院,南唐帮会的朋友住在那处合院第几栋。
两处都并非主楼。
风沙一听就知道是说马玉怜和初云。
两女及手下都是一起来的,也就住在一起,绘声估计跟初云呆在一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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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屋安置下包裹,郭青娥很体贴地表示想要修行,让风沙自便。
她和风沙的身份都很敏感,哪怕身为夫妻,有些事情也不方便让对方知晓,所以她很自觉地给风沙留出自由活动的空间。
何况,修道之人的时间异常珍贵,那些红尘琐事根本是阻碍和羁绊,哪怕无关隐谷和四灵,她照样懒得理会,更懒得过问。
有这个时间,多攒点灯油不香吗?
风沙轻手轻脚地关紧房门,快步离开小院。
先去找了授衣,授衣不在,留了一个剑侍。
剑侍当然认识主人,说授衣、马玉怜和初云陪夏小姐出去游玩了,且是一大早就出了门,恐怕晚饭后才会回来。几位首领,目前只有绘声留在山庄里。
风沙这才知道此间主人姓夏。
剑侍很殷勤地带着主人去找绘声,路上小心翼翼地探问主人住在哪里。
风沙随口说了。
剑侍听了之后立马变了脸色,愤愤地替主人抱不平,主人怎么能住那么偏僻的地方,还要主人搬来跟授衣小姐一起住。
风沙笑了笑,觉得这丫头挺可爱的,本想问问姓名,转念又算了,手下的剑侍实在太多,他关照不过来,有机会向授衣夸上一句足够了。
很快到了初云下榻的房舍,初云的手下大半都在,既有剑侍也有弓弩卫。
毕竟在别人的地盘上,没有那么明目张胆地护卫和巡逻,仅是门旁意思意思站了两名守卫,还有几人在高点和要津扮成聊天、下棋等闲事。
守卫甚至还装模作样地回去敲门,做出向内通禀的样子,然后才出来把主人领到门外。
风沙一开门就看到绘声可怜兮兮地跪在书桌旁边,双手捧着一方砚台高举过头,裙下露出一把七弦琴的头尾。
显然跪在琴弦上,还不能轻易动弹,否则砚台里磨好的墨汁就会洒出来。
风沙心道初云还真有一手,顺手把门关上。
绘声那对妩媚的大眼睛含着泪水,小脸蛋别提多皱巴了,怯生生地唤了声主人,又哭道:“婢子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
风沙轻哼一声,径直走到书桌后面坐下,问道:“现在还剩下多少物资?”
他最关心后勤,没有充裕的后勤,这近百号人根本动弹不得,他等于被困住了。
绘声一下子挺直了身子:“都,都抢回来了。”
风沙立时歪头,拿目光询问。
“当时方宗花在旁边,婢子实在不敢轻举妄动,没曾想雪娘居然偷偷地追上去,杀光了那些御龙卫,把物资藏了起来,初云他们一到就取了回来……”
风沙没想到丢失的后勤会失而复得,不禁喜上眉梢。
绘声偷瞄主人一眼,胆子大了些:“婢子大胆做主,许给雪娘三成利,结果她没有要,说是孝敬给主人。”
风沙急忙问道:“她人呢?”不提后勤丢失所耽误的时间,光是其中金银等财物,已经价值巨万,这个人情不小了。
绘声道:“她只说有缘再会,然后人就走了。”
风沙唔了一声:“起来吧!”
绘声喜出望外,赶紧把砚台搁到桌上,麻溜地站起身。
风沙脑袋又是一歪,勾了勾手指:“把裙子掀起来。”
绘声的小脸顿时一白,双手发着抖把裙摆拉到腰上。要不是手不得空,她恨不能来回抽自己耳光。
笔直洁白的小腿上确实有几条弦印,但是绝对不算深。
风沙瞟了一眼,笑道:“看样子也没跪多久嘛!”恐怕是外面禀报他来的时候,绘声才赶紧假模假样地装作受罚。
绘声噗通一声又跪下了,当真欲哭无泪。
她有胆子敷衍初云,绝没胆子敷衍主人,如果知道主人这时会来,保证跪死在琴弦上,打死也不敢起身。
风沙并没有追究,转开视线问道:“怎么没看见林羊羊和东果?”
绘声显然跟不上主人的思路,不由愣了愣,忐忑不安地道:“初云好像很在意她们,一直带在身边,今天也跟着一起出去了。”
风沙的视线又转回她脸上,叹气道:“要我说你什么好。算了,你也别想独当一面了,以后就老老实实地做个婢女吧~”
其实他早就有意把身边的心腹侍婢逐渐放出去委以重任,最开始的伏剑、绘影,后来的流火、马思思莫不如此。总不能让人家给他当一辈子婢女吧!
这次出行,特意让绘声、马玉怜和授衣各领一支人手,也存了这种心思。
毕竟流水不腐,户枢不蠹。除了马玉颜肯定不会动之外,风大、绘影、王夫人,乃至云本真,都不能在一个位置呆得太久。
到了一定的时候,必须要挪动一下。
需要一些信得过的备选人选接替之。
结果绘声这个蠢妞,当真干啥啥不行,做啥啥不成。
骂没少骂,打也没少打,从来没有用。
跟在他身边最久,到现在都放不出去。
弄得他都没辙了。
绘声听到主人让她老老实实做婢女,认为主人原谅她了,心道主人果然最疼我,犯这么大的过错都舍不得罚我。
她赶紧手足并用地爬到主人脚步,拿滑嫩的脸蛋去蹭主人的小腿,嗲嗲地道:“婢子好想主人……”
风沙没在意,沉吟道:“等林羊羊和东果回来,你带带她俩,好好地调教一下,以后她们就跟着你了。”
绘声干别的不行,调教奴婢还行。
林羊羊和东果的底子不太干净,不过这不算什么大问题,先丢给绘声盘就是了。
两女跟他也有段时间了,明面上没有露过明显的破绽,说明能力相当不错。如果绘声盘清楚了,留在身边也得用,如果盘不清楚,不用就是了。
他要把心腹婢女外放出去,身边当然不能缺人侍奉,还想要选出得力的婢女服侍郭青娥。
然而,为了保持一定的内外制衡,闽地的贵女暂时不宜再收,所以并不好从剑侍中挑选。
林羊羊和东果尚可入眼,那就暂且预定,往后遇上合适的再说。
这时,绘声已经把手伸到了主人的袍子里,仰着小脸媚眼如丝地撒娇道:“婢子想被主人好好地调教,现在就想……”
风沙差点无语,心道你还真是记吃不记打,冷下脸起身:“琴上跪好,初云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起身,再敢偷奸耍滑,你就在这龙门山庄跪到死。”
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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