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肩。”
刚跑完步脸色红润的叶秋翻个白眼,芊芊玉手按在唐信的双肩上,不轻不重地揉捏起来。
“捶腿。”
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唐信身上的程慕乖乖地握着两个小拳头打鼓一样落在唐信的腿上。
“薯片。”
孙道一愣,看看自己手里的薯片,本来还不打算分享,结果叶秋和程慕一瞪眼,他不是滋味地把薯片递给唐信。
“酒水。”
邱强强忍着把就在唐信手边的矿泉水砸他脑袋上,在唐信白他一眼后,他把矿泉水瓶拿起来打开盖子递了过去。
吃口薯片喝口水,唐信晃晃脑袋后闭目仰面让阳光普照洒在脸上,感受着春风与阳光。
“我爱运动会。”
孙道和邱强抱臂冷笑。
这几天他们一直留意唐信,他绝对没有对马昌做过什么。
视线一转,那边跑道起跑线前,马昌和其他选手一样做着热身活动,时不时还目光挑衅地朝他们这边望一眼。
唐信能跑赢?
比赛过程中犯规?
学校里无数双眼睛盯着呢!
有学生会的人过来催促高三四班的选手出场。
唐信抻抻胳膊站起身,缓步走向起跑线前,叶秋拿着手帕跟在他身边,一脸凝重地对他低声道:“跑不赢,你死定了。”
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唐信疑问道:“你不是应该给我加油吗?”
“过去一个多星期我一直给你加油,你呢?现在必须让你意识到压力,超常发挥!”
唐信避开她有些怨念的脸色,走到起跑线前,左边隔着他两个人的马昌傻了吧唧地用右手的大拇哥划过自己的脖子,显然是在模仿欧美暴徒的嚣张举动。
纯二货,没救了!
跑道边上,一群高二男生凑在一起瞎叫起哄,给马昌加油助威。
叶秋孙道程慕邱强四人也站在场边,显然声势弱了很多,唯独就叛变了的程慕给唐信加油。
体育老师站在起跑线一旁,喊了声预备后,一手堵着自己耳朵,一手拿着发令枪举起来。
啪!
一声清脆的枪声后,一排跑道八个人全部冲了出去。
场边的热情瞬间被引爆,无数欢呼喝彩加油声响彻云霄。
马昌起跑后就处于领先位置,启动速度异常惊人,整个三中唯独压他一头只有邱强。
奔跑是一件与情绪有关的运动,也就不难理解兴奋剂的作用。
马昌的脸好似狰狞的魔鬼,咬牙切齿奋力爆发,三十米,五十米,他的眼睛盯着终点,但眼角余光并没有发现有人追上他。
胜券在握!
一百米,对他而言就是个冲刺的距离罢了。
可到了七十米的时候,马昌忽而发现有人与他并驾齐驱。
实在忍不住扭头一瞧,一脸轻松还嘴角带着笑容的唐信双手前后摇摆,双腿频率好似无影一般迈动。
发觉有人看自己,唐信也扭头看了马昌一眼,嘴唇微动,口型似乎在说:傻X。
马昌呼吸节奏被打乱,眼看唐信在距离终点还有十米的时候超过了他半个身位,顿时心惊神乱,脚步也凌乱起来,唐信马上要冲过终点,他满目不甘地想要伸手去拽唐信的肩膀,但是唐信还是轻轻松松拔得头筹。
过了终点停下脚步,唐信气喘吁吁淡定地擦擦额头的汗,还没转身,先听到了周围的惊呼声。
扭头一瞧,马昌跌跌撞撞摔倒在地,身体带着惯性擦着跑道抵达终点。
其他选手相继过线,一群高二的男生冲过来扶起马昌,他半边大腿和胳膊大片擦伤,伤是不重,就是渗出的鲜血也足够触目惊心。
“哇!唐信!”
程慕不管别人,她从唐信起跑开始就一直从场边也起跑,一路追到终点后拐个弯扑到他身上,惊喜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注意影响,注意影响。”
唐信把她的脑袋推到一边,探头看了看被人围成一圈的马昌。
这货掉眼泪了?
眼角明显湿润了嘛。
但还是摆出一副硬汉姿态绷着脸,目光越过周围人的缝隙投向唐信,怨怒不已。
懒得理他。
唐信瞧他被人搀扶的样子,微微一笑。
不是幸灾乐祸。
是200M不用跑了!
“马昌!现在唐信赢了,你以后别再跟我说话,我下个星期就申请调班,不想看见你!”
程慕叉着腰面冷如冰。
围观的人不在少数,马昌一手搭在同伴肩上,面部肌肉抽动,沉着脸吐出一个字:“走。”
不走不行啊。
胳膊腿大片擦伤的地方火辣辣的疼,总该去消毒止痛包扎吧。
不断往外流的都是他的鲜血啊。
见他被同伴们搀扶着朝医务室走去,程慕冷哼一声再转过身,瞬间又手舞足蹈起来,对唐信说出的话简直语无伦次。
“唐信,你简直是飞人啊!”
“你应该去参加奥运!”
......
叶秋孙道邱强凑了过来,叶秋和孙道还倒罢了,不当回事,跑个步而已。
但是邱强就疑惑不已,唐信刚才启动爆发几乎是最后一名,全力冲刺保持的速度太惊人了。
邱强如果和他一样起步就落后,跑到终点时,顶多能勉强反超马昌,可唐信是领先马昌至少两米抵达终点。
“唐信,你该不会服用兴奋剂了吧?”
唐信面不改色道:“邱百万,我上次就说了,我之前是隐藏实力。”
“能跑这么快为什么还要瞒着?程慕这几天觉都睡不好。”
叶秋埋怨了唐信一句。
中学生跑步,差距本来就没那么明显,唐信不练体育也跑得快,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唐信只要想跑,世界短跑记录轻松破之。
但他今天只是压了马昌两米胜出,大家看在眼中,可以接受这个现实。
程慕和叶秋跑去看唐信的成绩,邱强走回班级驻地休息,准备迎接上午最后一场的800M。
唐信与孙道走进了教学楼,站在高三年级走廊上俯视操场。
左右无人,老师们也都在操场上娱乐,毕竟运动会,也有教师组的比赛。
孙道点根烟,发现唐信在发呆,碰碰他问道:“你想啥呢?”
唐信轻声说了一句话。
“程慕和马昌打赌,像不像我们和王宏诚打赌?”
孙道弹弹烟灰,仔细一想,是很相似。
相似的地方不是赌注。
而是过程。
激将。
都是在对方情绪失控时不经大脑就接下了赌约。
“嗨,这事儿我感觉很荒谬,哥们儿,你今天输了又怎样?那二货敢碰程慕一下?女朋友?约会?我草,跑个步就赚个女人?也只有这种傻X才会有这样的想法,事情要这么简单,咱俩合伙每个星期花几包烟钱找几个混混,天天玩儿英雄救美,那他妈收遍天海美女轻而易举。”
孙道的话虽然粗俗不着调,但也有一定道理。
唐信没再搭腔,心里的疑问烂掉吧。
他所怀疑的,不是这个赌约的过程,而是马昌怎么想到这个方法?
如果他赢了。
一举数得。
听起来很儿戏,跑个步,但学生好面子是常事。
唐信至少在体育领域里要被他鄙视。
程慕处境会很难堪。
更重要的是,唐信让程慕失望。
......
运动会热烈进行,直到第三天上午,所有项目都已经竞赛完毕,剩下的就是团体项目,接力赛跑。
唐信,孙道,邱强都没参赛,在一旁观战。
当比赛进行时,程慕去了洗手间,形影不离的叶秋陪她。
两人从教学楼的洗手间出来后,依稀可以听到操场上热情四射的加油助威声。
正准备走回操场上时,有个学生走到二人面前,面带焦急地说道:“程慕,唐信受伤了,医务室校医不在,现在他正在体育器械室里进行包扎,你快去看看吧。”
程慕一听,顿时脸色大变,慌慌张张地就朝体育室跑。
叶秋伸手想拉都没拉住,而那位报信的同学说完就转身走回操场。
这明显是个骗局啊!
医务室校医不在,有可能。
唐信忽然改变主意参加团体接力赛,有可能。
不慎摔倒受了伤,有可能。
在体育室包扎,有一丝可能。
但当这些所有单独发生“有可能”的事情连锁在一起全部变成了“事实”,还有可能吗?
何况为什么报信的是个陌生学生?
高三四班的人死完了?
为什么只通知程慕?
叶秋知道程慕听到唐信出事就慌了神,根本没经过大脑思考。
她一路也向体育室追去,路过走廊碰到同班的学习委员刘邺,匆忙地问道:“刘邺,唐信呢?”
虽然曾经被孙道偷了广播站钥匙连累自己挨顿批,不过刘邺不记仇,依旧和唐信等人关系不错,平时打球都是一伙的。
他指了指操场,莫名其妙地说道:“在操场边上给班里加油呢,怎么了?”
叶秋也不多言,让他去通知唐信立刻赶去体育室。
很少看到叶秋会惊惶无措的表现,刘邺当下认真地答应下来,立刻转身跑去操场。
正兴高采烈给同学加油的唐信忽然被刘邺告知了叶秋让他转达的话,当即面色一变,拉上孙道和邱强就奔向了体育室。
体育室的门关闭,但没有上锁,唐信拉开大门一瞧室内的情景,先前迅捷急促的动作又缓慢下来,迈步走了进去,孙道和邱强跟在他后面也看清了室内的状况,孙道的眼神已经在体育器械上扫来扫去,邱强轻轻拉上了体育室的门。
这里面归类摆放着体育器械和用品。
在体育室角落中,六个高二男生站在一边围住了叶秋,虽然手上拿着手机没动作,但显然限制了叶秋的自由。
旁边,马昌一手抓着程慕的胳膊,而程慕蹲在地上另一手护着身体,一目了然马昌在强硬地想要把她拉起来。
唐信,孙道,邱强三人出现后,马昌连同六个同伴都诧异地回过头去。
趁着他们失神的间隙,程慕猛然起身一脚踢在马昌的双腿之间,叶秋也用力推开挡在他周围的男生。
马昌痛苦地弯下腰,手上一松,程慕脱身,与叶秋牵上手一同跑向了唐信。
“你们先走。”
唐信目光始终锁定在马昌身上,波澜不兴,口气如常。
叶秋紧张地抓住他的胳膊,低声问道:“没事儿了,咱们走吧。”
唐信头也不回,淡淡重复了一遍。
“你们先走。”
程慕知道自己又惹了麻烦,泪水又涌出眼眶。
唐信屈指在她脑门上一弹,柔声笑道:“你也不听话?”
程慕揉揉脑门后乖乖拉着叶秋离开了体育室。
室内重归寂静。
高二那六个男生看到唐信孙道邱强三人一同走来,本来还有些慌乱,可一看自己人多,便又挺直胸膛面露凶光。
打架?
谁怕谁?
马昌缓过下体的疼痛,流着冷汗直起腰,向着唐信三人走了几步,恰好站在了六个高二男生身前,似乎,他是个首领。
唐信缓步来到他面前,目光淡淡地凝视着他。
不温不火。
“你想干嘛?说我听听。”
马昌现在身后站着六个人,底气十足,这个场面,他哪怕惧怕邱强,也要硬撑气势。
他伸手指着唐信的脸,言语嘲讽。
“你管得着吗?唐信,你还有三个月就毕业了,你敢跟我动手?你不想毕业了?或者,你们毕业之后,程慕也毕业了吗?”
唐信风轻云淡地点点头。
他说的没错。
不过,唐信淡漠地说道:“谢谢,你说服了我。”
话音一落,唐信迅猛地抓住他的手指反向一掰。
马昌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他的食指彻底断了。
刚软下的身子又被唐信一脚踢在他的膝盖上,整个人摔倒在地板上。
身后那六个高二男生,有两个怂了,有两个犹豫,有两个直接冲了上来。
孙道和邱强一左一右各自迎上一人。
孙道飞起一脚踹在那人小腹上,在他还弯腰后退时又被揪住头发,孙道一脸冷酷拽着他向左移动两步,按着他的后脑勺猛一发力。
砰!
鲜血四溅。
那男生正面与墙壁击撞,迸飞的不止是鲜血,还有几颗牙齿。
只一下,他满面血肉模糊。
但孙道还没结束,连续三下将他的脸撞向墙壁。
灰白墙壁上一片鲜血迸溅的痕迹。
男生已经失去了意识正面贴着墙滑落下来。
鼻梁骨断,牙齿剩下不超过十颗,面部肌肉大部分撕裂,不成人形。
转过身,孙道轻声道:“打架不是比人多,是比狠。来,别他妈后退,别他妈想跑,今天这事儿谁也逃不掉。”
另一边,邱强也如出一辙,面对冲上来的男生,顺势双手抱住他的头向下一压,右腿抬起,一记完美的泰拳膝撞。
鼻梁骨同样粉碎,满面鲜血的男生直接软倒在邱强的脚下,邱强看着后面四个男生,一脚踢在脚下男生的肋骨上,传来断骨的响声。
不到十秒的时间里,孙道和邱强已经制造了两个不省人事的伤者,一个面无人形,一个在地上抽搐,相同的是都倒在了自己鲜血的血泊中。
鲜血,惨叫,骨头脆裂的响声。
四个男生满面煞白双腿发软,甚至有人已经失禁。
有人想跑,刚挪了一步却腿软摔倒在地上,抬起头,邱强一脚踹在他脸上,又一声惨叫响起。
“都是他!都是他!”
剩下三个男生双手护在身前,有人被吓哭在哀求起来,开始推卸责任。
唐信弯下腰揪着马昌的头,对方在剧痛中已经彻底崩溃,泪水鼻涕流了一地,也开口求饶。
“我错了,我错了,大哥,饶了我吧!叫救护车,叫救护车......”
唐信凑在他耳边轻声道:“放心,你死不了。”
话音一落,唐信蓦然凶光四射,狠狠摁着他的脑袋朝水泥地板上砸下去。
砰砰砰
三次之后,马昌昏迷中身体抽搐,唐信站起身,动作轻缓地抓起马昌的右腿脚踝。
另外三个男生一个跪地上,两个屁股坐地上,满目呆滞默默流泪地看着唐信这个举动。
他要干什么?
“体育强,跑得快?呵呵呵。”
唐信扭头朝那三人冷笑一声,把马昌的右小腿拉高,而后重重摔下,膝盖先落地!
他刚做完这个动作,孙道跟上直接一脚狠狠踢在马昌的膝盖上。
“啊!”
本来已经昏迷的马昌又惨叫着昂起头,瞳孔微张,带着满面的鲜血艰难扭头一瞧,他能看到自己的右小腿向外扭曲着,而他除了疼痛,已经对右小腿失去了控制。
正当唐信,孙道,邱强三人准备走向还剩下的三人时,体育室的门豁然打开。
“住手!”
高中部两位体育老师原本谈笑风生拿着篮球放回体育室,校运动会基本上已经圆满结束。
但他们走到门前听到那一声惨叫,便心觉不妙。
打开门一看,哪怕一个三十多岁,一个四十多岁的男老师都心底一颤,从头凉到脚。
地板上四个不省人事的学生倒在血泊中,光是能看到的伤势已经震撼人心。
见到有老师,三个或跪或坐在地上的男生犹如看到曙光,放声大哭,叽里呱啦地朝老师求救。
“老师,他们要杀人!”
“马昌不行了!”
“救救我们!”
......
唐信怜悯地看了看三人,转过身脚步平稳地朝外走。
“你站住!别动!”
两个男老师一个打电话叫救护车,一个强装威严对唐信指指点点。
“我就在门口等着,你可以去报警了。”
唐信说完这一句话,径直与老师擦肩而过,走出体育室后,在旁边的阶梯上坐下,孙道邱强在他左右也坐了下来。
这里的事情显然惊动了其他教师,纷纷赶来现场,但凡进了体育室的都惊呼一声。
叶秋和程慕站在学生围观的外围,目光忧虑地望着唐信三人。
孙道掏出烟,三人像是了无牵挂般的模样吞云吐雾。
“现在怎么办?”
邱强沉声问了一句,周围教师似乎想要上来苛责他们却又胆怯,只好在外围用人墙来封锁他们离开的路线。
打架的时候邱强不会退缩,因为身边站着的人是唐信和孙道。
可架打完了就该考虑怎么收场。
唐信抽着烟,平复下心里的情绪。
他已经很少这么横冲直撞地做事,在学校要整人,打架算是最直接和最无知的手段。
可每个人都有禁区与逆鳞。
你不能踩过界,也不能触动。
既然已经成了既成事实,没必要纠结先前的冲动。
他掏出电话拨给谢青云。
在律师事务所正准备外出吃饭的谢青云接到陌生电话号码打来的电话,公式化地接听,却听到唐信平静中让他遭受了晴天霹雳的消息。
“小表哥,五分钟前,我在学校里和两个朋友对高二年级四位学生进行了人身伤害。其中一人确定已经致残,另外三人至少也是面部损毁和骨折。这件事学校压不住,十分钟内我就会被派出所的公安带走,但这是刑事案件,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很可能不是派出所来办,交由辖区的上级分局。三中地处兴华区,你从现在开始,是我和朋友的律师,如果在兴华区公安分局没有见到我们,就去三中最近的派出所。”
“交给我,你先和朋友商量,你们三个首先不能说错话,一切等我。”
挂了电话后,唐信把烟头弹飞。
“他们意图侵犯程慕和叶秋,我们发现后制止犯罪,就这样。”
唐信轻描淡写地对孙道和邱强吩咐一句。
二人点头表示明白。
救护车先开进了学校,四个昏迷的学生被抬上救护车。
学校领导有四人朝唐信他们走来,他们没有报警。
这种事情自然是学校内部解决比较妥善,传出去对学校声誉是个极大的打击。
但校领导还未走到唐信三人面前,就错愕地见到一辆警车开进了校园。
唐信这时站起身,在众人瞩目下走到人群边缘,不少人刻意与他拉开了些距离,周围教师神色警惕,生怕他逃跑。
唐信来到的地方,只有两个人没有退后一步。
叶秋一脸忧戚,程慕已经悔恨地泪流满面。
唐信伸手拭去程慕的眼泪,轻声道:“不是你的错,不要怪自己。”
程慕只是不断摇头,泪水就是止不住。
唐信目光一转,问叶秋:“你们为什么会去体育室?”
叶秋把事情简单一说,这时身后有公安民警走过来要带走唐信。
“把那个人找出来,然后告诉我小表哥谢青云,这是我的手机,通话记录第一个就是他的电话。”
唐信把手机递给叶秋后转过身,不待民警开口动手,他顺从地跟着他们上了警车。
学校可以选择不报警,但肯定要通知学生家长。
本来应该圆满落幕的运动会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打断。
事不关己的学生们当做谈资私下言传,与学生有责任的班主任都被叫去校长室开会。
叶秋谨记唐信的话,程慕也赶紧收起泪水。
那个只是个传话的学生是程慕的同学,叶秋不认识,但程慕直接把这个人找了出来。
照着唐信吩咐的话,叶秋把消息告诉了谢青云。
当马昌的父母连同其他被打学生家长一起报案后,电话自然是打去了兴华区公安分局。
如果是小打小闹,公安分局也不想管这闲事。
派出所是干嘛的?
不就是便民吗?
不是什么事都要闹到公安局手里的。
可一听报案家长说致残加上多人重伤骨折的消息,公安分局也不得不重视。
当李念成带队来到三中附近的派出所,在拘留室里见到唐信时,真的大吃一惊。
行凶者,是唐信?
依李念成想来,唐信不应该会是地痞无赖斗殴那类人。
即便做违法犯罪的事情,等级上应该更高才对。
拘留室里,唐信见到李念成,根本没有想要套近乎的想法,淡淡看了眼他后收回视线。
唐信知道自己的处境。
即便是求人,也还不是一个小小的治安队长能摆平的。
他现在很淡定。
只要,他能出去,一切就好办。
不求人,靠自己!
李念成面无表情,既然唐信对他没表示,他也没必要搀和,公事公办。
把唐信三人带回兴华区公安分局拘留,立案侦查,并派人去学校调查取证。
在李念成刚吩咐完事情后,突然有人敲敲办公室的门,朝他说道:“李队,有个律师上门,要让咱们放了刚抓的几个人。”
李念成整整衣服,觉得可笑。
放?
走到外面一看,一位笑容可掬的青年穿着衬衫西裤,手上提着一个公事包。
“您就是李队长吧?我叫庞不为,是唐信和孙道的代表律师。请问,你们审讯完毕了吗?”
李念成看看对方递来的名片。
言广律师事务所。
这间律师事务所就是谢青云的。
用了谢和唐的偏旁部首命名。
李念成点点头,审讯已经完毕。
唐信,孙道,邱强对事情起因和经过供述一致。
“他们是犯罪嫌疑人。”
李念成说罢,庞不为保持微笑从公事包里掏出两叠文件递给对方。
“我的委托人,孙道和唐信,他们都患有哮喘,这里是医院证明和诊断书。李队长,你们现在是拘留阶段,还不是正式逮捕,如果是,请拿出逮捕证让我过目。我要求先释放他们,否则,如果他们疾病发作得不到及时救治,这个责任,你们可以承担吗?”
李念成翻了翻两份文件,心里明显不信。
现在去求证吗?如果是真的,在他求证期间发生了意外,他担得起责任吗?
庞不为继续说道:“人在压力之下肺部会收缩,唐信和孙道又患有哮喘,假如他们在陌生环境下精神崩溃,人呼吸时,肺部收缩是呼气,扩张是吸气,而他们这种身患哮喘的人,在肺部已经收缩的情况下,呼吸会得到不到畅通,恶性循环下去,也许只要几分钟,就有生命危险。倘若真的发生了这样的悲剧,李队长,你手里的案子恐怕就不单单是一件民事或刑事诉讼了。”
即便手里拿着的医院证明和诊断书八成是假的,可李念成还是冷汗淋淋,如芒在背。
惊疑不定地看着庞不为。
这个看样子只有二十五六的青年,让人不敢小觑。
正当李念成犹豫放不放人时,兴华区公安分局门口接连停下一辆奔驰,一辆吉普,一辆奥迪,一辆出租车。
奔驰车上走下来的人是邱道盛,西装革履气势沉稳,跟在他身旁的还有一位律师。
吉普车里走出来的是孙学礼,孙道的父亲,军装在身不苟言笑。
奥迪上下来的是孙道的母亲彭华。
出租车里,相继下来四人,唐信的父母,程文越加上叶鹏飞。
几家大人就只有邱道盛和他们素不相识,但可以猜出对方的身份,于是邱道盛带着微笑先和几人握握手互相认识。
而后一如寻常地走入了兴华区公安分局。
李念成在考虑要不要卖唐信一个人情。
但他拿捏不定。
这个庞不为,在做傻事。
就算把唐信和孙道先捞出去,没用!
伪造医院证明和诊断书,与犯罪无异。
庞不为在毁自己。
可他偏偏有恃无恐,就有些让李念成不得不猜测他是不是有靠山了。
脚步声传来,李念成目瞪口呆地看着六男两女穿着整齐的中年人朝他走来。
首当其冲的邱道盛面带微笑与李念成握了握手,而后又转过身与庞不为打个招呼。
这俩人,邱道盛都不认识,但不妨碍他礼貌对人。
庞不为算是早已预料,不卑不亢地道:“既然邱董到了,那就麻烦邱董帮个忙,顺带让李队长把唐信和孙道也放了吧。”
说话间,庞不为将李念成手里的文件夹拿回放进公事包里。
“你是?”
说话的是唐彬,他不知道这个庞不为和唐信有什么关系。
庞不为走开一步,让邱道盛和李念成交涉。
“我叫庞不为,现在在给谢青云打工,呵呵。”
唐彬和谢婉玲算是明白了这个人的身份,打个招呼后就牵挂唐信。
孙学礼,彭华也按捺不住,想要上前与李念成交涉,但是庞不为伸手挡住二人,微笑劝道:“交给邱董吧,人多会乱。”
邱道盛站在李念成面前,微笑道:“李队长,请释放我儿子和他的同学。”
李念成颇为无奈,邱道盛的名字他听过,稍微看看天海日报的新闻,总能听到他的名字,全部都是正面的经济报道。
“邱先生,您儿子涉嫌伤人,您是让我难做啊。”
李念成稍有理智就不想得罪人。
这样的情形,就和市局局长夏卫国一样,不怕打击犯罪,就怕碰到公子哥犯事。
邱道盛退后一步,跟他一起来的律师上前一步,问道:“邱强涉嫌伤人?你们有证据?”
李念成苦笑道:“受害人家属报案,受害人现在还在医院抢救呢,有个受害人已经确定膝盖骨粉碎性骨折,至少是三级伤残。”
“笑话,被打受伤的就一定是受害人吗?那小偷被打,抢劫犯被打,难道也是受害人?李队长,你案子还没查清,就先拘留想当然认为的嫌疑人,你考虑过后果吗?”
律师的话让李念成满头大汗。
他苦着脸说:“这,在场的有三个学生亲眼看见他们打人。”
“你怎么知道那三个学生可以作为证人呢?如果他们是犯罪同伙,他们的话,可以信吗?李队长,在公安机关摸清犯罪事实之前,最好还是先释放邱强,孙道,唐信三人,否则,如果事后证明三人的行为不属于犯罪,那么,你恐怕不好交代,就连你们局长,也不好交代。最后我声明一点,释放三人后,如果公安机关需要他们配合调查案情,他们会主动配合。”
李念成是彻底顶不住了。
转念一想。
他也犯不着跟对方死磕。
该审讯的问完了,现在只是拘留。
即便唐信三人面临起诉,正规程序也能用取保候审出去。
无非是早晚的问题。
匆忙走开打个电话去局长办公室,事情只说了一半,新上任的局长直接三个字把他打发了。
“先放人。”
又不是居无定所的流窜犯罪分子,放了就放了,真该抓的时候再抓就行。
走出拘留室后,唐信在邱强耳边低声道:“这件事,先交给我,你先别麻烦你爸。”
出到外面,唐信三人见到几位长辈神情凝重,眼中投来责备的神色。
邱道盛礼貌地和李念成道别后,众人离去。
孙学礼开吉普带着其他三个老爷们,彭华开奥迪带上谢婉玲和唐信孙道,朝着家开回去。
“唐信,你跟妈说实话,你究竟打没打人?”
谢婉玲坐在副驾驶位上扭过头来满面关切与紧张。
唐信别过目光,轻声道:“到家再说吧,反正待会还是要说一遍。”
彭华开着车,从后视镜看到唐信表情如常,又瞧了瞧自己儿子孙道,也是没心没肺没事儿一样看着窗外。
“你们两个臭小子闯了那么大的祸,怎么还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
孙道一个星期能见父母的机会不多,这会儿舔着脸向前一凑,讨好地笑道:“妈,您不是常叫我淡定么?镇定么?冷静么?怎么样?我表现不错吧?”
彭华沉着脸回手一巴掌扇孙道脑门上,怒意昂然道:“别嘻嘻哈哈的,你给我坐好!”
孙道无趣地坐了回去,悄悄碰碰唐信的胳膊,眼神询问他该怎么办。
唐信没理他,扭头望向窗外。
到了南区的家,四家的长辈和孩子都跑到唐信家里。
本来还挺宽敞的客厅顿时显得拥挤不少。
大家坐下来准备商量一下事情,门铃又响了,谢青云面带疲倦地走进客厅,见到这副聚会的情景,明显一愣。
沙发不够坐,唐信拿了两把椅子和孙道坐在墙角。
程慕缩在程文越怀里,身旁紧挨着叶秋,两个姑娘脸上都有未干的泪痕,想来担惊受怕了一阵,现在仍旧心有余悸。
大家在开口之前,谢婉玲先问谢青云对方是否愿意私了。
能调解那就调解,调解不了再想别的办法。
谢青云抽着烟一脸愁容,说:“那四家的父母都不愿意和解,伤得最重那个学生还在手术,不过情况不乐观,右腿肯定残了,能不能双脚站起来,看花多少钱。”
要是小腿骨折,哪怕断了,都还好说,关键是马昌的膝盖骨粉碎性骨折,下半辈子还想和常人一样走路,恐怕是奢望,即便装上骨髓针,也只是能走路而已。
“和解?为什么要和解?意思我们还要赔偿是不是?他们全活该!残废?给他健全的四肢有什么用?”
唐信的冷言冷语让一屋子人都震惊了。
唐彬霍然起身就要给唐信一个耳光,唐信也站起身迎上去,倔强地仰起脸让父亲打。
客厅一下子就乱了。
叶鹏飞和孙学礼一左一右拉住唐彬,谢婉玲和彭华也挡在唐信身前。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啊?你还是不是我儿子?你打了人,把人家打残了,你怎么就能够一点儿愧疚都没有呢?”
一向斯文的唐彬犹如震怒的野兽,表情略显疯狂,眼中全是愤怒与不可思议。
唐信的话,让他感到心寒。
谢婉玲一脸焦急,也有种伤心欲绝的感触,扭过身想要教训唐信几句,但是,唐信伸手轻轻推开谢婉玲和彭华,上前一步,站在唐彬面前,表情比唐彬更加狰狞。
“我做错了?我做错什么了?你知道什么?你知道那个腿断了的人做了什么?他抓住程慕!另外六个人围住叶秋,他们手里拿着手机,你以为他们是要报警吗?啊!他们是要毁了程慕和叶秋一生!他现在腿断了,是我干的!我不后悔!重来一万次,我只会下手更重!你以为现在的学生什么都做不出来吗?他们从不考虑后果,天真地以为拍下视频进行威胁就能逍遥法外,就算法律制裁他们,又怎样?叶秋和程慕,一辈子也忘不掉这些!你是我爸,你要打我,我任你打!可你要是让我认错,不可能!”
唐信话音一落,客厅内所有人神情惊愕。
孙道走到唐信身边,表情平静地说道:“叔叔,这事儿我也有份,但我不后悔。您也许觉得这只是学生小矛盾,真不是。他们为什么要把程慕引去见不得光的体育室?难道只是说话吗?时代变了,中学生犯罪很常见,只不过属于未成年人犯罪,法律规定不能曝光。”
程文越站起身来到唐彬身边拍拍他的肩膀。
不管怎样,唐信是为了程慕下的手,他作为程慕的父亲,虽然不认同唐信的行为,但也不可能教训他。
程慕扭过头面向墙壁,泪水无声滑落,叶秋也眼眶湿润抱住她的肩膀,想要给她一些慰藉。
唐彬仍旧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肢体却松弛下来。
儿子!你毁掉的还有你自己!
这句话,唐彬说不出口。
如果唐信因此而要背负刑事责任,唐彬已经无法想象唐信的一生会变成什么模样。
众人又坐了下来,叶鹏飞看向谢青云问道:“这件事,是他们不对在先,唐信和孙道虽然下手重,但不应该就把责任认定在我们这边吧?”
谢青云已经了解了事情经过,他并不乐观地摇了摇头。
“空口无凭,现在清楚的事实,是那边四个人躺医院都在做手术,还有三个人一口咬定唐信无故动手,即便是按斗殴来判,唐信也是故意伤人罪,并不是对方挑衅在先,唐信打人致残就有理。双方各执一词,情况对我们很不利。”
众人一听面色沉重,谢婉玲张口欲言,却又想到在孩子面前谈这些不好,于是勉强挤出个笑容对叶秋说道:“叶秋,你先带程慕去唐信房里休息一会儿。”
叶秋照做,拉起程慕朝客厅外走,程慕挂着满面泪珠饱含愧疚地望向唐信,而唐信,给了她一个轻淡的笑容和没有任何负担的眼神。
两个女孩离开,唐信也站起身朝孙道一挑眉往外走。
“你俩干什么去?”
孙学礼皱眉沉声道。
唐信回头淡淡道:“出去透透气,放心,不会惹事的。”
小辈都出去后,大人们在客厅里都长叹一声,而后继续和谢青云探讨事情。
已经下午四点,唐信和孙道走出小区,二人都默不作声,孙道只跟着唐信朝前走,莫名其妙地跟着唐信来到一间连锁药店,唐信从货架上选了一瓶维生素B1族去买单。
“哥们儿,你买这个干嘛?”
唐信不答反问:“你能约林雪出来吗?让她帮忙办件事。”
孙道毫不犹豫说:“可以是可以,但是做什么呢?她又能做什么?千万不能高估她的能力。”
唐信扬了扬手里的药瓶,对孙道说:“让她帮忙给马昌送药,有助睡眠,让马昌在医院先闭嘴,给我们赢得时间。”
孙道是看着他买维生素的,料想这玩意也肯定吃不死人,让林雪去帮忙,她只要不慌,肯定能办到。
路上打了电话问谢青云,得知马昌几人都在人民医院,唐信和孙道随后打车过去。
在人民医院门口,林雪看到从出租车上下来的孙道,当即微笑迎了上去。
“小道,约我出来干嘛?不是早上才说好明天去爬山的吗?”
当林雪看到唐信也从车上下来,似乎为了掩饰自己刚才的热情和尴尬,笑着对唐信打了个招呼。
没心情理会二人之间的感情进程。
唐信朝林雪点个头后就径直走进了人民医院,走进大厅后回头对孙道说:“让林雪先挂号,然后你俩在这里等我。”
挂号?
林雪一头雾水。
我没病啊!
不过孙道既然让她去,那她也不多问就去排队挂号。
看着她问也不问就行动,孙道很无奈。
正如唐信初次见她时说过的:这辈子,不知道她还要被骗多少次!
要骗她,轻而易举。
唐信在六楼的病房发现了马昌几人。
隔着窗外,唐信看着病床上的马昌脸上缠着纱布,身上盖着被子,也不知道腿是锯了还是接上了。
病床一旁,他的父母互相搂着掉眼泪。
哭?
哭有什么用?
养不教父之过!
自己孩子不管教好,活该悲剧!
要是马昌伤害了程慕,你们还会不会哭?
马昌已经醒来,还能吐字清晰。
确认了他的病房后,唐信转身离去,而后下到别的楼层漫不经心地巡视一圈,有些冷门的医科无人问津,看病房间大门敞开无人在内,唐信走进一间把挂在墙上的一件白大褂取下来折叠一番夹在腋下,再神色如常地离去。
来到卫生间,唐信从四次元口袋里掏出一件道具,是个药丸,和他买的维生素混在一起凑了四颗。
走回一楼大厅,唐信对正聊闲话的孙道和林雪招招手,二人来到楼梯拐角处,唐信把腋下的白大褂递给林雪,在对方疑惑的神情中说:“去洗手间穿上,收拾整齐。”
林雪扭头看向孙道,待孙道认真地点点头后,她就听话地去了洗手间。
过了几分钟后,除了没带护士帽外,林雪如果说她是个护士,没人会怀疑。
唐信把一个拇指大的纸杯递给她,吩咐道:“把这个送去六楼623号病房,听清我的话,你进去之后先说三个字:吃药了。如果有人问你什么药,你就说:止痛药。从现在开始,你心里想着一件事,如果我明天介绍一单生意给你,五套房的设计,分别是70,85,95,100,115平方的面积,你的提成会是多少?好了,去吧。”
唐信说完,林雪又征求式地望了眼孙道,孙道轻松地点点头,这才让林雪甘愿去做这件事。
等她开始上楼,唐信疑惑地问道:“她现在什么都听你的?”
孙道眼珠一转,吞吞吐吐说:“算,算是吧,她,她大概觉得,别人骗她,害她,只有我最可靠。”
“你行啊你,我该向你取经才对,孙长老。”
孙道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扯淡,立刻转移话题问:“接下来干啥?”
唐信想了想后说:“你等林雪下来就先回吧,我自己一个人转转。”
六楼,林雪一路上就真按照唐信说的,在不断想心事。
五套房,70,85,95,100,115平米。
她如果介绍给公司,多少提成呢?
不同档次的装修,提成也不一样。
她用心算这个问题,自动无视掉了周围一切与她擦肩而过的人。
来到623号病房,林雪径直走进去说了声:“吃药了。”
把小药杯放下,继续在心里算账。
马昌的父母有些惊讶地问道:“刚不是吃过了吗?这又是什么药?”
“止痛药。”
林雪连看都没看病床上的人,神情似乎有些不耐烦。
一听是止痛药,在病床上的马昌立刻说道:“帮,帮我吃,吃药。”
都不用人催,林雪拿上空纸杯走了出去。
直到下了一楼,林雪也没算清她的提成会是多少。
唐信从她口中确认了送药过去马昌吃下后,他先打发走了林雪和孙道。
而后掏出电话给谢青云打去。
李念成被局长叫去谈话,局长对他耳提面命这个刑事案件要小心谨慎处理。
本来只以为是小事。
可仔细一查。
处置不慎会有大麻烦。
邱道盛就不提了。
孙学礼只是个部队司务长,可经手钱的人会是一点儿门路都没有的人吗?上面的人不放心,会让他碰钱吗?
唐彬,程文越都是民政局的公务员,虽然和司法机关不是一个体系,好歹都是为政府服务嘛。
小心驶得万年船。
李念成坐在办公室里如坐针毡。
案子肯定是要公事公办。
若是有失公义,则就是一个把柄和污点,保不齐将来什么时候就成了自己下岗的通知单。
电话响起,李念成无精打采地接起电话。
等挂了之后长叹一声。
真不叫人消停!
医院里的学生都醒过来了,他带上两个同事一起去做笔录。
这类案件,李念成见得多了。
大打出手出了事,两方各执一词,理亏的要私了,能调解就调解小事化了。
调解不了,走法律程序,伤人者多半都是要负刑事责任。
当李念成来到人民医院后,意外地与人不期而遇。
“李队长,你来做笔录,我能旁观吗?”
谢青云笑意淡淡地望着他。
做笔录律师无权在场,无论他代表谁,除非经过公安机关允许。
李念成不想把事情做绝。
只要谢青云不打扰他的工作,旁观无所谓。
上了六楼,来到623号房间,马昌的父母看到三个公安和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顿时哭天喊地叫嚷道:“民警同志,你们一定要把犯罪分子绳之以法,你看看我家孩子,这,这以后......”
马昌的母亲泣不成声,父亲倒还忍得住眼泪。
马昌望着天花板神情麻木,有种绝望后的死气沉沉。
李念成打起官腔安慰两人几句,而后向他们禀明来意。
做笔录,了解案情。
马昌的母亲一听,先走去假装给马昌拉拉被子,俯下身子在他耳边悄声道:“儿子,你只说无缘无故被殴打,知道吗?”
待她吩咐完,两口子坐在病房墙边,李念成带着两位同事拿椅子过来坐在病床旁。
谢青云就站在病房门口,看似事不关己。
李念成照例询问一番马昌的年龄身份等等信息后,开始了解案件始末。
“马昌,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学校的体育室?”
头上缠着纱布的马昌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和朋友们在等程慕。”
“程慕为什么要去体育室见你?”
“因为我让张涛去骗她过来。”
说完这句话,马昌自己先是一呆,他的父母也愣住。
苗头有点不对。
“你能叙述一下事情经过吗?”
马昌真就把事情说了一遍。
他们都穿着校服,在体育室深处角落里围坐一圈,骗程慕唐信受伤后,程慕赶到体育室,远远只能看到一群穿着校服的人,想走进去确认唐信在不在,叶秋后一步进来后,躲在门边的同学把体育室的门关上,成功把程慕引诱过来,只是没想到多了个叶秋。
马昌的父母站起身,但是床边的民警回头一瞪眼,他二人迫于压力又坐了下来。
只是骗人,学生撒谎,也不算犯罪。
可接下来一个问题,让全病房的人都惊呆了。
“你把程慕骗到体育室,目的是什么?”
马昌张张嘴,目露挣扎,却还是一口气说了出来。
“我打算在体育室强暴她,我的朋友用手机拍下来这个过程,这样她就不能报警。没想到多了一个高年级的叶秋,我朋友们说他们**叶秋,这样以后可以一直要挟她们。”
“你在说什么!”
马昌的父母站起身,冲到病床前,挡在了李念成面前,似乎不再让李念成问下去。
马昌自己也惊呆了!
他把实话全部如实吐露!
为什么?
他根本不打算说实话,脑子正常的人就不会说出这样一番对自己不利的言论。
李念成和同事们仿佛也有点儿不知所措。
办案这么多年,就没见过马昌这么傻的。
没人逼他啊!
谢青云走上来,轻轻拍拍李念成的肩膀,说:“李队长,恭喜你,你刚刚接受了一个强奸,哦,不,是团伙实施暴力未遂的犯罪人供述。”
“不!这不是真的!他脑子不清醒!你这份笔录,我们也不签字!也不承认!”
马昌的母亲疯了一样否认着刚才的事情。
李念成对两位同事挥挥手。
两位同事立刻站起身对马昌的父母进行言语规劝,但他们不听。
“你们最好冷静下来,不然就是妨碍公安机关依法办事,对你们的儿子不利。”
谢青云一句话,便让马昌的父母停止挣扎。
李念成又询问了后面发生的事情。
那已经不重要了!
做完笔录,李念成让马昌签字,已经完全六神无主的马昌目光求助地望向父母。
“不签!不能签!”
马昌的母亲不断尖叫。
谢青云轻叹一声,扭头对这两口子说道:“你们这是公然蔑视国家执法机关,公安来做笔录,你们阻挠,这是在医院,没有你们时常听到的刑讯逼供,你们的儿子亲口说出来的话,他不签字,你们还想不想靠公安机关给你们讨回公道了?”
这两口子都吓傻了,似乎谢青云的话没错。
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警察啊!
他们犹犹豫豫之时,马昌已经在笔录上签了字。
谢青云走过去,笑容可掬道:“李队长,床上躺着的人,是一个团伙犯罪的主谋,这里面包含了强奸,**未遂。公事公办,现在,请你履行职责,对其进行人身监控防止潜逃,对了,他的同伙,也要一起缉拿归案才对,等待检察院提起公诉,附带的民事诉讼,我就不麻烦李队长了,呵呵。”
“你,你是?”
马昌的父母现在才意识到,他们还不知道这个年轻人的身份。
谢青云转过头来,面朝二人换了表情,冷笑道:“制止你儿子实施犯罪并且造成他残疾的,是我表弟。今天来与你们进行协商调解的庞不为,是我的同事,你们教了一个好儿子,以后的日子,可以经常去牢里看他。”
“不!不是的!他还没成年!没成年!把他打伤的人才该去坐牢!”
马昌的父母完全崩溃了,疯狂叫嚣,张牙舞爪地要撕了谢青云。
谢青云看着被民警拦住的两个仿佛丧心病狂成年人,冷漠道:“未成年?16岁以上就要承担刑事责任了。另外,你们该去看看《刑法》第20条,我表弟的行为属于制止犯罪,正当防卫。在我们法学界,这一条法律,称之为无限防卫。”
话音一落,谢青云走到目瞪口呆的李念成身边,低头在他耳边轻声说:“李队长,我重申一次,公事公办,因为,我录了音,还拍下了整个过程,再见。”
谢青云洒然离去。
尽管他不知道唐信如何做到让马昌自己供认不讳。
但形势已经完全逆转!
先前是斗殴伤人。
现在是制止犯罪正当防卫。
坐在一楼大厅低头翻着报纸的唐信等来了谢青云下楼。
谢青云在他身旁坐下,微笑道:“你究竟怎么做到的?”
唐信不答反问:“他承认了什么?”
“意图强奸,同伙**。”
唐信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个混在维生素片里的药丸,叫做诚实丸。
吃下后就会毫无保留的说出真心话。一粒可持续一天。
“剩下的事,小表哥你来办吧,该知道的,你都知道。”
唐信忽而有些意兴阑珊,放下报纸起身离去。
这不是值得炫耀或者满足的一天。
今天,糟糕透顶!
从受害人一下子转变成了犯罪嫌疑人,只差法律审判就可以定性为罪犯,马昌只因为说了实话就有了天差地别的归宿。
即便他的父母在病房外哭喊着哀求民警,但李念成不留情面公事公办。
心里,一丝同情都没有。
人渣!
打断一条腿都是轻的!
不过,也幸好没出人命,不然唐信三人就不是正当防卫了,而是防卫过当!
留下同事看守病房,李念成立刻赶回局里,调集人手同时对其他三个躺在医院的犯罪嫌疑人进行监控。
他向局长报告了案情进展后,事情一下子就好办多了!
谢青云也送来了马昌供述犯罪事实的录音和视频复件。
首先传讯的是张涛。
这个高二学生脸色煞白地坐在公安局审讯室里。
他只是传了一句话而已!
只是撒了一个谎!
但是已经构成了协同犯罪!
吓哭了之后把他知道的一切详细诉出,还不断哀求民警声称自己无辜。
不知者不罪?
现在的社会,不知不觉就犯罪!
所有接受审判的人都说自己无知,是法盲!
谁会给自己扣上知法犯法的帽子?
审讯完张涛后,李念成传讯了另外三个半天前还是受害者的证人。
三人被分开审讯。
在马昌供述犯罪事实的视频下,三个人全部开始推卸责任,指认别人!
这互相指认,已经等同承认了犯罪。
囚徒理论中,指认别人自己有利益。
但是有一个很明显的前提。
警方只有掌握犯罪证据不足的情况下,才会向嫌疑人提供“交易”。
而这里面,犯罪团伙利益最大化是什么?是全部都拒绝!
这样,大家都可以无罪释放!
但显然,这些无知的学生进了审讯室,听到强奸**的字眼就全吓尿了,什么都吐了出来。
责任推来推去,互相指认。
下场?
一起死!
李念成从未经历过这么戏剧化的一天。
世间,果然是一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