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孟婆子和秦妈天不亮就起床给季月准备早餐,季月早出晚归,回来十分疲惫,躺在床榻上便不再起来。
“庄娘娘那里什么差事啊?”
“唉……说了你也不知道!可不是一般人二般人能干的……”季月闭上眼睛,虽说疲惫,但实觉每日都精进了许多,心里更是说不出来的饱满,日子虽然沉,但真是如磐石一般让人觉得稳妥。
“你要不要吃些宵夜?”孟婆子问。
季月摆摆手。
“那个拾柒少爷过来,说你不在,他还不信,说让你不要躲着他”。
“哼……游手好闲的废物!”
“月儿,你现在虽在庄妃手下,但对府里的少爷你也不能如此傲慢,毕竟咱们还是要在府里继续生活,庄妃有一天还是会走的嘛!”孟婆子言语非常错让季月生气。
“就那个拾柒少爷,我还真是瞧不上!”季月睁开眼睛,脑袋枕着胳膊。
“拾柒爷,俊郎非常啊!”孟婆子见季月愿意谈话就坐下来,“府里有几人如拾柒一般容貌,拾柒一走过,小丫鬟都在背后偷偷瞧呢!”
“长得漂亮有什么用,就经营妓坊哎”季月脸上尽显嫌弃,“混在脂粉堆里讨钱的少爷,哼!”
“你现在是心里得意才这样说,你可知道世事无常,你若一不留神……”
“哎,娘何时能懂得天地苍生的胸怀!这府里的丫鬟没出生就在盘算能嫁哪位少爷,把府里的少爷们哄的日益娇纵,视四代丫鬟为他们唾手可得的玩意,何有一丝尊重,掌事们只是着急把女儿嫁出去给他们抬身份,哪在乎女儿成为妾室之后会过何种生活!”
“唉……忍忍嘛,忍到有富家血脉了,就算是堂堂正正的富家人了!”
“哼!府里的生意永远嫡亲少爷的手里,嫡亲的少爷,只会娶嫡亲的小姐,连有些庶出的少爷,都怕丫鬟低贱了他们的血脉!”
“所以你的选择不多嘛,月儿,你现在有楚小姐赐的大院子,又在庄妃娘娘身边做事,府上的人都高看你一眼呢,你可得把握住时机啊!”
“哎哟!”季月不耐烦的背过身子,“话不投机半句多,鸡同鸭讲!”,“行了,行了你走吧!”
孟婆子只得端上夜宵走了,季月放下床帐,庄妃每日其实见不到多久,身边的丫鬟,都不怎么同她言语,连鄙视她都懒得费心思的模样,无需她讨好谄媚,也不会欺负她,只把她当做一个透明人。
“到底是皇宫里的丫鬟,没那么多闲事,倒也省心!”季月盖上被子翻身,从一大早开始看新编纂出来的样书直到晚上,脑子跑马灯似的,呼呼跑过医书上那些图画,一页一页竟似刻在脑子里。
“记忆力未免太好了一些,停不下来了!”季月从床上下来,喊孟婆子。
“我的大小姐哎,你又怎么了!”孟婆子道。
“我还是吃点夜宵,安安神的好!”
孟婆子宠溺的把夜宵端来,“你要是男儿多好,用功读书,考去功名,为娘的随你一起去京城上任,咱们离开这宅邸”。
“那你怎么不去跟哥哥们说?”
“你哥哥在你爹身边嘛,哼,男儿算什么,有谁比你强了,老婆子我没享过他们一天的福,一个个白眼狼!”
乌鸡糯米粥,伴上桂花莲子,甜腻软糯沁人心肺,季月几口吃完的粥,手帕子擦嘴,“楚小姐,日后封了娘娘,看谁还敢小瞧我,我定要在这院里立上一块门子,‘皇妃下榻故居’!”
“嘿呦!”孟婆子笑的拍手,“楚环小姐要是封了太子妃,那就是以后的皇后了,以后再带着后妃小姐们前来游玩,你就是皇后的旧相识啊!哈哈哈哈哈!”
季月也高兴起来躺到床上,“昔日贵族千金的床榻,如今不也躺着我嘛,就算是天下第一千金大小姐钱多多又如何,你可知道楚环面前,大奶奶是一副什么嘴脸,哈哈哈哈!”
“什么嘴脸?”
“就如府里的末等丫鬟突然有天见了老太太!”
“哈哈哈哈哈”孟婆子笑的前仰后合。
“金银珠宝啦,玉石钗环啦,送来的礼物堆成小山,楚环多看一眼呢,无用之物罢了,人家尊贵如天神下凡,能稀罕这些个俗物,任你再怎么挖空心思也摸不着人家的脉搏!”
“哈哈哈哈哈!”孟婆子笑的捶大腿。
“听见楚环的名号都吓得变脸的人,平日里在府里倒是一副耀武扬威的做派!”
“哈哈哈哈哈,那没能耐的废物点心,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是能办大事的人,我闺女就能在楚环身边讨得好!”
“哼……我季月岂和他们一般,不然此时能睡在这里!”
母女二人肆无忌惮说的正开心,突然“铛铛”响起敲门声,吓得二人心一哆嗦,孟婆子站起来,小声问道,“谁?”
“季月姐姐是我啦!”
是秦家的大女儿樱桃,母女二人松了一口气,孟婆子去开门,樱桃端着食盒子笑的好是灿烂。
“我娘做了……”
孟婆子皱着眉一把把食盒子接过来,“做了什么?不懂规矩的下贱丫头,主子说话也敢过来敲门,到底是做粗活的养的,抬举你了让住在这!还不快走!”
樱桃委屈的跑了,孟婆子瞧着背影,气依旧不打一处来,“下贱丫头真是欠打,下几辈子也不上了台面!”
“算了!你瞧瞧,我纵是住在这大院子又能怎样,身边一个得力的伺候的人都没有,说到底还是个丫鬟!”
“哎,府里不能私自买丫鬟,不然我定去买他百来个!”孟婆子不服气的打开食盒子,“看,瞧瞧,究竟是下贱啊,这做的什么!”
季月伸头瞧,“得了,下贱之人,什么也没见过,就是让他们想破脑瓜子,也想不出来什么!拿去……拿去喂……”,“哎,咱买不了丫鬟,买几条狗总可以吧,栓在门口看门!”
“好嘞,我明天就去买去!”
……
这天季月奉庄妃之命,去督察书生们整理资料的进度。
富家庄流传的各种医书药方非常杂乱,编纂的第一步,先要把这些资料收集起来,按照不同类别细分,这一环节需要大量的书生。
大屋子里,坐着百来号书生,每位书生面前都堆砌的着书卷,古早的已经破烂残缺的书,随意记录在纸张上游医开的野方子都在其中,如此,事无之巨细,力求无漏网之方。
季月在屋外探头探脑,这些书生知道,她是庄妃身边的女官了么,她进去有威信嘛!
正在犹豫中,庄妃身边的小太监了来了,“李公公好!”季月忙行礼。
“你是……”
“我是新来的季月,庄妃娘娘身边的书记女官”。
“哦……好,娘娘派你来监工是吧,我告诉你啊,这事简单,书生们每天阅读书卷,总有疲惫偷懒糊弄事的,过去提醒一下就好了,既然这事有你了,那我就歇着去喽……”
李公公走了,季月依旧忐忑,这么进去,她对那些书生会有威信么,在门外踟蹰了好一会,终于硬着头皮把脚迈了进去,慢慢的在桌子之前穿行,那些书生抬眼瞟她,见来着是一位姑娘,眼神里满是疑惑和嫌弃,还带着一两分挑逗。
季月只好提着气视而不见。
“哎,您是……”有一个面庞微胖的书生搭话道。
季月屏气道,“我是庄娘娘身边的书记女官,孟季月!”
话音刚落一阵哄堂大笑,羞的季月脸红一阵白一阵,恨不得找个地缝立刻钻进去。
“瞅你是个富家的丫鬟吧,怎得是庄娘娘身边的女官,你冒充京城人来这儿逞什么威风?左顾右盼的怕不是来觅夫君的?”
“哈哈哈哈哈!”又一阵哄笑,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季月身上,季月只觉手脚冰凉,全身的血都不知道往哪流似的,心突突的,慌忙在腰间摸索,令牌呢,娘娘给的令牌呢,这里,季月颤抖着掏出来,拿到那人眼前。
“嚯……真是皇家通行令牌啊,你从哪里捡的?”这书生一把夺过去和旁人看。季月腾时就急哭了,“拿来,快拿来!”
正在此时,那令牌被一条长胳膊伸来夺去,“阁下,过分胆大了吧,拿着皇家令牌的人,也敢如此冒犯!”
此人是富永年!
富永年拿过令牌递给季月,冲她使眼色一道出去,背后的哄笑声依然未停止。
季月气血翻腾,哇就大哭了起来。
“哎,你是怎么回事,现在在庄妃娘娘身边服侍?”
季月手帕捂嘴点点头。
“成了庄娘娘身边的书记女官,倒也不负你的才华,那帮人整天看书卷看的憋屈难受,你千万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
季月擦擦眼泪,“唉,我一个小丫鬟罢了,被人质疑也正常!”
“他们是都是大傻子,没见过才学过人的姑娘,你被庄妃瞧上了做女官,多难得啊!”
“唉……我哪有什么才学,都是托楚环小姐的福罢了,楚小姐走了的时候把她住过的院子指定留给我住,这下好了,我成了府里的大名人,连庄娘娘也来找我了!”
“嚯,还有这种事情!”永年显惊讶极了,“楚小姐对你那么好!”
“唉……”季月长叹,“说不清是福还是祸,总之一下就都不一样了!”
“你可不是发达了!”
季月抬头看永年,“连你也要这么说么,你一个穷道馆里的少爷,不知道奢华是烦恼的来源啊!”
“啊……”富永年摸摸头,“那你这段时间很辛苦吧……”
这句话说的季月又要哭了,“从楚小姐身边到庄娘娘身边,旁人都当我是妖精呢!”
“他们那是羡慕!”
“都恨不得把我吃了还不吐骨头”
“我大哥,现在没什么生意了,多亏了楚小姐曾给我们一笔钱”永年岔开话题。
“楚小姐还给过你们钱?”
“楚小姐豪爽非常,乐善好施,我哥俩现在就吃老本呢”。
“唉……算了,今日第一次办事就弄成这样”季月依旧沮丧。
“哈哈哈哈,不过我今日很开心啊,又见到季月姑娘了!”富永年抱拳。
季月微微笑了一下,“那如今我可是你的管事的,回去我给娘娘禀报一下,有一个姓‘富’的它姓书生,看书卷的时候总是偷懒!”
“哎……咱俩总归也是有些交情的,何必害我呢”。
季月手里团手帕子,看到手帕上的字,“你快回去吧,我也要去给娘娘复命了!”
“那好,就此别过!”富永年说着要回去。
“哎!今天谢谢你啊!”季月把手帕子偷偷塞到永年手心里。永年接到了立刻团到袖子里,“下次来把令牌挂在腰上,旁人便不敢小瞧了你”。
“嗯!”
富永年走了,季月心里虽然还是砰砰的跳,但心情到底舒缓了许多,此时见到富永年真是再好不过了。
回去给庄妃复命。
“见过那些书生了?”庄妃问。
“编纂工程浩大,小人见了觉得叹为观止”季月屈膝行半跪礼。
“本宫来富家庄游玩,没想到接受这么大的一件事情,日日千头万绪,虽然辛苦,心里也甚是满足,毕竟也不负父亲栽培,有了用文之地”。
“娘娘英明,才学渊博,小人甚是敬佩!”
“哼……会说话的,我看过你帮楚环写的文章,一个小丫鬟有如此才学也算是稀罕事,可莫要白白浪费了!”
“娘娘过誉,小人心下惶恐……”
“你惶恐什么,男子能作文章,女子为什么不能做,这样我出一题,你回去做来怎样?”
季月抬眼皮这应该答应?
“你是富家的四代丫鬟,生于富家长于富家,富家之于富家庄,富家庄之于天下,你定然有些独到的见解,回去写来!”
“小人不敢妄言!”
“本宫就许你妄言,你畅所欲言就好,这是本宫让你写的!”
“小人遵旨!”
“这几日不用来本宫这里,安心做来便是!”
“谢娘娘……”
“还有,本宫命你做题,你不要到处显摆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能在本宫这里卖弄文墨!”
“小人定会谦虚谨慎”
“走吧!三日后再来”
“是,娘娘”季月退下。
……
:。:
有庄妃给的令牌,季月出府容易了许多,傍晚时分估摸吃完晚饭了,季月从府里溜出来。
“穷仁哥!”季月推开穷道馆。
“哎呦喂,季月姑娘,好久没见啊!”
“最近生意可好?”
“有口饭吃就行!”
富永年站在一旁有些尴尬,季月怎么来了。
季月坐下来一时间三人竟然都沉默了。
穷仁先道,“听永年说,姑娘现在在府里过的不错,被委以重任得以施展才学,姑娘真是令人敬佩啊!”
“穷仁哥,过奖了,面子上瞧着光鲜罢了,里子捂在里面谁知道呢!”季月言语忧伤,看了一眼富永年,富永年从季月进门起就一直站着。
“我……我今日来……来……是有事想和二位商量”。
穷仁和永年对视了一眼,穷仁道,“姑娘请说”。
“庄妃娘娘给我出来一个题,说是让我论述一下,富家之于富家庄,富家庄之于天下的关系!”
此题一出,穷仁倒抽一口凉气,良久无语。季月看看穷仁再看看永年,两人谁都不说话。
“季月虽然读过一些书,但都是闲暇读物意趣罢了,这种宏达的命题如何做来!”
永年飞快的跟穷仁递了一个眼色,“哈哈哈,姑娘说的是啊,这是庙堂之论,莫说姑娘,就是让一个耄耋老者做来也是颇为不宜的!”
“对啊,这是要难死我不成,我刚在庄妃娘娘身边就接到这种任务,我真是……”
“季月姑娘,这天色已经晚了,你一个姑娘家还在外面,不大好吧!”穷仁话锋一转突然就要送客了。
“穷仁哥,我是没有办法才来请教您的,您见识广博,思想独到,您……”
“姑娘,您现在是娘娘身边书记女官,我这种小百姓粗鄙浅薄的见解,上不了台面的!”穷仁站起来拱手。
“穷仁大哥!”季月转头向永年,“你知道我现在处境的!”
富永年鞠了一躬,“您现在居于高位,私下里不要给我这种小书生接触的好,若是粘上谣言了,恐怕如何都说不清楚了……”
“富永年!”
“姑娘应该懂得身居高位更应该小心的道理,趁天还没太黑,姑娘请快请吧!”富永年抬手道。
季月失望的拉开门走了,走之前回头看富永年低头弯腰连看她都不敢,一时间心里的不甘心被气愤占了上风,一回头就跑了,待季月跑远了,富永年赶紧关上门。
“天啊!”
“以后躲那姑娘远一点!”穷仁道。
富永年不住点头,“太可怕了,她是要拖咱们下水,写那种文章,万一以后有什么事情,再把咱们祭出来,直接掉脑袋了!”
“可不是嘛!这个姑娘,楚小姐一走,她就搭上了庄妃娘娘,她怀揣着什么心思,难不成还想坐在庙堂之上”穷仁嘀咕着,“女子无才便是德嘛,她这种一心攀高枝的,妖女啊!”
富永年依在门上,“怪不得,她今日……”那条手帕子还塞在袖口里。
“她今日如何了……?”
“无事,无事,她之前不是留在咱们这边一些文字!”
“哎呀,对啊,赶找出来烧了!”
……
季月慢慢走,华灯初上,富家庄的夜尽显繁华,白日里一切用力掩饰此时可以在黑夜里尽情舒展。马车在路上飞驰,千金酒楼里人声鼎沸,乐坊妓坊管弦齐鸣,黄金在楼宇间流动,这是天下第一商都富家庄。
季月深深的叹气,娘在担心她吧,回去吧。沿着富家的高墙往回走,娘娘想测她文采,随便予些什么不可,为何偏要这种高堂之论,那穷道馆的哥俩闻之色变。
“呸!没有气量胸怀,算得什么男人!以后再也不会见他!”季月气愤道,转念一想今日被一众书生调笑侮辱,毕竟是富永年站出来解围。
“唉……”季月狠甩手帕子,“他若真是富家少爷,此时便能助一臂之力了!”,“可惜他只是穷馆里的假少爷,呸,穷小子一个!”
季月越想越气,忽听背后马车声铃铃,回头看富家的马车,从马车窗里伸出一脑袋,真不凑巧,偏是那富拾柒!
“哎呦,我瞧着背影像,还真是季月姑娘啊!”
季月撇过头去,不想言语,连礼也不行。
“在庄妃身边如何?”
“不劳您操心,您快些回去吧!”
马车停下来,拾柒从车上跳下来,“姑娘步伐缓慢沉重,又这么一副臭脸许是心里不痛快,说来与我听听,我没准能给姑娘解忧!”拾柒一只手搭在季月肩膀上。
“少爷不必费心思了,季月心里的烦恼您是解决不了的!”季月打掉拾柒的手。
“嘿呦,我见过的姑娘多了去了,从未有姑娘说我拾柒不会照顾人的!”拾柒的脑袋凑了过来,季月一闪身便躲了过去厉声道,“我现在是庄妃娘娘身边的人,劳您小心的言行!”
“是,是,是,你是庄妃身边的人,跟从前不一样了,你可别忘了,甭管主子是谁,你都只是一个丫鬟!被人使唤的丫鬟,主子哪天一个心情不好,你就和那个被乱棍打死,席子卷身,一把火烧成灰的丫鬟一样!哼……!”
拾柒跳上马车走了,季月站在高墙下,哇的哭出来,假富少爷对她漠不关心,真富家少爷又这般欺辱她。抬头看墙上一丈处挂的灯,“缘何到此种地步……”
季月又想起那日在牡丹园碰见红霞,浑说了几句大话,“区区一个女子罢了,何必心怀妄想!”
红霞后来被庄妃打个半死,连楚环小姐都不能保护,何况她一个毫无根基的小丫鬟。
红霞一步一挪不知走了多久才回到院子,孟婆子站在院子外。
“哎呦,你可回来,急死我了,你去哪了,怎么不早点回来!”
季月不理孟婆子直径往院子里走,“啊!”一个趔趄栽倒,一条黄狗冒出来,汪汪汪,大吠。
“这是我买的狗,还不认识你呢!”
“哎呦,这般吓人!”
“这是院子的主人,不懂事的!”孟婆子冲狗骂咧,把季月扶进去。
“看门狗啊,还是凶一点好!”孟婆子道。
……
:。:
? 季月坐在书桌旁,明烛研墨,反正是躲不过,如何都得逼出点东西来。35xs
生于富家,长于富家,作为四代丫鬟出身,从一出生便背负正式融进富家的使命,从小修习六艺,恪守礼教,不出意外的话,她此时应该被少爷相中定亲。不曾想,她的生命中出现了京城的贵族小姐们,出现了楚环,出现庄妃。作为皇妃身边的女官要写一篇远远超脱她见识的文章。
季月提笔蘸墨,惊觉庄妃给了如此宽泛的范畴,从何处下笔,富家之于她的命运是要努力的成为富家少爷的姨娘延续富家的香火,不由皱起眉来,富拾柒的轻贱模样在脑子挥之不去。
“寻常事物因为过于熟悉便不会在意,如阳光,山川,河流一般,生活其中而不追究它为什么会存在。富家亦是如此,富家之大规矩甚多,这些规矩成于漫长的岁月中,成为不需要探究原因的存在”。
思路打开了,季月继续写道,“富家数百年间生意集大成,生意行规成于何时大多已无从考究,来富家庄者必须快速熟稔行规,否则无法在生意上有任何建树,富家之于天下商客亦是决定财富生死判官!”
“日月无私照耀万物,山川厚德滋养生灵,上天赐金山于富家,富家创造财路以馈天下!”
季月咬笔头,自言自语,“庄妃是皇家妃子,她会想听什么,富家年年朝贡,数额巨大,皇家经费大半依赖与此,娘娘许是难道担心富家人对此有二心!”
“富家生意能发扬光大至此,深受皇恩,皇上多次下富家庄体察民情,太后率京城贵族千金来富家庄游玩,皆是皇恩浩荡!”
季月放下笔,双手托脑袋,“写错了话,惹怒了庄妃,死于乱棍之下!哎呦!区区一介小女子罢了,居然不知好歹卖弄才学!该死!该死!”
季月在屋里踱步,外面的天色转淡,夜色有化开的迹象,季月找了件斗篷披在身上,小心迈过院门口熟睡的黄狗,开院门出去,在无人的道路上瞎走捋思路,长这么大可从未这般困难过了。
忽然抬头间余光里似有几个身影快速飘过,若是在往常,季月早就吓的躲开了,此时不一样,季月昨日的衣服在身上未换,令牌还挂在腰间,带着皇家令牌胆子大了许多,居然疾步往黑影方向走去。
“前面何人?”季月在背后厉声问道。
几个黑影停下来回头反问“你又是何人?”
吓!这人居然京城口音,季月心下后悔,但是壮胆道,“我是富家的丫鬟”。
“丫鬟!那还不快走!”
“天快亮了,几人为何在府上鬼鬼祟祟?”
“与你何事?”
“这是富家怎于我无事?倒是几位恐怕是京城的人吧!”
“快走!快走!”这人不耐烦的摆手。
“富家门禁森严,几位是怎么进来的?”
“嘿!你这个小丫鬟,我们是太后和庄妃的人,是皇宫里的人!”这人不愿意和季月再多说。
季月站在原地不动,看着几人跑了,夜里居然有皇宫的人在偷偷活动,吓!富巡夜的可知道,呆立了一会,季月忽然惊醒般后怕,在犄角旮旯的地方,她为何要主动和几个夜里游荡的人说话,季月裹裹斗篷赶紧往回走,富家宅院虽大,但是究其一生活动范围也很小,这是在哪,季月手里攥着令牌,快步瞎跑。
跑地身上出了汗,终于看到了熟悉的路,天一下亮了许多,季月安下心来。解开斗篷。
“半夜游荡真是该死,冒冒失失更是该死!”季月快步往回走,路上碰见巡夜打更的老仆。
“老伯!”
“姑娘这么早起来作甚?”
“老伯,府上……夜里有京城的人活动么?”
“京城的人?那都是贵人啊,在夜里活动干嘛?”
“哈哈哈,那是啊,老伯快要去休息了吧!”
“嗯,我就要去轮班了”。
季月疾步往回走,未到门口,黄狗便跳着狂吠起来,吓的季月在门口不敢进去,孟婆子衣衫不整跑出来,“你什么时候去了?”
“我……出去清醒一下脑子!”
孟婆子拉住大叫的黄狗,“还不认识这是院主,大早上好梦都给吵醒了!”
季月闪身进门。
“你半夜偷偷跑出去!”孟婆子狠拍季月肩膀。
“人家文章写不出来嘛!”
“唉……写文章哪是姑娘家的事!”
“你女儿若不会写文章,你如何住这宅院!”
季月气鼓鼓的回到书桌前,看已有的文章没头没脑无奈的抱着脑袋。
“是有多难啊!”孟婆子过来问。
“娘,富家之于富家庄,富家庄之于天下意味者什么?”
“富家是富家庄的主宰,富家庄是天下生意的主宰,谁人都想成为富家的人!”
“那皇家呢?”
“富家挣的钱朝贡给皇家,富家就是皇家的钱篓子啊!”
“嗯!”季月沉思写下一句“富家集天下财富备以朝廷随用随取”。
孟婆子伸头看季月写字,“富家的生意天下人谁人也离不开,有哪个人敢说从生到死跟富家一点关系没有?”
季月点点头,孟婆子继续道“嘴里吃的米用的富家的肥料,身上的衣服,头上戴的,手里的玩意,哪一样跟富家一点关系没有?这天下离不开富家!”
“那天下离的开皇家么?”季月伸头小声问。
孟婆子伸头在季月耳边道,“离得开皇家也离不开富家啊!”
母女二人哈哈哈大笑。
“这么写要掉脑袋的!”季月放下笔。
“娘娘许是怕天下人这么想,你得往娘娘想要的地方写!”
季月点点头。
“皇恩浩荡,上天感圣主英明,赐一座金山于无竭河旁,富家得皇恩开采金矿,以利天下!”季月挥笔写下。
“富家蒙受皇恩,家中嫡亲长女受金匾‘天下第一千金大小姐’”孟婆子插嘴道。
季月皱眉点点头,“富家上下皆深受金矿福泽,圣上御笔亲提封富家嫡亲长女‘天下第一千金大小姐’,圣恩之厚令人感怀涕零!”
……
。
? 千金易得,一文难求,早晨吃过白粥季月昏昏的睡着了。。
梦里梦到在富贵花的牡丹园子里瞎逛,忽然听见说笑声,是楚环的声音,楚环说自己封了妃,正在大赏下人,季月赶忙跑过去,东转西转见不到人,迷了路,这是哪啊,不是牡丹园么,忽然有几个人闪出来喝问她,“你是谁?”
“我是庄妃娘娘身边妃书记女官!”说着在腰间摸索令牌。
“哼,区区一个小丫头,装什么女官!”对方京城口音。
咦……令牌呢?令牌出来时没有带在身上么?吓!令牌不在。
“你冒充娘娘身边的女官是何居心?”京城人说着就来抓她。
“不要,不要,你们大胆,楚环小姐曾经很喜欢我,你们不能这样!”
“楚小姐是什么人,你可真是胆大包天,乱攀关系!”
混乱中只听有一淡淡的声音,“住手!”
是庄妃娘娘,众人立刻垂手立一边,季月爬到庄娘娘脚边,“谢娘娘出手相救!”
抬头看庄妃,庄妃高大威严,瞥下眼神,“你一个小丫鬟,胡言乱语,妄做文章,来人把这个不知好歹的丫鬟给打死!”
一瞬间,季月都被绑了住,挣扎间,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有大太太富小尔,大奶奶富贵花,千金小姐钱多多,富拾柒少爷,还有一捂嘴看热闹的四等丫鬟们。
“啊!”季月尖叫着惊醒,“娘!娘!”,没人回应,季月踉跄着跳下床,没人回应,人都去哪了。
“娘……娘……娘……”季月光着脚跑出来,好一会儿秦妈过来,“姑娘怎么啦!”
季月大喘粗气看着秦妈,“我要吃锦鲤跳!锦鲤跳!”
“好嘞,好嘞,我这就去你做!”
季月回到屋子里做到书桌前,慌忙的研墨,这墨锭怎么化不开呢,季月心烦甩掉墨锭,出去大喊,“秦妈,秦妈,秦妈……”
喊了好多声,樱桃从后院跑来,“季月姐,我妈去弄鱼了!”
“那你进来!”
樱桃随着进屋子。
“你会不会研墨?”
樱桃看看砚台羞涩的摇摇头,季月不禁皱眉,“到底是下等丫头……”
“姐姐,那你教我嘛!”
季月白了一眼,墨锭在笔洗里沾了水在砚台上磨起来,“就这样!”
“是!”樱桃赶忙接过墨锭。
“哎,富家对你来说是什么?”季月问道。
“富家里都是尊贵的人,樱桃身为下贱婢女,得等到下下辈子了!”
“哼……”季月轻蔑的笑了,“富家的家规倒也几分好处,就是让你这样的丫鬟一辈子都是下贱!”季月说着在樱桃的脑门弹了一下。
“姐姐这样尊贵一定很开心吧”。
“我……我开心什么,我心烦死了好么,到了我一辈接触的人最差也是富家的小姐少爷,向上有楚环和娘娘”,“哦……对了,太后还看过我写的文章呢!”
“哇!”樱桃眼中满是艳羡。
季月瞥了一眼,心里不由厌烦起来,“你们这些人都不懂本姑娘心中的苦楚,就知道眼馋我得那些好处!”看了一眼砚台,“行了,行了,你走吧!”
樱桃站着不走,眼巴巴的,“姐姐,我想看你写字!”
“哼!”季月鼻子里出气没拒绝。
“哎,你说你长大也只是配一个小厮,生了孩子也只是三代丫鬟,你就不伤心么?”
“我娘说,富家富贵千秋万代,生于富家已经是极好的命了……”
“哈哈哈哈哈,好命?富家一辈子做粗活的苦命罢了”。
“可是姐姐祖上也是这般啊,姐姐如今侍奉皇妃身侧,孟大娘多么欢喜,府上的人没有不羡慕的!谁还敢给大娘脸色”。
“哼……”季月不由的昂昂头。
“我娘说,后代若是姐姐这样,那怎么辛劳都值得呢!”
“住口,本小姐也是你们能比的?”季月倏然间怒了,“出去,赶紧出去!”
樱桃悻悻地走了。
“蠢货丫头,还不知道自己这条命贱,再过两辈子三辈子也到不了本姑娘这地步!”季月骂完突然来了灵感。
“无论富家的下等家仆还是富家庄的外来人,都对生活抱有极大的热忱,这便是富家庄得以繁荣不衰的原因”。
季月咬笔头,“来富家庄的外来人总是很欣喜,似是见到金山就觉得以后便有此生花不完的钱,外来人源源不断进富家庄,富家庄不断发展壮大,财富得以不断积累,成为富甲天下的第一商都”。
“然而很多人并未预见到未来的生活,劳碌一生也只是穷困潦倒,但是他们总是怀着美好的愿景,相信财富会降临,好比富家的下等奴仆总是相信再过两辈子三辈子他们的孩子定会是宅院的主人!”
“这是什么?”季月放下笔在屋子里踱步,言语在脑子就要蹦出来了,季月转身转身再转身,忽然扑到书桌前。
“富家虽尊卑有别,等级森严,可是下等的人还是有机会跃迁到上层,这便是富家治家的精髓,使得富家奴仆无不兢兢业业的任劳任怨”。
季月放下笔,“富家庄之于天下,那便是……”
季月奋笔疾书,“富家庄以商都文明,富贵甲天下,而富家庄的财富极赋包容性,人人皆可以通过勤劳致富,散富于天下,此乃……”
笔停在纸面上季月扶脑门,“此乃什么……”,“此乃,富家庄集天下之贤君创百里繁华反利天下!”
季月长长呼出一口气,起身去倒茶,壶里的茶居然倒不满一杯,一股怒气又顶了上来,“秦家那一家子在院子做些什么!”
“樱桃……樱桃!”
樱桃慌慌张张跑进来,季月阴沉着脸,“这茶壶里没茶你可知道?”
“姐姐……您的屋子我是不敢进来的!”
“唉……这样,你以后住在我这件屋子,从今往后你就算我的贴身丫鬟,本小姐呢,有什么好的都会分你一份的,你可愿意?”
“愿意,愿意,当然愿意做姐姐的丫鬟……”樱桃一脸欣喜。
“那这样,在旁人面前呢,你是你,我是我,但是在这间院子里,我是小姐,你是丫鬟!”
“好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