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一天一夜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楚环没睡多久被响雷震醒，站在窗户前，倾斜的院子里，雨水下泻，划出有秩序的波纹。
“富家庄要大发了吧！”楚环自言自语。
楚家管家冒着大雨掂着裤脚跑进院子。
“小姐，太后许了，说雨停了咱们就启程回京！”
楚环瞬间高兴了一下，立马又沮丧起来，雨什么时候停啊，这么大跟她作对的似的。
小厮剑来从院子外跑进来背上背着一个带盖子的箩筐。
“小姐，无竭河水上涨冲上来好多鲤鱼，好多百姓都在外面捡呢！您看！”
楚环伸头瞧了一眼，终于笑了起来，一条好大好大的鲤鱼啊，还活蹦快跳呢。
“小姐咱们今天吃锦鲤跳！”箐箐开心道。
楚环点头默许。
“好嘞！”剑来刚要出去。
“慢着！”楚环叫住，打开箩筐再看鲤鱼，“这鱼怎么这么大，快要两尺了，扑通扑通怪吓人的”。
“听百姓说，无竭河里沉着金沙水生物丰富，鱼自是长的比别的地方大一些！”
“这鱼都快两尺长了吧，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鱼！”鱼尾巴有力的扑腾，莫名的有些吓人。
“拿走，拿走！”
“哎！”剑来一路小跑从回廊上跑到小厨房里，厨子是富家指派的，厨艺堪称一绝。
“付师傅，这鱼可真够大的啊！活蹦乱跳的治不住呢！”剑来把箩筐递给付厨子，厨子粗壮的手臂揪住鱼的尾巴出来，空中划了一个大弧线往案板上一摔，好一声闷响。
“无竭河里鱼都吃人肉的，能不壮么！”
剑来瞬时一哆嗦，“啊？”
“无竭河里老有跳河的，人肉喂大的鱼能是一般的鱼么！”
“哈哈哈！是吗！”剑来下意识的往后转了两步。
付师傅握住宽刀拍向鱼头，鱼立即不再扑腾了，直挺挺的在案板上。
“有传言说，无竭河河底里沉着金沙，真有人半夜潜到河里去捞，这种傻子外来人，死了就死了吧！”付师傅一瓢水浇到案板上，拿刀在鱼身上轻刮了一遍，鱼翻过来，又一瓢水，刀在身上再轻刮一遍，这才开始剃鱼鳞，一手摁住鱼头，另一手，刀光连动，嗖嗖嗖，鱼鳞飞溅。
“那河底真有金沙么？”剑来问。
“哼！”付师傅回头瞥了剑来一眼，满满的嫌弃。
“哈哈哈，我码头上听百姓浑说的……”剑来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
“那些外来的人啊，听见什么胡话都信，最好骗了，被骗死了也是活该！”
“哈哈哈哈哈！”剑来大笑。
鱼鳞说话间已经被剃干净了，一瓢水泼在鱼身上，“无竭河深着呢，不想活了，就往河里一跳，哼……”
“跳河的没有活的么？”
“跳河没有救活的，就算是会水的，也不能老去河里游，没几次必死！”付师傅一刀剁在鱼头上，吓得剑来又退了两步。
“为什么……”剑来搓着衣襟小心翼翼的问。
“有个传说啊，河里有水鬼，专吃心里亏的！”
“啊？想死的都是心里亏的……”付师傅把鱼头放到一盆里，刀刮鱼鳞到废物篓，换了一把长刀，在鱼肚上一拉，从里面掏出内脏，“想死的，就是对日子没盼头了，没盼头就是心里空了，跟这死鱼一样！”
付师傅把一把内脏扔到废物筐里。
“哦”剑来答应着并没有听懂。
鱼大内脏就多，剑来凑过去想把废物桶拿去倒了，瞥见血色的肠肠带带，闪到一边去了。
“楚将军府的人还怕这个？你见过死人没有？”
“我……啊！”剑来挑挑眉，“我也常去沙场的，骑马射箭也都行！”
“哈哈哈，那你就是没见过！”
“那你见过啊！”剑来不服气了。
“我可见的多了，这庄上，一年不知道死多少没人在乎的人呢！”
“怎么说？”
付师傅处理完了鱼，丢到一个大木盆里清洗。
“有那么一些人，跑到富家庄来呦，怎么说呢，就好像是死也要死在富家庄似的，来了就不走了，以为无论谁来了都能变成大富翁，过一段日子明白事了，就半死不活的混着，背井离乡的日子一长啊，跟家乡的人都断了联系，成了在外漂泊的无人知晓的孤家寡人！这种人啊，啥时候死了也没人知道！”
鱼洗干净了，案板也洗干净，鱼搁案板上，“怎么做了来着？”
“哦哦哦，那个……小姐说，做锦鲤跳！”
“锦鲤跳，落魄的人最爱点了！”付师傅说完，立马改口，“我可不是说小姐啊！”
“哈哈哈，您说您的……”
“好些人啊，这一顿吃了锦鲤跳，下一顿就觉得自己能翻身似的，锦鲤跳什么菜？”
付师傅在鱼身上斜切了几刀，“鲤鱼是富家庄最便宜的鱼，大菜里锦鲤跳最常见，你都只能吃最便宜的菜了，还指望着一顿菜能博一个彩头，哼……！”
面粉撒在鱼身上度上面衣，油锅打开，一条大鱼从锅沿滑进锅，滋滋啦啦，剑来又往一边闪了闪。
另一只锅点着火，付师傅的两个徒弟把备菜端过来，下锅炒，火蛇吐芯子一般。
“雨停了，我们家小姐就要走了，没机会再吃您几顿饭了！”
“唉……可不么，我还想给楚小姐做饭呢！”，“红霞怎么样了？”
“打个半死，能活着回京城就不错了！”
“没想到京城里的豪门也这样，我原以为只有富家的家规森严，惩戒严重！”
“哈？富家打下人也狠么！”
“嚯……”付师傅把勺子递给徒弟，擦擦手凑到剑来身边，“小丫头惨死的可多了去了！”
“吓！”
“越辈勾搭少爷的小丫鬟，就算是有身孕的也得动家法呢！”
“有身孕了也不行？”
“当然不行了，越辈就不行，院主不惩戒你啊，旁的丫头的也会恨你，想法子害你，谁让你越辈了！”
“那辈分那么重要，不都是家里的丫鬟！”剑来撇撇嘴。
“那必须的啊，人家掌事的姑娘混到第四代了，才有的福分份，被旁人占去了，能不恨嘛！”
剑来的嘴快歪到耳朵边了，锦鲤跳寓意珍珠的白丸子也下锅了，这菜说话间就要做完了……
大盘子乘着锦鲤跳端上桌，大鲤鱼炸成跳跃的模样，香气四溢，馋人口水。
“去回廊上吃去，在雨旁摆宴！”楚环道。
丫鬟小厮们坐一桌，箐箐举起一杯茶，“雨停了咱们就要回去了，以后可没机会和小姐一起同桌吃饭了，以茶带酒敬小姐”。
“对啊，今天难得和小姐一起吃鱼，敬小姐！”剑来道。
一桌人一起干了茶。
“若不是我有伤在身，红霞又起不来了，今天一定喝大酒，喝一个昏天暗地，咱们楚家人一起……”楚环抬头看回廊的顶，“一起在富家的屋檐下，这经历自是难得了，对本小姐而言，你们都是格外体己的人，今后回了京城，我楚环不管以后有如何前程，都少不了分你们一口好吃食！”
“好！”一桌人鼓掌。
楚环看看院里哗啦啦的雨，雨声做伴，吃锦鲤跳，算一桩的雅事。
“来，吃！”楚环在鱼身上夹了一块，鱼身松软筷子一碰就扯掉一块。
众人动筷子，剑来看着筷子上白白的鱼肉忽想起，付师傅说的，“……吃人肉长大的鱼……”瞬间没了食欲，不能坏了兴致一口丢到嘴里，没细嚼就吞了。
“富家庄的鲤鱼总觉得跟京城的鱼不一样，肉要更肥美一些，而且还没刺！”箐箐道。
“这一条鱼这么大，足够咱们五个人吃！”小丫鬟杏香道。
“回京城就吃不了这样的大鱼了，这鱼跟一把大长刀似的！”小厮百里道。
剑来脑子里不住回响付师傅的话，“吃人肉长大的鱼能不大么……”
“无竭河可真是富贵河啊，生活在里面的鱼都比别处肥！”箐箐道。
五双筷子，闲聊间，鱼肚子最中间的肉已经吃光了，露出根根骨刺。
“鱼大，骨刺果然也大！无竭河养鱼啊！”楚环用筷子戳戳鱼骨挺硬的。
“无竭河里的水鬼专吃亏心的人……”这句话在剑来耳旁响起。
锦鲤跳鲤鱼旁边是大白丸子，很有嚼劲。
“锦鲤跳的故事你们可都知道？回去给旁人吹嘘的时候可用的着！”楚环道。
“我知道，我知道，相传有一位姓祁的书生，来富家庄向富家少爷求得了进京赶考的费用，然后一举高中，他的胞妹被富家少爷收了外支，改姓‘福’！福家作珍珠生意，这白丸子寓意着福家的珍珠！”
“哈哈哈，不错，不错，很完整！无竭河里养育的大珍珠格外锃亮呢，有一回在外支府上，见到一颗大珍珠”楚环团成球双手比划着，“这么大呢！说要送我，我没要，那么大珠子瞅着有些吓人了，失去珍珠的精致细腻感！”
“嚯，怎么喂得那么大！”箐箐道。
“我当时也问了，这真是珍珠么，能长成这样！”，“那外支的家主说啊，无竭河的水与别处的不同，养人，更养水生物，孕育这颗珍珠的蚌这么大呢！”
楚环伸胳膊画弧比划。
众人皆听的稀罕，张嘴惊奇，唯独剑来面色难看，咬着嘴唇。额头上甚至隐约还冒汗。
突然剑来腾地一声站起来。
“你干嘛！”箐箐问。
剑来气喘的粗，“小姐，无竭河的生物都吃人肉长大的能不大么！”
“说什么呢！”楚环一脸疑惑。
“无竭河里长有死人，就是那种亏了心的人，鲤鱼就是吃了人肉才长得这般硕大，小姐可有见过两尺长的鲤鱼！”
两句话说的楚环顿时有些恶心，“难得吃一顿饭，你说什么呢！”
“锦鲤跳在富家庄又算不上什么好菜，何必吃它呢！”
“小姐请你吃饭，你这是什么意思！”箐箐呵斥道。
剑来脸色越发难看了，“小姐我错了，不该捡这条鱼回来！”
“你……”楚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桌上的鱼吃的只剩骨头了，依旧直挺立着，骨刺根根可数。楚环瞧着鱼骨，胃里翻腾，从宴席上起身，“赶紧撤了吧，箐箐去倒清茶！”
箐箐给剑来使眼色抱怨，好端端的说些不找边际的坏人兴致。
杏香收拾桌子，“哎呦！”手指刚轻轻碰到刺就破了，血涌出来。
“行了，别忙了，让富家的小丫鬟来！”箐箐吩咐道。
坏了小姐的兴致，剑来自是不是滋味，跑到小厨房里。
“都赖你，跟我胡说胡话，害得我没吃好席！”剑来的表情拧一起像一个赌气闹脾气的小孩子。
“啊？我说什么了？”
“你说什么鲤鱼是吃人肉长大的……什么水鬼！”
“哈哈哈哈哈”付师傅笑的前仰后合，“你说你一个楚小姐身边的人，心怎么那么狭小，什么不能听！”
剑来摇摇脑袋想辩驳，却也想不出词。
“我告诉你啊，富家庄有一职业‘捞宝’，这职业是因为以前有商船沉了，货物沉底了，得有人下去捞去，哎呦，河底的东西多了去了，什么都有，人的白骨头捞出来都不知道是多久以前的。曾经有一捞宝的水生捞上来一个带锁的百宝箱，把锁砸了，嚯！里面的东西够好活一辈子。无竭河是富贵不尽河，里面啥东西都有！”
剑来的表情舒展了一些，“河面上整天那么多的船，河底东西能不多么！”
“可不么，所以有捞宝这一职业啊，捞一具尸体，五十两，没人帮着付啊，那尸身就喂鱼了！”
付师傅手上不停把厨房收拾妥当了，毛巾搭在肩上，“喂大鲤鱼了！”
“哎！”话题绕回来了，剑来又一哆嗦。
“我跟你说啊，有懂的说啊，无竭河里死的多是姑娘，姑娘皮肉细腻，养鱼正好不长多余的刺！无竭河里野生的大鲤鱼就比拿饲料养的好，今天那一条就是好鱼，有眼光！”
“哎！”
付师傅推开小厨房后门打上伞走了。剑来还想再聊从后门追出去，站在屋檐下，正好看见小丫鬟端着席上剩下的残羹在后门。
“最讨厌收拾鱼了，还是无竭河上冲上来的野鱼！”
“豪门小姐居然会吃这种野鱼，无竭河里乌七八糟的东西给喂大的，最下等的肥鱼！”
剑来一听气不打一处来，退回屋里去。
“姑娘细皮嫩肉，养鱼正好……”
这一念头想来，剑来捂住嘴跑出去，倚着回廊的柱子吐起来……
：。：
雨又下了一夜，楚环站在门外边看天，管家刚走，“河面水位大幅上涨，天象恐时有大变，不宜行船，再等两天……”
“老天在难为我，要困我在这深宅！”楚环冷笑自语。
小厮百里慌忙跑来，“小姐不好了，剑来哥……他……他！”
“他怎么了！”
“他……”
不等箐箐过来，楚环跟着百里一起去小厮们的住所，一进屋就看到在地上蠕动发虚汗的剑来。
楚环腿一软被百里扶住，“中邪了，被困住了！”
箐箐跟着赶来，“啊！这是……这是……做梦醒不了了么！”，“拿水，拿水！泼！”箐箐慌忙吩咐。
“箐箐……箐箐……去叫楚家军来！”
“小姐，剑来做噩梦罢了，您挺住啊！”
“叫楚家军来！这院子里有邪！”楚环眼睛里冒火，手指扣着门框滋滋啦啦响。
楚家管家跟着楚家军一起进来。
武十郎单膝跪地抱拳，“听大小姐吩咐！”
“这院子里不知道是施了法术还是什么地方藏了诅咒的符咒，住在里面的人一个接一个的都会被梦魇所困，今天把这院子给我好好的搜！”
“遵命！”楚家军喊声震天，惊走了几只树上的飞鸟！
“小姐！您……这……”管家急的直跺脚，“太后知道了，庄妃娘娘问起来，可怎么答复啊！”
“管家，你不用担心，等我找出了证据没人会说我什么，杀人不见血啊，在梦里把人困住，这法子还真是闻所未闻！”楚环望着天语气笃定。
管家听了疑惑，“是红霞又……？”
“不是红霞，剑来吃完饭睡觉，就醒不过来了……啊……不对！他吃饭的时候就胡说什么，无竭河里的鲤鱼是吃人肉长大的！”
“哈？”
管家立刻招呼来剑来“你小子，可别害的小姐做了错事，仔细你的皮！”
“哎呦，管家大人，小人可不敢浑说啊！小人和小姐吃完了那道锦鲤跳，就去睡觉，先是梦见有人叫我去河里游泳，我就去了，在河里扑腾，身边的鲤鱼活蹦乱跳的就在旁边，谁知一不留神，脚下被水草缠住了，一下把我勾进水里，小人那个溺水啊，河里面还飘着一个脸泡的特大的白面姑娘！那个吓人啊，忽一下就醒了，醒了发现自己在睡觉，刚喘口气，看见床边放着一个箩筐，打开一看，哎呀，好大一条鲤鱼，肚子破开了，里面肠子鱼泡，那鱼的眼睛就直勾勾的看着我，我吓的跑出去，院子里竟是在地上翻腾的大鲤鱼，好大好大的鱼，房顶上还不停的往下落！”，剑来说着拿袖子擦脸，“直到箐箐把我泼醒了，我才真正醒过来，一个梦套着梦，前一个梦醒了，还在梦里！”
楚环打了一个哆嗦，“管家，你听见了么！”
“红霞姐就是这样，您又不是没见过！”箐箐道。
“这！”管家为难了，眼前的人完全没有说笑的意思。
楚家军刚进院子，富贵花就从千里传声筒里知道了查抄的消息。把季月叫来正在为难之时，大太太富小尔急匆匆过来。
“花啊！那楚环又怎么了，谁又得罪了她，带兵进院子抄家！”
“大太太，我也不知道啊，那楚小姐行事作风非常理可理解，不知道哪里让她不舒坦了！”
“她不是要走了么，走之前一定整出些事栽到富家头上！”
“大太太，楚小姐不是那种人，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季月道。
“误会！你说的倒轻巧！她没来由带兵抄别人家的屋子，还懂不懂一点礼数！”富小尔的指头要戳到季月脸上了。
“季月，季月，这事只能你来干了，你去瞧瞧楚环到底怎么了”富贵花握住季月手谆谆嘱咐。
“嗯，大奶奶我去！”季月说完大义凛然的出去了。
红霞住的里屋先不管，其余的屋子里的一切摆设，楚家军都翻了一个遍，就连楚环的衣服柜子都在丫鬟协助下，一件一件的抖搂了遍。
“大小姐，发现了些古怪的玩意！”楚家军士兵把查抄的东西摆在地上，都是一些造型奇异的摆设，平常搁在屋子里没人多在意。此时才惊觉，有这么多古怪玩意。
楚环先拎起一串荷包袋，这荷包挂在床边上，平日里熏香用的，花纹华丽，穗子又多又长，绣着五毒辟邪，里面塞着干花，味道香腻沁鼻，莫不是这东西在睡觉时有乱人思维的作用？不对啊，剑来床边上就没有啊，楚环搁下香包袋。拿起另一件，一个六面花瓶，每一面都花着人物，连起来看是一个小故事，京城的花瓶从不这么复杂。
楚环放下花瓶，猛然间想起什么，“墙上的画都取下来！”
“是！”
屋子里所有的话都被取了下来，一张一张铺在地上。
“管家！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这就是证据！”
“啊？”管家低头看并不知道楚环在说什么。
“这些画，画上的内容合起来定是一个局！人整日在这个局里生活睡觉时被梦魇所困！”
管家一头雾水，地上的画，一张百花图，一张牧童放牛图，一张山水图，一张美人嬉戏图，一张落在树枝上的几只鸟，这怎么就是一个局了。
“对了，对了，还有屋子里好些个雕花，桌子上，屏风上，连托灯的灯台上都各种雕花，这屋子里无处不繁杂，都太过分了！”
管家看着楚环神神叨叨眼睛里闪着警觉怀疑的光，突然一屁股蹲地上，双手抱头，“小姐啊，您这是怎么了，回去怎么给老爷交代！您这是要干什么啊！这些不都是寻常摆件嘛！”，忽又起身，“你们，你们都怎么照顾小姐的！好端端的变成这样！”
“管家，这富府真是邪气，咱们快回去吧！”箐箐掩面哭起来。
“唉……走走走，咱们这就走，让富家备船！”管家道。
“小姐！发现床底下这些东西！”一士兵托着一小块红布，布上有些金色花纹。
“这……这……可是了吧！”楚环语气肯定。
管家接过布，翻来覆去的看，这难道有什么门道？
……
：。：
太后院里。
“楚环带楚家军查抄自己住的院子！她是不打算走了！临走前还要生事非！”太后怒斥。
“说的就是啊，这楚小姐也太不像话了！”
“那么一个疯丫头，以后还要入宫！哎哟……哎呦……哀家这个心啊！”太后盘着念珠，眉头紧皱。
“太后，您老人家听奴才一句劝，这回不管楚小姐如何不像话，也别千万不要动怒！”
“唉……上次打她，哀家后悔的好几夜没睡好，这次不管她，她要查抄院子，她开心就随她去吧，随便她……”
……
季月一步一顿往楚环院子走，这一去不知道将要面对什么。
到了院子口，外面站着全副武装的楚家军，季月刚想掉头回去，背后呵斥声响起，“什么人！”
季月一哆嗦，稳稳神回过头，“我……我……我……”
没等季月说顺话，一位守门士兵走到跟前，另有人进去通报了。
季月呼吸急促起来，干嘛要送上门来。
“楚小姐让你进去！”士兵的喝令声震的耳框嗡嗡响。
季月跟着士兵进院子，看到楚环没等行礼。
“跪下！”楚环呵斥。
季月腿一软就瘫下去了。
“你老老实实的说，富家在这个院子里动了什么手脚，不把这件事弄个清楚明白，本小姐是不会回去的！”
季月瞬时就被吓哭了，这可怎么说，“小人惶恐实在不懂小姐在说什么！”
“小姐，她一个小丫鬟罢了，能知道什么！”管家安抚道。
“没错！她一个小丫鬟罢了，能知道什么！”，“从现在起，你就呆在我身边，我不让你走，你就不能走！”
“嗯嗯嗯！”季月不住叩头。
“起来吧！”
季月跟在楚环身后，除了红霞现在躺的床，所有屋子里的东西都被查抄完毕，玉器金象，绫罗绣品，上等张瓷，珍珠珊瑚，昭显奢华的物什一件挨一件摆在地上，楚环穿梭其中，“哼……这么看来，这些东西也没什么意思，花里胡哨的，件件都无所不用其极的繁杂！庸俗！整日住在这种拥挤的屋子，连梦境都不得安宁！”
一众人无人敢说话，箐箐慌忙来报凑到楚环耳朵边上，“红霞姐，又开始做噩梦了！”
楚环闭上眼睛，院子里空气令人窒息！
富家的几个小厮丫鬟远远躲在院子外的假山后面。
“这回知道什么是伴君如伴虎了吧！楚小姐性情暴戾说发火就发火！一个不痛快就把楚家军带府上来，府上留着这么一个祖宗，早晚遭殃！”
“可不么，府上上上下下好吃好喝的供着她，最后也落不到好处，人家随便找个由头就把楚家军带过来抄院子，到底还在别人家屋檐下呢，这么嚣张！”
“她连薄金地都能带人去拆了，还在乎区区一个院子！”
“她回京要是要待选册封啊，万一……万一……让她落得了太子妃！”
“吓！富家如此好好对她，还不能让她念一些好处么！”
“京城里人都薄情的很，京城里来什么王爷少爷，没有哪一个不是好吃懒做，到处占便宜，亏金子，刚来的时候不管看着多么道貌岸然，没过多久就露出真面目了，越是豪门贵族越不可信！”
“哎……她今天又要闹到何时啊！”
“嗨！你们！”一声轻唤。
几个人一起回头，钱多多千金大小姐！还是一个人！
“院子里什么情况？”钱多多好奇的问。
“不不…不知道啊！”方才说的最起劲的小厮哑了火。
“楚小姐把楚家军带来做什么！”
“谁知道啊……”
“前几日，庄妃娘娘身边的亲信被打死了，楚小姐身边亲信差点被打死！楚小姐就要回去了，怎么突然多了这么些事情！”钱多多说起来眼睛里闪着星星一般。
“小姐也关心这事！”
“家里面住了几尊仙君能不关心么！”，“大奶奶现在都着急死了，我爹让府上的人都安静，瞧瞧楚环能闹出些什么！”
几人同时点头。
“大小姐，方才季月进去，一直没出来呢！”
“啊！”钱多多捂嘴，“季月真是一个不怕死的，就她心大往楚环身边凑，贴身侍女一个不留神都能被打死呢，她怎么那么傻！”
几个人往假山里又躲了躲。
一个丫鬟神秘道，“我听人说啊，季月凑到楚小姐身边，是想让楚小姐给她觅个好少爷！”
“没错，季月这人一向孤僻不愿意与人来往，心思可深着呢！”
“我前几日听母亲叹气，说楚小姐被太后打，二人之间闹了矛盾，楚小姐回去怕是封不了正宫了，整日寻乐子刁难她！”钱多多道。
“太后娘家有两个侄女，皇后也有侄女，楚环只是贵妃的侄女，她怕不是知道封妃不成，迁怒于咱们富家！”
“她大小姐没处泄火，又不愿意回京城去，所以才闹腾啊！”
“你们几个！”一个士兵远远的大吼。
“啊！”钱多多吓得立即躲到几人后面。
“几个人鬼鬼祟祟的干嘛呢！”士兵提着枪走过来。
几人哪还能说整话，哆哆嗦嗦吓得头都不敢抬。
“都懂不懂规矩？军队在地方，随随便便敢靠近，这要是打仗了，你们都得按奸细处置抓起来！”，“说！都是哪个院儿派来望风的？”
钱多多觉得腿肚子哆嗦，哪里受过这种呵斥。
“后面躲着的那一个，出来！”
钱多多慌了，一张嘴就哭出来了。
“军爷，军爷这是府上的千金大小姐，钱多多！”
士兵看到钱多多脖子上带着的项圈，白玉上镶嵌着一个金色的“钱”字。
“原来是千金大小姐，失敬失敬！”士兵立刻抱拳。
钱多多在小厮和丫鬟的簇拥下出来。
“千金小姐可是来拜见小姐的？”
“不……不是……”
正在此时，婉晴跑过来，“这位军爷，我家小姐到处乱跑，麻烦您了！”
婉晴一把拉住钱多多的手甩到身后。
“那大小姐请便！”说完这士兵就走了。
“啊！”钱多多放声哭起来。
“哼！区区一个小兵罢了，敢这么对千金小姐！”婉晴气鼓鼓的，钱多多哪受过这种气，“小姐也是，没事偷跑到这边来，平白的受人气！”
“我只是想看看嘛……那人怎么那么粗鲁！”
“小姐，这下明白了吧！大奶奶时时刻刻叮咛不让往楚环身边凑！”
“啊……”钱多多哭的更大声了。
婉晴心疼了，“别哭了，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啊……她凭什么在别人家如此蛮横！士兵如野人一般！”
“呸……”婉晴咬着后槽牙，“那士兵，一脸无知的土相，也就到了富家庄才见了些世面，倒还当上大爷了！呸！”
……
：。：
物什都搁院子里，房间里像脱了华服一身素净的貌美姑娘，就算没了装饰，一屋子的上等木头也显足了大气奢华。
“今天你打地铺睡这，陪着我！”楚环对季月道。
“是！”
季月抱来铺盖，在楚环床边铺下。
楚环躺在没有任何装饰物的床上，“你做过噩梦么？”
“当然做过……”，“经常做一种迷路的噩梦，要么迷失在花园子里，要么在错综复杂的回廊上转来转去走不到头也不出去，要么在无尽深的宅子里，过了一进还有一进……”
楚环斜着眼看季月，“哼……小丫头！就会找不到路！”
“小人自然不像小姐那样，在梦里迷路已经让小人惊醒时痛苦不以了！”
“唉……”楚环长叹了一声，并不想说自己经历的梦中梦有多么窒息。
“为了避免梦魇，我换了各种各样的枕头芯，荞麦的，大米的，各种香料，甚至还试过稻草……后来有一天母亲跟我说，枕头只是个托着你脑袋的物件，还能影响你的脑袋里念头，要是这样，不如把书本放枕头里，这样晚上睡觉时，没准能吸收一两分才气……”
楚环淡淡的笑了，“那你真放了么？”
“我放了啊，睡前温书，然后枕上睡觉！”
“哈哈哈……”楚环心想那要不把捉鬼的钟馗像放到枕头里。
楚环闭上眼睛，空荡荡的屋子倒是让人格外安心，“睡吧，做个好梦！”
“天亮了……小姐就要走了么……”黑夜里季月的声音如浅吟的唱书腔调。
楚环侧过身慢慢睁开眼睛，“管家说，天象好就行船……”
“小姐回宫做娘娘，还会来富家庄么？”
“怕不是富家上下都盼着我走呢……”楚环闭上眼睛，“睡了！”
楚环睡过去了，梦中所有人都在收拾行李，就要启程了，终于走了，楚环还是高兴的，雀跃的在行李间转圈圈，仆人进来出去，出去进来，猛然间意识到，这行李怎么一直搬也搬不完，“你们都快点搬，趁天象好，还不动作快点！”
“是！”众人答应。
“东西怎么那样多？”
“小姐回京，这些都是礼物啊，上等的好宝贝呢！带回京城去做礼物啊！”
“不要了，不要了，不要那么多无用的东西，走吧，走吧快走吧！”
众人居然没人听她的，“楚小姐，搬行李人手不够啊，要不叫楚家军来！”
“好好好，叫楚家军！”
楚家军来了，一院子的好宝贝啊，士兵们一人搬上一件。
“你们快点，快点！”楚环看着进进出出的楚家军大吼。
“小姐，红霞姐做噩梦醒不过来了！”这一声，楚环猛然睁眼，眼珠子咕噜噜的转圈，没错方才是梦，现在必然在另一层梦中，楚环忍着背痛翻了身子，啊，这是谁，是季月，果然还在梦里，糟了该怎么从第二层梦里醒过来。
楚环下床绕过季月，一开门，腿一软磕在门槛上，一院子的东西，谁来把她叫醒，谁来打破梦境。
“楚小姐何事！”一士兵提枪跑过来。
“你们，你们，这是我的梦啊，怎么办，你们都在梦里，谁在梦外面救我！苍天啊！”
“楚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士兵不解的问。
动静惊醒了季月，季月爬起来，“小姐可是又做梦了？”
“季月，季月，得找人摇醒我！去找谁啊！”
“小姐，小姐！”季月抱住满脸泪痕的楚环安抚。
待楚环稍稍安静了，季月抱着楚环坐在回廊上像娘亲哄小儿睡觉，“小姐你看天上的月亮皎洁明亮，众星闪烁，明天许是一个好日子，小姐能坐上船回京城复命，封妃子进宫了！”
“我娘说，梦里的人啊，醒了他们就不能唱戏了，所以他们最怕梦醒了，可是人体讨厌睡觉了还在热闹，就不让他们唱，两边就在打架……”
“那梦套着套梦呢？”楚环在季月怀里道。
“那许是在脑子里唱戏的戏子比较厉害，一个场子不够唱还要接着唱……”
“哈……”楚环笑了。
“楚小姐梦里唱戏的人太多了，想来是都舍不得楚小姐走呢！想让小姐把他们记的久一点”。
“他们舍不得我，可是我舍得他们啊，我回去可是要带凤冠做娘娘了呢！”楚环头抬起来，月光下的季月另有一番温柔的模样。
“季月以后一定多去梦里叨扰小姐！”
“哈哈哈，那我一定长梦不醒了，这怎么行呢！”
“哈哈哈”
“我不睡了，我要睁着眼睛到天亮，然后坐船走！”
季月握住楚环的手，“那我陪小姐坐着”。
……
夜色转淡，天空蔚蓝，季月垂眼看依在她肩头刚睡过去的楚环，长长的睫毛翘在脸蛋上，似有若无的呼吸声，白天吼她跪下的楚大小姐，也有这般常人看不到的柔软模样，在楚小姐身边可真是惊心动魄呢。
天无异象，天亮了，楚环真要坐船走了吧，季月心里荡漾着说不清的滋味。有一种季月不愿意承认的辛辣，楚不在府上了，府上的人还会视她为独特的丫鬟么，只有她在楚环身边感受着旁人看不明白的动荡。
天亮了，楚环睁开惺忪的眼睛，第一眼就看到管家。
“小姐，天象大好，适宜行船，太后已经许了，庄妃娘娘那边也通报过了！”
“该……走……了……”
“正是，小姐该回家了！”
楚环坐起来，身上披着的衣服滑落，看旁边的季月。
“恭喜小姐回京！”
“哦”楚环怔怔的答应，环顾四周，楚家军士兵列两队面对站立空出一条路。
箐箐扶起楚环回屋更衣梳头。
“送楚小姐回京！楚小姐一路顺风！”喊声惊飞鸟，楚环迈过门槛，从楚家军中间穿过，两队士兵一起转身。
院门口等候着富家的女眷，楚环一眼就看到富贵花头上带着一朵娇艳的红牡丹绒花。
“送楚小姐回京！”女眷们一起行礼，楚环看到钱多多也在。
“千金大小姐！”楚环轻唤。
“环姐姐回京城可要记得多多啊！”
“嗯，那是！”
楚环走出院子脚下飘飘的走出好几步，猛然回头，“季月！”
“大太太，大奶奶，这间院子赐给季月成亲用吧！”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