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你真好。”
听完杨岩溪眉飞色舞的重播，杨桃溪感动得热泪盈眶，伸手就抱住了杨丹溪的胳膊。
渣爹可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让他们早起训练的话已经出了口，就不会无缘无故的作废，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
为了他们，大姐终于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软，更不像前世那样怯懦。
现在的大姐，很勇敢。
“快松手松手，弄得我一身鸡毛。”杨丹溪脸上一红，瞪眼阻止杨岩溪。
“大姐，你没和他签什么不平等条约吧？”杨桃溪松开手，忽然又问道。
“什么不平等条约，那是咱爸。”杨丹溪哭笑不得的白了杨桃溪一眼，“赶紧的，去吃饭，吃完出来干活！今天事情可多着呢，你们一个也不许跑。”
“遵命！”杨桃溪和杨岩溪搞怪的冲着杨丹溪敬了个礼。
杨丹溪摇了摇头，笑意却始终没有散去。
“大姐，还要热水吗？我去提。”杨岩溪看着她们，更是笑得如同一个200斤的傻子，拿起一旁的水桶跑去了厨房。
按着家乡的风俗，年初一不能动刀不能倒水不能动扫帚……所以，在今晚之前，就要准备好这两天要用的东西。
祭祖先、拜天地，还有招待上门拜早年的邻居孩子们要用到的果盘糖糕。
杨桃溪家里今年事情多，家里的猪一头也没宰没卖，好在，九叔公家已经请到了杀猪的师傅，预备在午后杀猪，要用的猪肉才算有了着落。
程翠娟有身孕，怕被血光冲到，一直避在楼上没下来，便叮嘱杨丹溪从后院逮一只公鸡、一只鸭和一只兔子用来做年夜饭。
今年的年夜饭要去老台门吃，菜却也是要出几个的。
“大姐，我们能做什么？”青溪从楼上下来，难得的问了一句。
“大姐，还有我。”金溪也从房间出来，说完，还怯怯的看了一眼杨岩溪。
“来，今天我们要干的活可不少呢。”
杨丹溪回头看了一眼，笑着指派任务。
“金溪去烧水，厨房里的有捆甘蔗，是早上大粮叔送来的，顺便挑几根洗出来切段，青溪把那边的粽叶和地瓜洗出来，一会儿我们包粽子，岩溪，你去洗糯米，小心着些，不要浪费了，桃溪跟着我一起。”
“好。”青溪和金溪齐齐点头，进了厨房。
“你又干了什么？”杨桃溪留意到金溪看岩溪的眼神，手肘撞了撞岩溪，好奇的问。
“嘿嘿。”杨岩溪得意的笑，小声回道，“他昨晚就在屋里，结果害怕不出来，我把他盘了一顿，和他划清界限了。”
“……”杨桃溪哑然。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姐姐和弟弟竟为她做了这么多。
“不要太感动哦。”杨岩溪笑嘻嘻的冲着杨桃溪甩着手上的水渍。
“去。”杨桃溪的感动瞬间被他给搅得干净，不客气的撞了他一下，可随即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大姐，给。”杨金溪提着热水出来，很明显，态度里多了几分平时没有的忌惮。
“放这儿吧。”杨丹溪倒是没有什么异样，以前怎么对他，现在还怎么对他。
杨岩溪咧着嘴笑了笑，转到了井台边洗糯米去了。
杨金溪看了看岩溪，又飞快的跑回了厨房。
“岩溪，别太过分。”杨丹溪这才小声的警告了一声。
“知道知道，他就是欠教训，上上发条就老实了。”杨岩溪满不在乎的应着，“我有分寸。”
很快，鸡鸭就处理干净了。
杨丹溪和杨桃溪都不敢杀兔子，就找了杨河黎帮忙。
杨河黎将兔子套上绳，远远的拿到了后山去剥皮。
这边，姐妹俩又利索的把余下的菜都洗了出来。
“丹丹，你家的糯米洗好了没？一会儿拿过来。”
九叔婆拿着抹布和刷子出来，招呼了一声，就开始清理搁在井台边上的石舀。
这石舀平时不用，都用东西盖着。
一年里也就过年的时候以及谁家有红白喜事的时候才会动用。
“嗳，一会儿就好。”杨丹溪应道。
“九婶家蒸好了？”杨升妈妈伸出头问了一句。
“还有几分钟。”九叔婆应道。
“行，我家也接上。”杨升妈妈应道。
“我家接后面。”辛花提着一篮子菜出来，也接了一句。
三言两语，就把打糍粑的顺序给定了下来。
“来喽来喽~”杨海树端了一甑热气腾腾的糯米，吆喝着出来。
九叔婆利索的把洗石舀里的热水舀了出来，用干净的抹布抹净了石舀，才让杨海树把糯米倒了进去。
拿着小锄子努力清理台门里残余垃圾、提着浆糊窜东西走西补缝的孩子们立即围了过来。
“给。”九叔婆笑眯眯的给每人捏了一个小饭团，“干活去。”
饭团很小，每人也只有一口，却不妨碍孩子们欢喜。
得了吃的，一群人又嘻嘻哈哈的跑开，继续没完成的劳力大业。
“桃桃，来，先吃一口。”王新娥端着一大盆温开水跟在后面，到了石舀边，随手掰了一点儿糯米捏成团，送到了杨桃溪面前。
“谢谢婶子。”杨桃溪看了一眼王新娥的手，没嫌弃的接下。
以前，她从不敢想，会有一天能重温这样的年味。
尤其是那被圈养的三十多年里，虽然虎爷为了哄她高兴，每年都按着“二十七，忙杀鸡；二十八，打糍粑；二十九，推豆腐；三十晚上熬一宿”的风俗，让她的专属美食团队给她准备了全套，可她从来没感觉到什么年味，反而觉得厌烦。
虎爷钱多，可他永远也没办法用钱买到这种年味。
虎爷细心，可他的细心，也只建立在怎么让她更加心甘情愿的贡献她的每一分每一秒，去换取更大的利益上。
他都不知道，她家的年是这样的。
年三十这一天，台门里所有人聚到一起，分工合作，互相帮助，互相搭手，完成杀鸡杀鸭、打糍粑、包粽子、贴春联等等事情。
就连祭祖、接新年、拜天地，各家都是默契的一起准备的。
如今再次重温，她都觉得，身上的疼痛也消失了大半。
“起喽~”杨河文双手提着一个大石锤出来，清洗得干干净净，然后往石锤头上抹了温开水，吆喝一声，砸下了第一锤。
杨海树也回家去取了一个，两人你一下我一下的“嗨嘿”开始打年糕。
王新娥眼快手巧，站在一边，双手时不时的沾一下温开水，然后去推石舀里的糯米。
三人配合的很默契，你来我往，动作轻盈柔美，如同行云流水般地流畅。
很快，粒粒饱满松软的糯米饭就被打成一团糊糊。
九叔公和九叔婆又把自己家的八仙桌抬了出来，在井台边洗得干干净争，再把桌面抹干，上面撒上一层炒好的面粉。
等糍粑打好，九叔婆用手挤出一个又一个的圆球，均匀的放到桌面上晾晒。
他们家今年人多，准备了三甑糯米，两甑做成糍粑饼，另一甑则挤成小圆子，泡到熬好的姜糖水里做姜糖麻糍。
蒸糯米打糍粑都是辛苦活，每年都是各家的男人们负责。
各家的主妇们则忙里忙外的准备着各种繁琐的东西。
老太太们则负责包粽子。
这会儿，院子另一边也摆了长凳、搁上木桶、洗好的粽叶、准备好菜刀和刨丝板等工具。
地瓜要擦成丝，再用刀剁得碎碎的，和糯米搅拌均匀，也不用加糖，包成地瓜粽子，另外，还准备了一串迎新年要用的纯糯米粽。
喜欢灰粽子的，则提前泡了碱水，喜欢加肉加枣的，也简单的，包的时候在里面加上提前准备好的食材就行。
杨桃溪这会儿也在这一堆人当中，拿着两把菜刀，左右开弓般的剁着地瓜。
台门里，热火朝天，年的味道愈发浓烈。
就连眼睛看不见的八叔婆，也拿着一块黑不拉几的抹布，口中含糊不清的嘀咕着什么，在门口摸来摸去的忙活。
“桃桃。”
这时，一个和桃溪差不多年纪的少女背着包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看到她，高兴的直挥手。
“辛花，你家丽丽和阿木回来啦~”
杨桃溪挥挥手，还没来得及回应，王新娥一转头，冲着辛花家喊道。
少女叫杨丽溪，男孩是杨木溪，是辛花家在县里读书的一双儿女。
杨丽溪，也是15岁，和杨桃溪从小一起长大，只是高中没考上杨桃溪那个学校，后来去了县一中的高中部。
杨木溪，和杨岩溪同岁，也是挺要好的小伙伴，在县一中的初中部。
因为家里的情况，每次学校放假，姐弟俩都会留在县里找一些短期工，挣钱贴补家里。
要不是今天已经是除夕，估计他们都舍不得回来。
“丽丽，阿木，又去打工了？这么晚才回来。”九叔婆他们已经你一言我一语的问了起来。
“阿木。”杨岩溪已经冲了过去，用肩膀撞了杨木溪一下，两人抱成一团。
“累了吧？把我给我。”辛花撩着围裙擦着手出来，脸上全是笑和怜惜，接过了杨丽溪手里的包。
“有事耽搁了。”杨丽溪一个一个的招呼过去，又冲着杨桃溪挥手，“桃桃，回头再找你玩。”
“好。”杨桃溪点头。
隔了这么多年再看到儿时玩伴，她却没有太多的欢喜，反而因为想到了一件事，心情变得沉重起来。
台门里的房子，除了她家是用石头垒的，其他人家都是木制结构。
有几家更是人多东西多，连堂屋都腾转不开。
前世，辛花家后面的人家娶媳妇儿，宾客们闹得太凶，新郎被绊住了脚，新娘等得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结果打翻了床头的红烛。
火势凶猛，直接连累到了辛花家，等人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辛花为了救女儿和儿子，把他们从二楼窗口推了出去，自己却没能逃出来。
杨丽溪在落地的时候，被后面的弟弟砸到，头撞到了一块碎石头，伤重，后来被救回来，脑子也受了影响，说话颠来倒去的，她自己却感觉不出来，结果被外村的混混骗出去，下落不明。
杨木溪为了找姐姐，到处乞讨，后来也没了音讯。
“桃丫头。”
这时，老太公拄着拐杖慢吞吞的走进台门。
“太公。”杨桃溪回神，飞快的跑了过去，“您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我们一会儿就过去呢。”
“我听说，你爸昨晚打你了？”老太公嚅着嘴巴，抬起混浊的眼睛盯着她，“他打你哪了？”
“太公，我还打他了。”杨桃溪讪笑，扶着老太公一点一点的往里挪。
“那是他活该！他人呢？”老太公气呼呼的哼道，“看我今天怎么治他！”
“他去我外公家了，还没回。”杨桃溪心里感动。
90岁的老人了，走路都是走一步停一步，却因为听到她被打就特意的来给她撑腰，这样可爱的老太公，给她再来一打都不嫌多！
“那我等他。”老太公还是气呼呼的。
“老叔。”
“伯公。”
“太公。”
台门里的人纷纷停下手上的活来招呼。
“好好，你们忙你们的。”老太公笑眯眯的回应。
杨桃溪将人扶到自家门口。
杨岩溪机灵的搬出了藤椅：“太公，您坐。”
“嗯，你们忙你们的。”老太公坐了下来，冲着杨桃溪姐弟俩挥了挥手，自顾自的双手扶着拐杖，眯眼晒太阳。
杨桃溪和杨岩溪这才回到各自的位置。
“老叔，您也听说昨晚的事啦？”杨升奶奶笑着招呼。
“全村都知道了，我能不知道，我又不糊涂。”老太公不太高兴，嘴巴嚅得更频繁。
“所以，您老可要保重身体，只有您才能护住桃桃。”杨升奶奶不吝啬的送上马屁。
其他老太太们也纷纷附和，称赞老太公精神好，一定能长命百岁，现在四世同堂，以后一定能五世六世同堂。
“五世有可能，六世，我不成老怪物了。”老太公哼哼着，不过，脸上明显多了笑模样。
杨桃溪看得直乐呵。
这些个老太太们都是人精，几句话就把老太公给哄高兴了。
老太公一高兴起来，就打开了话匣子，说起了以前的年味，免不了又开始讲古。
原本还拿着锄子、提着浆糊桶的孩子们立即回家换了小板凳围坐到了老太公周围，听得津津有味。
时间说快也快，一晃眼，夕阳已经西斜。
“海夏这是打哪儿回来呀？”
台门口传来了说话声。
杨海夏送完年礼回来了。
老太公原本耳朵不太好，可这一句话，他却是听到了，立即收起了笑容，一本正经的坐好，双手拄着拐杖，威严的盯住台门口。
孩子们一看，都机灵的端着小板凳一哄而散。
“爷爷。”杨海夏大步进来，看到老太公不由愣了一下。
“你，打桃丫头了？”老太公手中的拐杖直指杨海夏的鼻子。
“爷爷。”杨海夏又是一愣，皱眉看向了杨桃溪。
“你别看她，不是她说的。”老太公瞪眼，手里的拐杖直接打在了杨海夏的腿上，“全村都传遍了，就昨晚，你把娇滴滴的女儿当成仇人打了！”
杨海夏不敢躲，硬生生的受了，解释道：“爷爷，事情不是这样的。”
“我管你哪样，反正，你打人就是不对。”老太公巍颤颤的站起来，佝偻着腰，举着拐杖一下又一下的往杨海夏身上招呼。
杨海夏无奈，只好站得直直的受着，一边还要防备着老太公摔着。
“咳，太公，您当心点儿。”杨桃溪心里暖暖的，却不得不放下手里的活去劝老太公。
杨海夏挨打，她喜闻乐见，可是，老太公到底90岁了，万一脚下不稳摔着，或是气得狠了，那都是要出大事的。
她舍不得这么可爱的老太公出半点儿事。
“丫头，你不用为他说话。”老太公拨开杨桃溪的手，举着拐杖在杨海夏身上胡乱敲了十来下，才气呼呼的停下。
“爷爷。”杨海夏无奈的叹气，一下都不敢躲。
“太公，其实，我昨晚都打回来了，您别生气，过年呢，咱得高高兴兴的。”杨桃溪轻拍着老太公的背，轻声细语的劝道。
老太公年事已高，可不能气出个好歹。
“他以前好歹是个兵，皮糙肉厚的，挨几下都不一定知道疼，你哪能一样，女孩子家得娇养。”老太公还是生气，和杨桃溪柔声说完，再次瞪向了杨海夏，骂道，“丫头可不是你手下的兵，你休想把她当成兵蛋子练，否则，我不认你这个孙子！”
“爷爷，她有很好的天赋，假以时日，必定能……”杨海夏忍不住辩了一句。
“丫头有天赋用得你说？”
老太公冷哼着打断了杨海夏的话，直接说道。
“反正，丫头不当兵，她得跟着我学琴棋书画、学古玩鉴赏、学古书修复……哪怕什么也学不会，也不当兵，当兵是糙小子的活，你找你那两个儿子去，别打我桃丫头的主意。”
杨桃溪惊讶的看着老太公，眨了眨眼。
这话不对呀。
老太公这是知道杨海夏逼她考军校的事情了？
“爷爷。”杨海夏有些不甘心。
他实在不明白，他想培养杨桃溪去军校有什么错？
为什么搞得他十恶不赦一样的。
先是大女儿对他说了那样的话，现在爷爷也出来插一脚。
“别叫我爷爷。”老太公瞪眼，犟得不想听半句解释。
“您是我亲爷爷，哪可能不叫。”杨海夏无奈的陪笑脸。
“你不逼桃丫头，叫叫还是可以的。”老太公傲娇的抬着下巴。
“我这还没做什么呢，就成了你们心中的恶人了，我哪还敢啊。”杨海夏蹲到老太公面前，笑着说道，“您消消气，别生气了。”
没办法，这家里谁都能惹，就他家爷爷不能惹。
“你打都打了，还说没做了什么！哼，你，背我回去。”老太公用拐杖敲了敲杨海夏的腿，说完，又转向杨桃溪笑眯眯的说道，“丫头，一会儿就过来啊。”
“好。”杨桃溪乖乖点头。
老太公这才满意了，让杨海夏背着他，如同打了胜仗般，在众人的招呼中离开。
“嘿嘿。”杨岩溪在井台那边清洗装过糯米的箩筐，笑得如同偷了腥的猫。
“是你把消息透给太公的？”杨桃溪走了过来，装做洗手的样子小声问。
“你觉得我们家里，还有谁能压得住爸？”杨岩溪一脸得意，大拇指竖起，指了指自己的头，“我的小伙伴们，个个不是盖的。”
“确实挺厉害的。”杨桃溪眯了眯眼睛，手肘重重的撞向了杨岩溪的肚子，“但，下次不许拿这些糟心事去打扰太公，过了年，太公就91了，让他安安稳稳的享享福。”
“知道了。”杨岩溪收敛了嬉皮笑脸，认真的点头。
这事确实是他想得太简单了，只想到老太公的威严，忽略了老太公的年纪。
“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杨桃溪睨了杨岩溪一眼，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