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竹竿叫得凄惨无比,让长脸汉子心烦意乱。
“别嚎了!”他吼了一声,“抽刀!”
瘦竹竿哼唧着爬起来,抽出一把柳叶刀来提在手上,眼神怨毒,嘴里含糊不清地骂着:“我朝你恼恼,我要窄了你,窄了你……”
长脸汉子不知陆恒也没子弹了,他向瘦竹竿一摆脑袋,道:“你上,引他出来。”
瘦竹竿顿时愣住,眼露恐惧道:“师父……”
“去!”长脸汉子语带威逼,眼如鹰鸷。“那小畜生枪法很差,你只要躲过一枪,师父就会杀了他!”
瘦竹竿惊惧地咽了口唾沫,他不想当诱饵,可他不敢不去,因为他知道,师父的狠毒,比对面那把不太准的枪口更可怕。
瘦竹竿战战兢兢走了出来,他走得很慢,一手持刀,随时做着防守的姿势。
长脸汉子身如一张拉满的长弓,绷得很紧,左脚踩实,右脚脚尖深深嵌入泥土之中,眼睛一动也不动盯着自己徒弟的一举一动,稍有动静,他就会像只猎豹般扑出去,发起致命一击!
就在瘦竹竿走出三米远的时候,突然,陆恒的身影从他刚经过的一棵树后闪了出来,身形极快!
他悄然无息,瘦竹竿根本连反应都没有,依然警惕向前挪着步子,丝毫未觉察到背后杀机已至。
但一直盯着自己徒弟的长脸汉子,却把这一幕尽收眼底。就在陆恒窜出的那一刹那,他眼露惊人杀机,右脚猛地一蹬,人已如离弦之箭般“嗖”地一下窜了出去,手中长刀顺势推出,直刺陆恒后心!
鸳鸯钺有四尖九刃,其中顶端两个长尖叫做鹿角,尾部两个短尖叫鱼尾,这就八个锋刃,加上手握凤眼外环的“熊背”,共九刃。
此时陆恒右手钺的鹿角刃已到了瘦竹竿的后颈,只要他轻轻一转,一划,瘦竹竿就会被割喉。
但长脸汉子根本不顾自己徒弟生死,这一刀一往无前,势必要将陆恒捅个透心凉!
陆恒面色沉着,对身后一刀不管不顾,他右手轻轻往前一送,鹿角刃就轻易划开了瘦竹竿后颈的皮肉,顿时血如喷泉!
瘦竹竿先是觉得后颈一热,等剧痛传来时,鹿角刃已割开所有阻碍的血肉,勾住了他的颈骨。
瘦竹竿连惨叫都来不及,就被陆恒使劲一拉,拽得失去平衡,脚下踉跄。
而此时长脸汉子的刀尖,几乎已抵触到陆恒的后心,他眼中露出残忍之色,喉咙中这才爆发出短促而有力的音节:“死!”
当!
然而下一刻,陆恒的左手钺抵住他的刀刃,向上一托。
嗞——
刀刃在钺的“熊背刃”上划过,带出一溜火花,发出刺耳的声音。
长脸汉子心中一惊,浑身劲气勃发,突然变刺为劈,猛的下压,想以力破局,直接斩了陆恒!
然而就在他劲气刚出时,陆恒手腕猛的一拧,长脸汉子的刀顿时被死死锁在钺腹之中,下一刻陆恒早就蓄势待发的劲气喷薄而出,左手钺猛的往前一推!
长脸汉子顿时面色大变,因为他只觉一股巨力袭来,震得他虎口发麻,手中刀居然有被卸掉的迹象!
好在长脸汉子经验丰富,他顺着陆恒的震劲手腕一松、一转,长刀已被他转为反手握住,与此同时更进一步,和陆恒身位平行。
只是这简单的动作,立刻使得刀从钺中解锁!
然而长脸汉子根本不满足于此,他脚步不停,和陆恒错身而过的那一瞬间,反手握刀的他以身形为掩护,很阴险地划向陆恒的脖子!
当!
但他注定要失望了,下一刻,一股弹劲顺臂袭来,让他这一刀落了空。
子午鸳鸯钺擅近身攻击,其诡异变化,让人防不胜防,绝对是拳师们最不愿意面对的武器之一。
但它最让人头痛的,其实是它的防守功能。鸳鸯钺防守的最高境界,叫做钺内藏身,小小的双钺要藏进人的整个身体,由此可见此兵器防守方面的强大。
来而不往非礼也!
陆恒挡住长脸汉子的阴险一刀,手腕一转,左手钺猛的向上一挑,斜斜向上划去。
这一下要是挨上,长脸汉子的后背立刻就会皮开肉绽,被划开一条从右肋下直到左肩的长口子!
然而长脸汉子也不简单,他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刀身猛的一竖,顿时挡住陆恒左手钺的鹿角尖。
可就在刀钺相接的那一刹那,陆恒手中钺顺劲一旋,上手钺瞬间转换为下手钺,变成了鱼尾刃冲上,鹿角刃朝下。
兹拉!
鱼尾刃再无阻碍,从长脸汉子的脊椎位置斜斜划过,直至其左腋下!
长脸汉子闷哼一声,后背瞬间被鲜血染红。
他脚步不停奔出数米,挥刀回身,死死盯着陆恒的眼睛,面色难看到了极点,而他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他怎么也没想到,陆恒小小年纪,一身功夫居然丝毫不弱于他!
他刚才可是全力以赴,没有丝毫大意,但结果却仍吃了亏。
“麻烦了……”长脸汉子心中阴霾越来越浓。
刚才这电光火石般的惊险对决,其实只发生在一瞬间,两人瞬间交错,分开!
然而就在刚那一瞬间,他们其中一个只要稍有大意,此刻就已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拳师搏杀,往往就是这样,瞬间分出生死!
惊险到了极致,也刺激到了极致。
第一个回合,陆恒完胜!
他不但在长脸汉子的突袭下如愿解决了瘦竹竿,还挡住了对方致命一击,更是伤了对方!
要知道,他和长脸汉子交手,只是用了一只左手,他的右手自始至终都在勾着瘦竹竿的脖子!
子午鸳鸯钺给了陆恒太大的惊喜,对他战力的提升简直太大了!
由此可见,一种和拳师极度契合的武器,,是多么的重要。
此刻,瘦竹竿整个身子都被血染红了,失血过多的他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但因为颈骨被陆恒勾着,才没有倒下。
他嘴里吐着血沫子,用仅存的意识虚弱求饶:“饶、饶了我……”
噗嗤!
陆恒手腕猛地用力,他眼神死死盯着长脸汉子,右手缓缓旋过瘦竹竿的脖子,将其脖子彻底割开。
噗通!
之前对陆恒辱骂不止的瘦竹竿轰然倒地,再无一点声息。
他死得格外凄惨,身体里的血几乎流干了,整个脑袋几乎快被切了下来。
然而更惨的是,自始至终,他的师父和杀他的陆恒都死死盯着彼此的眼睛,谁也没看他。
滴答!
一滴血液从右手钺森寒的鹿角刃上缓缓滴落,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与此同时,陆恒和长脸汉子几乎同时眼中迸射出惊人杀意,同时冲向对方!
战斗一触即发!
以长脸汉子的阴狠来看,此人定是见惯了生死,搏杀经验无比丰富之人。
所以陆恒虽然刚一交手就占尽便宜,但此刻面对他依然不敢有丝毫大意。
果然,长脸汉子再次袭来,还未近身就暴喝一声,双手握刀,一式势大力沉的力劈华山,当头斩来!
劲风呼啸,刀锋铮鸣!
这一式陆恒可不敢用双钺硬接,他脚下一掰一扣,腾挪近身,双钺交合,双手猛的交错一划。
哪知长脸汉子在陆恒出招的同时就跳了开来,又是一招横扫千军一刀横劈而来。
刀锋未至,劲风已然扑面而来,汹涌劲风如鞭炮一样轻微炸响,刺得陆恒脸上皮肤如针扎般。
又是劲气汹涌的威猛杀招,这就体现出长脸汉子的经验之丰富,他知道子午鸳鸯钺近身后的难缠,所以接连两招都走的大开大合的路子,打定主意要在三尺外要了陆恒的命。
陆恒招式未尽,仓促之间根本不敢硬接,他脚蹚泥步,再次腾挪闪过。
长脸汉子得势不饶人,顺势转身一踏,反身一招泰山压顶,爆喝着再次当头斩下!
连番三招刚猛炸裂的招式,已让长脸汉子的“势”有了直线上升的趋势,陆恒知道,自己不能再躲、再退,这要是再退,自己再想起势,就难了。这一场,很可能会输。
输就是死!
不过长脸汉子悍勇凶猛的打法,也激起了陆恒心中热血。他气血疯狂运转,怒吼一声不退反进,左手钺上手,右手钺下手,一阴一阳,双钺双尾相接,拱如龙蛇,一招最简单的老僧托钵,格挡而上。
轰隆!
这一刀劈下,就像是一个巨人拎着一座山当头砸了下来,劲风呜呜作响,吹得陆恒身上衣衫都猎猎作响。一股无与伦比的巨力瞬间从陆恒双臂涌入他全身,使得他整个脚都被砸得没入泥土之中,陆恒脸色顿时涨得通红,浑身抖若筛糠!
这可不是脱力或者气血消散的颤抖,而是浑身气血疯狂涌动,不断化解对方劲气冲击的抖劲!
这是八卦掌中一种卸劲的小技巧,简单实用,但像陆恒这样用来化解同境界拳师全力一击的杀招,做到如此极致,却也不容易。
不等劲气完全消弭,陆恒双钺突然变换,左手钺一拉,一扣,右手钺一横,一按,顿时将长脸汉子的长刀死死锁住!
这就是鸳鸯钺的恐怖之处,只要兵器相交,立刻发挥出它锁拿钩挂的特长,一旦被锁死,就根本无法挣脱!
“不好!”长脸汉子瞬间脸色大变,浑身汗毛竖立,他反应极快,立刻撒刀,身子如被蛇咬了一口般“噌”地一下就飞速后退。
但陆恒怎么可能给他退的机会?
双钺一竖,长刀顿时“当啷”坠地,与此同时,陆恒目中精光大盛,蹚步走直线,紧追着长脸汉子一钺剁下!
啪!
劲气炸响,恶风呼啸,长脸汉子身形正退,底盘略松,哪里敢硬接,在右手钺即将剁在他胸口的那一刹那,他身子猛地一侧,险之又险地避过前端鹿角刃的锋芒,惊出一身冷汗!
然而根本不等他高兴,陆恒一击不中,手腕一转,一划,右手钺的鱼尾刃已摧枯拉朽割破他的胸前皮肉,划出一道一尺长的血口子,皮肉顿时翻卷开来!
长脸汉子连身体痛感都还没传递到他大脑,眼前“刷”地一下寒光一闪,却是陆恒紧逼一步,左手钺斜斜上撩而来。
此刻他躲无可躲,只得无奈格挡,竖掌如刀,狠劈陆恒持钺的左手腕。
但他这一劈就像是劈在了棉花上!
陆恒的手腕和他的手掌边缘一黏即松,手掌翻转间,手中钺顺势就割了长脸汉子的腕!
嘣!
绷紧的筋脉一下就被割断,长脸汉子浑身一震,劲气如雪消散,半个身子都塌了下来。
“不——”他绝望发出吼声,然而在未将所有危险消除之前,陆恒哪里肯停?
他进步如飞,双手飞速挥舞,“刷刷刷刷”,双钺交错间,长脸汉子整个前胸已被划得血肉模糊。
砰!
最后,陆恒将双钺反手隐于腕后,双拳狠狠砸在长脸汉子的胸口,长脸汉子胸前肋骨顿时“嘎嘣嘣”断了个一干二净,整个人腾云驾雾般倒飞出去,重重摔在了地上。
胜负已分,生死乃定!
陆恒缓缓收钺,收功,冷冷看着瘫倒在地的长脸汉子。
长脸汉子此刻满脸绝望的死灰,他浑身鲜血正不要钱般地狂涌而出,他能感觉得到,自己的感知只在迅速消散,甚至连痛都不会痛了。
他不甘,他耗费了青春,苦练半辈子武艺,正踌躇满志,却就此戛然而止!
他恨,他受了半辈子苦难,还没来得及飞黄腾达,却就要死了。
他满脸怨毒与狰狞之色,咬牙切齿地对陆恒绝望嘶吼:“小畜生,你也活不了!熊大帅会杀了你,我师父会把你千刀万剐!我在津门三百弟子,会找你报仇,一次次刺杀你,杀杀杀!杀光你全家!”
陆恒突然笑了,他盯着长脸汉子的眼睛,一字一字道:“你在津门,你有三百弟子,还有师父,想必你也有老婆孩子,可对?”
“对!哈哈,他们会杀了你!”长脸汉子癫狂笑着,“你死定了,你会下来陪我的!”
“很好!”陆恒点头,浑身气势突然大盛,森然道:“不日本帅必提数万精兵,踏津门,灭了你的门派,杀光你的全家,以报今日追杀之仇!”
长脸汉子突然面色一僵,继而流露出无比惊恐的神色。
他这才想起,对面这个年轻人可不是寻常的拳师,而是一方手握重兵的大帅!
陆恒冷冷一笑,道:“你安心去吧,我会查清你的身份,保证把有可能为你报仇的人,杀个干干净净!”
“不……”长脸汉子绝望嘶吼起来,他满脸恐惧地哀求陆恒:“饶了我,我错了,大帅,饶了小的,我给你磕……”
他的话戛然而止,双眼瞪得浑圆,脸上还保留着无比惊恐的神色,就这样死不瞑目。
陆恒冷酷一笑,收回目光,望向远处。
张亦那边枪声早已停歇,也不知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陈识此人隐藏极深,他是咏春派正统的传人,内外兼修,一身暗劲功夫炉火纯青,张亦肯定不是其对手。
陆恒很快把长脸汉子丢至脑后,向之前有枪声传来的方向飞奔而去。
自始至终,他都没看这长脸汉子一眼,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山林另一端。
张亦浑身鲜血,拄着长枪剧烈喘息着。
他死死盯着双手持短刀的敌人,心知若无意外,自己必死无疑。
敌人太强了,强到让他绝望!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些刺杀大帅的刺客里,居然会有如此高手。
对方不但武艺惊人,而且阴险狡诈,狠辣残酷。
刚开始的时候,张亦虽一人,却也占尽上风。他毕竟是常年征战的军官,林地热武器作战,怎么也不是一帮没经过任何军事训练的土匪能比的。
对方有四人,只是一照面,就被他一枪爆头了一个。随后他几乎是追着剩下三人在打,很快他就又将一人接连几枪打死,就剩下眼前这人和一个小年轻。
变故也就是在此时发生的。
追击中,眼前这人做了个拙劣的伪装藏了起来。张亦一眼发现破绽,举枪呼喝让他们出来,没曾想此人竟以那个小年轻为盾,提着一个活人冲了出来。
张亦连开数枪,都打在小年轻身上,结果被此人冲到了跟前,一刀就砍毁了张亦手中的枪。
接下来,张亦的噩梦就开始了。
此人双刀耍的出神入化,一身贴身短打的功夫,将他克制得死死的。
按理来说,张亦自问一杆长枪耍起来,即使是暗劲高手也能和其一战。更何况是手持短武器的南派拳师?
长武器克制短武器,这是公认的道理,但到了眼前这人跟前,这道理刚好反了过来。
此人双手刀竟把他的长枪克制得死死的,而且紧贴着他打,让他精湛的枪术根本毫无用武之地。
咏春八斩刀!
张亦记住了这门可怕的功夫,因为就是这门功夫,即将要了他的命。
“要死这儿了吗?”
张亦心中并无惧怕,只是满是遗憾。
他才刚刚跟了一位魄力十足,且很赏识他的大帅,还没来得及施展他的才华,却就要这么死了。
看着缓缓向他逼近的敌人,张亦长长吐出一口气,摒除了一切私心杂念。
即使注定要死在这儿,他也要死得有尊严!
拼尽全力,放手一战!
砰!
张亦运转气血,手中长枪一抖,顿时一扫之前萎靡的气势。
陈识盯着这个明知必败却仍要拼死一战的敌人,内心在不屑嗤笑。
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忠义?信念?还是慨然赴死的勇气?
都是狗屁!
愚蠢!
他八岁学拳,天赋过人,很快就崭露头角,成为咏春门下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他也曾意气风发,满身傲气,只觉生死等闲之事,快意恩仇才不枉在这人间走一遭。
但一次和人比武时差点身死后,他便知道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从此,他沉寂了下来,更加勤奋地苦练武艺。
因家境殷实,吃食药材上供应不绝,再加上他本身的努力和天赋,他很快就突破到明劲,成为当之无愧的年轻一辈第一人。即使是同门最出色的姓叶的那小子,也略逊他一筹。
七年前,一场兵灾毁了他的一切。
他本可以救下一两个家人的,至少可以救下年幼的妹妹。
可惜他不想死,也不愿意冒险,所以他只身一人逃走了。
他并不后悔,人总是会死的,值此乱世,妹妹早点死,也能少受人间的苦难。
他并不想为家人报仇,因为敌人是一支军队,他只手空拳,怎么能敌得过洋枪大炮?
他只想活下去。
好好地活下去。
他也想做人上人,成为手握重兵的将领,一言决定他人生死。
他遇到了张牧之,知道此人的本事非凡,他觉得张牧之只是暂时心灰意冷,一旦振作起来,很快就会飞黄腾达。
所以他在张牧之最落魄的时候投奔了他,他要做从龙功臣,一旦张牧之东山再起,他也能借势而起,从此翻身。
为此,他不惜跟着张牧之成为土匪,以劫掠为生。
曾经的大家公子,如今的剪径小贼,他心中的屈辱,有谁知道?
可是为了光明的前程,他愿意忍辱负重。
如果说追随张牧之是一门投资的话,那么无疑,这场投资他输了个底朝天。
自从知道张牧之为了他那可笑的理想决定去鹅城和黄四郎斗法后,陈识就彻底对这个大哥失望了。
但他也并非绝情之人,他决定在改换门庭,图谋黄四郎家产的同时,也帮大哥圆了这场梦。
毕竟,张牧之对他还是不错的……
很快,他的机会来了,有人找到了他,不但答应帮他对付黄四郎,还许了他一直向往的前程。
只要他杀掉一个走狗屎运组建了军队的大帅,他就能得到它想要的一切。
知道这个年轻大帅的身份,和他即将孤身前来鹅城后,陈识立刻答应了来人的条件。
可惜,功败垂成,他没想到那个姓陆的小子那么谨慎,而且武艺居然不俗,没能杀了他。
不但如此,还被他拆穿了身份,不得不提前和张牧之撕破脸,被驱逐出鹅城。
陈识因此恨透了陆恒!
甚至比起杀他全家的军阀,他都更恨陆恒!
阻他前程,比杀他全家,更让他接受不了。
而且,他妒忌陆恒妒忌得要死!
凭什么,这个落魄的公子哥能有人帮助,接收原本属于他的家产?
凭什么,这个差点被他杀死的人,摇身一变就成为了镇守一方的大帅?
这可是他立志终身要为之奋斗的理想,可是姓陆的轻而易举就达到了他梦寐以求想要站到的高度!
他恨陆恒,他从未如此想要杀一个人,哪怕为此冒险也不惜。
他要毁了陆恒,奠定自己崛起的基础。
要是能策反了那个姓陆的得力手下,姓陆的表情一定会很精彩吧?
再让他在愤怒和绝望中死去,那这事情就更美妙了!
陈识越想越觉得爽,他觉得自己的把握很大,姓陆的才上位几天?眼前这个姓张的会对他有多少忠心?
而且,这姓张的也见识到了他的本事,他就不相信这姓张的不为他的武艺所折服。
这人本事还行,要是自己以后发达了,收做小弟,也蛮不错……
想到这里,陈识突然收起刀,回想着张牧之偶尔流露出的上位者神态,拿起姿态,用一种很有威严的语调问道:“想死还是想活?”
张亦冷冷看着他道:“什么意思?”
陈识看着张亦的眼睛道:“你本事不错,死了可惜。我给你一个机会,投靠我,我就免你一死。”
张亦先是一愣,接着看了看被陈识之前用来挡枪,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小年轻,突然不屑地笑了。
他用无比鄙夷的眼神看着陈识,问道:“你算个什么东西?”
陈识瞬间脸色变得铁青!
张亦毫不掩饰的鄙夷,让陈识的心深深刺痛,强烈的羞耻感让他怒火中烧。
看不起我?
难道老子不比那个姓陆的强百倍?
姓陆的除了狗屎运好一点,哪一点比我强?
眼光这么差,就算以后跟着我我都嫌丢人!
所以你去死吧!
他心里在咆哮,可表面却一言不发,只是阴沉着脸,双手握刀,向前缓缓逼近。
张亦的神色也收敛起来,变得肃然。
谁人不惧死?
可比死更可怕的,是失去自我。
面前这人,一身功夫出神入化,可张亦看不起他。
为了活命,连和自己并肩作战的手足都要残害,还有什么是他不能舍弃的?
活着是野兽的本能,没有人性的求活,就是一头畜生。
战斗一触即发。
张亦左脚前蹬,右脚后撑,双手握枪,身拧步旋,整劲向前,大喝一声一枪扎来,长枪如毒蛇出洞,点向陈识的咽喉。
这一枪,张亦把速度发挥到了极致,迅猛如电。
陈识心中生了杀意,自然手下也不会留情。
他在张亦肩膀一抖的同时就双刀合掌,迎着张亦的枪头就冲上去了,一招童子拜佛,双刀的刀镡顿时勾住了枪头。
毕竟是枪的势大力沉,陈识虽然成功锁住张亦的长枪,但长枪有弹性,存得住劲,枪头被锁,就像是一条巨蟒被按住了脖子,枪杆剧烈颤抖挣扎起来,嗡嗡作响。陈识借着震颤之力连退两步,往下一压,才制住这股巨力。
以短兵刃硬碰硬格挡长枪,陈识此举看似鲁莽愚蠢,但其实这正是他的聪明和果决所在。
对决长枪,最怕的就是让对手的枪抖起来。枪一抖,枪头乱摆,万朵梅花齐齐绽放,枪花朵朵,朵朵都致命,十分难防。
而到那时再挡,就迟了。枪杆是软的,硬挡正好被借上力,才挡出去,那边枪把一转,枪头马上又从另一方向打回来,劲道何止翻了一倍。
拳经有云:棍怕点头枪怕圆。说的就是长枪这种武器的可怕之处。
所以陈识一出手就是锁枪,直接锁住你的枪头,看你怎么抖。
枪被锁住,还抖不起来,长兵器的弱点就露了出来——回手慢。
回手慢,就会空门大开,给敌人可趁之机。
陈识以左手刀压住枪头,进步上前,右手刀顺着枪杆一路向前,削出一溜火花,锋刃直指张亦握枪之手。
张亦只得撒手!
他手中一杆长枪,不知灭了多少强敌,可从未有过一次像今天这么打得憋屈。
每一次,陈识都会将他的枪封在将出未出,将起未起之时,让他一身本事根本使不出来,十分难受。
“滚!”张亦怒吼,左脚向前一踏,撤出的手握拳一拳轰出!
然而下一刻,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陈识花费这么大心思才锁住了张亦的枪,占尽优势的情况下,居然在此刻突然松开了张亦的长枪,就如苍龙脱困般,张亦的长枪顿时抖了起来!
但跟本不待张亦高兴起来,他眼前的陈识身子一矮,顿时失去踪影!
不好!
张亦大惊,此刻又是他的招将出未出之时,仓促间只能把身子一斜。
但陈识的举动再次让他意外了!
拳师对决,讲究的就是见招拆招。但如果你接连三次都猜不到对手用什么招,那就完全可以宣告失败了。
面对实力明显低于他的张亦,陈识用了一招很龌龊、很耻辱的招式——恶狗钻裆!
在张亦一拳打来的同时,陈识一个恶狗钻裆,从张亦左胯下蹭过去,借着错身的机会,左手刀猛地向前一刺,刀锋深深没入张亦的肚子。
陈识一触即收,在他错身而过的那一瞬间,拔出的短刀带出一串嫣红的血花,张亦顿时像是被突然抽走大部分气力,整个人向前踉跄几步,这才捂着肚子勉强站定,回过身来。
“卑鄙!”张亦咬牙忍痛,怒骂一声。
即使是最下贱的人也知道,胯下委身,是对人极大的侮辱。
可眼前这人在实力明显占优的情况下,只是为了付出最小的代价杀他,就主动从他胯下钻过,连半分高手的气度和尊严都不顾!
张亦简直难以置信,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卑鄙龌龊的拳术高手存在!
铮!
陈识将双刀轻轻相磕,嘴角勾起一丝讥讽:“生死搏杀,你跟我谈什么高尚卑鄙?看来我之前真是高看你了,这么幼稚,你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张亦愤怒地抖起长枪,暴喝一声再度向陈识一枪刺来。
他只想一战,连一个字都不想跟这个卑鄙小人多说。
陈识面色一冷:“着急死,就送你上路!”
当!
左手一刀将张亦手中长枪磕飞,不等他把枪抖起来,陈识飞速钻入中门,右手刷刷接连标斩,专攻张亦下路!
张亦虽连连飞速后退,但还是被陈识一刀斩在大腿上,顿时血流如注!
这一刀,本是奔着张亦的命根子去的,又是龌龊卑鄙的招式。
铮!
陈识再次将双刀相磕,用一种戏谑的眼神看着目若喷火的张亦,语气轻松道:“下一次,我一定煽了你,除非你会缩阳。”
“啊!”张亦狂怒,举枪就砸!
轰!
这毫无章法的含怒一枪,陈识脚下一滑、一迈就轻松躲过。
下一刻,陈识一个很不雅观地懒驴打滚,人已到了张亦裆下,他脸上挂着残忍的笑容,对准张亦两腿之间举刀就斩!
张亦两腿突然一拧,以血肉之躯夹住了这一刀,大腿上一大片肉直接被陈识削了下来。
“给我死!”张亦狂吼,双手持枪举高,狠狠刺下!
陈识嘿嘿一笑,只是脚下一蹬,整个人就窜了出去,重新站定。
张亦一枪落空,一个踉跄差点到底,但最终拄着枪坚持没倒下去。
看着怒目而视的张亦,陈识嘴角再度勾起,道:“求我,我就不煽你。”
张亦咬牙苦撑,突然枪花一抖,再度一枪刺来。
他的枪,告诉了陈识他的态度——做梦!
“不识好歹!”陈识眼中不耐顿起,杀意迸现!
他最烦这种不怕死的了。
只要面对这种人,他什么好心情都会没了。
而他通常的做法就是——既然你不怕死,那就去死好了!
砰!
双刀一磕,一拿,张亦手中长枪再也把持不住,被陈识卸了下来!
下一刻,陈识高举八斩刀,双刀齐下,狠狠向已经摇摇欲坠的张亦胸口斩下!
去死!
此刻,陈识眼中无比冷酷。
然而就在此刻,他从张亦的瞳孔里看到一个人影,他顿时面色大变想也不想扑倒向一边!
刷!
一抹寒光险之又险地从他之前的地方一闪而过,斩下陈识一截衣衫。
狼狈站起来后,陈识阴沉着脸看着刚刚赶来双手持钺的陆恒,咬牙骂道:“卑鄙!”
“卑尼玛!”陆恒毫不客气回了句,然后一把扶住张亦,问他:“没事吧?”
张亦突然咧嘴畅快地笑了。
大帅,你刚才那仨字儿,真特么痛快!
张亦伤得不轻,基本已失去战斗力。要是陆恒再晚来会儿,即使陈识不杀他,也能耗得他血流而尽。
“稍事歇息,待我退敌。”陆恒拍拍他的肩膀,却不料扯动了他的伤口,痛得张亦呲牙咧嘴。
虽然伤口很痛,但张亦的心却十分踏实。不知为何,这位年岁比他小很多的大帅,竟给他一种很值得依靠的安全感。
张亦捂着肚子退下,坐在不远处的树下,陆恒这才回头,上下打量了一番陈识,开口道:“我以为你会偷袭。”
“不必!”陈识面无表情道。
他说的是不必,不是不会。
陆恒道:“我什么价位?”
陈识盯了陆恒一会儿,才道:“一个整编营。”
“低了,”陆恒叹了口气,“我堂堂大帅,才给你一个营长?”
“你就值这么多!”陈识冷笑,“一个走了狗屎运的浪荡子,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陆恒并没有生气,他看了陈识一会儿,突然笑了:“原来你嫉妒我?”
“我犯不着嫉妒一个死人。”陈识冷冷道。
“啧!”陆恒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打量着陈识,呵呵笑道:“人这辈子,运道真的很重要,你呀,运气太差,打拼一辈子,也只会越混越差。”
陈识冷笑,一副不屑辩驳的样子,举起了手中的刀。
陆恒叹了口气继续道:“你说你,要是好好跟着牧之多好?你的前大哥,现在在我手下是师长,我让他独掌军权。”
陈识脸色顿时僵住。
陆恒啧啧摇头:“你要是还跟着张牧之,一个营长算什么?旅长都不在话下。有了这资历,还愁不能翻身?倒霉催的你,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陈识的脸色顿时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一样难看,心中悲愤简直无以复加!
他跟了张麻子五年!
五年青春耗费在苟且之中,他图什么?
还不就图张麻子飞黄腾达之时,他也能跟着鸡犬升天吗?
可特么现在张麻子的确飞黄腾达了,偏偏在张麻子一飞冲天的时候,他却在此时背叛了张麻子。
五年的隐忍,就这么被他自己亲手葬送了!
这让他情何以堪?
情何以堪啊!
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热乎的……
“啊——”陈识仰天怒吼!
“纳命来!”
他赤着双眼,疯了般向陆恒冲了过来。
他要杀了眼前这个人!
他恨!
他恨陆恒为什么要给张麻子机会?
没有他,张麻子怎么会东山再起?
没有他,自己怎么会心如刀绞,如此懊悔忿恨?
看着暴怒冲来的陈识,陆恒在心里笑了。
怒火攻心,心有杂念,这在生死搏杀之中乃是大忌!
两句嘴炮,起码让自己的胜算多了一成,这买卖划算!
杀!
下一刻,陆恒眼中精芒爆射,脚蹚泥步,进步迎上,双钺迎向了陈识的双刀。
铮铮铮铮!
双方都把劲气运转到了极致,劲贯入兵刃中,竟发出龙吟虎啸般刺耳的声音。
双方都出手就是刚猛无比的杀招,陈识出手就是八斩刀里的绝杀雪花盖顶,使短兵刃的拳师最大的特点就是速度快,而陈识这一招将速度发挥到了极致!
他脚踏中宫,双肘撑于双肋,把双刀舞得犹如一片银光漫天,泼墨不进,连空气都仿佛被他的刀斩得粉碎,使得陈识的身影都扭曲飘渺起来。当真是漫天肃杀,雪花盖顶而来,根本分不清刀身所在。
而陆恒却正好相反,他双钺一阴一阳,直来直去就一招霸王送客,劲气澎湃,将空气撕裂出尖锐急促的哨声,双钺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犹如银龙出海般!
一个飘渺不定,刀影漫天;一个一往无前,刚猛霸道。下一刻,两者狠狠碰撞到了一起,漫天刀影戛然而止,银龙陡然凝固——
轰!
劲气汹涌爆开,双方衣衫猛地猎猎吹响,连地面都微微震了震,就像是两头牛碰撞到了一起!
陆恒体内如过电般,一道劲气粗暴地沿着他手臂进入身体,沿途砰砰炸响,但他咬牙撑住,劲气疯狂运转,灌注双臂,突然双腕猛地一拧。
而与此同时,陈识和他仿佛约好似的,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铮!
又是一声刺耳的金属铮鸣,陆恒的双钺和陈识的双刀绞在了一起,相互把对方锁得死死的!
谁也动弹不了,除非撒手兵刃。
然而陈识毕竟是暗劲高手,劲道远非陆恒所能比,他双臂猛地下压,同时进步一踏。
轰!
仿佛地面都抖了抖,陆恒仿佛感到一座山压了下来,整个脚底都嵌进地面半寸。与此同时,暗劲独有的更猛烈的“电流”瞬间冲击陆恒全身上下每一寸血肉,顿时让他气血为之一僵,劲气猛地一滞,停顿下来!
陈识立刻捕捉到陆恒这一丝破绽,双眼突然迸射出夺目杀意,趁机手腕一转,解开双刀的封锁,双刀齐出,狠狠向陆恒胸口扎了过来!
眨眼间,刀锋已到了陆恒胸口!
当!
就在这危机时分,陆恒气血恢复运转,只是微微扭动手腕,双钺突然划出一道银光,已反手藏于腕后,双钺的鱼尾刃直接卡在陈识双刀的刀镡之中,阻挡住了陈识的致命攻击,此时刀锋已距离陆恒胸口不足一寸!
陆恒这一转腕藏钺,却是和八卦掌转掌有异曲同工之妙。这是陆恒生死危机下的灵光一闪,也是他开始融汇八卦掌各门功夫套路的开端。
陈识反应极快,在陆恒挡住双刀的那一瞬间,以左手刀压住陆恒双钺,右手抽刀,从侧面直刺陆恒的颈部!
然而陆恒双臂一拧,左手钺的鹿角刃直接把陈识的右手刀给勾了回来!下一刻陆恒突然拧腰侧身,踏步向前,利用浑身的整劲,强行将陈识双臂带到了中线,陈识顿时面色大变,脚下飞退!
但他刚退出半步,陆恒突然左手钺猛的一按,右手钺翻手往上一提,一撩!
刷!
银光一闪而过,陈识自腹部斜上至胸口,被拉开个大口子,衣破血洒!
陈识怒吼,浑身劲气猛的一放!
砰!
陆恒顿时被震得蹭蹭蹭倒退了十几步才站定,嘴角一缕鲜血瞬间沁出来。
而陈识也捂住胸口,退出两米开外,单手刀置于胸口,满脸凝重地看向陆恒。
鸳鸯钺对决八斩刀,第一回合,陆恒输了劲气,却赢了招式。
谁也不算占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