幔帘后发出的动静,除了马邦德,没引起其他三人一点情绪变化。
黄四郎甚至还笑着对幔帘后道:“你们可以把我供出来嘛,不要委屈自己哦!”
张牧之只是端起酒杯一扬而尽,至于陆恒——他知道除了第一个孙守义是真死以外,武智冲和胡万根本就是假死,有什么好惊讶的?
猜到了黄四郎的最终目的后,陆恒现在只考虑一件事——真的黄四郎,现在在哪儿?
怎么才能引他出来?
部队的武器,第一阶段的主线任务,都和真黄四郎息息相关,甚至如果陆恒那个猜测没错的话,隐藏任务也和真黄四郎有关。
所以,陆恒必须要见到真的黄四郎。
但连他一个新晋的军阀,黄四郎都只派出一个替身来应付他,根本不想和陆恒接触,可见此人去意已定。
就算陆恒此刻攻占了黄四郎的碉楼,但谁知道这里有没有陆恒想要的军火?
武装军队已经迫在眉睫了,陆恒此行必须解决军火的问题。在见到真正的黄四郎之前,他决定静观其变,伺机而动。
好在他已布置了王威虎这个后手,倒也不至于徒手无措。
“如果县长可以去剿匪的话,钱要多少有多少!”黄四郎端起桌上酒,接着刚才的话题道。
“哦?”张牧之看向他,“你是要我,杀了张麻子?”
“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咯!”黄四郎道。
“你能出多少钱?”张牧之问。
“我出一百八十万!”黄四郎傲然道,“我出多少,两大家族也得出多少!”
“此言何解?”张牧之不懂其中门道,问道。
“意思就是,你只要剿匪成功,这一百八十万,如数奉还给黄老爷。”马邦德解释道,“你们分两大家族那点刀莱尔。”
“一百八十万,还如数奉还?”张牧之瞪大了眼睛,“如果我剿了张麻子,我把张麻子劫走的那些货全还给黄老爷,到那时候,这一百八十万,不就是九牛身上的一根毛吗?你还在乎吗?不就是个小小的张麻子吗?”
砰!
张牧之突然一拍桌子,喝道:“办他!”
“硬!”黄四郎翘起大拇指。
“硬吗?”张牧之眼中闪过一丝戏谑。
“够硬!”黄四郎眼中闪过一丝怒色,却只能如此回答。
一百八十万给你,张麻子的货还我?
你特么这是将我的军啊!
别说张麻子哪儿有什么货给我,你就是张麻子,你能自己剿灭自己吗?
“硬不硬以后再说!我脑子里现在只有一件事,”张牧之道,“那就是替黄老爷把这条腿接上。一个张麻子也太嚣张了,欺负到黄哥头上,不答应!”
“兄弟,够意思!”黄四郎“动情”地握住张牧之的手。
“你要是真有胆子剿匪,那这钱你也不能全拿,这不合规矩。”马邦德指点道,“事成之后,这些钱三七分……”
“怎么才三七分呢?”张牧之一拍桌子打断马邦德的话,“黄老爷为这事儿忙前忙后,只分人家三成?这什么破规矩?怎么也得对半分啊!”
马邦德愣了一愣,暗骂自己愚蠢,这两人明显刀光剑影你来我往,我跟着掺和什么?
“那我错了。”他端起酒,决定学陆恒,一言不发。
“你太错了!”张牧之叹道,一脸为黄四郎打抱不平的样子。
黄四郎的笑容在脸上僵了一会儿,才道:“如果你真有胆子剿匪,对半分就对半分,这点钱就值一根毛!不过,胆子,你是有的,本事呢?我凭什么相信,你能剿张麻子?”
张牧之一抱拳:“黄老爷,容兄弟问你个问题。”
“请讲!”
“张麻子能劫你的货,为什么不能进你的家呢?”张牧之问道。
黄四郎呵呵一笑:“我这碉楼,固若金汤,易守难攻,他进不来。”
“那你怎么就真的相信,今天只有我们三个进了你的碉楼呢?”张牧之逼视着他道。
场面顿时凝固。
张牧之突然舌尖翻卷,口中出现一个小巧的竹哨,他熟练地吹出一种独特节奏的声响。
不一会儿,窗外隐隐有哨声传来,像是在回应他。
张牧之收起哨子,问道:“听见了吗?”
黄四郎脸色有点难看,点头道:“听见了。”
“张麻子进不来的地方,我能进。”张牧之道,“张麻子不想死的时候,我能让他死!”
黄四郎深吸一口气,面色阴晴不定,敲着桌子。
良久,他转头对陆恒笑道:“县长非等闲之辈,尚且如此本事,陆大帅乃世间豪杰,想必我这小小碉楼,也挡不住您手下精锐吧?”
陆恒呵呵一笑:“我是来做法官的,不是催命的阎王。”
黄四郎明显表情一松,对陆恒一抱拳:“大帅,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陆恒简短道。
“张麻子非同凡人,县长前去剿匪,势单力孤,九死一生啊……”黄四郎道,“若是大帅愿为我鹅城出兵剿灭麻匪,黄某愿以枪支弹药为资助,大帅来多少人,我就出多少枪,事成之后,所用枪支,全部赠与大帅!”
此话一出,张牧之的脸色顿时微微一变,而马邦德眼中闪过一丝喜色,看向陆恒。
陆恒微微一笑:“我有三万兵马,黄老爷的枪弹,可足够?”
“完全没问题!”黄四郎肃然道,“大帅兵进鹅城之日,就是黄某兑现诺言之时。”
“哦?”陆恒坐直了身子,盯着黄四郎的眼睛道:“我的兵马,今晚就能到鹅城。”
“我的军火,随时都在鹅城!”黄四郎笑道。
“黄老爷知不知道,我很讨厌有人骗我。”陆恒看着他缓缓道,“忘了告诉你了,上一个骗我的,是刘成。”
“我不是刘成。”黄四郎毫不畏惧地和陆恒对视,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现在不是,以后也不是。”
“此话当真?”
“若少了一颗子弹,黄某愿以死赔罪!”
“以死赔罪?”陆恒松了一口气,重新靠在椅背上,表情轻松了许多。他似笑非笑看着黄四郎道:“按理说,黄老爷这样的人,应该很爱惜自己的生命才对。可我怎么觉得,你不拿自己的死当回事呢?”
“那是因为黄某信守承诺!”黄四郎哈哈一笑,“我说到做到,自然不用死。”
“是这样啊。”陆恒恍然,“我还以为你有好几条命呢,死上几次,也不可惜。”
此言一出,黄四郎表情顿时一变,但旋即便恢复正常。
“大帅说笑了。”他勉强笑了笑。
陆恒都暗示到这份上了,张牧之要是还不懂,那就是个蠢货。
他勃然色变,死死地盯着黄四郎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起身,一把扯下沾满鲜血的幔帘!
幔帘后,除了死去多时的孙守义,就只有一个团练教头武智冲,端着一盆鲜血,满脸愕然地站在那里。
锵!
陆恒抽刀。
当张牧之掀开帘子那一刻,黄四郎的脸色瞬间变得毫无血色。
紧接着,陆恒就将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黄四郎浑身一僵,僵硬地转头,喉咙涌动了下,道:“我可以解释的……”
“NO、NO、NO!”陆恒笑着摆摆手指,“你不必和我解释,现在是原告被告互相辩论的时间,我是法官,只管宣判。”
“那这个……”黄四郎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指了指架在脖子上的刀。
“黄老爷贵人多忘事啊……”陆恒感慨道,“刚说过的事情,现在就忘啦?你要我当你的介错人嘛!我先试试手感,好不好?”
“……”黄四郎面色变了变,道:“我们还有三万条枪的生意啊大帅……”
“说的也是,”陆恒咂吧咂吧嘴,“可我都没见到东西,黄老爷,你让我好生为难啊……”
“枪有!”黄四郎道,“就在鹅城。”
“你会把三万条枪放在鹅城?”陆恒满脸不信。
“是给刘都统的货,”黄四郎道,“刘存厚被熊克武围堵,他过不来,所以给他的枪弹就囤积在我这儿!”
“还真有啊……”陆恒感叹。
张麻子呲牙一笑:“真的有,汉阳造88式步枪,七九圆弹,就被我存放在县衙的库房!”
“这我就放心了。”陆恒点头,他是真放心了,他原本就很奇怪原版剧情里张牧之发的枪是从哪儿来的,原来是这么来的。
看来,是真有枪。
“那这刀……”黄四郎也松了口气,试探道。
“枪,这里是有的。”陆恒道,“按理说,我应该放了你。”
黄四郎面色再次一僵,道:“事实上,你也该放了我。”
“不!”陆恒用刀刃拍拍他的脖子,“事实上,你骗了我,你是个骗子!”
“黄某对天发誓,枪……”
“你敢对天发誓你特么是黄四郎?”陆恒突然打断他瞪眼爆喝!
“我……”黄四郎面色大变,眼中终于露出无比地恐惧之色。
“你特么敢看着我的眼睛,对着特么的天,发特么的誓吗?”陆恒大喝,怒目圆睁,“你骗我,你想学刘成?”
“不——”黄四郎惊恐大叫。
“不什么?”陆恒将刀锋逼紧,黄四郎脖子上立刻留下鲜血。“你特么敢说你是?”
“我、我不是!”黄四郎被陆恒突然爆发的气势所摄,汗如雨下,终于说了实话。此话一出,他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顿时瘫倒在地。
“很好!”陆恒的声音低沉下来,神色也沉如水。“黄四郎,陆某堂堂一军之主,屈尊来拜会你一个土财主,你居然用一个赝品来搪塞我。莫非嫌我兵少将寡,好欺负?”
“陆大帅……”假四郎抬起头,用哀求的眼神看着陆恒,“大帅恕罪。”
陆恒一笑,猛地将刀往前一送——噗嗤!
刀锋深深没入了假四郎的胸口。
“不特么恕!”陆恒敛起笑容冷冷道。
“你……”假四郎带着不甘和不可置信的神色,缓缓倒在了地上,他身下,猩红的血迹逐渐扩散开来。
陆恒这边杀了假四郎,在场其他三人都看呆了!
从张牧之掀开幔帘发现胡万假死消失,武智冲端盆狗血也准备假死,再到陆恒抽刀,就在他好像即将和黄四郎达成协议的那一刻,突然神一般转折,这个黄四郎居然是假的!
再然后,陆恒就直接杀了假四郎。
这太让他们意外了!
“居然是假的……”马邦德满脸迷茫,摇摇头坐了下来。
张牧之也面色凝重,微微出神。
就在这时,武智冲突然大叫一声扔掉手中血盆就往出跑。
张牧之和马邦德同时面色大变!
“不能让他跑了!”马邦德焦急大喊。
张牧之几乎在他喊的同时箭一般窜出,直接将武智冲扑倒在地!
武智冲身子一拧,一脚踏向张牧之的脑袋,张牧之手臂一挡,只听“咯嘣”一声,他的左臂直接被踏得脱臼!
张牧之咬牙闷哼一声,松开手一拳打向武智冲的大腿,武智冲身子就势一滚,躲过一击,一骨碌爬起来就接着往外跑。
砰!
张牧之顺手操起地上的盆扔了过去,砸得武智冲昏头转脑一头撞在了柱子上,“哎呦”一声就捂着脑门踉跄着退了回来!
还不等他站稳,耳后恶风呼啸,武智冲怒吼一声,回身就是一拳!
砰!
这一拳打在了张牧之的肚子上,张牧之咬牙撑住,头向后一仰,猛地向前撞过去!
咚!
两个大脑门碰撞在一起,两人齐齐“噗通”倒在地上。
缓了片刻,两人怒吼着又扭打到了一起。
这边打得热闹,另一边,陆恒却好整以暇地给自己倒了杯酒坐下看热闹。
马邦德一看他这架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嗨!大哥,你不能管杀不管埋啊!不能让他逃了,不然他出去一报信儿,我们今儿谁也走不脱了!大哥,咱们可是在黄四郎家里!”
“你急什么?”陆恒悠然道,“张先生正要一显身手,我上去岂不是败了他的兴?”
马邦德急得直跺脚:“我的大哥哎!你看那土匪都被打成什么样了?明显不是对手啊!大哥,快出手帮忙吧,这屋里动静儿大了,指不定这会儿外面有没发现呢!”
“你呀……”陆恒摇摇头,“黄四郎是什么人?整个南国有个风吹草动他都知道,你还指望在他家里杀了人能瞒过他?”
马邦德一愣,顿时醒悟过来,无力地瘫坐下来,沮丧道:“完了完了,这下完了!唉,大哥,我们应该带着人来的,这下阴沟里翻船了!”
另一边,张牧之也醒悟过来了,其实拦不拦武智冲根本没什么意义。
砰!
两人又对踢了一脚后,各自呲牙咧嘴吸溜着凉气退了开来。
张牧之一屁股坐在陆恒旁边的椅子上,喘着粗气,看了陆恒一会儿道:“你怎么知道这个四郎是假的?”
陆恒问他:“你抓过老鼠吗?”
“什么?”张麻子愣住了。
“好好想想,”陆恒拍拍他肩膀,“等你想通了,你就知道我为什么知道了。”
马邦德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到嘴边的脏话愣是没骂出来。
你抓过老鼠吗?
刚开始大家都不知道时,都觉得陆恒问这句话意味深长,蕴含着人生哲理。
可最后才特么知道,这个破问题陆恒问过他马邦德,也问过杨克难和张亦,还特么问过马锋和王威虎!
他是逮着谁就问谁,还从来没给过任何人一个答案。
之前马邦德和杨克难他们碰了碰头聊了聊,大家一致认为,陆大帅碰到不想回答的问题,就会反问你:“你抓过老鼠吗?”
我特么抓没抓过跟你有鸡毛关系!
马邦德撇了撇嘴,转过头去。
“现在怎么办?”马邦德焦急问道,“说不定屋外,已经被包围了!”
张牧之给自己倒了杯酒一扬而尽。
砰!
突然他重重一掌拍在桌子上,怒骂一声:“卧槽特么!”
马邦德没好气道:“骂管什么用?”
陆恒看了眼张牧之,道:“张先生可不是骂黄四郎。”
“那他骂谁?”马邦德问道,突然他一瞪眼,“骂我呢?”
“他是在骂他自己。”陆恒呵呵一笑,“张先生,现在什么感觉?”
张牧之仰天长叹,突然洒然一笑,对陆恒一抱拳:“陆先生,让你见笑了,我刚才有点失态。”
“理解。”陆恒点头道。
“跟这帮孙子,我是真特么玩不起。”张牧之自嘲一笑,“还以为自己挺本事,没想到,是我被人耍得团团转。”
“知道我要是不拆穿他,会发生什么吗?”陆恒问道。
张牧之想了想,道:“他知道了我的目的,接下来就会杀我了吧。”
“但是他不会让你死在他的碉楼里。”陆恒笑道,“等你喝得酩酊大醉回到了县衙。刚才假死的胡万,还有他。”
陆恒指了指仍站在原地的武智冲,接着道:“这两人就会带人潜入县衙,在你熟睡的时候将你乱枪打死,然后把黑锅推到麻匪身上,顺便把你交上去。瞧瞧,县长和麻匪火拼,双双毙命,多完美的结局。”
张牧之面色阴沉,嘿嘿一笑道:“果然很完美,这么说我就算被打死,也是以张麻子的身份死的?唉,可惜我这县长,还没做过瘾。”
陆恒笑笑,突然转头对武智冲道:“你还不走,想留这儿过年啊?”
武智冲咧嘴一笑:“我为什么走?我想通了,你们不敢杀我,黄老爷肯定把这儿围了,你们马上就要死了!哈哈!别说,你们仨还真有意思。县长居然是麻匪头子?我武智冲活这么大,可算长见识了。”
张牧之回头瞥了他一眼,道:“你再不走,就永远别走了。”
“吓唬我?”武智冲呵呵一笑大步迈来,他端起之前假四郎喝过的酒一扬而尽,擦了把嘴,不屑地伸出手指道:“知不知道,我要想弄死你,至少有九种办法!九种!”
“你个将死的土匪头子,嚣张个屁啊!”武智冲不屑摇头,又看向马邦德:“老头儿,一把年纪不在家抱孙子,跑这儿找什么死啊?傻了吧?”
“滚一边儿去!”马邦德没好气地道,“什么玩意儿?”
“哟呵,还挺冲!”武智冲瞪大了眼睛,“还以为你是大帅的狗头军师呢?你们大帅都自身难保了!”
他嘿嘿一笑,得意洋洋居高临下看着陆恒:“就你这样儿的还当大帅,毛都没长齐吧?小子,你要是叫我声爷爷,老子就求黄老爷饶你一条狗命。”
陆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良久才道:“你想死吗?”
“想杀我?”武智冲拍了拍胸脯,“来,照这儿攮。不是老子吹,你们仨加起来也不是我的对手,老子是前朝的武状元,打你们三个小瘪三儿跟玩儿似的。”
他拍拍陆恒的肩膀,笑呵呵道:“别说老子没提点你。知道我是谁吗?”
陆恒面无表情地看他。
武智冲嘿嘿笑道:“老子是黄老爷手下的团练教头!整个鹅城,谁不知道我武状元的大名?”
陆恒继续看他。
“我在黄老爷手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武智冲唾沫横飞,“我在黄老爷跟前说话就俩字儿——好使!所以你们要是今儿还想活,就必须求我!”
陆恒还看他。
“哎算了算了!”武智冲见陆恒这么不上道,不耐摆摆手,“明着跟你说了吧,知道你兵多,但是你现在就是个光杆司令。小子,你只要给你手下写封信,给老子送来一千个民壮,老子就求黄老爷不杀你,怎么样?”
“一千啊,还不到你几万部队一个零头。”武智冲满眼热切地盯着陆恒,“怎么样?我不贪心吧?”
噗!
陆恒一刀攮进了武智冲的肚子。
“呃——”武智冲浑身一僵,不敢置信地低头,然后抬头。“你、你敢杀我?你不想活啦?”
噗!
在他身后,张牧之也攮了他一刀。
武智冲艰难回头,看到的是张牧之同样面无表情的脸。
武智冲张嘴,鲜血顿时汩汩涌出。
“是、是不是一千要多了……”他边说边喷血,无力地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再无生息。
“这娃,有点彪。”马邦德摇了摇头,算是评价。
杀了武智冲,陆恒和张牧之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像是没发生过一样,继续聊了起来。
“陆先生镇定自若,看起来一点也不为自己的处境担心啊。”张牧之道。
陆恒道:“你不也是?”
张牧之哈哈一笑:“我只不过是不怕死而已。马县长,你呢?你怎么也不怕?”
马邦德看了眼陆恒,心说我这便宜大哥一看就是早有准备,我怕什么怕?
“大不了一死而已!”马邦德豪爽一笑,“能陪我们大帅慨然赴死,也是一桩美谈啊。”
张牧之肃然起敬,翘起大拇指:“马县长,错看你了,你是这个!”
马邦德矜持微笑。
“听外面动静,至少有一百多号人。看来,我们今日势必难以幸免了。”张牧之叹息道。
陆恒道:“后悔吗?会不会觉得就这么死了,很不值得?”
“没什么值不值,可惜我让我兄弟们离开得早了。”张牧之摇头,“倒是大帅你,原本有大好前途,却折在这儿了,很特么不值!”
陆恒笑了笑:“所以我不会折在这儿。”
“哦?”张牧之眼睛一亮,“你有办法?”
“我有。”陆恒点头。
张牧之突然闭口不语。
马邦德看看陆恒,又看看张牧之,也闭上了嘴巴。
陆恒饶有兴趣地看了张牧之一会儿,突然哈哈一笑,站起身来道:“走,去会会真四郎!”
说完,他率先向外走去。
张牧之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
马邦德嘿嘿一笑,道:“傻了吧?真以为自己是根儿葱,觉得我家大帅挟恩图报,想招揽你?”
张牧之看了马邦德一会儿,道:“我能收回刚夸你的话吗?”
马邦德叹气道:“张麻子,你就是个没羞没臊的二皮脸!”
说完,他也转身走了。
张牧之嘿了一声,摇摇头也站起来向外走去。
门外。
果然,重兵已将这里团团围住。
张牧之一出门,就看到陆恒正盯着被持枪民壮们簇拥着的那个黄四郎。
马邦德被这么多条枪指着,有些心里发毛。他咽了口唾沫,悄然对陆恒道:“大哥,要不,我们先退回去?”
陆恒叹了口气,指着对面的黄四郎对张牧之道:“又特么是个赝品!”
“还是假的?”张牧之愣了下,问道。
“假的。”陆恒肯定点头。
“赝品真是个好东西啊……”张牧之感叹,他没有再追问陆恒怎么看出来的,因为他还没想清楚抓老鼠的事情。
“坏了!”马邦德变色,看向陆恒。“这个也是假的话,说明黄四郎根本就不想见我们!大哥,他是不是要——咔?”
马邦德做了个斩首的动作。
“这不明摆着么?”张牧之指了指一排排对准这里的枪口,“看来他是要掀桌子了。”
“那也要看谁掀得快。”陆恒笑道。
“大帅也擅长掀桌子?”张牧之问道。
“不掀桌子,难道我按他的规则玩?”陆恒若有深意地反问,“跟他们玩不起,那就他玩他的,我玩我的咯!”
张牧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陆恒展颜一笑,回过头,目光紧逼远处黄四郎,沉声喝问:“黄四郎,你想死吗?”
假四郎脖子一缩,下意识看向一边的胡千,胡千一皱眉:“看我干嘛?说话呀!”
假四郎咽了口唾沫,梗着脖子道:“你才想死,你们全家都想死!”
“谁特么让你骂街了!”胡千气得差点没一脚踹死他,压低声音抓狂低吼!
“那我说什么?”假四郎嗫嚅道,“我不想死……”
“你就说……”胡千突然顿住,不耐一把推开他,“上一边儿去吧你!”
他决定亲自上阵。
胡千呵呵一笑,对陆恒道:“你就是康城的陆大帅?看起来,你也不像是个傻子,怎么干出这么愚蠢的事儿啊?”
“你是什么东西?”陆恒冷冷问道。
“我是——嘶哎!”胡千气乐了,“跟我摆什么臭架子?听过一句话吗?落魄的凤凰,还不如特么一只鸡!你光杆一个来我们黄府,今儿把命丢在这儿,谁也别怪,要怪就怪你蠢!”
“你要杀我们?”陆恒叹了口气道:“都是街坊邻居的,这么伤和气不好吧?”
胡千一愣,继而哈哈大笑。
他笑了一阵子,才指着陆恒道:“你这人真有点意思,不行,再跟你说两句,我就舍不得杀你了。”
他脸一板,断喝道:“给我——”
“等等!”陆恒大喝打断他,举起手做了个手枪的姿势,瞄准胡千道:“你有枪,我也有!你敢让他们开枪,我就先爆了你的头!”
胡千一愣,继而哈哈狂笑起来!
他身子剧烈耸动,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陆恒道:“你、你特么脑子是不是有问题?肉的枪,能打响吗?”
陆恒严肃道:“我身上那把,百发百中,手中这把,威力无穷!”
“哈哈哈……”胡千笑得眼泪都下来了,“还特么有两把!”
“来来来!”胡千指着自己的脑袋,“往这儿开!你特么打不死我,你是我孙子!”
“来呀,开枪啊!”
“这是你逼我的。”陆恒森然道。
“你赶紧开吧,我特么想死想疯了都!”胡千满脸讥讽。
“好!”陆恒食指中指并拢瞄准胡千的头,无名指一扣,同时嘴里发出“嘭”的声音。
“啊……”胡千捂着胸口,夸张大叫,“好特么疼,我要死了。”
陆恒不屑一笑,对身后呆若木鸡的两人道:“装什么装,我打的是他的头,他捂胸口?”
张牧之不忍直视地捂住了脸低吼:“这特么就是你的办法?”
“不错!”陆恒傲然道。
马邦德看看对面仍在夸张表演的胡千和哈哈大笑的一众持枪乡勇,又看看一脸成竹在胸表情的陆恒,觉得陆恒肯定没疯,他试探道:“大帅,是不是没打中?”
“不急!”陆恒笑呵呵回头,看向笑得扶着身边假四郎才能站稳的胡千。
“让子弹飞一会儿!”他淡淡地说。
张牧之闻听此言,顿时吃惊抬起了头。
马邦德也觉察到了什么,抬头望去,顿时满脸惊喜地捂住了嘴!
对面,胡千笑罢,站出一步对陆恒喊道:“看在你把爷逗乐的份上,爷给你个全尸。小的们!”
“有!”众乡绅齐齐大叫。
“开——”胡千高高举起手来,狞笑着开始往下使劲挥落!
就在他手即将落下的那一刹那——
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手持一柄造型奇特的十字金钟铲,一铲划过他的脖子,将他到嘴边的“枪”字永远留在了喉咙里!
轰!
金钟铲如刀切豆腐般切开了胡千的脖子,铲刃继续下坠重重劈进了青石板地里,碎石崩飞!
“开尼奶奶个熊!”此人落地,哈哈一笑,手中十字金钟铲耍得飞起,“刷刷两下瞬间杀死跟前两人,直接大手一把提起瘫倒在地的假四郎,环顾四周,怒目圆睁,爆喝:“某王威虎在此,谁敢动我家大帅!”
砰砰砰砰!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的同时,四周突然响起密集枪声,原本围着陆恒等人的乡勇们纷纷中弹倒地,幸存之人惊慌回头开枪反击,但敌人隐藏在黑暗之中,只见如流星雨般的弹道在夜空划过,哪里看得见是谁开枪?
枪声一响,王威虎一手提着假四郎,一手持着十字金钟铲大步向陆恒奔来,所过之处,自然是人仰马翻!
乡勇里不是没有聪明人,立刻有人想到擒贼先擒王,组织了几个人一边向陆恒这边开枪一边向这边冲了过来。
但陆恒早在枪声响起那一刻,就趁就近一个乡勇不备,夺过了他的枪,一把丢给了张牧之,然后和马邦德一起转身向屋里走去,看也不看身后战况。
张牧之身体挡在陆恒身后,手速如飞,连连开枪,连瞄准都不用,一枪一个,杀得那些乡勇哭爹喊娘,再没胆子往这边来了。
不一会儿,王威虎和张牧之两人汇合到一起。
“枪法不错!”王威虎对张牧之一仰头,随即不屑撇撇嘴,“不过你这样的丢了枪,老子打你十个!”
张牧之举枪“砰”地就是一下!
子弹擦着王威虎耳朵飞过,吓得王威虎一缩脖子,反应过来后脸顿时涨的通红,就要开骂,却听到身后“噗通”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
他愣了一下回头,就看到一个乡勇在他身后不远处不甘地倒在血泊中,指头还扣在扳机上。
看着角度,刚才瞄准的分明是他王威虎。
“哼!”王威虎黑着脸哼了一声,提着假四郎和张牧之擦肩而过,进了屋。
陆恒此时正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马邦德站在他身后。
王威虎一见,将假四郎“噗通”一声扔到地上,单膝下跪,大声道:“大帅,末将护驾来迟,还请赎罪!”
“特么看戏看多了吧?”陆恒一瞪眼,“滚过来坐着”
“哎!”王威虎顿时嬉皮笑脸,屁颠儿屁颠儿跑了过来。
两个小时前。
鹅城外。
陆恒悄悄拉过王威虎,问他:“擅长溜门儿撬锁吗?”
王威虎挠头:“大帅,我以前是土匪,不是蟊贼。”
“那就是擅长了?”陆恒笑笑,“待会儿带着你的弟兄悄悄跟着我,我到哪儿,你到哪儿,别让任何人看见你。”
“大帅,是要我暗中保护你吗?”王威虎挠挠头。
“不!”陆恒道,“是要你在该出现的时候出现。”
“那我什么时候就该出现了?”
“我开枪的时候出现。”陆恒拍拍他的肩膀,“这事儿干好了,官升一级,赏你十根小黄鱼!”
王威虎顿时两眼放光,搓了搓手:“大帅,您就等着给我升官吧!”
一刻钟前,陆恒看到了胡千身后的大树上,悄然潜伏的王威虎,做了开枪的动作。
此刻。
“林相侯那边怎么样了?”陆恒问道。
王威虎道:“大帅,林营长已经把鹅城团团围住,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陆恒想了想,道:“派人告诉林相侯,小心通往城外的地道。”
黄四郎狡诈如狐,为了不让他逃脱鹅城,陆恒不得不尽量多做安排。
即使是这样,他仍不能确定自己能否找到黄四郎。
之前,他已经让人把碉楼里翻了个遍,但黄四郎此人了无踪迹。
“是,大帅!”
王威虎领命而去,屋内只剩下马邦德、张牧之和陆恒三人。
“你想把黄四郎找出来?”张牧之问道,“为什么?你要的武器,就在县衙后的库房里,黄四郎的家产也被你查抄了,该得到的你都得到了,难道你还要斩草除根?”
“没错。”陆恒坦然点头。
“够狠啊。”张牧之感叹,“怪不得你能做大帅,我却不能。”
陆恒笑了笑,也没多做解释。
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道:“张先生,今晚我欲下榻县衙,少不得要叨扰你了。”
张牧之一抱拳:“此乃张某之荣幸。”
等几人回到县衙时,已经时过三更。
在这里,马邦德见到了他的老下属汤师爷,还有他的夫人。
夜已经很深了,张牧之派人安顿好陆恒后,便离去了,而马邦德和县长夫人久别重逢,自然少不了天雷地火一番。
陆恒打了一趟拳,便准备回屋睡觉。
他刚躺下,想了想,突然起身,拿起被子,悄然到了旁边的空房子,随便把被子往地上一铺,便睡了过去。
天色将明时,一阵密集枪响让陆恒骤然惊醒!
他一骨碌爬起来,如一只狸猫般窜到了屋角的柱子边,把整个身子掩藏起来,一双眸子在夜色中熠熠生辉!
枪声就从隔壁他原先的房间里传出来!
陆恒惊出一身冷汗,幸亏他多想了一层,临时悄悄换了房间!
是谁要杀他?
砰砰砰!
枪声更密集了,夹杂着惨叫怒吼声。
这是县衙其他人被惊醒,开始反击。
在原版剧情中,“鸿门宴”的当晚黄四郎就派人奇袭县衙,结果杀张牧之未遂,反而杀了县长夫人。
所以即使陆恒今日里应外合攻占了碉楼,仍不敢掉以轻心,他不但警示了张牧之,让张牧之有所防备,还让王威虎在县衙步下陷阱。
可即使是这样,敌人还是摸到了他的房间,听这动静,隔壁房间肯定被打了个稀巴烂!
陆恒眯起了眼睛,知道他今晚就寝的准确位置的,只有他的下属们和张牧之一伙儿,毫无疑问,这些人里出了内奸!
“大哥!哎呦我的大哥哎!”马邦德惨嚎的声音传来。
“大帅!啊——狗杂碎,老子杀你全家!”王威虎在怒吼。
“老五老七,留一个活的!”张牧之怒喝。
砰砰砰!
外面枪声愈发密集。
陆恒悄然探头,就要查探情况时,突然后窗外传来一声轻微声响,他一回头,就见一道黑影一闪而过,速度极快!
这人刚摸进他原先的房间!
陆恒脑海中念头一闪而过,毫不犹豫飞奔而去,距离窗户还有两米远时就飞身一扑!
轰!
陆恒破窗而出,在屋外一个滚地堂站起了身子,抬头望去,就见一个身穿夜行衣的蒙面人正诧异看了过来。
此人看清陆恒模样,毫不犹豫抬手就是一枪!
卧槽!
陆恒浑身汗毛乍起,想也不想飞扑向一边!
砰砰砰砰!
陆恒根本不敢起身,身子贴着地面疯狂翻滚,子弹紧贴着他的脊背打出一溜火花!
咔咔!
就在陆恒几乎翻滚出七八米远的距离时,对方的手枪传来卡壳的声音。
“去尼玛!”
陆恒没有丝毫犹豫,想也不想摸起地面上一块凸起就扔了过去!
与此同时,他怒吼着飞扑而起,离弦之箭般向这人窜了过去!
夜行人一见如此,很果决地把手枪一扔,身子一闪就躲过陆恒扔过来的石头,同样低吼一声向陆恒冲了过来!
下一个刹那,两人几乎同时出拳向对方狠狠打来!
砰!
拳头相撞,陆恒浑身巨震,一口鲜血从嘴角沁出!
而对方却只晃了晃身子便站定,紧接着又是一拳轰来!
暗劲高手!
陆恒暗骂自己鲁莽,但手下却毫不犹豫,他脚踩八卦步,身形如鬼魅般毫不犹豫飞退!
夜行人这一拳险之又险地停到陆恒胸前三寸位置,陆恒脚步猛地一顿,怒吼一声双掌斜斜向上一托!
拨云见日!
夜行人曲肘掌心向上一摊,手肘顶在肋部,小臂如档把飞速一摇,只听啪啪两声清脆响声,陆恒这一招顿时被化解于无形!
知道了对方是暗劲高手,陆恒根本不敢有丝毫停顿,双掌如飞,招式刁钻鬼魅,追着夜行人一顿穷追猛打!
但这夜行人功夫着实了得,只一只手就将陆恒所有攻势尽数抵挡!
而此人防守时不同于其他拳师,他几乎是贴着陆恒的身体在防守,当陆恒一番急促连击刚告以段落稍稍停顿时,他立刻抓住破绽另一只手肘出中线,从右臂上方钻出,于方寸之间痛击陆恒肋部!
陆恒反应极快,手臂横在胸前,挡住这一击。
砰!
夜行人一拳打在陆恒手肘上,劲气震荡得陆恒五脏六腑如针扎般难受。逮劲气刚竭,陆恒忍痛就要反击,但紧接着原本劲竭的这一拳突然再度涌出一股磅礴劲气,直接将陆恒震得倒飞出去!
寸劲!
咏春?
陆恒瞬间瞪大了眼睛!
他人还在半空,夜行人眼中杀意凛冽,脚下连进几步追上他,一记穿掌直刺陆恒咽喉!
这一击要是挨上,陆恒的喉骨会被立刻戳得粉碎!